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商妍尴尬地移开了碗,抱着他的脑袋把他放回床榻之上。这些事情她是从来没有做过的,看着容易,没想到真做起来却麻烦得很。这药,还是等大夫来喂得了…

“你打算…怎么办?”半晌,杜少泽沙哑的声音响起。

“不知道。”商妍轻道。

半年之前,她满盘的算盘打得很是顺畅,先嫁杜少泽,换得出宫的机会,再问他讨要一封休书便是从此海阔天空。可是这一切似乎真要实施起来却是步履维艰,她还没有真正地嫁出去,就已经遭遇了许多。可是假如不是用这种方式…公主出宫,只有死或者嫁两条路可选。

“对不起,假如不是我利用容小姐…”

“没有假如。”商妍轻道,“你不必自责,真要清算起来还是我欠你比较多。”

“可是…”

“好啦,我们时间不多。我知道你有不得说的苦衷,我只再问你一句。”她停顿片刻,轻道,“容裴事已了,不会再有人查,你虽是逃出来的,却也可以说成被劫。我想知道,你,是想回朝为官,还是…”

“我还能回去吗?”

“能。”

商妍颔首,微微一笑:容家小姐的事情虽然惊动了全朝,可说到底最后是以容裴逆反的结果落幕。史书之上早有记载,哪怕此时疑点颇多普通官员也是不敢轻易触碰。杜少泽被救时神色疯癫,硬要说成被劫也并非难事。宫闱之事就是这样神奇,哪怕人人都知道有疑点,可是为了面上的宁静,没有人胆敢去触碰那个禁区。因为一碰就是九族之祸。

杜少泽皱了眉头,他似乎是在纠结,良久才迟疑道:“如果我回去,还能帮你吗?”

帮?

杜少泽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虽是暗黄的脸上似乎红了些许。

商妍发现自己的脑袋有时候的确有些迟钝,杜少泽说的帮除了她一开始就想着的事儿还能是哪件呢?他满脸的不自然让她原本焦灼的心刹那间被一股凉风吹得清凉无比,脸上再也压不住笑意:

“当然可以。”她眉开眼笑,把公主的端庄甩到了爪哇国。杜少泽若是还肯再帮忙,那便是太好了。

谁知杜少泽的脸色越发不自然,沉吟片刻,才吞吞吐吐道:“我…想喝药…”

“…好。”

所谓喂药…总能学会的。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杜小哥其实是个更苦逼的…

执念

半个时辰裹得飞快,老者归来带走了杜少泽。商妍目送他们离去缓缓踏上回院落的那条小路,心中的忐忑在触碰到那扇破旧的门上的青苔的一瞬间被冲淡不少。院子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动,没有守卫,没有宫婢,通往厢房的一路可谓是畅通无阻…真的是运气?

商妍有些狐疑,这狐疑马上就得到了验证。因为本该空无一人的厢房桌边赫然坐着一个人。

“谁!”

“故人。”那人的声音轻软无比,笑眯眯转头道,“来喝酒呀。”

…竟然是晋闻。

商妍顿时浑身戒备,警惕地打量四周,冷笑:“我倒不知道镇西将军有如此胆色,入本宫房间入得如此理所当然。”

她对武将并没有偏见,可是对于晋闻这种比文官还多了几个心眼的武将却骨子里地排斥,更何况这个人是敌是友还尚不可知。

僵持。

半晌,商妍冷道:“晋将军来访,所为何事?”

晋闻低眉斟酒,听了她的话语倒也不见恼怒的神色,只是将手里的酒杯把玩了几圈,轻轻抿了一口。怎么看怎么是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显然是丝毫没有把她这公主放在眼里。酒过三旬,他的脸色虽然不见一丝红晕,却似乎有了几分嘴瘾,乌黑的眼眸收敛了往日的精明露出一丝迷蒙,竟有少许无辜的模样。

一阵沉默后,他也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折扇,慢悠悠扇起了风。

这是一副诡异的情形:他明明长得一副纨绔子弟模样,却穿着正气凛然的银盔铁甲;明明穿着银盔铁甲,却拿着把金边的折扇。扇风一吹,几缕细碎的发丝轻飘飘划过脸颊,比房里的云罗轻纱还要轻软上几分。

…这模样其实有点儿可笑,就像她第一次在山中见到他的时候那片愚蠢的荷叶。可是她却不敢真正地靠近呵斥,不仅是因为晋闻其人诡计多端,更因为他如今手掌着举国大部分兵马大权,是个实打实的重兵之臣。她在门口踟蹰片刻,毫不迟疑地转身——既然轰不走,她走。

“公主就这样报答恩公?”忽然,晋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将军倒是好记性,本宫还没和你清算你在山中所作所为,你倒讨起恩情来了?”

“微臣岂敢?”身后传来轻笑声,“微臣想向公主讨要的是今日之恩。”

“今日?”

商妍迟疑片刻,转过了身,却见到晋闻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门口,正抱着酒坛笑眯眯看向后园的方向。他的身子吊儿郎当倚在门上,似乎是见她回头才懒洋洋伸手一指:

“公主莫不是真以为皇帝设宴,这园子会没有守备吧?”

“你…”

晋闻低笑:“末将与妍乐公主好歹也是过命的交情,公主有难,末将自然抵死也要帮的。山中一别如雨,末将更是时时刻刻记挂着公主伤势,每每思之涕零,悲怆难己…”

“够了,晋闻!你到底想要什么?”

商妍恶狠狠打断了他。他这幅模样,撒谎都没有几分诚意,调笑的脸上分明满满写着的是敲诈勒索。可偏偏她却被他不偏不倚踩中了痛脚,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她的计谋,不然怎么会提前做好一切准备?可是她不过是个当摆设的公主,与他又没有旧仇,她身上究竟是有什么值得这位常胜将军如此大费周章索要的?

晋闻却笑嘻嘻递上一杯酒。

商妍顿时防备。对于酒她向来是畏惧的。不管这其中有没有毒药,酒对她来说剧毒无比的东西。不能喝。她咬了咬嘴唇,不着痕迹地退后。

晋闻叹息:“公主还是不肯原谅,末将委实…心伤。”

商妍沉默。

晋闻倒也不再逼迫,只是抱着酒坛倒她身旁,轻飘飘路过了她,数步之隔后才丢下更加轻软的一句:“末将素来嗜酒如命,听闻公主手上有一坛好酒,闻一闻醉三日,喝上一口醉一月,若是喝上一整坛,便可尝一尝神仙一般滋味。不知公主可愿割爱?”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酒?”

“十日后微臣再来见公主,想必那时候公主已经有了答复。”

“晋…”

晋闻已经提着酒渐行渐远,商妍迟疑地追了一步,却陡然间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

这个世上哪来的闻一闻醉十日喝上一口醉一月的酒?

他要的是让杜少泽长眠的剧毒之药,皇家内部最高的机密…

他要的是醉卧红尘!

可是…为什么?

商妍佯装睡醒,特地稍稍改了下发饰才回到宴场上,却发现其实这一切根本是多此一举,宫宴场依旧是觥筹交错丝竹齐响,就像她离开时一样,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去而复返。而商徵不知道去了哪儿,熙熙攘攘的宴场因为皇帝的离去而显得有些过分自在…

她悄悄在心底舒了一口气,转身就走。既然商徵不在,她又何必来这弥漫着酒味的地方装石狮子?还不如真正地回到厢房睡上一觉,好好思索下晋闻的事情比较好——然而,这一切的打算都在见到那一抹眼熟的青灰色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君怀璧。

商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尖,却并没有多少迟疑就朝他迈开了步伐。风吹过的时候,她听到自己的思绪飘走的触感,想叹息却只剩下微笑——也许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追逐和被追逐的关系,又或许她真是着了魔,不然怎么会有这样卑微的追逐呢?明知道会给他添堵,明知道即使是出声也会让他皱眉,可是忍不住,就是忍不住。

“君相。”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还没有完全到达他身边之前就匆忙地响起。

果然,君怀璧错愕回身,几乎是在对上她的目光的一瞬间皱了眉,却不急不缓地低眉抱拳,恭顺道:“公主安好。”

商妍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习以为常地忽略这一切让人不快的东西,笑眯眯地凑近他。君怀璧之所以是君怀璧,大概就是因为他的涵养。明明不悦写在脸上,他的举止却永远是优雅得当的。这是最冷漠的距离,亦是一丝丝剜肉蚀骨的伤,所以所以即使很痛也并不会让人想大声疾呼,因为他是君怀璧。

“本宫匆匆回宫,还未谢过君相送的风筝,很漂亮。”

君怀璧低眸抱拳:“公主谬赞。”

“可是本宫还是喜欢燕子,君相能不能再送一只?”

君怀璧道:“微臣近日颇有不便,请公主恕罪。”

好个不便。商妍无知无畏笑:“本宫也挺喜欢那只斑斓的凤凰,不过可惜本宫爱杀了它,现在只剩下一张筝纸。君相若是有空能帮本宫修修不?”

君怀璧皱眉,迟疑片刻道:“若是得空…”

“何时有空呢?”

“公主…”

“何时?何地?本宫是不是要带上修补的画笔呢?”

“请公主…”君怀璧咬牙,“自重。”

如果刚才君怀璧脸上的还是隐隐的不悦,那此时此刻简直是堪称脆弱。商妍几乎想笑了,她这算是仗着身份在行欺男霸女之实了吧?一个快要熬成妖怪的公主瞧上翩翩书生郎,人家不乐意便抬出公主头衔来,威逼利诱仗势欺人,最好再有一位温柔可人的红袖添香,便越发衬得她面目可憎。在民间话本儿里,她这样的是肯定要被忠义之士一箭穿心的。

可是,不甘心,还是不甘心。

只是再不甘心又能何如?

她盯着他衣襟上的纹饰细细看,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他显而易见的憎恶,也不知是因为晋闻捣乱还是别的原因,今日竟有一些灰心。

追逐久了,原来是会累的。这样的累是一种抽丝剥茧般的疲累。它要比和晋闻对峙,比在商徵面前撒谎还要累许多。

“我记得小时候我爱在地上爬,嬷嬷嫌我难看,爬一次便说一次请公主站起来莫要失仪,说得多了,我也就记住了。”她轻道,“我从五岁就认识你,从十岁那年开始到现下已有十年,你说的公主自重都快比之前叫妍乐的次数多了。你说,是不是说多了我也会真的自重起来?”

丝竹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古筝声。竟是一曲终了。

君怀璧一直低着头,没有露出半分神色给他人探知的可能性。

商妍习以为常,第一次有一种闭眼的冲动。她也这么做了,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在熙攘的宴场上,静静地闭着眼过了片刻,把原本雀跃的心渐渐平稳到了安静。

“在自重之前,我还是想再失礼一阵子的。”

“你…莫要嫌弃。”

“不会烦你太久的。”

君怀璧于她,其实早就成了一种信仰。割除信仰…需要时间。起码不是现在。

话已至此,似乎再没纠缠下去的必要。商妍悄悄吸了一口气想要离开着尴尬的境地,却忽然觉察背后不知为什么有些焦灼,迟疑转身,却对上了一身银白的铠甲——

十步开外,晋闻举杯,眉眼都是笑的。

在他的身侧站着的是若有所思的商徵,也不知道他到底静观了多久。

商妍面无表情往回走,临到门口却忍不住朝后园破门的方向望了一眼。夕阳西下,万千金线披洒别院的白墙灰瓦上,瓦上日落,瓦下青苔,绿萝绕墙,芳草萋萋。一时间,丝竹之声也远得听不见了。

很久很久以后,久到许多人许多事早已沉淀为记忆中的灰烬,此情此景依旧是她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刻在骨上的印记。

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明白,人在,心也在,那竟是所有人最完满的时候。

很多人,很多事,很多心,差了一分一毫就是天与地的鸿沟。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往屌丝的路上越跑越远…

潜入

晋闻的接风宴一过,商妍便悄悄把杜少泽回朝的事情搬上了日程。其实不管是官府还是流言,对于杜少泽都还是同情居多的,容裴一死,似乎人人都把这个不幸的侍郎放在了受害人的位置。他若是在恰当的时候出现,再回朝为官应该并非是难事…何为恰当场合?这其中大部分自然是要趁着商徵心情愉悦,防备心低的时候。

可是近日来,商徵委实怪异。简直可以说是诡异。

往日商妍躲着他,像是老鼠见了猫儿,如今鼓起勇气想去刻意接近为杜少泽换来一个机会,却连连好几次扑了个空。他明明在书房内,安公公却笑容可掬道一句“陛下安歇了,公主请回,静待召见”把她打发了回来。接连几次,每每如此,她倒有些像他那些被放在后宫当摆设的妃嫔…

最后一次,她眼睁睁瞅着书房内虚掩的门,忍无可忍咬牙问:“安公公,本宫是不是有地方得罪了皇叔?”

安公公摇头。

“那他为什么避而不见?”

谁知安公公笑得像是展开的肥花儿,兰花指拍着胸口颤:“公主莫急,陛下想见公主时自然会见。”

结果,商妍还是灰溜溜回了永乐宫。距离晋闻给的十日之限已经越来越近,可是接连三日商徵日日不见她,她纵然再焦急又能怎么样?似乎自从她从山上回宫,商徵就一直很奇怪,她脱逃他不责罚,晋闻的接风宴上没有例常的刁难,回宫后更是藏得连影儿都不见,不知不觉,十日的期限就要到来。商妍反而静下了心思。假如晋闻真是会把她私见杜少泽的事情告诉商徵,于他是并没有半分好处的。

商徵终究是没有再出现,倒是安公公几次带着丰厚的礼物来到永乐宫,却不带半分旨意。最后一次,他送上的是一块质地实在有些粗糙的汉白玉挂坠,笑得脸上的褶子不知又多了几道。

商妍盯着那挂坠愣了好久,实在想不透商徵究竟是什么意思。与日常宫中的环佩珠钗琳琅美玉相比,这坠子实在是有些丑了,料子虽然是极好的,刀工却比不上一个比不上民间街头雕石的学徒…宫中居然有这么拙劣的工匠?

可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口。那做工拙劣的白玉挂坠自然也没有佩戴起来。

便宜了毛球儿。

不知不觉,第十日终于到来。宫中上下所有宫婢宫人都忙碌了起来,人人脸色各异,微妙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后宫。十日后,竟是宫中选妃之日。

原来商徵这些时日的避而不见,竟然是因为这个。

镇西将军的接风宴一过,这宫中的头号大事就落到了选妃上。每年的春末夏初是公卿世家把自家待嫁女儿送入宫中选取秀女的日子。每年这个时候,宫中燕肥环瘦风姿各异,商妍容貌算不上清秀,自然懒得去争这春光。可是往年即使是选妃,商徵也不至于对她避而不见啊。

商徵平时似乎不耽于女色,虽然每年公卿子弟家的适龄女儿都会被送入宫中候选,但是他似乎从来都只会象征性地册封一两个,余下的都打发她们回去,有幸被选中的也似乎只是个摆设,年年如此,久了,朝野之中自然有传闻,说当今皇弟不好女色。于是某一年,终究有个喝墨水不多的武将按捺不住,把自己庶出的漂亮儿子送到了商徵面前…

武将的下场,略让人惋惜。

“传闻这次的秀女中有个封小姐长得倾国倾城。”永乐宫的小道消息之神小常在一个晚风和煦的黄昏细语,“听说画师都看傻了眼,直愣愣看了半天都下不了笔。真有人美成那样吗?”

商妍想了想,答:“人上有人。”

小常瘪嘴:“陛下可不是沉溺女色的皇帝,往年那么多美貌如花的妃嫔不是照样…”

商妍用力想了想,道:“也许是因为她们不够美。”

诱惑这东西,本身就只是一个度量的概念。就像自由之于她一般,即使那是惨了毒的蜜饯,她依旧甘之如饴。

小常颇为受挫,嘟囔着嘴叫嚷:“听说陛下见了那人一面就钦定了她,晚上封妃典还兴师动众惊动了神庙祭祀…好想见一见那个封小姐亲眼看一看啊…”

这么隆重?商妍一愣,心中原本拽着的一丝好奇被另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替代。商徵十五岁登帝那年便年年选妃,可是世人皆知当今帝王不耽美色,如是十年,还从未有一个妃嫔获如此殊荣…也许是那个封小姐太美了吧?

说到底,商徵…竟然也是个普通人。

夜间的封妃典热闹非凡,却独独没有一个旨意落到永乐宫来,显然是商徵并不打算让她参加。商妍在宫中辗转,终究耐不住心中的那一丝怪异出了门。月已上柳梢,宫中一片喜乐。举行封妃典的偏宫自然是热闹非凡,路上无数人端着各色的物件向那儿靠近,商妍一路走便听了一路的“公主安好”,在耳朵快要起茧子前,终于可以稍稍得一会喘息的机会。

却不想肩膀上传来一丝凉风,一股莫名的力道牵制住了她的脖颈,窒息忽然降临!

“谁——”

口鼻在一瞬间被捂住。夜幕下,巨大的力道牵引着她一路跌撞,最后重重撞在了阴暗的拐角处——一时间,疼痛传遍全身,她头晕目眩双脚发软,鼻腔里满是土屑的气味——

“嘘——”身后那人的声音在她挣扎开始之前传来,“别出声,不然公主清誉泡汤,只能嫁末将了…”

商妍一愣,咬牙喘息。这声音耳熟得很,她就算化成灰也记得。晋闻!

见她不再挣扎,晋闻钳制她的力道松了些,声音也开始软绵绵。他说:“十日之约,公主忘了么?”

“你…好大的胆!”

商妍用力挣扎,总算挣得一丝自由,却也明白这其中要害,压低了声音咬牙。她当然记得十日之约已经期满,也想过晋闻会用什么样的借口出现在她面前,可是她却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压根没有假借任何借口。即使今夜是封妃典,可是收邀百官却不是在后宫,哪怕他是功勋卓著的战将也不可能有这样的特权——私闯后宫,这是何等的罪名,他怎么敢!

晋闻终于松开了束缚。商妍气急败坏转身想呵斥,却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哑口无言,连眼珠子都差点儿从眼眶里掉了下来——

月光的暗影下,站着一个…有些高大却身段…玲珑的宫婢。

远处的宫灯投来一片光亮,照亮的是一张含笑妍妍的脸。眼睫弯得像月牙的脸。

她傻傻看着,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先喘气还是先揉眼睛。那宫婢显然是故意留了时间等她反应过来,然后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拉长了声音轻声细语:“公主安好。”

…晋闻…

商妍不确定自个儿的下巴是否还在原位,可以确定的是眼睛一定已经翻了白:宫婢的衣裳本是鹅黄,月色下却成了素白。晋闻其人本就比寻常人还要纤瘦上几分,偏小的女装把他的身形勾勒得玲珑纤纤,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梳了个男女莫辨的发髻,在月色下肤白如雪比她还多了几分柔婉…

“你…”到底想做什么?!

宫婢晋闻叹息:“我在前殿等了公主许久,被逼无奈,只得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