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嫔小月静养,华妃禁足,后宫看起来如表面那般风平浪静。华妃虽幽居翊坤宫,但外面事态如何发展,尽在她掌握之中。

听说菀嫔跟内务府的人要了欢宜香,又叫了安陵容去她宫中,华妃便知,菀嫔是知晓欢宜香的秘密了!恐怕她此时正是有苦说不出,原来害了她孩子的人,竟有皇上这一份儿在!

可惜,这并非事实的全部真相!

若到那一日真相大白,不知她又会如何自处。

总之,安陵容,命不久矣!

“听说,菀嫔与皇上起了龃龉,皇上不高兴了。皇后…劝着皇上选秀,不过皇上没答应。”颂芝将得来的消息告知华妃,华妃依旧在不紧不慢的抄着经书,仿佛置若罔闻。

颂芝说完,只在一旁静静等候,华妃抄完一页,才略偏过头,问道:“皇后那里可还有动静?”

颂芝撇了撇嘴,道:“如娘娘所料,皇后请了乐师调理安氏的嗓子呢!”

华妃点头,笑道:“很好,余氏那里可按着方子吃药?”

“吃着呢!余氏十分感念娘娘的一片心意,说是若能一举得男,必定为娘娘效犬马之劳。”颂芝说完,又十分不解,问道,“娘娘既有那助孕的药方,为何自己不用?反而便宜了旁人呢?”

此话甚是大不敬,不过颂芝不比旁人,是最最忠心不过的。华妃并未怪罪于她,甚至告诉了她真相,笑睨她一眼,道:“那不是助孕的方子,而是使经期延后的方子。”

颂芝心中一惊,瞪大了眼睛,华妃却不再多言,只笑得高深莫测,低下头,继续抄写经书。

转眼一个月过去,菀嫔出了月子,而华妃依旧在禁足中。

天气愈发炎热,皇后在太液池旁设宴,请了皇上和宫中妃嫔,一边欣赏湖景,一边歌舞助兴。除了华妃,其余诸妃嫔皆都赴宴,就连菀嫔也去了。

虽华妃遭禁足,但其余威尤在,内务府也有她的人手,因此无人怠慢。该有的份例谁也不敢短了,她说声热,自然有人将冰山和风轮送来。此时,她虽不闻太液池边的歌声,但仍能享受难得的安静清凉,倒也惬意。

周宁海领着一个面生的小太监进来,禀道:“娘娘,皇上打发人来,请娘娘去太液池赴宴!”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欣喜。

殿中诸人也都溢出喜气来,只道娘娘苦尽甘来,唯独华妃面色古怪。

她抬起头瞧了一眼这小太监,忽的冷笑一声,指着他厉声说道:“周宁海,把这假传圣旨的狗奴才绑了送去慎刑司!”

众人一愣,倒是周宁海最快反应过来,立马上前反扭住小太监的胳膊。小太监声嘶力竭的喊道:“娘娘饶命,奴才确实是皇上派来请娘娘的!”

华妃冷笑道:“本宫从未见过你,皇上传口谕给本宫向来除了苏公公便是小夏子,你算哪根葱,有资格传口谕吗?”

小太监又惊又怕,华妃也不同他废话,只对周宁海使了个眼色,周宁海会意,一记手刀砍在他脖子上,他便晕了过去。

华妃哼道:“不过是想看本宫出丑罢了,皇后,竟只剩这点本事了吗?”

颂芝等人俱都气急,又是后怕,道:“幸好娘娘谨慎,若是听了他的话,贸贸然前往,不说皇上怪罪娘娘不尊圣谕,只怕要在后宫诸人跟前大大的丢面子了!”

华妃挥了挥手,周宁海与另一太监立即将小太监抬了出去。

只是一个小太监,就算牵扯到皇后头上,也不能拿她怎样!

皇后,先不急,一个一个收拾,慢慢儿来!

此时的太液池畔,安陵容获宠于皇上,已被破格封为常在了。而喜事连连,余氏因在宴席上呕吐,招来江城诊脉,原是怀了一个月的身孕。皇上大手一挥,也封了余氏常在之位,并赐别号“妙”字。

是以,两位常在备受恩宠,但既是两人,自会分宠,安氏与余氏表面和睦,暗地里也斗了起来。安氏面上温柔小意,余氏却是个炮仗脾气,仗着身孕对安氏多有欺压,渐渐的,连菀嫔惠贵人等也不在她眼中了。

颂芝对华妃说了余氏现状,啐了一口,道:“亏得娘娘没有真正信服此人,若真让她得道,想来也不把娘娘放在眼里了!”

华妃早知余氏秉性,并不足为奇,淡淡笑道:“且容她猖狂一阵儿吧!你瞧宫灯里的蛾子,临死之前,扑棱的可厉害了。”

颂芝“噗嗤”笑出声儿来,又听华妃问她:“碧官女子如何?”她忙敛容答道:“患难见真情,可见是亲姐妹了,也就这时候对菀嫔说了一番掏心窝子的话,菀嫔自然也原谅了她。”

华妃叹了口气,说道:“姐妹情深呐!菀嫔还在伤心郁结,她这做妹妹的,可得想些法子给她宽解一二。”

颂芝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道:“正是呢!听说果郡王笛音一绝,当日既有闯宫救人这一缘分,想来宽解宽解小嫂子,也是有的。”

华妃笑睨她一眼,满意的点点头。

不知怎地,菀嫔又病了,竟不愿吃药。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敦亲王福晋亲自来瞧,还送上了一根千年人参。

趁着此次,浣碧请来果郡王,二人合议让菀嫔在夜色掩映下,去见了果郡王一面,听了一番言辞恳切的“真心话”。

华妃得知,暗暗揣测果郡王已然对菀嫔情根深种了,却不知宫外的孟侧福晋可知。

这边菀嫔郁郁寡欢,连内务府都踩了一脚不提,那边余氏听皇上说了惠贵人做的藕粉桂花糖糕好吃,便去吃了两回,后来以身子懒得动为由,便让人请惠贵人做了送给她吃去。

采月见自家小主儿又得洗手作羹汤,心下愤愤,道:“这个妙常在也真是,从前对小主儿百般讨好,如今不过是有了身孕,竟敢指使小主儿做事,也太猖狂了。”

惠贵人一向好脾气,当下只道:“不必抱怨,她怀了孕,脾气难免骄矜,难得她喜欢我这手艺,就是做个一次两次的,倒也不打紧。”做好之后,便让采月放在食盒中,拿封条封了,叫来另一个小宫女翠儿,送去给妙常在。

这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不成想余氏吃了糕点半个时辰之后,小腹绞痛,下红不止,请了江太医去瞧,江太医直言怕是要小产,命人匆匆熬了保胎药,药才灌下去一半,余氏便“小产”了,这一“小产”可不得了,余氏下身仍不停出血,不到半个时辰,竟救治无效,一命呜呼了!

“死绝了?”华妃在院子里慢慢的踱着步子,优哉游哉的享受着徐徐晚风。

颂芝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回道:“死得透透的了,听说皇上进去看了,余氏死不瞑目,眼睛睁得大大的,死前还抓着皇上的手,喊了一句…”

“喊了什么?”

“喊了一句——‘沈眉庄害我’!”

“哈…”华妃笑出了声儿。

颂芝也觉得意,道:“余氏也是个蠢的,倒死也不知…”见华妃神色一凛,她忙改口,道:“这下子,惠贵人只怕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华妃冷哼道:“糕点是她亲手做的,也是她宫里人送去的,加上那糕点里确实有大量的红花…除了她,还有谁?”

“正是呢!”

华妃停住脚步,抬头望一眼漆黑夜空里的明月清辉,余氏的命脉一直在甄嬛手中,所以她必须死!而沈眉庄?哼,上辈子以为自己得宠便敢跟她争!她在皇上身边那么久了,也是沈氏伺候了几个月能比的?竟还敢奢望皇上顾念情谊?陷害你又如何?

你只能受着!

作者有话要说:

沉冤得雪

皇上亲眼见证余氏死在自己怀中,又兼少了个孩儿,心中十分悲痛。但他也没有太过昏聩,单凭余氏的遗言便要治罪沈眉庄。当下,只命人将存菊堂看住,惠贵人禁足,其余伺候左右的宫女太监全都发落慎刑司严加审问,尤其是采月和翠儿。

不出一天,送糕点的翠儿便交代,是惠贵人暗中吩咐她在糕点里加入大量红花的!只因余氏得宠,不过一个小小的常在,也敢指使贵人做事,沈氏面上答应,心中不满,所以才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谁知她竟真的小产,还把命给搭上了!

得到人证之后,慎刑司的人前往存菊堂搜宫,果然在沈眉庄的床下发现了剩余没用完的红花。

这下子,人证物证俱在,沈氏再怎么辩驳也是无用了。

皇上一直觉得沈氏端庄,没想到竟真的做下此等恶事!雷霆之下,即刻传旨褫夺沈氏封号,贬为答应,禁足存菊堂!

甄嬛和敬妃的求情也被驳回,一向看重沈氏的太后也心有戚戚,纵然想要插手,也不得不顾及余氏和死去的“皇嗣”。

“听说沈氏面对皇上的申斥时,只含泪问了一句‘皇上当真不信臣妾?’。”颂芝一面轻柔的给华妃按着脑仁儿,一面低声说道。

华妃唇边扬起一抹笑意,懒懒道:“沈氏清高,自是觉得皇上既宠她便该信她,却不知这世上最多疑不过君王,哪里是她伺候了两年就能彻底放心的!这一下,只怕她要对皇上死心了。”

颂芝点点头,说了句大实话:“清高的人就不该进宫。”

华妃缓缓睁开眼,望着不远处的景泰蓝青花大鼎,清高?她上辈子不也如此么?只顾着我行我素,除了心心念念的皇上,何尝在意过别人的看法,殊不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啊!

秋风刮过,天气渐渐冷起来,余氏既死,安氏可称得上一枝独秀,宠绝后宫了。

“菀嫔得罪齐妃,被罚掌掴,如今跪在长街上呢!”这则消息仿佛生了翅膀,不到一炷香便传遍了东西六宫。

华妃闻言只是翻了个白眼,继续抄她的经书。

又几日,小印子传来消息,果郡王去了昌平行宫捉蝴蝶。

华妃撇嘴,知道甄嬛身临绝境,这是要复起了。

到了第一场雪下来,前头便传来菀嫔在雪地祈福,周身遍飞蝴蝶,引得皇上重新宠爱的消息。

“奇怪,菀嫔既已获宠,怎么还把皇上挡在外面,不让进去?这可是大不敬呐!”颂芝愤愤的说道。

华妃撂下一句:“贱人就是矫情!”也不管外头的雪多大,自顾自歇下。心下却琢磨着:是时候了。

翌日,皇上在养心殿批折子,曹贵人带着温宜公主来拜见,两人正逗弄孩子,不想太医院的江城大步而来,说有要事禀报。

江城觐见,先是跪下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说:“微臣有要事禀报!此事事关重大,恐怕涉及宫闱阴私,冒犯圣听,还望皇上恕罪。”

皇上微微皱眉,厉声道:“说!”

江城从怀中掏出一物奉上,说道:“这是微臣的徒弟前些日子得来的东西,他在帮微臣切草药时伤了手,听他一个同乡宫女儿说有样东西用了有奇效,且不会留疤,可巧这同乡宫女是侍奉先妙常在的,妙常在死后,宫中的东西大多被宫人得了去。这宫女也顺手拿走了其中一物,便是此香膏。”

皇上听不得他啰嗦,拍了拍桌子道:“说重点。”

苏培盛将那香膏呈上,倒也瞧不出什么,只是依稀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曹贵人也在一旁说道:“这东西瞧着似乎是菀嫔的舒痕胶。”

江城继续说道:“微臣见了徒弟用此物,觉出气味不对,便研究了一番,这才发现,此物里有大量麝香!而此物正是先妙常在的…臣之前一直为妙常在看顾胎儿,妙常在变生不测,微臣十分惶恐,却又觉奇怪,只是红花让妙常在小产便罢了,怎会连性命都保不住呢!”

“你到底要说什么?不要再卖关子了,给朕如实招来!”皇上额上青筋爆出,隐隐有了怒气。

江城忙道:“原来妙常在在有孕期间曾弄伤过手臂,找微臣要过方子,微臣想着不能伤及胎儿,便让妙常在等伤势自然痊愈,不曾想却还是私下用了此物。因此…麝香透过肌理渗入血脉,侵蚀胎儿,伤及母体,妙常在的身子才会如此虚弱,一个小产便夺去了性命!”

曹贵人惊呼道:“莫非余氏之死与菀嫔也有关?”然后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皇上的脸色,又加了一句:“菀嫔的确与沈答应姐妹情深…”

“放肆!”皇上大怒,一掌击在案几上,众人吓得纷纷下跪,温宜公主也被吓得哭了起来。

许久,皇上才道:“菀嫔…也是失去过孩儿之人,她不可能…苏培盛,去叫菀嫔来!”

曹贵人仿佛忽的想起些什么,说道:“皇上,臣妾想起来了,妙常在一事定与菀嫔无关!”

皇上冷冷的瞥她一眼,道:“可你方才不还说…”

曹贵人忙道:“刚才是臣妾一时糊涂,没有想起这舒痕胶的用处,如今想来,菀嫔被皇后宫中的猫儿抓伤之后,一直用这舒痕胶除疤,若她故意要害妙常在,岂不是连自己也一起害了?”

皇上心念电转,隐隐有一想法,沉吟片刻,对苏培盛说道:“你去请菀嫔来,记得,客气一些,不要让她生了嫌隙。”

“嗻!”

不一会儿,菀嫔施施然前来,面上还挂着微笑,只是在看到曹贵人和江城时微微收敛。

互相见礼之后,皇上也不等她坐下,便拿起舒痕胶问道:“这可是你的东西?”

菀嫔瞧了,笑着点头,道:“是臣妾的,怎么会在皇上手里?”

皇上问道:“你可曾给过谁吗?”

菀嫔垂下眼睑,道:“曾给过余妹妹,不想她却已…”

皇上又问:“你自己可用过?”

菀嫔道:“自上回被猫儿抓伤之后,便一直用着,大概用了有四五盒之多,都是安妹妹制的,效果十分显著呢!”

皇上心中“咯噔”一下,对江城使了个眼色,江城会意,膝行至菀嫔跟前,道一声“得罪了”,便主动为菀嫔把脉。

“如何?”皇上盯着他问道。

江城点点头,道:“微臣恐自己学艺不精,还请皇上叫太医院其他太医一同会诊。”

皇上挥了挥手,苏培盛立即着人去太医院请人。

“皇上这是怎么了?”菀嫔仍不解,疑惑的问道。

皇上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揽着她的肩,叹道:“别怕,朕在这里,不会让你委屈的。”

曹贵人抬了抬眼皮,复又低下头去哄着温宜。

呵,到底是谁委屈了?

太医院共来了四名太医,其中便有温实初。

四人先后诊脉,除了早知实情的温实初,其余几人俱都心神大震。

“到底如何,你们给个说法。”事已至此,皇上已不那么生气了。

几位太医面面相觑,商量了一番,都说:“臣等诊脉结果与江太医并无二样,菀嫔娘娘的身子,的确用过大量麝香,且是日积月累,时日不短。”

皇上点点头,把舒痕胶给他们,一一验过。为首太医战战兢兢的说道:“此物内有大量麝香,因被其他花香掩盖,因此并不明显。”

菀嫔的脸色猛地一白,皇上看向她,问道:“你那里可还有了?”

极大的震惊过后,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沙哑着声音说道:“还有一盒,是我自己用的。”当初给了一盒给余氏,自己身边没了,便又问陵容要了一盒。

这怎会?怎会?

皇上命苏培盛去拿来,苏培盛去而复返,带回一个同样用了一大半的圆钵。检验的结果,与之前的一样。

“幸而娘娘身子健壮,且无红花作祟,如若不然…”江城心有余悸的叹道。

皇上扫了一眼众人,淡淡道:“你们都下去,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向外露半点风声。”

“嗻!”

众人退下,皇上独留菀嫔,曹贵人带着孩子去了翊坤宫。

不多久,便传来延禧宫被搜宫,安氏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发落慎刑司的消息。

“安氏的住处不光搜到大量麝香,还有催…”颂芝红了脸,不敢说出那个词。

华妃冷笑,站起身望一眼窗外的皑皑白雪,悠悠道:“本宫即将沉冤得雪,咱们在后宫横着走的日子又要回来了。颂芝,有什么话就说,没人再敢派你半点不是!”

颂芝掩嘴笑道:“是,娘娘!”

次日,皇上下了两道旨意:一道赐死安陵容,一道复位华贵妃。

作者有话要说:

姐妹相见

华妃重新换上贵妃服制,受了册、印,又成了后宫中位分仅次于皇后的贵妃娘娘。

贱人矫情,皇上在甄嬛那里吃了闭门羹,连日来都歇在了翊坤宫。如此一来,华贵妃盛宠,风头无两。

不过,甄嬛并未因此气馁,反而想借着皇上不来她宫中,去存菊堂瞧一瞧沈眉庄。

那盒舒痕胶虽然能证明华贵妃的清白,但妙常在死于红花,而作证的翠儿已然仗毙,沈眉庄的冤屈始终不能解决。

“存菊堂那儿是芳姑姑看着,我都已打点好了,加上敬妃的掩护,想必不会被人发现的。待会儿我换上流朱的衣服,槿汐跟我一块儿去,小印子,你在宫里守着,别让人发现了。”

“嗻!”宫人们一一应下,过了酉时二刻,甄嬛便悄悄去了存菊堂。

华贵妃自然在第一时间得了消息,只问了句:“果郡王可在宫中?”

周宁海悄悄回道:“皇上让他在凝晖堂歇下了。”

华贵妃勾起唇畔,笑道:“很好。”

这时,皇上在里面唤道:“在说什么呢?怎么还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