小佳思路又回到原点:“小囝囝现在的教育是有问题。我每次回家,她招呼一声就自顾自看电视,不与我交流。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可是现状就是如此,要么就是我辞职回沙州,甚至是调到茂东。我的事业刚刚起步,为了孩子就完全放弃事业。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

段英道:“相较于还在为前途命运挣扎的年轻人来说,你这是成功人的烦恼。所以不必过于在意。”

聊了一会小孩子教育问题,小佳有些八卦地问道:“刘坤现在怎么样?”

段英道:“自从离开沙州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和他有过接触。听说黄子堤外逃以后,就不要工作了。自己做生意。”

小佳道:“看来你还不如我了解得多。刘莉后来嫁给了季海洋。季海洋是很优秀一个人,一直担任沙州市财政局长,刘坤离职后是利用这个关系,在沙州做建筑生意。目前生意还做得不错,但是一直没有结婚,日子过得有些,有些糜烂。”

段英叹息道:“刘坤这人一点不像刘叔,将他妈妈的缺点完全继承下去。”

此时,沙州西郊别墅里。刘坤正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脑,不时发出“呵、呵”的大笑声,他突然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道:“不是有那个傻儿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在《岭西论坛》上有一个写茂东群体性事件的帖子,里面有茂东市政府人群聚集、烧警车以及警察抓人的大量相片。刘坤作为建筑行业的一员,曾经数次到过茂东,知道这里面水很深,便退出了茂东建筑市场。此时看到拆迁果然出了问题,顿时如绿头苍蝇见到了新鲜的屎。立刻就扑了上去。

将所有的帖子都看完之后,刘坤如三伏天喝了冰水、腊月天有了火坑一般舒服。哈哈大笑:“侯卫东,你也有今天。靠山周昌全死了,茂东又乱得一团糟,你也就是秋后的蚱蜢——蹦跶不了几天了。”

遗憾的是在整个论坛里,被骂得最多的领导干部是副市长姬程,几乎没有人将注意力吸引到侯卫东身上。

“坤哥,你做什么?”一个只有十八九岁的身材高挑的女子走过来,将身体靠在刘坤身上。

刘坤嫌女孩身体重,肩膀朝下躲了躲,道:“等会,我要上网。”

女孩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趴在刘坤背上,用还算丰满的部位在其背上使劲地蹭,撒娇道:“不要上网,再陪我睡一会。”她说话时,用嘴巴去碰刘坤的耳朵。

刘坤昨夜与新认识的模特疯狂了一夜,身体里的里比多暂时消解掉了,此时并不想与小美女腻在一起,道:“一边去,我有事。”

小模特见“刘总”一脸正经的样子,便乖巧地端来茶水,陪在刘坤身边。

“我认为茂东苗凤高之死的罪魁祸首是侯卫东,姬程不过是副指挥长,所有事情表面上是姬程出面,实际上所有决策都出自于侯卫东之手。大家伙集中追究姬程的责任,而放掉了真正的罪人——侯卫东。”

这是刘坤即兴创作的第一条帖子。

这了第一条帖子,与侯卫东相识的种种事情如泉水一样涌进了脑海里,他又噼啪地敲响了键盘,“侯卫东在沙州益杨县青林镇工作的时候,为了赚钱,开了血泪矿山,在他的矿上先后有上百条冤魂,整日盘旋不散。”

他很欣赏自己的文笔,读了数遍后,总觉得缺少点什么,便在网络中四处寻找图片,终于找到了一个矿难图片,将血肉模糊的图片移到侯卫东开矿山的帖子里。

这两条帖子出现以后,立刻引起了论坛的注意,跟贴不断,骂声不绝,有人就发动人肉搜索。

“来,让哥亲一下。”刘坤心情好了起来,便招呼起小美女。

“哼,刚才不理人家,现在就怎么要人家了。”小美女假装生气,坐在沙发上不动身。

刘坤又随手点开了一个门户网站的论坛,想把这个帖子转到门户网站论坛去,谁知刚打开门户网站便看到“国际刑警组织加强打击跨国犯罪”的新闻。刘坤读了这条新闻就如被毒蛇咬了一般,全身僵硬起来。他如今生活过得很是潇洒,钞票、香车、美女、好酒一样不缺,唯一隐忧就是逃到国外的黄子堤,如果他被捉了回来,自己的好日子恐怕也就到头了。

小美女见到刘坤脸色变了,道:“小气鬼,开个玩笑。”

新闻里“黄子堤”三个字让刘坤心情变得极为灰暗,他如赌徒一样用力拉住小美女,就往地上扯。

第924章 清算(中)

晏春平将岭西论坛上面热帖调了出来,侯卫东扫了一眼,便斩钉截铁地道:“刘坤。”

晏春平是知道刘坤与侯卫东的个人恩怨,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刘坤对侯卫东的怨气。对于侯卫东来说,刘坤只是一个故人,现在连对手都算不上,更谈不上恩怨。

“我去联系宣传部,让他们想办法处理掉。”晏春平建议道。

侯卫东道:“不必,这个帖子没有实际内容,热不了多久。论坛上热点多,几天时间就没有人注意了。”他又问道为:“段书记什么时候回来?”

晏春平道:“我刚打电话到委办去问过,明天下午的飞机到岭西机场。”

侯卫东道:“我知道了。”

经过几年时间磨练,晏春平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秘书,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却又寡言少语。侯卫东打定主意找合适的时间和机会让职级已经到达副处级的晏春平到下面的区县任职。

送走段穿林,又送走段英,这两个重要媒体的报道相当重要。对于茂东市级领导以及部分重点岗位的局行领导来说,他们明白市委段宜勇和市政府侯卫东两个主要领导的观点分歧:侯卫东的主张是先北后南,段宜勇的主张是先南后北。侯卫东提出过开发南城三原则,段宜勇提出过“打好南城开发攻坚战”的口号。

这一次拆迁事件,茂东多数干部都不将责任归于侯卫东。这也是岭西论最初直接将矛头指向姬程的原因。

但是,省委省政府领导是不清楚前因后果的,他们只是从事件的后果来推导前因。最容易出现的想法是“茂东市委作决策,由市政府来执行,执行出了差错,第一责任人当然就是市长”。

侯卫东在省政府办公厅工作过,且本身当过多年领导。对政府整个运作方式以及领导们的思路都异常清楚,因此。他觉得有一个大屎盆子极有可能扣在自己身上。让段穿林和段英全面了解情况,只不过是给领导提供一个可供参考的信息,但是,也只是仅供参考而己。

第二天下午两点。段宜勇在机场给侯卫东打了电话,道:“侯市长,你赶紧到岭西,到交通宾馆与我会面。玉清书记要在下午五点钟见我们,听拆迁事件的汇报。”

从茂东到省城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可是到了省城是否堵车是一个未知数,为了确保能准时来到省委书记吴玉清办公室,侯卫东将下午的会议委托给了常务副市长褚良,开始构思自己的汇报材料。他全程参加了对苗凤高事件的处理。对情况相当熟悉,因此只是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三条汇报提纲。

与此同时,市政府办公厅接到市委办公厅的通知。也开始抓紧准备汇报材料。由于时间太紧,领导出发前肯定不能完稿,因此办公厅准备将汇报材料完成以后就发到晏春平邮箱,由晏春平在省里将材料打出来。

除了研究室准备汇报资料以外,晏春平也收集了不少与拆迁有关的资料。他迅速将最有用的部分挑出来,打印好。给侯卫东送了过去。

侯卫东看了一眼这些资料,没有翻动。安排道:“我们两点半出发。你抓紧时间把去年各项数据打一张表出来。”

晏春平有些不解,但是没有发问,赶紧去找以前制作的数据表。他平时准备工作做得挺细,将省政府考核的各项数据浓缩在一张表格里,因此,很快就将表格制作完成。

侯卫东作为市长,对这些数字原本就很熟悉,只是有的数据并不准确,还需要在车上巩固一下。

当吴玉清来到岭西省以后,侯卫东便让晏春平到市图书馆将新省委书记以前工作地的日报全部借了回来,这样就可以看到新书记的工作思路和工作习惯。从报纸中他发现新书记是一位作风严谨的作者型领导,而且对数字有所偏爱,总喜欢在调研时询问下级一些与数字有关的问题。因此,他必须要将所有数据记在心里。

所幸侯卫东一直倾向于实干,基层经验又非常丰富,对茂东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基本数据极为熟悉,在车上临阵磨磨枪,应该就能应对新书记的询问。

在省委书记面前丢丑不仅仅是面子问题,更关系到以后的工作岗位。侯卫东虽然十分熟悉茂东的各项数据,还是微微有点小紧张。上车以后,他拿着数据默背,终于在离开茂东界时,将数据表放进了手提包里。

晏春平一直在观察侯卫东,见他将数据表放回去以后,终于忍不住请教道:“侯市长,市委办公厅发出的通知要求我们这边准备苗凤高事件的汇报材料,没有说经济和社会发展的材料。”

侯卫东道:“苗凤高事件是一件大事,可是并不是能决定全省经济和社会发展的核心事件,首长适当关注就行了。更重要的还是各地的经济和社会发展,这才是首长最关注的。所以,半个小时时间必须要准备充分,有备才能无患。”

在桑塔露琪亚的悠扬歌声中,小车在四点钟准时来到了省交通宾馆。省交通宾馆与省委距离最近,步行也不超过十分钟。各地领导去给省里领导汇报工作,都喜欢将交通宾馆作为落脚之处。

段宜勇住在一个大套间里,外面是一个小型会客室。

侯卫东走进会客室时,段宜勇很快就从里间出来。

“侯市长,我们商量一下如何汇报。”段宜勇额头在灯光下亮,情绪看来还不错。

侯卫东看着段宜勇便有点心烦。这一段时间的烂事与段宜勇明明有关,但是出事时段宜勇恰恰在国外,于是他反而能抽身于事外,甚至给人一种回来收拾烂摊子的感觉。这种感觉很真实,不太好,可是绝不能带到工作之中。

侯卫东经过长期磨练,已经非常成熟,能够很好地控制住情绪,道:“玉清书记听汇报,得段书记来讲。办公厅等会要送一个汇报材料,现在已经完稿了,正在修改,等会就会发给小晏。”

段宜勇摆了摆手,道:“玉清书记听汇报从来都不准下级拿着汇报材料照本宣科,所以我们就不必准备汇报材料了,就商量一个提纲,写在笔记本上。”

两人仔细讨论了汇报提纲,决定汇报采用最实用最简单的三段式,一是汇报南部开发的前因后果;二是汇报苗凤高事件的前因后果;三是汇报事件后续处理工作。

在讨论汇报提纲时,侯卫东发现段宜勇虽然一直在国外,但是相当熟悉情况,显然是事前做过功课。

讨论结束以后,侯卫东提醒道:“玉清书记是第一次将党政两人一起叫到办公室听汇报,我感觉书记不仅仅想听拆迁事件,他有可能要问到茂东经济和社会发展的事,是否也作一个预备。”

段宜勇道:“只给了我们半个小时,恐怕来不及谈茂东经济了。”

侯卫东道:“现在距离汇报工作还有点时间,段书记还是要考虑一下这个问题,免得措手不及。”

段宜勇有点麻痹大意,道:“茂东的发展战略很清晰,不能说倒背如流,讲起来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侯卫东不知道段宜勇是否知道新书记喜欢追问具体数据的这个习惯,见其自信心很足,便不再提及这个话题。

到了四点半,两辆带着通行证的茂东牌照小车开进了省委大院。

五点四十分,两辆小车先后开出,然后在省委大院门口分开,各走各道。

侯卫东的小车朝着周昌全家里开去,准备看望周昌全遗孀。

在车里,他回想起向省委书记汇报工作的情景,不禁暗自庆幸自己的判断。新书记果然是一位作风严谨的知识分子型的领导,其关注点并不全在苗凤高事件之上,听了十分钟苗凤高事件以后,话锋一转,便开始询问茂东经济和社会发展情况。

整个汇报原本应该以市委书记段宜勇为主,可是他到国外出差接近一个月时间,期间没有接触到与茂东有关的经济和社会发展数据,平时喝酒比较频繁导致记忆力变差,再加上有点麻痹大意,猝不及防之下有三个指标没有答上,被问得张口结舌。

第一个问题是经过调整后的三业比例是多少;

第二是园区工业集中度是多少;

第三是去年利用内外资总会多少。

侯卫东准备得非常充分,当新书记望向自己时,他轻柔但是清晰地讲出了三个数字。回答这三个数字时,他用眼角余光觉察到段宜勇虽然保持着满脸恭敬的笑容,可是仍然有尴尬之色不经意间透了出来。

整个谈话比预计长了十分钟,谈话结束之时,吴玉清严肃的神情终于缓和了下来。

在另一辆车上,段宜勇面沉如铁。今日被领导追问得张口结舌时,是侯卫东将尴尬局面化解。可是这种化解更加让人难堪,他愤怒地想道:“侯卫东和省委办公厅赵东在一起工作过,关系还不错,侯卫东绝对知道今天谈话的主要内容,他不提前给我说,就是想让我在领导面前出丑。这人心胸如此狭窄,以后怎么能与他合作。”

第925章 清算(下)

一辆小车下了高速路之后,没有回茂云市区,而是直奔双鸭湖。沿着湖边开了半个小时,小车来到一处位于半山腰的隐秘别墅前。

段宜勇下车后,脸上没有笑容,与穿着毛大衣如一只狗熊的蔡彭健打了招呼后,道:“书记到了没有?”

蔡彭健道:“已经在路上了,于部长和姬市长在茶室。”

段宜勇便跟着蔡彭健走进了茶室。

冬日,天黑得早,寒风在黑暗中呼啸吹过湖面。

晚七点钟,一条雪亮的灯光划破了黑暗。四个人站在车旁,恭敬地将车上人迎进了屋里。在温和的地灯光线照射下,隐约能看到从车上出来的人有一头优雅的白发。一般情况下,领导干部都不喜欢显示其白发,有了白发总要染掉。而从车上出来的老者从来不掩饰其银发,梳理得整齐,更显得睿智和从容。

晚十点钟,远方城市升起了绚丽的烟花,这是茂云市区所放的烟花。烟花在空中爆炸,在湖面形成不逊于天空中图案的美丽画面。随着波浪微微荡漾,画面发生变形,显得诡异起来。

一群人从茶室出来,在湖边停留了几分钟,随即小车陆续发动起来,在小公路上形成一串串光点。离开小公路后,两辆车朝茂云开去,两辆车朝着岭西开去。

段宜勇透过车窗看着窗外。心情格外复杂,越来越变得沉重。

回到家里,段宜勇又不出所料地失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多久才有了睡觉的感觉。但是,一场场怪异的梦境仍然追随着他,最后总是在胸闷难忍的状态中醒来。

醒来后,他头发乱成一团,坐在床上抽烟。黑暗中的零星光点在呼吸中慢慢前移,直至最后熄灭。

第二天上午,陆续有车辆进入了双鸭湖。

蔡彭健抽着粗大的雪茄。拍着桌子,道:“侯卫东下了命令又怎么样。为了这个项目,公司投入了这么多钱,现在拖一天就要损失一大笔,妈的。再拖下去,老子就要倾家荡产了。老子破产了,你们几个也没有好日子过。你们算算账,现在几个工地加起来有四五百工人吧,工人们没事做,你们照样得给钱,这是白给的钱,都是我们用命拼出来的钱。”

坐在蔡彭健对面有三人,都是江湖人模样。

一个绰号叫老鼠的人愁眉苦脸地道:“健哥。才出了那个事。现在我们动不了,公安成天到晚都在拆迁现场。”

蔡彭健道:“白天有公安,那就不会在晚上去。真是死脑筋。”他又道:“马上过春节了,公安到处都要用警力,后天省歌舞团还有一场表演,到时你们趁着大家看明星之际,给老子下手。”他狠狠地抽了一口雪茄,道:“为了这个项目。我们提前两年就搞规划,四方八面找钱。花大价钱设计图纸。目前施工企业都在这里停摆着,除了人工费,还有设备租赁费、管理费,多耽误一天,花的都是大家的钱。”

老鼠咬牙切齿地道:“那些钉子户不让老子活,老子就先弄他们。”

在场之人都是蔡彭健的老班底,在南城项目中都投入了大量资金,可以叫做倾其所有。如果这个项目做砸了锅,几人都会一夜回到二十年前,在江湖混了二十年的成果毁于一旦。

蔡彭健知道眼前这三人都是从社会底层起来的,都进过劳改队,如果不加管束,极易弄出大事,于是又强调道:“我们是求财的,不是杀人的,把房子推掉是正经事,不能死人。”

绰号黑狗的人脸上有刀伤,笑起来阴测测的,道:“以前是健哥不让我们出马,那些钉子老头老太坐在房前,那些政府的人就没得办法。我们出马,他们立马就会滚蛋。我根本不动手,把他们娃儿、孙子照片往地上一扔,他们跑得比谁都快。如果是农村征地,我们还有点不敢下手,弄一个就会惹一村人。城里人各顾各,遇到狠角色,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

三人离开后,蔡彭健驱车前往茂云最老的观音庙,准备给观音娘娘上一炷香。

观音庙位于南城北城中间的山上,香火极旺,每当观音娘娘过生日,信男善女们会将上山小道塞满。

侯卫东和常务副市长褚良带着几个人也在山上,但是他们没有在观音庙前,而是站在最高处。山风袭来,大家都缩着脖子。

两位年轻工作人员将一张效果图展开,让领导们对比着效果图看实景。

在效果图上,巨大的矿坑变成了湖水公园,垃圾场原址是一片集中绿化地,河道两边有绿化树和休闲的人。北城新规划充分利用了原来最影响城市景观的矿坑和垃圾场,起到了变废为宝的作用。

站在山顶可以将实景作效果图作全面对比,褚良看了半天,才道:“如果按照这个执行,北城将变得非常漂亮,甚至可以说是岭西最漂亮的城市。”

侯卫东研究和推进北城有近一年时间了,到目前已经具有了相当强的信心,道:“北城开发具有后发优势,而且回避了最麻烦的拆迁工作,还有棚户区改造、矿区改造和河道改造这三条国家支持的大船,我就看不出有任何不能实现的理由。”

褚良道:“说实话,最初侯市长提出开发北城时,我并没有信心,而是一直在观望。”

侯卫东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信心?”

褚良道:“跑到第一笔棚户区改造资金以后。”

侯卫东道:“国家资金只能解决部分问题。要想将北城建设好,必须要有大量资金投入。”

茂云市委通过了开发南城的决定,作为市政府就要推动这项工程的执行。因此政府掌握的资金就得向南城倾斜。侯卫东是讲究纪律之人,不管自己有什么想法,市委决出决定后还必须得执行。社会就是由规矩构成,无规矩就不成方圆,有了方圆才有社会。

褚良作为常务副市长,工作经验丰富,见了效果图第一个反应就知道资金从何而来。指着北城道:“要想有资金,必须得把这一块土地用起来。”

侯卫东笑道:“知我者褚兄也。春节过来。我准备建立一个北城整治区,以后北城财税归北城使用,单独核算。”

在目前,茂云市区主要税收集中在南城。北城的税收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北城的支出实际是远远大于收入。在这个基础上搞北城整治区,财税独·立核算,几乎没有什么阻力。可是,若北城将矿区、棚户区和垃圾场改造完成,北城土地价值就以几何方式增长,北城税收必然会爆炸式增长。侯卫东提出北城整治区,就是为了既增加财税收入,又避免与南城争夺有限资金。

褚良竖起了大拇指。道:“高。”

两人相视而笑。

侯卫东来到茂云以后,除了老友朱小勇以外,就是与市委常务、常务副市长褚良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换句话说,除了有工作关系外,还有了友谊。他指着北城道:“以后你就要多把精力放在这一块,北城整治区主任之职非你莫属。”

褚良呵呵笑了两声,道:“这个职位不好干,就算你把这个效果图现在就摆出来。茂云也没有多少人会相信。所以土地肯定以后不好卖,土地卖不出去。整治工作结束后,北城仍然是空中楼阁。”

侯卫东道:“你不要小瞧了企业家,他们嗅觉很灵,胆子比我们想象中更大。”

今天上山,侯卫东主要是为了从心底说服褚良,只有褚良从心底真正认识了北城,这才能够发自内心地工作,从目前的效果来看,还不错。

正在下山时,侯卫东接到一个电话,脸色顿时变得十分古怪。他停下脚步,看着褚良,欲言又止。

褚良见侯卫东神情有异,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侯卫东道:“你一点都不知道?”

褚良道:“我应该知道什么?”

侯卫东道:“刚才我接到一个电话,茂云人事有变动,虽然是小道消息,但是相当准确。”

褚良一直在茂云工作,从最基层一级一级升起来,在省里面有朋友,但是并非很深的交情,消息来源自然比侯卫东慢了一些,他从侯卫东听出话外之意,道:“我有变动吗?”

侯卫东点了点头。

褚良问道:“哪里?”

侯卫东道:“人大。”

褚良当了近十年副市长,年过五旬,这时候到人大也属正常。他稍稍愣了愣便恢复了镇静,道:“我也应该去人大了,可惜不能亲自参加建设北城。”

侯卫东只觉得满嘴苦涩,道:“晚上有空没有,我们小聚一下,喝杯酒。”

褚良道:“好吧,今夜不醉不归。”

晏春平等工作人员都自觉地距离两位领导有一段距离,没有人听见两人的谈话。晏春平心细,眼见着两位领导走在路上握起手来,便觉得很诧异,暗自琢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到了山下,他询问道:“回市里,还是到北城。”

侯卫东道:“找个安静的馆子,我们几个喝杯酒。”他补充了一句:“今天不到食堂。褚市长,你说到什么地方?”

褚良道:“我以前的驾驶员开了一家汤锅店,喝牛肉汤,味道不错,我让他留一个雅间。”

侯卫东安排晏春平道:“等会跑一趟2号别墅,把我的那两瓶八十年代的茅台酒拿过来。”

第926章 眷属(上)

喝过酒后,大家还是散去。

分手之时,褚良道:“非常遗憾,不能在北城干一番事业。”他本时不太容易表达感情,今天喝了酒,又加上工作职务上大变动,情绪就激动了一些。

侯卫东则冷静得多,握着褚良的手,“到了人大,一样可以为北城做事,北城开发很需要道人大支持,有了人大支持,政府做事更有底气。”

褚良道:“毕竟还是有差别,以前是直接干,现在就是鼓与呼。”

感慨一番之后,两人分手。褚良脚步蹒跚地前往小车,上车时,他腿软了一下,差点撞到了车门。

对于已经成定局的事情,侯卫东也不愿意多想。回到2号别墅,他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电视声音和光线迅速布满了整个房间,却更显得独自一人的孤独。

他思考着当前的局面:

褚良将调人大工作;

姬程将成为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

市规划局长曹兵将成为副市长;

而自己从沙州带过来的沈东峰因为贪污受贿案被立案调查。

这一系列事情或许都是孤立的,但是集中在一起还是能透露出一些有用的信息。侯卫东参加工作以来经历过不少磨难,这一次在茂云虽然也遇到一些困难,但是还远未到将他吓住的地步。但是一丝以前没有的疲乏还是悄然出现在侯卫东心里,这不是身体的劳累。而是心灵的疲乏。

他独自坐在房间里让自己的心静下来,小口地喝着茶水。努力摆脱负责情绪。他想起了郑板桥的《竹石》诗:“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更加坚定了自己改造北城的决心:开发北城是提升茂云城市形象、改变市民居住条件、快速增加财税收入的必由之路。南城开发走不下去之时,市委市政府将有一条台阶。因此,这事必须要当前所有工作的牛鼻子,紧抓不懈,不管遇到什么困难。

由于临近2005年春节,接下来的日子更加繁忙,千头万绪的事情都要做,诸如:春节前期的安全生产大检查、春节期间的森林防火工作、城市安全运行工作、双拥工作、春运工作、重点物品供应以及各类座谈会。

各部门忙了一年,都不希望在春节期间出事。也希望市长能出席这类全市性的工作大会。侯卫东在春节期间神经绷得比较紧,这类会议原则上能参加都参加,既是给副职和部门的面子,又是真心强调春节期间工作的重要性。

侯卫东参加的会很多,亲自参加检查的工作则全部与安全有关系。

警钟长鸣,这是一句永远不会落伍的老话,凡是轻视这句话的领导,一定会被这句话所教训。

到了大年三十这一天,侯卫东在半个月内参加的各种会议已经有近四十个。视察各类现场九个,可以算作是连轴转,累得够呛。这个累主要是心累,不是身累。身累可以休息,心累则往往并不容易解脱,除非彻底换了环境。

在春节后省内又有几项重要的人事安排。其中比较重要的一项是赵东被任命为茂东市委书记。

在前往茂东之前,赵东悄悄地结了婚。女方是岭西歌舞团的台柱子晏紫。

参加婚礼的人不多,主要是新朋故旧。但是规格不低,参加婚礼的是省委常委、岭西市委书记熊大伟、还有省里几位大局行的头头,另外还有侯卫东、朱小勇等故交。

省歌舞团团长柳洁主持了婚礼,几位歌舞团的骨干组成临时小型乐队,有现场乐队,婚礼就变得高雅、温馨。

曾经有一段时间,侯卫东对省歌舞团柳洁还是挺有看法的。柳洁与老领导周昌全关系挺不错,但是当周昌全病重之时,柳洁除了礼貌性的两次探望以后,便再也不见踪迹。侯卫东与周昌全关系深厚,又深知老领导对省歌舞团的支持,于是便对柳洁生出了过河拆桥之感。

到了现在,怨念开始一步一步消解。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都有自己的选择,柳洁作为省歌舞团团长,为了团里生存做出最有利的选择实在是无可厚非。

只是理解归理解,能否成为好友就另外一回事情。不管是什么年代,选择好友的标准都要讲究有情有义,柳洁如此做法显得薄情,侯卫东很难再与柳洁发展私谊。以后他与柳洁打交道肯定只会讲公事,不将谈私交。

柳洁拿着话筒宣布:“婚礼开始。”

新郎赵东四十来岁年龄,穿了笔挺的西服、头发剪得格外整齐,风度翩翩,极有成熟男人的魅力。新娘晏紫长期坚持训练,身材依然非常完美,高挑,匀称,仪态端庄,落落大方。她穿了一条婚纱,轻柔地挽着新郎的胳膊。

灯光和目光都聚集在一对新人身上,几乎所有人都不禁发自内心说了一声音:“真是郎才女貌。”

侯卫东与晏紫曾经有过几次交集,还曾经由于朱莹莹之事与其发生过争吵。作为一位身体健康的成年男子,对于年轻漂亮的女子自然有天然好感和一丝遐想,但是,他和晏紫的关系也仅止于此。此时看到穿着婚纱的晏紫,也是禁不住赞叹新娘的美丽。

柳洁主持过许多大型的节目,主持这种小型的婚宴自然是驾轻就熟。她没有用普通话,也没有故意采用西式的仪式,而是采取了一种接近于中式的主持方式。

“新郎官,你为什么会爱上新娘,一定会有原因吧。能不能给大家讲一讲。”柳洁站在一个讲台上,向着站在小舞台上的新郎官提了一个问题。

这是一个婚礼上常用的问题。也是一个非常中式的问题。

赵东接过话筒,温柔地看了晏紫一眼。道:“说实话,离婚这些年,我成天忙于工作,没有多少时间考虑个人问题。而且,我这个年龄和我所从事的工作不太容易找到合适的另一半,因此阴差阳错,一直都单身。和晏紫认识其实有好几年了,以前多是看到她在舞台上光彩夺目的一面,看的时候很惊艳。看过也就忘记了。我对晏紫产生好感是一次到后台慰问,当时晏紫坐在地板上,没有卸妆,只是脱了舞鞋。她的两个脚掌绑着纱布,纱布上有很多血渍。她脸色苍白,汗水就从额头往下滴。说实话,我看到这一幕觉得很震惊,没有想到舞台上的明星在台下会是这个样子。从这一刻,晏紫的形象在我的脑子里有鲜明起来。”

柳洁原本只是随意问了一个能增加喜庆的常规问题。没有料到赵东回答得如此郑重,如此深情,她的眼睛不由得温润起来,道:“感谢赵书记还能知道和理解演员的辛苦。”

赵东答道:“所以我也很矛盾。婚后想给晏紫换个轻松一点的工作,她又不愿意,所以我尊重她的选择。”

赵东的老同学老梅用劲地拍手。格外响亮。

对于赵东来说,老梅是一个关键性人物。如果没有老梅在这些年的帮助。他很难从前妻和郭兰的阴影中走出来。特别是放下郭兰是非常难的,在很长一段时间。他从内心深处觉得自己缺少男子汉魅力,就算是有条件不错的女人主动示爱,他也觉得是冲着自己屁股底下的官位而来,于是兴味索然。与老梅在一起,酒醉之时,也与别的女人有过接触,却总觉得完全是隔鞋擦痒,激情之后是更深的失望。两三次以后,便不准老梅再带女人参加聚会。直到与晏紫正式接触以后,久违的激情终于回来了,久违的男人自尊也跟着回来了。

柳洁随后又问晏紫,道:“晏紫,刚才新郎官讲得很感人。那你就讲一讲和新郎官第一次相遇的故事吧。”

晏紫认真地想了想,道:“我第一次对赵东产生好感,也是在那天。这些年我们团是不景气,但是我们团历来不缺追求者。”

说到这里,她的眼光扫了一眼底下的宾客,见到侯卫东时,略为停顿,然后又继续朝其他客客。这些年省歌舞团虽然不太景气,但是省歌舞团的年轻女演员的个人前途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她们年轻美貌,能干善舞,属于受欢迎的稀缺资源。多数演员都能嫁给社会成功人士,另有少量如朱莹莹一样被喧嚣的社会所污染,做出了错误的人生选择。

晏紫是为数不多的专注于舞台的演员,虽然有很多成功人士曾经向她表达过爱慕,却被她以舞台为名所拒绝。有一段时间她曾经对侯卫东产生过好感,这一段感情被紧紧地藏在心底,最终这粒种子没有发芽,更没有结出树叶和果实。

到了这两年,晏紫也觉得到了应该谈恋爱了,可是挑来选去,她才发现这些年认识的人居然大多都是“成功人士”,而成功人士几乎全是结过婚的人。她参加过一次相亲,相亲对象是同龄人,这个相亲对象说起来也算是同龄人中的成功人士,可是与晏紫平时接触到的真正的成功人士比如侯卫东等人相比较,相亲对象幼稚得很,完全不能吸引晏紫的目光。

一来二去,晏紫也快要成剩女了。

恰好在这时,她和赵东发生了交集。

“我对这些追求者并没有好感,包括那些能上后台的大人物。为什么会对赵东有了好感,只是因为他看到我脚上的伤,便停了脚步,还蹲下来问我。当时有好些领导,就只有他一人蹲下来关心我的伤。而且,目光不是猎奇,而是真心的关心。”晏紫道:“就是从那天开始,我对他有了一点点好感。”

柳洁感慨地道:“没有想到,两位新人能走到今天,开端居然都是晏紫脚上的伤,这就叫做一双伤脚的恋情,传出去绝对是一段佳话。”

在场之人都发出热烈的掌声。

第927章

回到茂云,侯卫东召开了一个小范围研究新城建设的工作会议,到了晚上9点才回到自己的寝室。开会的时候他接到二姐电话。二姐在电话里说母亲病情出现反复已经到了省医院,至于病情到底如何?她也说不清楚,只是说医生判断有可能出现来癌症细胞肝转移。沙州医院并没有作出肯定性判断,只是建议转到省人民医院进行复查。

听到这个消息,侯卫东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凭着自己在沙州的地位,医生没有确定性把握不会做出这种建议。复查建议只能肯定地说母亲病情确实加重,而且应该很严重。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侯卫东在心里面接受了母亲得癌症这个事实,但是仍然存在幻想,希望癌症已经得到了切实全面控制。

从现在看起来这不过就是一个幻想,疾病对于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不管它是幸福的,还是不幸的,不管地位高的还是地位低的。在疾病残暴侵略下,没有人有还手之力。老首长周昌全已经离开,难道就要轮到自己母亲?亲人离去是世界上最大的悲痛,正因为无力阻止这种悲痛,悲痛显得更加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