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抵一笑:“那逆王既出来一次,总要让他带些东西回去,否则不显得我们太没礼貌了吗?”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是一怔,封千户跃跃欲试,但又怕自己的兵不入他的法眼,正犹豫间,就见他回过头:“封兄,不如同去?”

封千户喜出望外,不仅忘了他刚才的抽风,自己跟着也抽了一次:“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说着还施了一礼,抬起头同朱抵两人相对而笑。常州的那个千户见了这个样子,嘴唇动了下,但想到自己手中的那点兵,也就把后面的话给吞了回去。虽然兵士死了都可以再补,但老兵新兵可是有绝对区别的,他可舍不得自己那好不容易保留下来的种子死在这里。当然,当他后来知道朱抵的身份后,肠子都悔青了,后来对自己的子孙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哪里想到皇家子孙会是那个样子啊!”

而他们的表现落在高张两人的眼中也是一惊,他们一直觉得朱抵年轻起不了什么大用,虽然他身份最高,但在外面能烧了寿王的粮库也应该是因为听了另外两人的建议,怎么现在看来正是相反?高老爷更是想,这个南安王家的二公子一直都有些毛病,要不是当时摆出那种阵势,他又是这样的身份,他真不想把女儿嫁过去,现在看来却是有些本事的?

不管怎么说,在江宁修整了一天后,朱抵就又把自己和封千户的队伍拉了出来。要说他长途行军,来了之后又打了一场,虽说之间用的是巧劲,也没少消耗,正规来说是要让队伍多修整一番的。但这点运动量在朱二公子眼里完全都不算什么——老子天天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们,在大同的时候还能跑呢,来这里不行了?美丽,上!

而封千户的队伍,因为一直就是以练带编,倒也没什么感觉,所以两支队伍在稍微补充了一下干粮饮水后就出了江宁。看着他们的身影,给他们送行的高老爷很有些感慨。三天前,他怎么也没想到会从这城里出一支队伍追击寿王!

而此时,寿王大多军队都撤了出来。李千牛这人是真正有本事的,他知道既然中军已撤,此地就不宜久留。那些杂营拖沓,他索性就只收留青壮,将那些受伤的老弱的统统留下,然后驱赶着他们往上海跑。为了赶时间,他驱下不免严苛,不说杂营中人,就是他的队伍里也有了别的声音。

“将军何必这样?”这一天中午,林五劝道,“我知大人是想在殿下面前争脸,但这些兵士经过这些日子的厮杀已是劳累不堪。再这样下去,不说那些乡壮,就是咱们营帐里……”

下面的话他没有再说,要说李千牛对手下不错,下面的士兵也比较拥护他,就算打败了也不该逃逸,但这一次是谋逆,胜了也就罢了,败了,众人心中不免没底,再受严苛驱使,难免就会有别的想法了。

李千牛苦笑:“我现在还在殿下面前争什么脸,不过……”

第108章

“不过我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这下面的话李千牛没有说,只是趋势着手下更快赶路。他的这些手下有将近一半都有伤病,有的是被烧的,有的是被万人敌中的碎片给炸的。那些伤重的,要不由担架抬了,要不由车拉了。而受伤轻的,则还要自己赶路。本来这也是常例,但受着伤,还被要求尽快行军,就不免令这些士兵心有怨气,有的,就把这股怨气发散在下面的乡壮身上。

牛二娃抬着担架,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他抬的是一个身体被烧伤的士兵,半个身体都被烧焦了,只剩一口气在那里吊着。

“真不知道这个人还抬来做什么,回不到上海就要死了。”前面的张有水也是一肚子怨气,他和牛二娃是一个村的。他觉得自己挺倒霉的,抓青壮的时候把他抓来也就算了,那是一个村一个村的抓人,基本上只要是男的年龄差不多的都被抓来了。可这一次,很多人都逃过了,他却还被抓了,偏偏还要来抬人。

“谁让人家是兵呢?”牛二娃唉声叹气,想到他哥。他哥前两天攻城的时候断了腿,他就是去帮他哥找担架的时候被抓的,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他娘有没有找到他。说起来他娘伺候那个夫人,可得了不少好东西,这要回到乡里他们就大发了!

“啰嗦什么!”一个眼睛被打瞎的士兵过来对着他抽了一鞭子,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结果那士兵又是一鞭,“仔细点,摔了人你拿命来添都不够!”

牛二娃没有出声,前面的张有水也低下了头,又走了一阵,张有水开口:“神气什么,有本事去同天兵打呗?被人烧了粮库,多有面子吗?”

牛二娃没有出声,张有水又道:“二娃,你就这么忍了?”

“不忍有什么办法?”牛二娃也觉得气苦,但他能怎么办?

张有水沉默了,过了片刻又道:“老子总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刚才没提醒你们是吧?”先前那个士兵又走了过来,这次却是往张有水背上抽了,不过他的鞭子还没落下,张有水就往旁边一躲,后面的牛二娃没反应过来,被带着往旁边一冲,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而担架上的士兵,则被甩了出去。

……

“你们该死!”先前的士兵发出一声尖叫,劈头盖脸的就向两人的头上身上抽去,牛二娃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张有水跳了起来,“是你无缘无故要抽打我,我才摔倒的,是你的错!”

“你还敢说!”那士兵怒火冲天,手中的鞭子抽的更猛了,张有水被抽中两鞭,再也忍不住的扑了过去。那士兵瞎了一只眼,行动不便,虽然看到了他的身影,却又哪里挡得住?一下就被张有水扑到在地了。张有水这些日子没少受这些当兵的欺负,此时也是个大爆发,逮着那士兵就劈头盖脸的一阵猛揍。旁边的士兵哪里忍得住,纷纷呵斥着就扑了过来,一个士兵抽刀就要往张有水的背上砍,牛二娃见了也忍不住了,一个跃起,将那士兵扑倒,大叫一声,“牛家村的都死绝了吗?”

那张有水算是牛家村的外来户,虽然定居三代了,但在大部分都姓牛的村落里他们还像是外地的,所以他被扑到的时候,其他乡壮还没什么反应,但当牛二娃也上了的时候,那就不一样了。要说,庄稼人是不敢惹事的,但这些日子他们真是被欺负的狠了,一开始还好,总能落个肚圆,但随着寿王的战事不利,他们的待遇也越来越差。那些当兵的还能吃个糙米饭,他们却只有咸菜水了。好容易不打仗了,又要被驱赶着抬人、拉东西,偏偏这些当兵的还态度奇差。

动辄打骂,现在更要杀人,当下一个大汉就忍不住了,丢下手里的担架:“操你娘!你们这些该遭瘟的畜生!就会欺负老实人!”

一个人站了出来,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很快就变成了群殴。当李千牛赶到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团混战。

牛二娃和张有水被揪了出来:“将军,就是他们挑起是非的!他们两个先是故意摔了咱们的人,之后又挑唆其他乡勇和咱们闹事!”

“大人,冤枉啊!”张有水虽然性格烈,但也知道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因此连忙道,“小的和二娃一路都很小心的抬着这个军爷,但那位军爷也不知道是看咱们哪里不顺眼,一直打咱们。咱们被打的站不住,这才摔了这个军爷的,实在不是故意的。至于说挑唆,更是没有的事,就是那个军爷想要杀小的,二娃不忍心,这才上来救小的,不知怎么就惹了误会。”

作为外来户,张家是被排斥和欺负的对象。张有水的爹曾想改变命运,让他上过几年私塾,所以他比一般的乡壮更知道怎么说话。而他这一番话也引起了其他乡壮的认同:“可不是,军爷打人都狠着呢。”

“一不顺眼就打,抽死人呢!”

“俺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凭什么这么对俺!”

……

你一言我一语,那些士兵不愿意了:“住嘴!你们这些贱胚子!就是缺教训,军爷打你是看得起你,要不抓着就给你们做成血葫芦!”

乡壮中没人说话了,但一个个都愤怒的看着他。李千牛一阵头疼。在他心中自然是自己的士兵更为重要,但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一个处理不好,很可能引起这些乡勇的暴动——他们敢对着士兵动手,就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若在平时,他对这种举动举动是绝不姑息的,可现在不行。刚经历过一场失败,主力队伍不是一早走了,就是从河上走了,他这支队伍既然是压阵的,就一定不能乱。

想到这里他点了一下张有水和牛二娃:“你们两个出来,其他的都散了吧。”

众人一怔,他的手下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将军!”

他瞪了眼:“我的话不当用了吗?看看着都耽误多少时间了?还不快赶路?耽误了行程,你们替我向殿下交代?”

他的手下毕竟对他有敬畏之心,当下不敢再说什么。而那些乡壮虽然担心牛张二人,但见他好像不会再处罚别人也都偷偷的松了口气。他们刚才虽然一股义愤冲了上去,但打了这么半天这股劲儿也就下了,再面对当兵的,早先的敬畏就又上来了。虽然有和牛张二人交好的觉得他们冤枉,此时也不敢再说什么。

牛二娃和张有水走了上来,两人都觉得自己要倒霉了,因此都是战战兢兢的,李千牛本想把他们两个拖下去,但见牛二娃身体强壮,再想到张有水刚才的说辞,心中一动:“你们两个是不是觉得我的兵不该打你们?”

牛二娃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张有水大着胆子道:“军爷们要打小的,小的也没什么好说,但小的没犯什么错,就这么挨打,也怪不是滋味的。”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要说,我的这些兵是要比你们受更多的优待,因为他们比你们冒了更大的危险,受了更多的苦。林五,给他们两个兵器。”

林五虽然疑惑,还是拿了两把刀递了过去。李千牛接着道:“论理,你们这次犯的错是要砍头的。但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和我的兵一起压阵,若有立功,这次的事就这么算了。就算没有立功,只要你们能护卫着队伍一同回去,我也会从轻处理。”

牛二娃张有水有些犹疑的看着他,李千牛又道:“不要想着能逃跑,但凡你们有一点这样的举动,我的兵就会杀死你们!你们也一样!”

说到这里,李千牛放大了声量:“只要这次你们能跟着队伍回到上海,我都会为你们请功,绝对不会亏待你们!但若你们有别的想法那就不要怪我刀下无情了!现在,开路!”

军队再次向前移动,牛张二人被带了下去。而在此时,朱抵带的队伍已经悄悄的缀上了他们。他爬在一个高坡上,拿着千里眼向下看,自太、祖以来,这千里眼就在军队中得到了普及,千户以上都会有一个,但那属于大路货,看东西模糊,距离也不够远。而朱抵这个却是特质的,里面放的是打磨好的水晶而不是普通的玻璃,比起一般的千里眼,不仅看的更清楚也更远些。

他看了一会儿,就把千里远递给了旁边的封千户,封千户也看了一会儿:“将军,咱们现在冲下去吗?”

“不,咱们再等等。”

“再等?”封千户抬头看了眼天色,现在日头短了,再往下就是黑里了。虽然夜袭这种事在话本戏剧里经常出现,但其实现实中还真不多。这有两个原因,一是在没有各种光干扰的古代,黑夜比现代更黑;二,古代士兵的方向感是个问题,而且他们普遍还都有夜盲症。封千户以为他要夜袭,当下就有点不安,“将军,在下的兵……”

“放心吧,不是夜袭。那个领头的我认识,不是一般人。就算这么退下来也不会没有防备,咱们若夜袭占不到什么便宜。”

“那……”

“咱们等他们起锅造饭的时候冲下去。”说着,朱抵一笑。他容貌艳丽,这一笑很有风情,还带了几分孩子似的纯真,但旁边的封千户却一阵哆嗦,不知怎么的,就想到蛇蝎美人这个词,想到自己娘早先说的,长的美的心肠都不好……

“封兄?封兄?”

封千户回过神,摇摇头,心说自己怎么能这么想呢,当兵打仗向来都是不仅要有勇更要有谋。朱将军少年英才,自己这么想他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所以他当下更诚恳的道:“将军?”

“封兄以为我刚才的提议怎么样?”

“将军的提议非常好。”封千户非常诚恳的看着他,这若换成别人恐怕会觉得有些诡异,朱抵却只有得意的,当下就吩咐手下吃干粮。他们在江宁没有补充多少粮食。但无锡、常州都是富裕之地,封千户就带的不少,朱抵早先的路上也搜刮了一些,他没想着还要存什么粮,因此放开了让手下吃。不仅烙饼管够,每人还配了两块拳头大的肉干。那肉干硬的像石头,但毕竟是肉做的,配着饼也还香甜。虽然没碗热汤喝有点难受,但朱抵封千户吃的都是这些,那些当兵的也没想法了。

天渐渐黑了,待天色将暗未暗的时候,李千牛终于下令扎营了。此时全军上下不仅疲惫不堪,还饥饿难忍。听到扎营,那些士兵好歹还能忍耐,那些乡壮纷纷一屁股坐了下来,可那些士兵又怎么会允许他们休息。趋势着就要他们去砍柴烧水护理伤兵。牛张二人被挑了出来,不用做这些杂务,却和一队士兵一起趴在地上警戒。

牛二娃趴在地上,肚子饿的直响。李千牛过去看管粮库,手下的伙食自不用说,但现在粮库被烧了大半,剩下的又被寿王和其他几个统领要走了不少,留在他手中的就非常少了。那些士兵还能见个干的,他们这些乡壮,却只有稀的喝了。那点数不出几颗米粒的稀汤产生的能量早就消耗了个干净,牛二娃现在趴着,只觉得自己腿肚子都有点发颤。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还是跑吧。”他这么想着,又有些不敢,不仅向张有水看去,却见张有水瞪着眼,聚精会神的看着前方,他戳了他一下,“有水?”

张有水回过头:“做什么?”

“你饿吗?”

“有点,你也饿了吧,再忍忍,很快就轮到咱们吃饭了。”他说着,左右看了看,往牛二娃身边蹭了蹭,低声道,“二娃,这是个机会!”

“啥机会?”

“改变命运的机会!那个官咱们了!”张有水说着两眼放光,“咱们只要立了功就能赎罪,再立功就能当官,等咱们当了官,谁能欺负咱们?”

牛二娃傻眼了,不知他们会冒出这一句,张有水又道:“我不想再回去种地了,这个机会我一定要抓住!”

“可、可天兵……”

“到时候再说。”张有水含糊道,心中则早已有了主意,就算天兵打过来,也是当官的价值更大。那些戏文里不都演了吗,你是个官,敌人收买你的时候也会许个官。可若你是个兵,那就只能是兵了,而若是百姓呢?那就完全没有选择了!

“我要当官,我再也不要受人欺负!”他在心中说着,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一阵沙沙的动静,他抬起头,就看到一队身穿纸甲的士兵列队向这边走来。

第109章

王寒挺着枪,迈着正字步跟着大部队向前走。脚下的地崎岖不平,但他早已知道怎么在这种道路上保持平衡。在这么近的距离上他已经能看到那些逆兵,甚至,还能看到他们脸上的惊惧。他面上没有表情,心下则有些得意。

他是一个军户,他爹是一个军户,他爷爷也是一个军户,据说他爷爷的爹早年还是一个把总,那时候转到地方上立刻就能成为一个小地主,但他那太爷爷不愿意。他还记得小时候他爹每次提到这事都哀声叹气,但总被他爷爷打脑袋:“你知道什么,那时候把总,威风着呢,多少人求爷爷告奶奶都留不下来!”

“爹,你也说了那时候,你看看现在这样子。太爷爷要是早转到地方上,咱家好歹还能有些自己的地,你儿子孙子都不愁嚼用。”

“现在缺你的了?”

他爹撇撇嘴:“是不缺,但大头都是人家的!”

其实那时候他爷爷还是个官,他们家的日子其实还是不错的,当他爷爷去世,他爹继承了他爷爷的军职,但却再没有官身了。把总、大队正,他太爷爷是正七品,他爷爷是九品,到了他爹那里,就成了一个小兵。当然,毕竟祖上是做过官的,手下还有两三个弟兄,他爹在军中还是有点威望,可他们家的日子已经不能和过去相比了。那时候他爹总是发愁的看着他:“现在你还能跟着老子吃口肉,以后你可怎么办啊!”

“老爹,你想的太远了,以后自有以后的事,说不定以后你儿子我就发达了!一下又成了把总,太爷爷的荣耀就在我身上降临了!”他长子长孙,虽然家里已经有些落魄了,但还是养的有几分公子哥的脾气。也爱像他爹似的呼朋唤友,当然,酒楼一般是吃不起了。可在路边切上二斤猪头肉,再要个花生米,也照样能招呼一帮小兄弟。

直到他爹意外身故,他才知道日子的艰难。他爹因为有过去的关系在,虽没有官职,却能落个肥差,再加上过去的底子,因此日子能过的很不错。但他爹还没来得及安排好就去了,虽说那些叔叔伯伯还念着几分旧情,可他爹的那个差事他是做不了了,就在伙房给他安排了一个职位。后来想想,那个职位真的是不错,吃用不愁,还能落点小外快,可他那时候公子哥的脾气,嫌那肮脏不怎么愿意,后来得罪了人,被好好的收拾了一通,差点连小命都搁进去,他娘拿出了老底才算保住了他一条命,出来后他就学乖了。

他捧人、找活,慢慢的成了个兵油子。直到他到了朱抵的手下。那段日子王寒真是记忆犹新,自他小时候就没见过这么苦的兵。那些大人身边的亲兵训练是艰苦,可人家还自由啊。训练完该吃吃该喝喝,还能找几个姑娘摸摸小手,而他们呢,练的比他们还苦,吃食虽然管够,酒却是没有的,平时连营地都不能出,更不要说摸姑娘手了,看到自家的黄脸婆都激动的不行。

这日子他一开始觉得不是人过的,可一天天过去,也过出了滋味。过去他做兵油子,虽然面对大人物要毕恭毕敬,但平时也能吆五喝六,可那日子心中总有些发虚,而现在却没有了,每天过的都很踏实。而且这日子非常有盼头,过去一个同他一起被选进来的,因前几天杀敌有功,已经是个小队长了,再向前一步就是大队正了!

而最初跟着将军的那些老人,有成大队正的,甚至有成把总的!

他们跟着将军才多久,最多的也不过三年,但现在已经有人做到了他太爷爷的那个官职上,他就算比别人笨点倒霉点,用六年还做不上去?

“老爹,你看着吧,儿子说不定还能光宗耀祖呢!”他这么想着,背仿佛挺的更直了,枪拿的更稳了,而对面人也看的更清楚了。当看到对方身上的衣服时,他下意识的撇了下嘴,这是个乡勇呢。

牛二娃拿着刀,手下意识的颤抖着,怎么办?怎么办?逃?不行!那些军爷就在他身后,他这时候敢逃,他们就敢杀了他。冲上去?可那是天兵啊!

虽然牛二娃被驱使着攻过城,但在他心中,攻城与和天兵交战是两回事——江宁的那些士兵可不是朝廷派下的天兵!

“杀!”就在他还在犹豫的时候,旁边的张有水跳了出来,他一咬牙,也跟着跳了出去,“杀——”

既然都是死,那就像张有水说的拼一把,说不定还能拼出个官身呢!这么想着,牛二娃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向前冲着,其他寿王的士兵也纷纷前冲,而朱抵的军队还是没有变化,依然迈着过去的步伐,一步一步的走着。

“准备——”大队正喊了一声,王寒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把枪尖轻轻挑起。

“迎敌——”

随着声音,两方接触了,王寒对面的正是牛二娃,刚才,他对这个人充满了不屑,但当这个人真的冲杀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有些胆怯。他虽然是军户出身,却没真正的杀过人。

“不要怕,不要怕。”他这么想着,眼瞪得更大。

而此时,牛二娃的一双大眼也瞪得如同牛眼,他看清对面的那个天兵了,和他的年龄差不多,但气色要比他好,一看就是不缺衣少食的。对方的脸上有恐惧,是的,他也在害怕!

蓦地,牛二娃突然觉得自己不那么怕了,天兵怕他,他怕个球!杀了这个天兵,他就有望立功!毕竟是真正厮杀过一段日子的,牛二娃更能豁得出去。

“杀——”他又大吼了一声,挥着手中的刀就向前砍,近了、近了,他能杀死这个兵,他能!

王寒更加恐惧了,在牛二娃挥出刀的时候,他仿佛能感觉那刀尖传来的冷意,我会死吗?我就这样要死了吗?

“刺——”就在这个时候,大队正又喊了一句,王寒下意识的送出了手中的枪,他不知道这一枪送出去有什么结果,他只是根据过去练了几百次几千次的经验在做,枪头传来了滞涩感,对面那个乡壮的眼瞪得更大了,但那双眼中此时却充满了不甘以及恐惧。

杀人了?我杀了他吗?

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传上王寒的心头,但没容他多想,大队正的声音就一遍遍的传来:“收——刺——收——”

他根据这指令,往前走着,做着,不知什么时候他前面已经没有敌人了。

李千牛的军队本来正准备吃饭,当朱抵的队伍来的时候,他们中有不少人惊慌失措,但也有不少人愤慨,后者以李千牛为代表,特别是当他发现来的军队并不多的时候。妈的,老子们退下来就真当我好欺负了?打你Y的,给你点颜色看看!

当然,当他发现面前的军队就是那个烧了他粮库的也有些惊慌——他实在被那些万人敌给炸怕了,不过当他发现朱抵等人再没有万人敌的时候就放下了心,还想着怎么找回场子。他李千牛的队伍可不是吃素的。而他手下的士兵也算给他面子,虽然疲惫不堪,外加饥、渴难耐,还是奋勇拼杀,连一些乡壮都被带着冲了上去。但很快他就发现对面的队伍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这个队伍的士兵特别的整齐,特别的冷漠,特别的——强大……

明明他的人更多的,明明他的士兵更勇猛的,但为什么却是他的兵死的更多?那么多人、那么多……而且,为什么他觉得这个情景这么熟悉?

“将军,撤吧,顶不住了!”林五在他身边焦急的大喊,“再打下去弟兄们都要死绝了!”

当然不可能死绝,因为在发现不管自己再怎么勇猛的冲上去也没有用的时候,很多士兵已经不由自主的开始后退了。可就在这种情况下,对面的士兵也没有追击,而是继续迈着一致的步伐向这边走着。

《知兵》!太祖的《知兵》!李千牛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眼熟了,因为他也看了那本书,也曾想按照那上面的方法练兵,最后却因种种原因不能成事,没想到真有人会和他有一样的想法,而且对方还练成了!

“将军!”林五又喊了一声,他回过神,“你带人先走,我带人殿后。”

林五一怔,他喝了一声:“快去!”

眼见形势危急,林五不敢再耽搁。立刻安排人手组织队伍退出,跟着李千牛他对兵事也是比较了解的,知道如果撤退一个搞不好就会变成溃逃,那就是真正的败了,所以虽然慌乱,他还是压住了步调,非常仔细,但他刚准备好一半,就又听到一阵喊杀,右侧方竟又亮出了朝廷的旗帜。

林五心中一惊,正要仔细去看,就听人群中不知谁在喊:“天兵来了——”

“朝廷的天兵全部杀过来了,大家快逃啊!”

众人本就被杀破了胆,正想着要如何退的时候又出来了新的天兵,顿时惊疑不定,再听到这喊声,一个个立刻就有了逃跑的意思,偏偏这时候那边又有人喊:“只杀逆贼,乡壮不论!”

“跑啊——”终于有乡壮忍不住,带头向前跑去,林五一眯眼,撘弓一箭向那乡壮射去,乡壮应声而倒,林五正要大喊,更多的乡壮就破营而出,带动的还有很多士兵。

“完了——”林五心中一片绝望,他知道李千牛亲自留下,就是希望能尽可能的多拖对方一会儿,从而让他带出更多的士兵,而现在他却把撤退弄成了溃逃!不说那些乡壮,就是那些士兵又有几个能再找回来的?

“大人,我们也快走吧。”他的亲兵开口,拥着他就要离开,他一巴掌抽回去,“混蛋,将军还在抗敌,我们怎么能逃跑!儿郎们,随我杀敌!”

他吼叫着,向封千户的队伍冲去,他的亲兵无奈,也只有跟着他往那边冲。而一进去,他们就感觉到了不对,这么容易?这么容易就被他们冲进来了?

“这是两支队伍!”林五心中一喜,“新来的这一支没有多少战力!”

他这么想着,精神更是大振,杀起敌人毫不手软。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朱抵瞄准了,此时朱二公子正站在一棵书上,拿箭对着前方的林五:“光线不太好啊,这一箭也不知会不会落空。”

他这么说着,松开了弓弦,箭簇化出一道嗡向直射林五,林五打的正酣,怎么也没想到有人会对着自己放冷箭,当看到箭簇的时候完全没能反应过来,最后一个想法就是——这箭是从哪儿来的?

两军混战中,如果一方能有神箭手点杀对方大将,那简直是无往而不利,可这个办法一般很难实施。第一是距离,如果两方还没开打,那对方大将立在自己的队伍中,神射手一般还真不好射到;第二则是准头,若两方开打了,人马纠结在一起,要点杀对方真有点难度,要知道两军对战一般都是在平地,没有制高点是很难看清目标的,当然一方以绝对优势乱箭齐射是另外一回事。

而此时他们虽然是匆匆应战,可周围几十米还真没什么树木,所以林五这一箭真是受的冤枉。而随着他中箭,李千牛这边刚被鼓舞了几分的士气也一下烟消云散,林五的亲兵慌忙上前把他的尸体抢到手,其他人发一声溃散而逃。

此战,朱抵的队伍杀死的逆兵足有五百,其他溃散的乡勇、兵士更不计其数,那些逃的远的朱抵都没有下令追赶,只是顺手把战场附近的收拢了一批,但就这也有三四百的俘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