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有些心疼,却知晓今后不能在这种事上再任由她胡闹,便送至唇边亲了亲,“可知这一年出走,你于我惹了多少麻烦?”

卿予微怔。

他抱起她去往进房沐浴,念念有词,“罚是要罚的,先容夫人两日,养养身子。”

稍晚些时候,商允才换了身衣裳去西苑寻葡萄。

葡萄扑进他怀中,商允俯身抱起,葡萄才抬眸东张西望,“爹爹,怎么不见娘亲?”

商允亲亲他额头,隐晦笑道,“娘亲说葡萄许久未见着爹爹了,让爹爹先来同葡萄说会儿悄悄话。”实则是有人被他折腾不轻,趴在浴桶中浑身酸痛起不来身,便留了她在房中多泡一会儿。

葡萄哪里知晓,他倒是想同爹爹亲近。贴上小脸,拿鼻尖去触商允鼻尖,咯咯一笑。商允欢喜不已,“同爹爹说说,这一年来葡萄和娘亲去了何处?”

葡萄亲昵搂着他脖子,嫩声嫩气道,“葡萄同娘亲去了苍月,南顺,还有长风。”

商允本是随意问起,却不想从他口中听到这些。

难怪他始终寻不到她们母子,果然出了西秦国境。不仅去了苍月,就连不与西秦毗邻的南顺和长风都有涉足。

他哪里想得到?

葡萄开了话匣子,巴不得将见闻通通同他爹爹说起,“我们坐了很大的商船从苍月去南顺,在慈州看了娘亲小时候住的地方,吃了娘亲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还去了苏叔叔家里,见了苏爷爷…”

苏叔叔?

商允蹙眉,哪个苏叔叔?

“苏复,苏叔叔。”说起苏复,葡萄便滔滔不绝,“是苏叔叔带我们从西秦一路去南顺的。苏叔叔从前去过好多地方,每到一处都同葡萄讲当地的见闻和故事,娘亲也很喜欢听。苏叔叔也同娘亲一起教葡萄功夫,娘亲教用招,苏叔叔就教拆招。苏叔叔还…”

商允越听脸色越沉,“葡萄喜欢苏叔叔?”

“喜欢!”葡萄毫不掩饰。

明知苏复是断袖,商允心中还是泛起些许不快。旁人同自己的夫人儿子朝夕相处,融洽至斯,回了家中葡萄还甚是欢喜。

醋意涌上,眉头便是微拢,“葡萄,若是爹爹不喜欢你苏叔叔呢?”

葡萄愣住,睁大眼睛不解看着爹爹。

商允心中微动,便贴上葡萄耳朵悄声耳语,葡萄越听嘴角耷拉得越厉害。待得爹爹说完,葡萄眼中隐隐含着泪滴,攀上爹爹脖子,气呼呼道,“葡萄再也不喜欢苏叔叔了,不喜欢了!”

对苏复鲜有的愧疚一掠而过,商允瞬间舒畅了许多。

他的儿子最喜欢他就够了!

心中通透爽快之时,见卿予推门而入,遂向儿子小声嘱咐道,“记得爹爹方才说的千万不能告诉娘亲。”

葡萄狠狠点头。

不知他父子二人早先都说了什么,卿予来的时候,葡萄黏着商允不放,要时刻同爹爹呆着。商允就在一旁陪笑,夫人,儿子想我了。

卿予哪里想得到旁的,就笑着俯身摸了摸葡萄额头,“多陪陪爹爹也好。”葡萄却朝她嘟嘴,“葡萄只喜欢爹爹!”

卿予微怔。

未及多思,商允轻咳两声,又牵起她的手,口中话锋一转,“许久没看过葡萄练伞了。”葡萄会意接话,“那葡萄练给爹爹看。”

卿予便笑,未觉有何不妥,父子二人在背后偷偷眨眼。

入夜,葡萄嚷着要同爹爹娘亲一起睡,卿予自然应好。

想是有人白日里折腾够了,也兴许是想多陪陪儿子了,商允竟也道起好来。

卿予许久未见葡萄笑得这般开心,一手牵了爹爹,一手牵了娘亲,安心躺在被窝中间,冬日里也不觉冷。卿予怕他凉着,又伸手替他掖好被角,被里不留缝隙。

“说了要通葡萄一起睡的,不能葡萄醒了又自己一人在房间里。”葡萄还是有些担心。

卿予亲亲他额头,“知晓了,睡吧,爹爹和娘亲都陪你。”

葡萄才乖乖闭眼,遂又突然顽皮睁眼,看着二人笑了笑,才肯老实睡觉。

卿予不觉摇头。

商允则在一旁静静看着,脸上笑意渐浓。

卿予抬眸看他,不知他笑何事。只伸手比划了一个小声,怕扰了葡萄睡觉。两人本都是侧躺着,商允就伸手勾起她的手指,握在其中十指相扣。虽是一言不发,嘴角噙着的笑意,好似抹蜜。

卿予便也由着他。

小孩儿向来入睡快,又睡得沉。不多时,等葡萄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商允就凑上前去偷偷吻了她脸颊。

卿予先是一愣,继而笑了笑。

商允才又牵了她的手,沉声开口,“卿予,平西侯的事我并非有意隐瞒。先前费尽心思支走你,是怕你留在府中受委屈。”

卿予敛眸,他明明知她的脾气,竟还不同她说起。她是有些恼,便也不接腔只低头看着葡萄。

商允莞尔,温静道,“卿予,是我错了不该瞒你,可愿听我解释?”

她才抬眸看他,“听,怎么不听?”一如既往的娇嗔,若是不愿听她回来做什么?

商允才款款道起。

当初他几番与平西侯交涉无果,平西侯便扬言要拿着两家的婚书去找殿上评理,要请殿上做主下旨赐婚。

这些,卿予从前在慈州就听过,更深的缘由却未想过。

譬如,如果婚书上只提及了与晋州府联姻,但若是殿上赐婚,指名道姓,商允则非娶陈暖馨不可,不可挽回。

听他言起,卿予才微鄂。所以他不得不就范,应了与梧州的婚约。

但平西侯虽不精于算计,却也不好糊弄,要让平西侯失了戒心,唯有信以为真。他若亲笔修书,主动提及一早将陈暖馨接到晋州府中,则让一切看起来水到渠成。

早听闻陈暖馨是平西侯独女,自幼娇生惯养,傲慢跋扈蛮横无礼。陈暖馨到了府中,她定会处处寻时机折辱卿予,让卿予颜面尽失。譬如晋州府城门的下马威,她怕是连自己这个永宁侯都不放在眼里,又哪里会忌讳卿予?

他自己都免不了虚与委蛇,陈暖馨若欺负到卿予头上来,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维护。以卿予的性子哪里受得了!大闹一场,寻他对质,然后心灰意冷负气出走,更有甚至一言不发离开,都只怕会记恨他一辈子。

是,卿予也不避讳,“你可以事先告诉我的…”

“事先告诉你作何?难道让你陪我一道演戏?”商允刮了刮她鼻梁,亲昵道,“以你的性子,旁人若是咄咄逼人,你能忍到几时?”

卿予语塞。

是,她素来性子倔,若是真的忍不住对陈暖馨出手,商允又岂是难做而已?她会坏事不假。

商允便也缓缓敛了笑意,沉声道,“就算你肯委曲求全,我也不肯。”放她在眼前任由旁人肆意欺凌,他却佯装无动于衷,甚至横加指责?到时候只怕先忍不住露出破绽的人是他。

更何况他根本容不得她受这种委屈!

几经思量,若是支开她短短三月,先前的顾虑便迎刃而解。让她置身事外,等尘埃落定之后再接她回来,一切交由他来处理。

既已决定支开她,与其告诉她实情让她担心猜忌,不如让她彻底置身事外。他的女人他为何不能一力维护?!

卿予就直直看他,不置可否,另外问起,那葡萄呢?

“你和葡萄都不在府中定会惹人生疑,让葡萄告诉外人我将你送到庄子静养,是最好的途径。”商允握起她的手,继续言道,“我亦有私心,若你与葡萄都不在身边,要我如何过?”

卿予微怔,心中涌起酸处,“商允。”

再者,知晓她离不得葡萄,便携子留母,却不想她狠心将葡萄也带走。这一点,他自然不会同她道起。伸手抚了抚她脸颊,“平西侯的事情一了,日后不会有人再不识眼色。卿予,我答应过只娶你一人,就绝不负你。”

她亦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暖意便顺着肌肤沁入心底。

末了,终是抱起葡萄放到她身侧,自己则从身后亲近揽着她。卿予哭笑不得,他吻上她耳后,耳鬓厮磨,葡萄说起去南顺慈州看过你幼时住处?

嗯,她清浅应声,本也无甚好隐瞒的。

他含上她耳垂,那后来又去了长风做什么?

“我爹留了份嫁妆给我,放在长风,我去取了些。”顿了顿,又轻描淡写道,“也够平日里急用的,陈暖馨那份就留给商元吧,我不喜欢你用她的东西。”

醋意甚浓。

商允笑出声来,本有些困意浮上心头,便靠在她颈后悠悠道,“那夫人明日送去我书房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_╰)╭又磨蹭到这个时候,明天我一定要自救!!!

第七十章 杨桃

第七十章杨桃

翌日,商允出了议事厅,便行至书房,蓦然想起昨夜卿予提及的嫁妆一事。顾目扫了一眼书房之内,似是除了书桌上的小箱子外,并无多出旁物。

想起那句不喜欢他用旁人的东西,商允摇头轻笑,她有心便好。随意伸手打开小箱子,里面却是整整齐齐的信函和锦囊交错安置。

信封上的字商允自然认得,皆有银号和钱庄二字。目露迟疑,随手拆开其中一封看过,面色微变,又打开配套的锦囊,里面果然是交易凭借的信物。

惊愕之余,又接连拆开十余封,竟然全是长风、南顺、苍月和西秦四国大小银号和钱庄的银票。面值不等,每样都配有交易的信物,区区十封便是此等数额,那这满满一箱子该是!

冬日里,西苑暖亭炭火烧得很暖。卿予手中捧了茶盏,在亭中看成儿同葡萄过招练伞。

初到晋州的时候,成儿才是十岁的孩童,如今一晃已是十五六岁模样。个头都有她这般高,眉目间和五姑父几分挂像,又更多了些习武男儿的英姿气度。

“都来歇一歇。”看着成儿和葡萄练了些时候,卿予便唤了二人过来喝水歇息。 葡萄是直接往娘亲怀里钻的,卿予替他擦擦额头汗迹,看他捧着杯子喝了好些水,又喂了他些点心。

成儿大了,虽和她亲近却也不像小时候那般粘着她,更懂事了些。成儿也处处照顾葡萄,见葡萄吃得满脸点心渣子,伸手给他擦了擦,葡萄咧嘴一笑,谢谢成叔叔。

卿予又随意问起他和五姑父近况,成儿眸间略有迟疑。姐姐,近来我爹想让我跟随武将军入营从军。

卿予莞尔,好事,你不喜欢?

成儿摇头,我想行走江湖,无拘无束,四处闯荡。

“那也未为不可,”卿予又给他杯中添了些茶水,“可是怕你爹生气?”

成儿点头。

卿予起身摸了摸他头顶,言道,“我改日去同五姑父说说。”

成儿眼前一亮,遂而脸色豁然开朗,“谢谢姐姐。”

哪里的话,卿予梨涡浅笑。五姑姑从前就是这般性子,成儿是随他娘亲。五姑父从小管成儿管得严厉,成儿心中怕是向往江湖游侠的自由不羁。

思绪之中,闻得苑中匆匆脚步声,回头便见商允入了暖亭。“卿予!”面色不虞,却不想成儿也在亭中。

“姐夫。”成儿问候一声,知晓他有事同姐姐说也不多留。

“来了便在府里一同用顿饭吧,一家人,无需客气。”商允向来待他亲厚,成儿却之不恭,就先带了葡萄去别处玩。

待得两人走远,商允才问起那些银票从哪里来的?

长风、苍月、南顺和西秦四国的钱庄和银号都有涉及,且是分布在不同州城,用了不同名字和信物。绝非玩笑之事!

都说了是嫁妆,你不信。卿予不以为然。

四百万两嫁妆,他自然不信!

而他分明记得昨日她提过,还只是一些够平日急用。若是照此推算,不说晋州和梧州,怕是连西秦的国库都远不如她手中宽裕!

怀璧有罪,绝非好事!

卿予却会错了意,恰逢小娟来添水,便道,“你若是不信,可以问小娟。”

小娟闻言便笑,“侯爷,这些的确是阁主留给小姐的嫁妆,没有假。有百年历史的武林世家,哪个没有些底蕴的?”

小姐从中取出的数额于秦赵宝藏而言只是九牛一毛不到,四百万两,一方诸侯的家库而已。四海阁过往是西秦武林的泰山北斗,有这些财富,自然也说得过去。

哪里想得到商允的顾虑!

继续言道,“财不外露,小姐怕给侯爷添乱,就一路换成各地银号和钱庄的银票,面值大小不等。虽有四百万,分散存在各地不算显眼,也不会有人多留意。本来七月里就该回晋州的,因得此事才耽误了时间。”

商允微怔。

小娟添了水便退了出去,商允揽她入怀。本以为她是生了间隙才同他置气出走,却不想她原意是去做这些。“卿予…”他揽得更紧,她亦伸手攀上他后颈,“商允,就是因为这些宝藏,我家中才遭逢变故。爹爹临终前托付了小娟,我才知晓。其中一句便是怀璧有罪,谨慎度量…”

商允舒然一笑,原来她是知晓的,心中担忧好似卸下。“对,怀璧有罪,你这份嫁妆我收下了,剩余的,再不许去碰了。”

卿予应声。

时至腊月,永宁侯夫人受罚一事传出,西秦权贵人人皆知。

当初商允夫人怒意之下带了世子离家出走,虽是寻回来了,却不知有多少人等看着永宁侯府的笑话。商允向来宠爱他夫人,有谏官盯着要如何罚才能不失了晋州颜面,还能不与他平素举止相违背?

饶有兴致的人就不在少数。

闻言,永宁侯写了一卷训诫于夫人。每日议事厅上,便让夫人双手高举训诫,当着谋臣的面在他身侧跪足三个时辰,不准动弹。

三个时辰下来,腿都是软的,连站都站不起来。

便是永宁侯打横抱在怀中,亲自送回东苑。

谏官也不好言何,日日如此跪上三月,罚得不算轻。

再加之侯爷训诫中说得清楚,本是允了夫人半年携世子回娘家探亲。虽说中途出了意外,归期未返,却未及时将音信传回。引得外界出多揣测,更有妒意私携世子擅离谣言传出,有损晋州颜面。

兹事体大,当罚责罚,日日持训诫于议事厅中跪上三个时辰以示惩戒。

罚是罚了,但三个时辰一到,永宁侯即便手中要事都会中断,将夫人亲自抱回东苑之后再折回。

久而久之,外人都晓永宁侯用意,这哪里是罚?根本是护。

近来晋州风头正盛,免不了多有口舌滋事生非。

他先罚过了,旁人再难拿此事做文章。每日的亲历亲为,对夫人的宠爱之意彰显。便是明摆着告诫,这是晋州府的家事,无需旁人操心。

腊八一过,转眼除夕将至。

卿予的罚跪在腊月二十七提前结束,议事厅上久跪晕倒,大夫诊出喜脉,夫人已有月余身孕。

过去小产过一次,大夫叮嘱不容有失,所谓的惩戒自然不了了之。

“卿予,我们有杨桃了。”商允喜悦溢于言表,葡萄竟也是喜滋滋就往他怀里攥,娘亲是要给葡萄生弟弟妹妹了吗?商允一如既往像拎小猫一样将他拎起,怕他伤到卿予。

葡萄却不像过去那般喜欢告爹爹的状。

反是更黏商允。

每每苑中,商允抱起葡萄,葡萄手中便拿着那把红色的小伞,父子二人如同一个模子刻出,便都俊俏无比。

卿予略有失神,好像记忆中那个哭鼻头的小商允模糊不清。思忖之际,他的身影便映入眼帘,可是累了,回屋歇歇?

卿予浅笑摇头,扶腰起身,肚子略微隆起。三月的阳光打在身上,渡上一层淡淡金辉,青丝隽永,暖意袭人。

葡萄便从商允怀中探出头来,“娘亲,是小杨桃踢你了吗?”

才四个月哪里会?

卿予便笑,没有,杨桃很乖。

商允斜目睨他,只有你从前调皮,不肯安身,将你娘亲折腾不清。

葡萄就有些委屈,那爹爹和娘亲是不是喜欢杨桃,就不喜欢葡萄了?越想越难受,不出片刻眼中便藏不住盈盈水汽,嘴角都耷拉下来。

卿予甚是心疼,狠狠剜了商允一样,又柔声哄道,怎么会?爹爹和娘亲最喜欢葡萄。

葡萄怔怔望着爹爹,见爹爹点头认同,葡萄才又破涕为笑。

五月的时候,卿予肚子又大了一圈,商允陪着她在苑中看葡萄练伞。葡萄虽小,挥起伞来却灵巧流利,煞有其事,胖嘟嘟的模样撑把小伞又可爱至极。

商允看得有些呆,伸手绾过她耳发,莞尔道,卿予小时候也是如此?

卿予打趣道,大概会再好一些吧,毕竟是武学世家,葡萄是你儿子,底子该是比我差些。

商允就笑,也不同她斗嘴,摸了摸肚子,有没有不适?卿予摇头,怀葡萄的时候还有旧疾,如今有杨桃身体却比从前好。

商允轻咳两声,日后,我们就要葡萄和杨桃,再不多要了。

卿予笑盈盈看他。

遭罪,有人只挤出两个字来。

卿予啼笑皆非,又不是侯爷你生。

为夫也很遭罪,夫人。商允隐晦笑意,又剥了葡萄给她,过了这些年还是没有改掉吃葡萄不吐籽儿的习惯,依旧振振有词。

“爹爹,葡萄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