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梓!她的阿梓!

锦梓带着姽婳强行自妄境破出的时候,据入定之时,已经过了一天一夜。

房间掌了一盏小灯,白皎盘膝坐在不远之处。锦梓元神回归,他若有所感抬起了头。

“教那魇狐逃了,只不过它被我重伤了,此番出来,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让它逃脱了。”

白皎皱眉道:“魇狐?确定便是此物作祟么?魇狐可从来都是一对,况且此物虽能惑人心智,作起凶来为祸不浅,但从都是藏匿于深山古地之间,来到人间,恐怕是有人控制——姽婳姑娘还好么?”

锦梓稍稳元神,撤去法印,将软软盘坐的少女放回床上躺好,他想了想,为她醒了个安神符护住了元神。

灯光之下,少女神情惨白,并没有醒来。

锦梓脸色颇臭:“她元神沉溺日久,一时片刻恐怕还不能醒来。不过人已无事。”

白皎点头:“如此便好。你元神离身一日一夜,消耗也不轻,先打座将元气恢复一下吧。等你恢复之后,小镇诸事,以及捉拿魇狐之事,咱们再商量商量。”

他说话的时候不住拿眼看着锦梓,他熟知这个师弟的性格,从来都是行事叛逆,对谁都是冷冷的不假以颜色,虽说修行者不似世俗之人,讲究什么大丈夫应胸怀壮志,事有抱负,以及处事原则,有所为有所不为,大义使然等等,但这师弟也太随心所欲了些,小镇之事深浅难辩,如今事态不明,自己与轻萝二人势孤,正需要臂助之后,他此前就一直担心锦梓此时行事还和从前一般,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哪怕他此时帮了锦梓一个小忙,此一行在大师兄的相授之下,也是为着助锦梓脱困而来,但毕竟自己并未出力多少,这个人情,他没有把握锦梓能承,是以也没把握锦梓是否留下为小镇之事出力。

锦梓已然盘膝坐下调息,闻言只哦了一声,倒未多其它反应。

白皎点点头,放下了心来。

这过去的一天,他在房里为锦梓护法,轻萝便四处查探活尸之事。琼华山那班弟子呢,因之前奉命在百果山善后,在山中宫观摆下伏魔阵荡清了魔物之后,山中道场已毁,满山的灵气消失殆尽,便不利修行之人再作停留了。一伙弟子便偕同降伏的原百果山弟子下山,原本是准备在山下村镇中停留数日,等待二位尊者的指示,不料很快却出现了活尸作祟之事。琼华山弟子一查,隐约猜测那作祟邪物的源头,恐怕是因为百果山中魔气泄漏,他们铲锄的魔物并未荡清干净,漏网之鱼逃窜至山下为祸。琼华山出世的弟子特别是白皎这一支,素来是赏罚分明,他们办事疏忽不周导致世俗间魔秽为患,无论是天道清算还是门中的规算都是重责,是以不敢离开,二十数名弟子自觉组成数个队伍,十数日内一直暗暗潜伏其中,在数个村镇之中排查并出手消灭作祟之物安民。

只是他们当中除了白皎亲传的数名弟子,其它大都道行低微,是以见效甚微。

轻萝在锦梓传讯回到之时,也给这些弟子以琼华山独特的方法放出口讯。这一班弟子在不久之后也聚集到了客栈。小巴蛇和小翠自然也混杂在这一班弟子之中。

小巴蛇呢,这还是它第一回入世就遇到魔物作乱以及活尸之事,这十数日混得灰头土脸,开始无比怀念在自家大王麾下混吃等死的美好时光。是以听到自家大王的消息,这一回当真的热泪盈眶,连一点作戏都没有。嗷嗷等了大半日,终于听说自家大王作法完毕,迫不及待就扑了过去。连山魅精也看顺眼了不少。

小翠自然被指去照料山魅精。

锦梓打座完毕就被白皎请去了商议。一班弟子在地方潜伏日久,对数个村镇的地势分布以及邪秽祟时的前兆特征等更加清楚,听完弟子的禀报,白皎一指地图皱眉:“你们看看这数个村镇的分布,是不是有些奇怪?”

锦梓与轻萝埋头一看,轻萝先叫出声:“似乎像个阵法。”

确实像个阵法,稍加推演,那魔秽之源便在各个阵眼之中。

锦梓道:“我看那个秦府古怪不小。待明日还去查探一番。活尸作乱祸事已经有十数日,神殿仅派个神使下来,十多天也未见什么作为,此事恐怕也别有内情。”

白皎点头。

商议好明日行程,锦梓一出了议事之处,便给小巴蛇拦住。

小巴蛇看着他,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做什么?”

小巴蛇咳了一声:“大王,你要不要去看山魅姑娘啊?”

大王的心情显然不怎么愉快:“怎么她这么快就醒了么?”

小巴蛇:“咳…没。”

锦梓皱眉,直接去了他定下的房间。就看到房间里小翠正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榻上的山魅精还是他离去时的姿势,两眼紧闭显然并未醒转。然而不知何事,她元神未醒,却在沉睡间怮哭,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长长的睫毛之下流了下来。

耳边似乎又响起将她强扯出妄境时山魅精发出的那声嚎啕。

“这个笨蛋。”

锦梓脸色出离地阴沉,给她又化了一张安神符,顿了顿,动作粗鲁地给她拭掉了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喵了个眯,修了下

第29章

白皎当时施法查看城中黑气的分布脉路,与锦梓先前看到的已经大不相同。因为断定这可能便是一个阵法,思考的思路也就有了变化。

如果这是一个阵法,那么主要的作用是什么?

是运转守势?还是遮身防护?还是说,牵引攻击?

倘若如此,那么潜伏暗处的邪物的根本目标就并不是这一片村镇上的所有百姓。之所以会出现活尸,应是不小心被邪物沾染导致。

那么当前的第一要务,就是寻找破阵的阵眼,将他们逐一清除。

因为死人急剧增多,四处又潜伏着未知的危险,身边熟悉的人随时可能变成一个会吃人的魔物,此时此刻,这数个村镇皆陷入一种异常恐怖与压郁的气氛之中。数镇未有府衙直设辖点,倒是有风淮郡一名老郡公告老在此,此时便成了这一带的头目,他领着几个镇长、里长以及这一片比较有名望的乡绅名流自觉组成十数支巡察清剿队,一是安抚百姓,二是掩烧尸体,清除隐患。又四处贴榜文,征集能人相助。

白皎与轻萝一身道行,到时自然是毫无声息。但他那一班弟子不同。一时间有这么大班看起来是修行之人一起涌向某个镇中的客栈,立即受到了特别的关注。不多时,便有人上门请人。白皎正好有些事要向这班人打听,并且,对方虽是世俗的普通人,但既是这一方的头目,有的事情吩咐下去,也好办许多。是以在锦梓首肯之后,一班人将落脚点搬到那老郡公的叶观庄。

他们虽没有神职,但却是世俗眼中的仙人,那老郡公就是在平时看到也战战兢兢,客气异常,此时更加不敢怠慢,连世子以及小巴蛇之流都获得了一个小仙师的称呼,后者乐得简直找不着尾巴了。不过小巴蛇还欢喜没多久,镇上有暴发出了新的疫情,巡察队虽然每天都在清剿处理尸变之人,一旦发现活尸便及时焚烧,但几个村镇之间范围太广,更有一些隐蔽无法到达之处,肯定便有一些遗漏的尸身无法及时处理掉,问题便出现在这些尸身上。

起初,应当是一些普通的蝇虫之类舔食尸体,在尸体种下虫卵,那虫卵迅速生产繁殖,几代繁衍生长之后,变成了一种像蚊一样的绿头毒虫,这些毒物身体跳蚤一般结实柔韧,数个巴掌拍下,根本无法将它们压死。人一旦被这些毒虫咬到,立即伤口发痒流脓,一二日后人陷入高烧晕迷,很快毙命。

唯一庆幸的是,毒物虽然数量不少,毒性惊人,但每次行动都是成群结队,并不单独行动。扑杀起来也相对比较容易,然而也因为如此,造成的损伤也更大。每次毒虫所到之处,便犹如毒蝗过境一般,蜇倒下一片。

此时小镇需要大量的医生及药物。

白皎熟悉丹道及各种药物药性,他不得不从研制破阵之法一事中脱身出来,专门研制疫情的药物,此时数个城镇的仅存的医士也给召集一起,每日煎汤疹病,随时应付大批被蜇伤的百姓。那巡察队则多了一个任务,四处组织乡民焚烧艾草及驱除毒虫的药物,连小巴蛇也被叫去帮忙,那些毒虫虽对普通百姓致命,对妖造成的损伤也就跟普通的蚊虫叮咬一般,虽然也肿胀发痒,却没有性命之忧,可那滋味也不好受。第一日的时候,小巴蛇为显得仙长的与众不同,在众人都包得像颗粽子一般的时候,它鹤立鸡群地穿了身潇洒的单衣就出去了,下场可想而知,它被叮成了尊如来佛…

上封的府衙没有更多的消息,神殿也只派了一名出现数日便消声匿迹的神使下来,下方的百姓开始流出诸多怨言以及一些恐慌之语,连牵头的老郡公及数名颇有来历的乡绅也露出绝望之色。

只有他们知道,他们派出求援以及向州郡乃至神殿的公文书信,包括派出的人,统统石沉大海。

当晚轻萝回来,脸色并不好看。

她领着数名弟子带着求援的书信企图越出黑气所笼盖的范围,而结果如同先前他们私底下所预料的那样,明明出了最外围镇中的官道,但很快又绕了回来,哪怕轻萝身上有法器指引,结果还是一样。一行人并没有遇到任何拦路的邪物,可就是闯不出这一片雾气的包围。最后还在一处狭隘的小山沟里,寻到了先前派遣外出求援的那班人的尸体。

而锦梓当日探秦府,也在秦府后花园下一处封印的水牢之中,找到了失踪的秦府中人,其中就有那个神殿遣下的神使以及数名官员,可是这些人都已经成为活尸。

他亦毫不手软,动手将那些活尸斩杀干净。

而后,放火将整个秦府烧去。

按照调查,此处应就是一处阵眼,然而当锦梓将一切铲除干净,阵却没有破。

他这一番动作,难免一身血污,回到叶观庄中洗濯已是日落之时。

那叶观庄种了一园子的绿漪竹,那老郡公每日修饰园林为乐,在山间移了不少山石下来。此时日影西斜、清风浅浅,锦梓才转过月牙门,就听到隔着一汪小泉眼那边的竹丛中悉索一声,有人影一闪,显然有人看到他,避开了。

锦梓看到一片衣角,衣角的浅绯色垂绦极眼熟,他这数日每过一段时间就给山魅精化一张安神符,那服饰自然熟悉无比。那衣角一闪,锦梓立即就知道,那笨蛋醒了。

只是现在整的是哪一出?

如今叶观园中有他以及白皎等几人在,为安全考虑,自然下了诸多禁制。寻常邪物无法进来,就是强闯,触动禁制,他们也能觉察,是以锦梓也不担心是否是其它意外。只是见她闪避,他眯了眯眼,随后也跟了上去。

只不过锦梓走了几步又停下,化了个净水诀,将自己身上的血污清洗去了。

园中竹影重重,锦梓往前走,那身影就往偏僻的地方钻。山魅精身形轻灵,要侧身闪避自然游刃有余。锦梓追着她在园里兜了半圈,脸上一进没挂住,冷笑道:“阿婳,你站不站住?”

窸窣一声,动作静止,竹下的人果然站住了。

锦梓哼了哼,三二步走了过去,果然就看到山魅精站在那里,埋着头,看自己脚尖。

锦梓皱眉,语气倒跟小恶霸欺负良女一样:“说话。为什么见我就走?”

姽婳低着头:“没走。”

锦梓再冷笑:“真没走?”

姽婳头垂得更低:“嗯,走了。”

锦梓阴下脸:“为什么?”

姽婳说:“嗯。”

锦梓:“…”

锦梓不确定这笨蛋是不是跟他闹起别扭来了。

叶观庄后园也住了老郡公一干内眷。他们虽被被移到另一个院落之间,禁止打扰一干仙人,但锦梓这一番动作之后,园那边就开始有人注意了起来。锦梓深深吸了口气,心想这山魅精在幻境之中心情大乱,初醒之时行为举止异样也是正常的。锦梓难得自省了一下,自己方才口吻有些急了,应该耐心,耐心。

他顿了顿,居然放柔了口气:“醒了之后,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吧?”

她摇头。

“也明白过来了?”

她点头。

锦梓唇边浮了抹笑:“知道我是谁了么?”

她继续低头:“…阿梓。”

锦梓微笑:“那为什么还低着头不肯看我?”

姽婳:“嗯。”

锦梓语气加了点蛮横:“你把头抬起来。”

她应:“嗯。”

她的头果然动了一下。然而…真的就只是动了一下,然后,扭到别的地方了…

姽婳回应锦梓的,只有一句话:“我去找小翠。”

然后她就当真抛下锦梓,闪身走了。

自始至终,看都没看锦梓一下。

青竹下,只留下石化的锦梓…

山魅精醒了,醒了之后,似乎性情大变,这个变化,连小巴蛇都发现了。

叶观庄中每天的聚餐都在露风厅中。老郡公为示对一干仙人的敬重,特别隔开一个正厅给锦梓及白皎、轻萝一干人。上的食物等更是厨子另做,规格上等的。这原是非常时期,上下忙乱成一片,一干普通弟子在外面奔波了整日,也趁此时回到庄上复命,因要商量破阵之事,白皎自然将一班弟子召集一起,这么一来,厅中满满当当就坐了数桌,一干弟子就坐在下方。

然后,锦梓就发现,姽婳居然也出现了。

她跟小翠一起,坐在弟子中最末一桌。这种场合,就算她会出现,原本也应该对那些食物作不兴趣才是。锦梓可是还记着当初山魅精当着他的面把嘴里的食物吐还给他的模样。然而现在,她一直看着那些食物,旁边的小翠夹了一箸子东西到她碗里,她谨慎地也学着小翠将那食物挟起,放到口里。

隔日,便跟着小翠一起去外头煎汤派药。

她安静而乖巧,再遇到锦梓的时候,会停下,立定问好。锦梓有问她亦有答,一切似乎没什么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小妖精闹别扭了!嘤嘤,今天迟了十秒,没保住小红花,文下红红的一排花的愿望落空了,心好疼!TAT谢谢芦苇青成海MM的小地雷,么一大个!

第30章

姽婳又是垂头又是扭脸的,这是害羞了吗?

她在妄境之中稀里糊涂的,但是醒过来了之后,什么都明白了。

但是明白了,不代表什么都能接受。

姽婳很委屈。

她委屈什么呢?

等你哪一天情窦初开,爱上那一位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对你体贴入微,你为他心动,为他心花怒放的郎君试试。

她的郎君被她一剑穿心,化作天边的流星消失了。而罪魁祸首,正是另一个“郎君”,也正是他,将自己救出妄境。

这是一笔糊涂帐,姽婳知道自己不该哭闹,他们现在被困在一个阵法之中,正是齐心协力破阵的时候,哪怕自己力量微薄,也不该拖后腿。

可就是很委屈。

姽婳很委屈,她一看到锦梓,就无法避免地想到了她的“阿梓”,想到阿梓,她的整颗心都是酸涩的,都怨他,都怨那大妖怪,他怎么可以借她的手把她的阿梓杀死了,他怎么不把她的阿梓还给她!

总之一句话,我们的山魅精她就是闹别扭了!

既然开启了闹别扭状态,她怎么可能再跟讨人厌的大蛇妖说话?再跟讨人厌的大蛇妖对视?只不过她打不过人家,自然不敢跑到他面前挑衅,所以只好采取冷暴力不合作的态度,用姿态说明一切——当然,她也是能屈能伸的,被当场抓包的时候,迫于威压她跟这大妖怪开口,姽婳就安慰自己不是真心的。

大蛇妖太讨厌,姽婳决定要换个人跟着混了!那么换谁好呢?

她只是一个初化形的山魅,根基薄弱,她想更好地存活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强大的对象来攀附,可是应该换谁?

她在这里只有二个相熟的朋友,世子和小翠,可惜力量都太弱小,其他弟子之流,自然也不作考虑。那么合适的人选就只剩下轻萝和白皎了。姽婳的第一人选想到的是轻萝,因为她说过要护她周全的话。而她使用的玉萝剑能招唤雷电,很是厉害。

然而很可惜,轻萝呢这阵子正跟锦梓不对付,锦梓对她的那句毒舌:大腿比他徒儿的腰还粗的话,她每看到姽婳一次就要在耳边晃荡一次,在这种情况下,她看到姽婳怎么可能有好脸色?所以姽婳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么只有白皎了。

既然坚定了目标,那么接下来就是坚决落实与恐固自己的态度了。

那老郡公有一个小孙孙,小孙孙从小生活锦衣玉食,整天要耍要玩从来没被短缺过。可自从镇中闹了活尸之后,便被拘在内院中不能外出。五六岁本来就被养娇惯的小孩儿怎么受得了?整天大吵大闹着要出门。他的嗷嗷声隔了一道水榭能传遍整个后苑的小花园,姽婳那天亲眼看到小破孩手一拱,将一整碗奶羹糊到哄他的奶娘脸上。这个画面特别发人深思,姽婳从老郡公的小孙孙身上学习到了一个新的人生技能,那就是闹别扭的深度进化:对着干。

得出此结论的启蒙者小翠是这么总结的。当时她说:“那小破孩又在闹别扭了!”

“闹别扭”三字切中了姽婳当时复杂的少女情怀。她果然就看了过去,围观了奶娘被糊一脸的过程。少女很好学地提问:“闹别扭为什么要哇哇大哭?为什么还把东西打到老妈妈脸上?”

小翠用不屑的态度点评:“不对着干怎么叫闹别扭?”

姽婳点点头,她觉得小翠说的话特别有道理——当然,让她把奶糊到大蛇妖的脸上,她是不敢的…

紧接着,她又在小巴蛇身上学到一个叫“阳奉阴违”的技能点,她亲眼看到小巴蛇被派遣去外头干活,他点头如捣蒜,拍着胸脯打包票会马上就去,结果一转身绕了一小圈,他没事人一样就去找小翠玩…

单方面在内心将可恶大蛇妖锦梓划入敌对阵营的姽婳得到两个新的技能点,她是怎么样开启的呢?

锦梓觉得山魅精的胆子越来越肥了。

当晚晚膳之后,他又去山魅精房里看她。本来按着平时连碰了两个软钉子,锦梓此等性格自负、爱惜脸面,习惯抬着下巴的性情自然不会来了,但是他这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晚饭后就感觉无事可干,看老郡公家的歌姬跳舞吧,一班凡脂俗粉大王他还真看不上眼,破阵呢那么烦的事自然是能丢给白皎便丢给白皎为善,大王他想着无趣,浑身不太对劲,似乎就该去逗一逗那山魅精才好。

所以大王他就去了,结果坐了大半天的冷板凳…

此刻的锦梓自我感觉良好,自然没有往那方面想。他就想着,这山魅精醒后十分沉默,态度生疏,似乎情绪不稳,想来是妄境于她魂魄中的后遗症还没有消除干净。这种情形之下,若打座调息固神,自然很快就好了,但山魅精于修行方面还是一张白纸,他之前来得及教给她的也只是简单的吐息吸纳的方法,想运转自如体内数周天到达灵台,还需他的进一步指点□才行。她既于修练领悟一途资质有限,这方面暂时也急不得。还好这症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加以将养数日也就好了。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动手又给她化了一张安神符。

她此刻已经醒转,安神符也不必如之前一般消耗灵力打入她的灵台。锦梓令小翠去取了一碗清水,就将安神符化在清水之中。他自然而然就想起了晚膳山魅精居然也从善如流地吃了些食物,大王他居然心情挺好地问山魅精那味道好不好。

闹别扭中的山魅精显然不习惯长期无视人。她闷了半天,然后扭脸,那话是对小翠说的:“糖芋丸子好吃。”

锦梓也注意到,山魅精吃食的时候,口味似乎是偏甜的。老年人和小孩子口味多偏好甜食,这叶观园中上下二个祖宗都是此列,是以这园中厨子的甜食做得一等一拿手。

那安神符化在水中会有一点纸腥味儿,锦梓便作主吩咐小翠在那水中加了一勺甜蜜,喂水的是小翠,姽婳不好不给面子。她很合作地将那勺安神符水含到嘴里,然后故意就吐了出来。拿眼看锦梓,口气居然带了点娇蛮:“我不吃甜的。”

男人需要的不全是软咩咩的小棉羊,漂亮女人偶尔拿性子颐指气使一回,反而使男人浑身舒坦。锦梓呢,这是第一回看到山魅精抬起那小尖下巴语气娇横还带点挑衅的意味跟他说话,而他听罢,居然感觉全身上下无比舒酥了起来。是以他脸上神色就不是发怒,而是带着一种有点异样的诡异,牢牢地盯着山魅精半晌,直盯到她脸上神色渐渐变化,然后垂下了头——呜呜,变态蛇妖的眼神好可怕。

锦梓没有异议地又为姽婳另化了一张安神符,这一回她再不敢作怪,乖乖喝下了。

世间法皆修行,锦梓听说姽婳要同小翠一同前去为村民煎药分发,倒并没有反对,只是在魇狐一事之后,隐隐感觉山魅精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劲,容易招惹邪物侵扰。他这么想的时候,自然嘱咐小翠要牢牢看住姽婳,并要她约法三章,少往邪气较重的地方去。每日固定要到他这里化一张安神符。

姽婳极乖巧地点头,扭脸却去寻了白皎。

白皎已经为应付毒虫引发的病症开了医方,镇中药材自然紧缺,还在他此行云骓车中除携带了大量的书籍外,药材之类也带了不少。拿出来应急也能解一时燃眉。因为疫情是在几个村镇中同时发扩,药材若煎成汤不利于保存发放,是以白皎在叶观庄中一处平地上祭了三柱香敬天地,开了丹炉,将那药方捣成药丸,顺便也给门下的弟子讲解练丹以及这种丹药的炉火掌握之术。

讲解到一半,姽婳就来了,然后她就粘着不走了。

三位尊者之中,白皎虽寡言,但待人客气有礼,处事不急不徐,就算整天书不离书,但给人的感觉并不迂腐,与其说他是个书生,不如说他是名谦和儒将,三人之中也属他最好亲近。其他二位,轻萝虽生得貌美,但脾气暴烈,难以伺候,她想做的事,在场中除了白皎还能克制她一点,其余人均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她这脾气,导致她门下弟子廖廖,伺候的仆役也是三天一换。轻萝自然是不好亲近,然而这也是需要比较的。一班弟子若是有事相求,若非万不得以,他们宁愿求到轻萝那里,也不愿意招惹锦梓,为什么?

原因无它,这位锦蛇尊者天生眉眼带着一股冷冷煞气,神情倨傲,狭长眉眼间带着寒星,簿唇勾勒间,笑与不笑皆在阴阴森森与阴恻恻间徘徊,一看就让人从脚底板直往心口冒凉气,谁敢惹?

而这位尊者现□边就收了这么一位美貌弟子,相处之间态度暖昧,谁都猜这名美人乃是锦蛇尊者所眷养的炉鼎或姬妾之流,哪怕知道两人关系的琼华山弟子都情不自禁往那方面猜,这种情况下,除了淮南世子那个二愣子,谁敢对姽婳有半点绮想或半点不敬?

美人蕉旁站美人,肌若琼花白玉,眸若明净琉璃,髻横乌云,长裙曳地似一朵倒放的花,她往那里一站,春光也哑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