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少卿,才会来他最不喜欢的西郊猎场。

他是傻子,但他是傻子也听得懂母后说的,颐之,你日后不能娶少卿了。

他不开心。

他为何不能娶少卿?

阮婉问他,他鼻尖抽了抽,便也大声喊道,“少卿…”刚一开口,不知何处传来声音打断,“阮少卿!”

有人唤她,还在近处,这声音却陌生未听过,阮婉下意识朝身后转头。

转眸之际,林间黑影一闪而过,她还来不及看清,尚未察觉,只闻得“嗖嗖”几道箭声,便觉腹间一阵巨痛传来。

“侯爷!”

“少卿!”

耳旁数道惊呼。

阮婉想开口,却骤然痛得说不出话来。眼中微滞,一头从马上栽下!

滚落时,腹间中的箭支折断,痛得眼前天旋地转,耳鸣声中,周遭动静好似远去。

“侯爷!”

身旁只有三两骑,林间冲出的黑影却有十余道,都是冲她去的。

“少卿!”宋颐之的声音,她还听得出,依稀见到他们来救。

宋颐之…

四围的打斗声越见激烈,阮婉明明睁着眼,眼前却逐渐模糊。片刻,意识逐渐散去,却眼皮渐沉,好似要喘不过气来。

记忆短暂中断,也不知发生何事。

耳旁的声音断断续续,宋颐之就贴到身前,慌乱作哭:“呜呜…少卿少卿,你别死!”

“少卿少卿,我还没娶你!”

“呜呜…救人!”

“救人哪!”

“文槿!!”

而后温暖踏实的怀抱,熟悉到她睁不开眼也知晓。邵文槿,她想开口,就是唤不出来。

“阮婉,别睡!”

“阮婉,听我说话!”

“阮婉!!”

该是撕下外袍,紧紧缠上她腰间止血,继而抱起她就拼命跑。

只是邵文槿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她将近要听不见,阮婉心慌。

她一直想应他,却说不出话来,许是意识涣散,才溢出气若游丝,“文…槿…”

有人脚下猛然一滞,欣喜若狂,“阮婉,我在。”

“文…槿…”

“阮婉!”欣喜过后,强烈的痛处传来,好似震痛心魄,“阮婉!!”

她却再未应声。

前所未有的恐惧袭来,脑中混沌,蓦地双目猩红,身体猛然一僵,缓缓低眉。她腹间渗出的血迹透过外袍,遍遍染红双手。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登上了,,,

差点就睡了,睡前试了试

侯爷迟早要出事,,

~~~~(>_<)~~~~

第九十四章 阮少卿(上)

第九十四章阮少卿(上)

敬平十五年腊月,南顺京中两件大事。

其一之中便是嘉和公主回京省亲。

宋嫣儿两年前远嫁长风,本因在当年年底回南顺京中省亲。不想六月时,荣帝病情突然加重,挨到八月病逝。待得新帝即位,京中的皇室子弟都需守孝三年,省亲一事就暂时搁置再议。

今年开春,李朝晖赐亲王位。

衍帝便做主,额外恩允他夫妇二人回南顺省亲。

消息一经传回南顺京中,两国礼部就开始着手准备相关事宜。

三月末,御医却诊出喜脉,宋嫣儿已怀有一月身孕。

欢喜之余,又道预产期恰好在寒冬腊月,其间不宜出行,省亲一事又只得作罢。

等到十月,陈皇后咳疾加重,份外思念爱女。

宋嫣儿腊月临盆,坐月子,照顾幼子,再等回南顺不知要到何时。

陈皇后身体日渐不济,能拖到哪日御医也拿捏不住。几番思寻,敬帝还是遣使到长风,让宋嫣儿夫妇赶在年前回京。

母后素有咳疾,宋嫣儿是知晓的,也自然知晓若是不严重,父皇也不会特意差人嘱咐。

十月下旬收到的消息,夫妇二人次日就动身启程,不作耽误。

彼时宋嫣儿已有数月身孕,路上不敢快行,照此速度,也应当能在腊月前赶回南顺京中待产。

谁知长途跋涉,颠簸难免,加之宋嫣儿心中又有惦念,十一月初,将好行至成州便动了胎气,吓坏了随行的御医。

好在宋嫣儿产下一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平添了几分喜庆,却更加归心似箭。

李朝晖怕她月里坐病,坚持在成州调了月余,遂才继续出发。

由得中途这场耽误,到了十二月中下旬,宋嫣儿一行才抵达。

宋嫣儿过往偏瘦小,生产之后却比从前圆润了许多。怀中抱着幼子,又有李朝晖相伴,嘘寒问暖。

陈皇后欣慰,一直不住点头称好。

宋嫣儿也决口不谈旁事,夫妇二人终日陪在陈皇后身旁,和她一道逗弄幼子,陈皇后眼中喜悦难以言喻。

孩子长得像李朝晖多些,嘴角和鼻尖却像极了宋嫣儿小时候,陈皇后一眼便看出。捧在怀中爱不释手,连带着病都出奇好了许多。

人有精神,就与往日的怏怏病态不同。

一整日里也咳不上几回,好似有了寄托。

孩子是十一月出生的,名字一直未取,夫妻二人的意思是想让陈皇后来给孩子取的名字。

陈皇后想推脱,敬帝却道甚好,难得嫣儿和朝晖有心。

陈皇后便取了怀瑾二字。

怀瑾握瑜,是希望他长大后有高尚美好的品德。

名字中规中矩,算不得出彩,却寄托了祖母的期望。李朝晖应好,宋嫣儿也道喜欢,替怀瑾谢祖母赐名。

一家人其乐融融,敬帝的喜色就挂在脸上,陈皇后更是近来少有的开怀笑意。

宋颐之也对小家伙充满兴趣,每日都要围着小家伙看上好些时候。小家伙若是醒了,他凑上头就不停唤“小怀瑾!”

妹妹,他为何不应我!

“颐哥哥!”宋嫣儿忍俊不禁,“怀瑾还小。”

“可是他要妹妹抱!也要妹夫抱的!”

“他自然是要找爹爹娘亲的,等颐哥哥何时成了亲,有了孩子便知晓了。”宋嫣儿知晓宋颐之惯来的性子,即便她如此说,宋颐之也定是要吵着抱的。

宋嫣儿怕他伤着孩子,就先从旁抱走,不想宋颐之却怔了怔,眼圈一红,一言不发跑开了。

颐哥哥?

宋嫣儿微顿,恍然想起婉婉在西郊围场出事已有月余。

听闻是邵文槿将阮婉送到宁正处,宁正将人带走后,便一直再没消息传回京中。

听当时在场的禁军说起,昭远侯伤得很重,染了邵将军一身血迹,也不知能否救得回来。

宋颐之从来都同婉婉要好,宋颐之定是挂念的。

未及多思,恰好便在鸾凤殿外遇见邵文槿。邵文槿来看陈皇后,近侍官进殿通传,邵文槿就巡礼问候。

过往他问候,她一次都没有应过。宋嫣儿对他多有不喜,是因为阮婉对他恨得咬牙切齿。

后来送她出嫁长风时,邵文槿和阮婉默契演了好戏。西秦变故,还是邵文槿一路将阮婉从西秦带回。再到秋猎出事,也是邵文槿将她送到宁正手中的。

宋嫣儿就不似从前那般讨厌邵文槿。

“不知殿下可有昭远侯消息?”邵文槿竟会开口问她,宋嫣儿难免意外。反应过来后遂即摇头,她也在担心,只是不知阮婉去了何处。

邵文槿便低眉不言其他,又逢近侍官传他入殿,邵文槿则拱手作别。

宋嫣儿恍然错愕,邵文槿方才那是…

挂记?

邵文槿挂记阮婉…

宋嫣儿心头微滞,待得转身,邵文槿业已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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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平十五年腊月,第二件大事。

西郊围场秋猎,睿王遇刺,昭远侯替睿王挡了一箭,重伤昏迷命在旦夕。传闻宫中御医束手无策,敬帝着宁正带昭远侯离京医治,时至今日,尚无消息传回。

早前西秦变故,各国使节罹难,阮少卿却安然回京,彼时坊间便有传言,昭远侯过往是扮猪吃老虎,昭远侯其实精通武艺。

西郊围场遇刺,就等同将过往的传闻通通坐实。

昭远侯藏拙,还重情重义,顿时博得京中不少人好感。

再加上昭远侯原本就生得好看,连带着他平日里那翻猥琐做派,都全然被众人抛诸脑后。记忆是可以经过篡改的,依稀记得的,便只有篡改过后的一抹风流倜傥。

“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你说昭远侯是不是死了?”

“呸呸呸!我看这京中最不容易死的便是昭远侯。”

“大过年的,说些吉利的话不好!”

“别咒昭远侯死,我家中小妹日日烧香祷告,若是让他知晓你咒昭远侯死,没准你俩婚事就黄了。”

“…她从前不是最厌恶昭远侯?”

“女子向来善变,你去秀阁打听打听,从前那些谈侯色变的世家贵女,如今有几个不在谈论昭远侯的?”

“难怪当日西昌郡王会同意将扶摇郡主许配给昭远侯,怕是一早就知晓的。”

“那还用说?”

“唉,我看那昭远侯不在京中,这京中都少了些热闹滋味!”

周遭便纷纷复议。

旁人大抵都是道听途说,邵文槿却心底澄澈。

实情是秋猎当日,他同高入平作比,不出片刻就稍许吃力。

始终心有旁骛,不时抽身,却都不见阮婉出现。

他记得阮婉是同宋颐之掉在队伍最后,优哉游哉骑马,身边有数十禁军侍从跟着。速度虽然慢些,但他同高入平都已赛过两轮,按说也该赶上了。

有事端?

他是迟疑过,但西郊围场是皇家专属猎场,占地虽广,却封锁严密,都由京中禁军看守,外人根本进不来。

是以围场之中守卫虽少,但一直安全,他也从未听过发生何种事端(阮奕秋在西郊围场过世,消息没有传开)。即便当年睿王落马,也是意外所致。

不该有事。

有人一直心有旁骛,不时侧目,再晚些时候,便力有不逮。

遂而自嘲一笑,知晓太过勉强,就认输道贺。

高入平自然诧异,但又不好言何。邵文松尚在彼时当中,他从前输过邵文松一回,更不敢大意。

邵文槿也不准备再赛,带了身后几骑沿途去寻。

本以为很快便能遇到,结果走了些时候还不见踪影,邵文槿心中就有警惕。寻了近处的守卫相问,怕同他二人错过,守卫却说未曾见到睿王和昭远侯。

邵文槿眸色微沉。

过了这么久,还未到此处,那是根本没有行出多远。这一路并无障碍,猎场行猎怕有误伤,中途行驶区域都有固定线路,阮婉和宋颐之只会按照固定线路走,不该进入狩猎区域。

换言之,路未走错,爬也当爬到了。

即便中途小憩,她身边的禁军训练有素,也不会等了良久都不派人提前知会一声。

出事了!

邵文槿脸色倏然一变,西郊围场守卫如此严密都会趁虚而入,是有备而来,哪里会轻易罢手!

旁的再也顾不得,领了十余骑和守卫就往沿路去寻。

闻得远处打斗声时,只觉手心都如跌入冰窖深处。

猛然勒马,竟一眼瞥到她腹间中箭,箭支折断,溢出的血迹就似将眼前全然染红。僵了一秒,慌乱中怒目救人。

受伤的位置在腹部!

即便换做是他,伤到腹部都岌岌可危,更何况她一个弱女子。

“阮婉!”唤她也听不到,一直失血,脸色和嘴唇煞白得让人窒息。

常年行军,他知晓如何止血急救。但若是中箭,除非万无一失,根本不能强行拔取,等同要她性命。

额头上豆大汗珠,只得紧紧将她抱在怀中。

直至听她唤他,他才像从鬼门关中绕了一道,就比任何时候都哽咽,“阮婉,我在!”

听到阮婉开口,宋颐之也慌乱作声。

救人,少卿,叫御医!

近侍就要照办,邵文槿去出声喝住!

黑衣人虽已尽数擒下,却都咬舌自尽,根本问不出端倪。

对方要致阮婉于死地,来的人却不多,说明对方有必然把握。

西郊围场是皇家猎场,外人不可能轻易进入。既能轻易进入,又知晓她同宋颐之行踪,那禁军之中必定有内应。 禁军中若有内应,也会料得若是出了事端,禁军侍卫定然会请随行御医救治。

眼下便像极了当初在西秦时候,一步错便步步皆错。

她的性命,他赌不起。

“不叫御医,直接回昭远侯府!”

直接回昭远侯府,再让秦书去请邵家军军中的军医。

军医跟随父亲出生入死多年,底细一清二楚,他更有把握。再者,阮婉受的是箭伤,治疗箭伤,军医经验老道,不逊于皇宫内院的御医。其三,阮婉是女子,治疗大夫必然知晓。既是邵家军的人,他开口,军医必定守口如瓶,阮婉的身份不会暴露。顶多只会告知父亲,父亲不是外人。

让军医救治阮婉是最保险的途径。

彼时宋颐之便也哭闹着,要跟着一同去,邵文槿婉拒,“殿下需在此处,按兵不动,等秋猎结束。其间切勿打草惊蛇,否则少卿有性命之忧。”

宋颐之哭得稀里哗啦,还是照做。

只有宋颐之越若无其事,旁人才会猜不透其中发生何事,又不敢轻易遣人打听,才不会再生事端。

他私下带阮婉离开,然后再向敬帝禀明此事。

其余人等,都和宋颐之一处,不得开口提及半分。除却后来的十余守卫,随行的都是他军中之人,自然会看牢旁人,他也放心。

秦书自幼同他在军中,知晓他此刻面色,半分不敢做耽误,快马加鞭到了军中,领导军医到昭远侯也恰好赶上邵文槿带阮婉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