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南便又扭了扭:“是呀,我就是这样还活着呢!生龙活虎!”

“生龙活虎!”梁壮点头,俄而又问,“什么是生龙活虎?”

张南便又扭了扭,闭着眼很陶醉地感受着早晨新鲜的空气,说:“我这样就是生龙活虎!”

梁壮呆看了她半晌,也闭着眼扭了一扭,学着张南的语气说:“这样就是生龙活虎…”

阎宁倚在书房门前,摆出一张囧脸,看着院子里自己的这二位跟班,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正斟酌,她却又看见吴忧一溜烟儿抱着个包裹跑过来,走近站住,从包裹里掏出两件衣服,一件塞给梁壮,一件扭扭捏捏又塞给张南。

吴忧说:“我瞧着你们衣服都有破的,但扔了也可惜…嗯,就补了补,手艺不好…那个,你们别嫌弃呀…嗯…张…张姑娘,你别生气,之前是我不对,我给你赔礼了…”

这边还在说,那边梁壮已经二二呼呼把补好的外袍穿在了身上。

那个世界那个年代,还不存在什么稀奇古怪的,结实鲜艳的衣料,梁壮和张南穿的,多是麻衣,偶有棉布的,两人又马虎,边边角角时常磨得都是毛边破洞。吴忧也不知是哪里找来的各色布头,花花绿绿地都补了上去。在阎宁来看,这衣服虽然齐整,穿在身上却显得很有几分叫花子服的感觉。

张南摸着补丁,笑着和吴忧寒暄,满口称谢。梁壮却兴奋得打转儿,道:“真好真好!我记得小时候我爹爹也是这样给我补衣服的,一件衣服就可以穿上好多年,可省呢!我老早就觉得丢了可惜,只是自己手拙,做不来这些。啊呀,这手艺和我爹也不相上下呢!”

这二人都是过惯苦日子的,谁也不嫌弃,如此这样交口称赞一番,阎宁就开始从并不介意觉得不是滋味了。她插口问道:“吴忧,她们都有,怎么没有我的?”

吴忧一愣。

张南觑见阎宁面上分明带了点儿妒意,干咳两声,拉着梁壮,道:“你来我这屋里帮我收拾收拾。”进屋躲了。

阎宁向吴忧走了两步,又问:“你怎么偏心,只给她们补衣服不给我补?”

吴忧显出几分不安,又和着羞赧,向后退了两步,一手抵着下巴,目光乱扫,支支吾吾地说:“嗯…那个…我…”另一手却拿着包裹藏到了身后。

他不藏,阎宁尚注意不到,这一藏,反倒勾了她的好奇心出来。

阎宁伸长了脖子去看,吴忧后仰着身子去挡。

阎宁便笑问:“什么东西,你还藏着?”一手揽住吴忧,另一手早就抢了包裹入怀打开。

一打开,她就愣了。

那里面是一件水蓝色的对襟儒裙,用的轻薄的丝绸料子,侧边滚着蓝缎子,正是阎宁初见吴忧那日穿的。当时阎宁大步往小巷里跑,那衣服被路旁树枝剐了一道,破了个口子,回来后她就把衣服扔在了一边,再没有穿过。

吴忧的脸涨得通红,他一双大眼中满是盈盈欲坠的泪水,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嗯?”阎宁愣愣地,并没有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吴忧解释:“我…我没见过这样的料子,补不好…”

阎宁伸手抖开裙子,这才发现原来的地方,被吴忧称了一块洗得发旧的暗蓝色的麻布,针脚细密,但毕竟质地不同,十分地不趁原本的衣料。

吴忧咬着唇,眼眶红红胀胀的,说:“这个…我…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没法穿,我正想去问问人,要用什么料子才好…”

阎宁却猛地抱住吴忧。她的眼眶也有些红胀起来,自己都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觉得又是高兴又是伤心的,抱了半晌,才很不好意思地说:“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咦?”吴忧抬头看着阎宁。

阎宁吻了吻他的额头,道:“真的喜欢,做得多好呀!以后我的衣服破了,就都交给你,好不好?”

“好!”吴忧的眼睛瞬间亮了,好像有繁星在其中闪烁着。他笑着,用力点头。

揉揉他的脑袋,阎宁抱着衣服回屋叠得整整齐齐,有用包裹布包好,准备收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补衣服。虽然难看些,也许她甚至不会穿,可是她是真心觉得欢喜。只是还没来得及打开箱子去收,就听到梁壮又在外面扯着嗓子喊:“小姐,知县大人和县丞大人又来啦!”

知县赵不困和县丞顾安已经不是头一遭来阎宁这里,不过前几次面上都只是闲聊,这一次却是有事。

那一晚她们喊衙役请了阎宁去说话,自然不是为了打断阎宁的好事,而是顾安的后台,二皇女殿下从京里派来了一个传话的人,说想见见阎宁。此时太女尚未确定册封,大皇女只是个皇帝醉酒后上错了床,随便抱了一个宫侍所生,并不受宠爱,早早封了个闲散王爷,并无实职,不插手朝政的。虽然人人都知道五皇女最得宠,可是二皇女年纪最长,且相貌能力也都不差,自然也有野心夺嫡。阎宁原本并不被她重视,只是前不久阎宁的案子一闹,被刻意在京里夸大,才使得二皇女注意到阎宁,从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来。

顾安把之前的事情推得干净,只说事情繁忙,阎宁的事儿她并不知情,才会有先前那一关一审,二殿下知道已然狠狠地训斥了她,因此要与阎宁赔罪。顾安又说这事儿全怪那陈主簿不通情理,定要好好地重办她,给阎宁出气。

顾安说这话时,一直瞥着阎宁的神色。

阎宁听见陈主簿三字,不失时机地露出一股厌恶愤恨来。

她本人最早就觉得陈主簿很是奇葩,后来因无事,又因为挺郑屠妇草草说了几句陈主簿的好话,便没再想过这个问题,其实倒没有十分的情感在里面。只是有一点,早前五皇女也才让人给阎宁送了信,信上只一件事,说一定要伺机要了陈主簿的命。

五皇女想要陈主簿的命,阎宁正愁寻不到合适的时机借口。

如此,她见了顾安话里话外都有些松动,自然打蛇随棍上,装出对陈主簿的百般气愤来告状,甚至连郑屠妇打出来的伤,都一一指给顾安瞧,赖在那主簿身上。直到最后,开口讨了一个人情,说,想要自己来处置陈主簿,才算出气。

阎宁的原话是这样说的:“我不管那么多,我就想也关她几日,揍她一顿,才算出气呢!”

顾安乐呵呵地应承,只说还要再等几日,先去了陈主簿的公职,才好说。

那日之后,双方便常有往来。顾安有意替二皇女说好话,观察阎宁的反应,而阎宁则一直拿着与人一见投缘,自来熟一般与顾安称姐道妹,只恨还差结拜一样。

眼看再过三日就要到中秋,顾安又带着赵不困,亲押了陈主簿上门。

此时的陈主簿——已经不是主簿,一身衣服破破烂烂脏兮兮,露出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被五花大绑着,还死死堵了嘴。

顾安哈哈笑着,说:“阎小姐,如何?我说到做到,这人就给你处置了,你随意,哈哈!这就当是我送给小姐的中秋礼物吧!”

阎宁深深一躬,谢道:“多谢大人。”转身又让梁壮把人关去了柴房。

而顾安却凑近阎宁,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这人原本是在京里刑部做事的,得罪了二皇女的婶子,这才被贬了职,一直贬到这里。二殿下早就盼着她死,只差个机会,你也不用客气的…我说这话,你可明白?”

阎宁一怔,手中竟然被顾安塞了一只木匣。

早前她只以为顾安把人送来只为给她个面子,此刻她才意识到,原来不光五皇女想要这陈主簿的命,二皇女也想要。

并且都是想借她的手,要这个人的命。

她抿了抿唇,心里敲起鼓来。

更之前一些,南淮来时也给了她一封信。阎宁也拆开来看过,里面有五百两的银票,以及十二皇女的手书。那信里也曾提及陈主簿,十二皇女却是这样写的:“听闻你的案子是姓陈的主簿来审,请你别难为她,如果可能,请想办法把她活着送到京城里来,如不能,至少保她性命,务必务必。”

陈主簿被皇女们如此关照,定然都不是为了阎宁这样一个纨绔。无论是二皇女五皇女想要陈主簿死,还是十二皇女想要陈主簿活——阎宁想,肯定另有原因,而究竟照着谁的话来做,也是需要好好计较一番的。

阎宁盘算着,把木匣打开一条缝,看见里面是一支明晃晃的金如意。她抬起头,一张面团子似的脸上带着牲畜无害的笑容。

她对顾安说:“大人放心,我明白。”

第21章 中秋(四)

阎宁答应的似乎爽快,实际上却只是把陈主簿关在了柴房里,而后日日好饭好菜地招待着,甚至还送了两床棉被过去。无论顾安怎么明示暗示,阎宁都拖着时间,再没做别的。

直到中秋前一日下午,吴忧和南淮两人正结伴一起在厨房做月饼的时候,忽然听见早上出门的阎宁归来,在院子大声喊张南和梁壮,要她们去柴房。

吴忧和南淮互相对视了一眼。

一种名为友谊的存在这几日于这两人之间奇迹一般地发芽并滋生。

南淮是一个人来的,阎宁躲着他,他又不好找张南梁壮聊天,憋得烦闷,便只有和吴忧搭话。他懂得多,天南海北,而吴忧,是一个最会睁着大眼凝神倾听的好孩子,总是哄得南淮高兴。吴忧跟南淮学习怎么做那些比馆子里面还好吃的饭菜,甚至还学习了几个字。

这会儿听见外面阎宁的声音没了,吴忧忍不住低声问南淮:“小姐会把陈主簿怎么样呢?”

南淮自己也拿不准阎宁的想法,皱了皱眉,并没有回答。

吴忧又小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小姐是好人,陈主簿也是好人。在这城里,我们有难处都求陈主簿,只有她肯替穷人撑腰的,我不想小姐难为她。我觉得…小姐难为她是不对的。”

“哦?”南淮听见这话不由诧异,这么多天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听见吴忧说阎宁做什么是不对的。他还以为阎宁就是杀人放火,吴忧都会支持。

阎宁脸上的伤已经几乎痊愈了,只有眼角还有一点残留的淤青。她靠在柴房的窗前,手中玩弄着一条皮鞭。那窗实际上是被封死的,并不透亮,柴房内很阴暗,只有屋角一只蜡烛闪着些跳跃的光。而陈主簿,已经又被捆了起来,跪坐在屋子正中,仰头眯着眼看着阎宁,虽然狼狈,但腰挺得笔直。

张南和梁壮一前一后退出了柴房,关上了门。

在他们门被完全关死的刹那,阎宁的声音从门缝里钻了出来。

她问陈主簿:“听人说,你是个不错的好官?”

吴忧胆子小,想知道却不太敢探听,南淮却是敢的。

他拉不动吴忧,便自己直奔柴房,被张南和梁壮拦住后依旧不依不饶。南淮说:“你们在这儿拦着我,要是阎宁做出什么蠢事来怎么办?”

张南挤出一个笑容来,反问:“小姐能做出什么蠢事呢?”

南淮皱眉,还没说话,就听见柴房里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吴忧惊得也从厨房里面钻了出来,脸上还沾着一点面粉,张着一双大眼问:“怎么回事?”

梁壮一面拦住想往柴房里冲的南淮,一面坦白地说:“小姐带了一条鞭子进去。”

张南深吸了一口气才吐出话来:“没事的。小姐带了鞭子进去,但说好只是吓吓她,不会动真格的。”

但是事实上那声惨叫只是一个开始。

鞭打声,肉体的翻滚声,哀求呻吟声一声高过一声,而后又渐渐地低了下去…

南淮和吴忧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连同拦着他二人的梁壮一时也也呆了。

当张南和梁壮听着里面声音不对,也准备闯入门去的时候,柴房的门却开了。

阎宁斜倚在门边,面团子似的一张脸上笑意盈盈地问她们:“呦,你们都在这里啊?”

她的脸上,衣服上,贱满了血。

梁壮磕磕巴巴地说:“小、小姐…刚刚、刚刚是怎、怎么了…”

阎宁眉毛一挑,双手一摊,把鞭子扔在地上,像她们走来。

“梁壮,你出去买个大点儿的麻袋回来,回来把尸体装进去,等明早埋到城外树林里,埋深点儿。”她一面说,一面拍了拍梁壮的肩膀,在她的肩上留下一个血手印来。瞅着那手印,阎宁皱眉,看了看手上残留的血迹,在衣角还算干净处使儿擦擦,看着没有残留了,才伸手要去摸吴忧的脸:“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吴忧猛地向后一躲。

阎宁一怔,然后忽然又是一笑:“难怪你嫌弃,这一身血味儿是难闻,不过还不能洗换呢,得等县衙里的人看过才好说。”

她本应该知道面前几人是因为什么才面色难看,但却仿佛毫不察觉一样,一面向着堂屋走,一面催:“梁壮,你别傻站着不动,快去买麻袋。”

吴忧结结巴巴地指着阎宁,说:“小姐…你、你、你…”

“我怎么了?”阎宁笑眯眯地回头看他,问。

“你杀人了?”一个声音从她身后打断了她。

阎宁回头,看见正是顾安站在那里,于是咧嘴,笑着点头:“是啊,看着她实在来气,就亲自动手了。”

顾安的目光忍不住向柴房溜去。

阎宁便又道:“忒不禁打,几下就没声音了,开头几声还好听,可惜你来晚了,血倒是多,现在里面还没收拾,好看得紧呢。啧啧,你要去看看吗?”

顾安平时已经被说成是心狠手辣的,如今见了阎宁这模样,也吓了一跳。她连催了阎宁几日,对方都不动手,好不容易拖拖拉拉说今日一定办事,还怕阎宁心软,特地来监督,却不想瞅见阎宁变成了活生生一个血人儿,再听见这一番说辞,连忙摇头,拧身就走。

看着顾安头也不回地去了,阎宁松了口气一样地伸了一个懒腰,也不去堂屋了,只唠叨着往卧室去:“这个人来得真早,我还当她要再晚几柱香的时间,这下倒好了,我可以早点换衣服,不用留着满身血给她看了…吴忧,来帮我找衣服。”

她没有得到吴忧的回答,奇怪地回头去看。

吴忧已经吓软了,被南淮扶着。南淮的脸白得像是死过一次,他说:“阎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杀了人,居然还这样…”

阎宁看看他,又看看吴忧,双臂展开在她们面前转了一个圈儿,哈哈笑着道:“我今日不过是哄顾安玩儿玩儿,瞧你们吓成什么样?这是猪血,特地要张南去找郑屠妇讨的,说的是为了点血豆腐来吃。”

“什么?”南淮呆问。

柴房里适时传来了陈主簿的声音:“阎小姐,人都走了是不是可以给我松了绳子了?也让我换身衣服吧这猪血味儿都发臭了!”

张南身体不好,很多事情便耽误了,阎宁用了几天的时间,才算打探清楚这陈主簿的底细。

她名叫陈景,出身贫寒,但写得一手好字,据说书读得也好,竟然是十几年前的高中的探花,也是赴过琼林宴的。探花不同于状元榜眼,除了文采飞扬之外,不成文的一条规矩是还讲究一个相貌堂堂和年轻。只可惜这陈探花如昙花一现,当年风光早已不再。先前阎宁见到她,只当她都四五十岁,却不想其实她才三十出头。

陈景和二皇女最早结下的梁子也就在于她哪句口头禅一般的话:“自有律法为准。”

二皇女家世最好,父亲是宫中贵君,仅次于凤后的身份,背后婆家也相当有权有势,她年纪又大,自然心野。她觉得自己若想要夺嫡,就需要百官支持才成。但她和五皇女不同,五皇女是一副殷勤爱才的模样,与谁都处得友善,而二皇女却习惯抓人错处以用来要挟,逼迫众人与她站到同一条船上来。故而,有人投其所好,写了一个名叫百官密录的册子,上面记录了一众官员晋升档案以及癖好等等,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都在上面——最妙的是,里面还有不少与五皇女交好的官员的错处。二皇女自然大喜,只一心等着对方把册子献上呢——那倒霉的家伙就被刑部的陈景抓了。

要知道,记录那些肮脏事的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人——她纵马行凶,踩死了个一个孩子,又把不依不饶的孩子的父母活生生打死了。

二皇女讨人情,陈景却不放人,于是这百官密录的下落便由此不明。她在同僚之间,开口闭口自称“在下”,原本也不惹人喜欢,一来二去,被排挤到了这个地方,安排在七皇女门人的手下,被监视着。

二皇女怀疑东西是在陈景手里,虽然恨得牙痒痒,却因为还惦记着她手里的东西,并不想要她的性命。五皇女辗转得了消息,一直想要陈景的命,可是很难得到机会。陈景这样一个想要按照律法替百姓做点儿事的人,到底是废在了这里,苍老得不成样子,干熬着日子。

如今,二皇女眼看她和阎宁之间有了些联系,又担心阎宁阴差阳错得了那件东西,又想着该拿捏些阎宁的短处好让她为自己所用…想来想去,二皇女的幕僚给她出了这样一个馊主意,挑拨阎宁,让她杀了陈景。如果阎宁要杀陈景,陈景自然不可能把那百官密录交给阎宁,如果阎宁杀了陈景,惹了人命官司再想瞒下去,自然也要求助二皇女,自然就不得不顺从二皇女…

五皇女没有不顺水推舟的道理。

知道些事,阎宁自然也有她的盘算。

她早就想和二皇女搭上些关系,最好能让对方信任自己一二,如今天赐良机,她是不肯放过的。但杀死这样一个人?她也是不想的。

于是,之前那一场戏,就这般上演。

演过之后,她好衣服,一面用布巾擦着脸上残留的血迹,一面笑眯眯轻声和张南说着话,商讨之后的对策。

说着说着,就歪了题。

张南问她:“小姐,你会娶吴忧做侍吗?”

阎宁想都没想地回答:“当然不会!”

身后一声响。

端着热茶来的吴忧,跌了茶盏。他身后还站着南淮,一双秀美皱得死死的。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

远远地街道上传来含糊不清的打更声,还喊着“小心火烛”。

第二日是八月十五。

一早,张南与梁壮把陈景藏在麻袋里,赶了辆马车,带着向小树林里去。一同藏在马车里的,还有死猪一头。阎宁的意思是让她们烧了死猪,再埋到林子地里去,然后也不必回来,直接奔着京里走,把陈景送到十二皇女那里去就好。阎宁是不放心陈景自己去的,可张南虽聪明却瘦弱,梁壮虽强壮脑子里却迷糊,于是虽然舍不得,阎宁还是把自己身边得力的两个人都放了出去。

她对张南说,她要晚一日,同南淮一起走,免得顾安等人生疑。

可事实上,前脚张南和梁壮离开,后脚南淮就急着租了马车上路,这还不算,还把闷不吭声的吴忧一起拉上车。只留了阎宁一个人,独守着空荡荡一个大院子。

南淮是个男人,他即便懂得大道理,也是不能接受阎宁这样占了一个男人的身子,却不想娶一个男人的做法和心理。他看着苍白的吴忧,觉得这样对于来讲实在是太过分了,便很是看不过去。

吴忧当面听见阎宁那话,一时失魂落魄,也就被南淮拉着上了马车。

到了半路,他忽然撩起车帘向后望,望了一下才问:“小姐不跟来吗?”

南淮冷哼:“你还能指望她?”

吴忧也不喊停马车,就往下爬,唬得南淮大惊,急忙拽住他问:“你要做什么去?”

“我不能离开小姐,我得回去。”吴忧说。

“什么?”

“我答应过以后会给小姐补所有衣服的…我不回去,以后谁给小姐补衣服呢?”

南淮咬牙切齿,怒其不争:“你知不知道,阎宁那个人根本就不在意你,这样你还要回去给她补衣服?”

阎宁其实不是不在意。

吴忧给她补的那件薄裙,她收得好好的。事实上,她很想把那件衣服穿在身上感受一下,只是终究觉得会冷,还是放弃了。

她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撑着腮,看着太阳一点点从东方升高又向西方落下,看着一轮圆月从夜幕中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