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夫人这一斥,妍玉便老实下来,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孙夫人叹了口气道:“你听娘说完吧,他表姐攀了高枝儿,跟京城里头的官宦子弟订了亲,今年年初就嫁过去了,那帕子许是原先他表姐的旧物,他心里还忘不了,所以戴在身上头,你又介怀什么?早先这个事我是知道,但怕你多想,就迟迟没告诉于你。”

妍玉流着泪道:“他不欢喜我,我恋着他也无趣。”

孙夫人笑道:“他怎会不欢喜你?这些女孩子里他惟独跟你亲厚,我看他如今待你不同,先前因为他表姐那档子事,我没跟冯夫人提你们俩的事情,本想等你跟他更情投意合了便把事情定下来,也算了了我的一桩心愿。”

妍玉冷笑道:“只怕他就算愿意娶我,我还不高兴要他了!”

孙夫人道:“你赌气什么,柯瑞这般人品是我看了多少个有门第家的子孙才帮你挑出来的,有品貌又有才学,房里如今还没有通房的丫头。柯家统共就两个男丁,你二姐嫁了柯家老大,你再嫁了柯瑞,那柯家以后就是你们两姐妹的天下,你二姐又是个性子弱的,你嫁过去把你二姐供起来,然后便能说一不二,掌管了柯家。这么好的亲,你往哪里找?”

妍玉听了争辩道:“可他心里有别人,我…”

孙夫人道:“男人都是朝三暮四的,如今他表姐嫁人,他再怎样也就是个念想,日后跟你成亲,自会回心转意,过不了多久就把原先的人儿忘了。”说完又谆谆教导道:“如今他表姐嫁了,你更应该跟他温柔才是,哪儿能使小性子呢?最好便哄得他央他娘上门提亲,娘风风光光把你嫁了。”又款款说了不少,妍玉也渐渐想开了些许。

正此时,婉玉想回孙夫人选婢之事,掀开帘子走进来,瞧见一屋子人不由一愣,眼波流转,目光却是先和柯瑞相碰,柯瑞勉强一笑,略点一下头便偏过脸去。婉玉一时间有些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倒是杨蕙菊笑着招呼道:“婉妹妹来啦,我还纳闷这回来怎么没瞧见你呢。”

这杨蕙菊十五六岁,头绾凤仙髻,插一支小凤含珠钗,身穿黄白绫棉裙,生得眉目如画,胸中也有些丘壑经纬,尤爱诗文,自羡自己才华出乎众人,往日里与梅莲英也并不十分亲近。婉玉暗道:“不若趁此机会结交攀谈,套问些儿子的近况也好。”想到此处便坐了过去道:“确是有段时日没见了,听说府上有了白事,还请节哀顺变。”

姝玉道:“刚才菊姐姐还跟我说这个事,她嫂子一走,她大哥也茶不思饭不想的,人整整瘦了一圈。”说完不住摇头唏嘘。

婉玉心中又气又怒,但面上不动声色。只听杨蕙菊道:“可不是,不止大哥瘦了,连我那小侄子也天天哭闹着要娘亲,昨儿个病了一场,今早晨才刚好了些。”

婉玉听罢心里如刀割一般,恨不得肋生双翼飞到儿子身边,强忍了急切,问道:“不知小公子生了什么病?孩子年岁太小,天气又毒又热,若是大病恐就不好了。”

杨蕙菊道:“不过就是热毒,这两天哭得厉害了积了火在心里,大夫开了方子吃了药已经没事了。”

婉玉的心这才放下来,低着头将泪意忍回去,面上还强颜欢笑道:“这就好了。”忙又说别的岔开心中痛楚,扭头对姝玉道:“四姐姐,我如今身边没有丫鬟,想找你要个人儿,我今天看见你房里有个四等丫鬟叫做怡人的,想放在身边使唤,四姐姐割爱给了我吧。”

姝玉听是个四等丫鬟,便笑道:“妹妹喜欢回了娘亲就领走吧。”

柯瑞坐在一旁见她们三个说话心中却别是一番滋味,原先婉玉见了他都像扭股糖般猴在他身边,撒娇卖俏的讨他欢喜,又每每因他跟妍玉争持,他自己心中自是厌恶婉玉肤浅霸道。当日婉玉绣了个荷包送他,小厮们揶揄他,柯瑞才道婉玉是“绣花的枕头,粗鲁悍妇,天下的女子都死绝了也不会娶她”,此话不成想又让婉玉听见,惹出一场祸端。自此之后柯瑞便远着婉玉,恨不得听其音都绕道而行,但谁想今日见了故人,婉玉却处处躲起他来,柯瑞见那花颜月貌的婉妹妹如今不来缠他,不由如释重负,但心中竟又隐隐失望起来,忍不住偷偷瞥了婉玉几眼,只觉得她与往昔不同,却又说不出不同在何处。

此时孙夫人掀开卧室帘子对柯瑞招手笑道:“瑞哥儿过来。”柯瑞忙放下茶碗走了进去,孙夫人拉着妍玉的手,这边又拉着柯瑞的手,笑道:“不过是小孩子家家的闹脾气,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便好了吧。”

柯瑞见孙夫人脸上带笑,心这才放下来,给妍玉作揖道:“是我错了,害妹妹跌跤,妹妹别生我气,若还恼,就打我骂我吧!”

妍玉见他见他神态殷勤,心中略宽,但想起自己原本以为与柯瑞两小无猜,但心上人竟又恋上他人,心中又不由气苦,脸仍绷得紧紧的。柯瑞见妍玉面露不悦,还道自己那一下子推得重了,妍玉恼他,不由自悔道:“只要妹妹不气我,我任你责罚。”

妍玉声音涩涩道:“你只要把那帕子撕了烧了,我便不气了。”

柯瑞一愣,编了一番话道:“就是因为那帕子才惹了妹妹不高兴,我刚才已将它丢进荷塘去了。”

妍玉冷笑着不信,孙夫人暗地里偷偷掐了她一把,妍玉偷瞥了母亲一眼,这才垂着眼皮不情不愿道:“我不怨你了。”

这话刚说完,只听门口传来一阵笑,三人抬头一瞧,只见婉玉、姝玉和杨蕙菊皆站在门前,杨蕙菊笑道:“刚才瑞哥儿在外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如今看来,你们这小冤家算是和好了。”妍玉听了不由一窘,扭捏着去掐蕙菊的嘴,众人见了又笑了起来。

柯瑞心中暗松一口气,原来这帕子正是婉玉落在书堂院子里的那条。当日柯瑞站在树后瞧见个窈窕背影站在窗子旁听屋里头背书,他还以为是哪家小姐的丫鬟,扒开枝桠望去,只能瞧见隐隐露出的一点雪腮。他见那女子只静静站着便自有一股超逸,有几分他表姐的品格,不由心动,想见其娇颜。装作不经意与那女子相撞,谁知对方竟低着头逃了,却将一块帕子留了下来。柯瑞暗地里期盼这丢了帕子的姑娘与他表姐相若,暗想在书堂的念书的女子均是大家闺秀,若是能因这帕子结一段良缘,也稍能抚慰与表姐难成佳偶的遗憾,于是便将那帕子时时刻刻的带在了身边。

孙夫人见他二人好了,脸上挂了笑意,但一见婉玉又将眉头拧了起来,暗道:“今天柯家和杨家的几位哥儿姐儿到府里头来,我还特地瞒了那小货,她倒是鼻子尖,自己嗅着就跑过来了,跟她那个当戏子的亲娘一个贱相儿。”

婉玉见孙夫人望着自己眉头微皱,立刻猜到其中关节,忙将怡人的事回了,又托身体不适告退,孙夫人也不挽留。婉玉从正房退出,念着儿子偷洒了几滴泪,去杨府之心愈发急切,暗思若是孙夫人一力阻止她去杨府小住,唯一可求的只能是柳寿峰了,如今只能使出百般手段讨好,想到此处,婉玉便转过身往书房走去。

入了书房才知柳寿峰已出门了,小厮将婉玉写的一卷纸交到她手中道:“老爷说了,姑娘习柳体为佳,若日日坚持,必能精进。”婉玉没见到柳寿峰,心里头有点失望,只得拿了纸张往回走,走了两步,更觉日头毒辣,便坐在抄手游廊里头休息。忽然前面传来声音道:“我还道是谁坐在这儿,原来是表妹。”

婉玉猛抬头一看,只见个十八九岁的年轻男人站在跟前,穿着月白的襕衫,生得黑粗,举止轻浮。婉玉一惊,不知此人是什么来历,但见他一双绿豆眼睛在时不时向她瞄来,心中登时明白了八九分,不愿与此人多待,站起来低着头便往前走。那人往旁边一闪,拦了婉玉的去路,笑道:“表妹别急着走,你我有时日未见了,不请哥哥喝杯茶么?”

婉玉见他挡路便转过身往回走,那人又折回来,挡在婉玉跟前,拿捏了风流做派,笑嘻嘻凑过来道:“妹妹何处去?我同你一起。”

婉玉何曾被人轻薄过,登时便怒了起来,将手中的纸劈头盖脸砸过去,呵斥道:“滚到一边去!谁是你的妹妹?再挡我的路,使人打死个混账东西!”

那人脸色变了一变,再看婉玉气得双颊生霞,双眸圆亮,心中更是一荡,竟伸出手来拉婉玉的胳膊,摸上她的手道:“好妹妹,你恼我什么,你且说说,你爱什么花儿,喜什么粉儿,我知你爱用胭脂,表哥都买给你。”

婉玉勃然大怒,抡起胳膊“啪”就是一巴掌。那人捂着脸登时呆住,见婉玉凌厉之势不由心中发憷,继而又大恨,冷笑道:“不过是个小妾生的,亲娘还是个贱戏子,还真把自己当小姐了?前些时日还因个汉子跳河,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会子装什么贞洁烈妇!”

话音未落,婉玉“啪”又是一掌,指着那人鼻子厉声道:“我亲娘是什么轮不到你管,我是堂堂正正的柳府五小姐,你再试着辱我一句,你再试着轻薄我一下,光天化日之下竟做出这等龌龊腌臜之举来,我今日拼出性命也要打死你这个畜生!”

那人怒了,伸手还欲拉扯婉玉,却听背后有人大喝道:“谁在哪里!快给我住手!”那人一吓,余光又瞥见有个高壮的人影匆匆往这边赶,不由怕起来,暗想:“如今这在柳家,柳婉玉是个怪辣货子,闹起来自是没我的好处。”想到此处慌忙转身跑了。婉玉急喘了几口气,瘫坐在游廊上,想到这几日所受之辱和年幼的孩子,不由掉了几滴痛泪,正用帕子拭眼泪的当儿,眼前却出现一双镶边云头履,一双手将她散在地上的纸捡了起来,递到她眼前。

婉玉抬头一看,只见杨晟之站在她身边,她忙擦了泪,将练字的纸接了过来,低声道:“谢谢,平白让晟哥哥看了笑话了。”

杨晟之见她婉玉落泪,本想宽慰几句,但此刻见了婉玉竟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脸微红,只得呐呐道:“妹妹别哭,万不要因那畜生把自己哭坏了。”说完又蹙眉道:“那人是谁?光天化日之下的,待会儿跟婶子说了,将他胖揍一顿再轰出去。”

婉玉忙道:“晟哥哥好意,但如今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横竖我打了他,也解了心头之气了。”说完又看了杨晟之几眼。只觉他眉眼生得与杨昊之有五六分相像,却毫无杨昊之之俊秀,生得高大壮硕,肤色微黑,反倒有几分粗犷英挺。婉玉此刻狼狈,更不愿见故人伤情,站起身道:“谢谢你,我走了。”

杨晟之原想送一送婉玉,却见她头也不回往前走,心中沉吟道:“她此刻定是觉面上不好看,所以先在前头走了,我远远跟在后头,若是那登徒子再来,也可护上一护。”思罢便远远跟在后头,直到看见婉玉进了浣芳斋,杨晟之方回了去。

此话不提,且说在游廊之上,与婉玉纠缠之人是孙夫人娘家哥哥之子,唤作孙志浩。孙夫人娘家亦是金陵中的富户,家中到孙志浩这一代,唯有他一个独子而已,自小被家里头溺爱,虽认得几个字,但终日里声色犬马,无所事事,养了一身纨绔习气。平日里跟婉玉也鲜少碰面,但只今日见了婉玉坐在游廊上,见她生得妩媚风流,举止里更添了娴雅贵气,孙志浩看着身子就已酥了一半,只觉自己见过的女子一个都及不上,不由起了淫心。适才被婉玉一番痛打痛骂,他自是怀恨在心,又怒又愤,但想到婉玉明眸皓齿,心中又痒起来,恨恨道:“任你这小妖妇猖狂,日后必定要落在我的手心之中,看我怎样收拾于你!”

婉玉是否得进杨府报仇,孙志浩想出何等计策,欲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上】

庆寿辰杨府迎娇客偷幽会扬大暗谋划

婉玉回了浣芳斋将夏婆子找来套问,得知自己打的竟然是孙夫人的侄子,心中不由惊慌,但一直不见孙夫人将她找去问话,又暗暗庆幸,遂放下心来。怡人亦搬到浣芳斋,婉玉用着也甚为可心。

过了几日,妍玉、紫萱等都收拾东西准备去杨府小住,惟独无人告之婉玉。婉玉又等了半日,终是坐不住了,起身便朝书房走去,怡人捧着东西跟在她身后。忽而怡人想起什么,凑上来道:“姑娘,循着府里头的旧例,大丫鬟均是取‘红’字,婧姑娘身边的红樱,娟姑娘身边的红药,姝姑娘的红槿,妍姑娘的红蔷和原先姑娘身边的红芍,均是这么叫的,如今姑娘也给我改一个吧。”

婉玉把眉一皱道:“什么红不红的,取得忒俗,咱们何必跟着她们瞎起哄?你的名字雅得紧,花香怡人,春色怡人,比那红红绿绿的意境强出百倍。”

怡人忙笑道:“姑娘说得是,那这名字便不改了。”

刚说到这里便听身背后人道:“古语云‘红杳渺以眩愍兮,猋风涌而云浮’,亦有‘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佳句,‘红’字大俗大雅,若说用‘红’便是俗气,也未免偏颇了些。”

婉玉一回头,只见柳寿峰正站在她身后,连忙恭顺道:“爹爹说的是,婉儿受教了。”

柳寿峰走到书房门口道:“进来吧。”婉玉便跟着走了进去。

柳寿峰坐在书案前,将婉玉新习的字摊开看了看,见落笔和字体构架均有长进,不由微微点头。婉玉见柳寿峰面带满意之色,忙凑上前指着纸上“澹泊致远”四个字道:“这几个字是爹爹送我的扇子上的,我后来问明了意思,无事的时候又多想了几回,知道了爹爹的用心。”

柳寿峰微抬起头道:“哦?那你且说说我是什么用心?”

婉玉道:“这几个字出自诸葛亮的《诫子书》,‘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后面又有‘淫漫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冶性。’意思是君子之操守,恬静以修善自身,俭朴以淳养品德。不澹泊就不能明晰志向,不宁静就不能高瞻远瞩。沉迷滞迟就不能励精求进,偏狭躁进就不能冶炼性情。爹爹是想要我须淡薄宁静,最忌跋扈险躁,修养德行,养自身品格。”

柳寿峰听婉玉一番话款款道来,又见她盈盈而立颇有大家风范,心中不免添了两三分喜爱,又想到这些时日婉玉时常做些吃食送来,还日日坚持习字修身养性,比原先乖顺百倍,愉悦之情又增了五六分,看婉玉愈发欢喜,点头道:“不错,你若知道了,也不枉我的一番用心了。”

婉玉笑道:“这《诫子书》是诸葛孔明五十四岁的时候写给他八岁儿子诸葛瞻的,而今爹爹拿此训来教化我,咱们父女也算颇得古风了。”

柳寿峰笑道:“字还没写几个就想仿古风?回去将柳体写好了才是正经。”

婉玉见柳寿峰受用,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又见他的茶碗空了,忙提了壶一边沏茶一边道:“爹爹说的是,婉儿回去勤加练习。”说完顿了顿道:“三姐、四姐和萱姐姐都准备去杨府了,爹爹,我也想去。”说完一双杏目闪闪望着柳寿峰。

柳寿峰怔了怔,不让婉玉去杨府是孙氏的主意,怕婉玉到杨府里头哥儿姐儿们多了再争意气闹事,再丢柳府的颜面。他觉得有理便随口应了,今日婉玉来求他,他不由犹豫起来。

婉玉哀求道:“爹爹,先前是我不懂事,而今我明白事理了,姐姐们都去,府里头就剩我一个人,我也是孤单,爹爹就准我去吧,我决不惹是生非。再者说,我如今都改好了,也想回去把脸面争回来。”

柳寿峰见她脸上满是可怜乞求之色,心中不由一软,略一沉吟道:“准你去了,但是你如若再说了什么流言混语,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丑事,我定揭了你的皮,再把你远远打发了省心!”

婉玉听了一喜,连连称是,躬身拜道:“婉儿不敢淘气,只会跟着姐姐们学好。”她说完,见柳寿峰无话,方静静退了出去。

第二日早晨,杨家便派了马车来,孙夫人原是送妍玉的,见婉玉也坐在车里,心中自是不喜,看着妍玉含沙射影道:“如今在外头一切不比家里,别一句话不投机就瞪着眼睛骂人,乱抖那点小机灵,跟人面前能说惯道,妆红抹绿的做轻狂样儿,平白的丢人!”婉玉听了不吭声,只垂了头坐在最里头。孙夫人虽恼,但也无话可说,一时间人来齐了,小姐丫鬟各乘一辆马车,大家说说笑笑直奔杨府而去。

马车行了一阵,驶入一条巷子,只见巷中有两扇兽头衔环的朱红大门,门旁守着两只大石狮子,门口站了十几个打扮整齐干净的四等仆役,马车停了,小姐们被丫鬟搀扶下车,却不走正门,只从角门入内,其间早已准备了四乘软轿,婉玉上了轿子,掀开帘子不断张望,再回故地只觉如同做梦一场,心里头又酸又悲。行了一阵,轿子在垂花门前停住,婆子丫鬟涌上来扶小姐们下轿,妍玉对婉玉低声道:“这杨府你是第二次来,还没逛过。园子比咱们家的大,也比咱们家的看着阔气,但只不过终究少了书香意境,这点就万万赶不上咱们了。这户人家规矩多,你可切莫多说了话,让人耻笑了去。”说完一副驾轻就熟之态走到了最前方。婉玉轻轻摇了摇头,缓缓走在后头,行在游廊之上,只见四周雕梁画栋,槛凿雕栏。怪石奇葩,夭花翡叶,一间间穿山厢房甚是轩丽。

婉玉看一回伤感一回,旧日之景皆浮上心头,偶尔见到几个府里当差的老人儿,她眼底的泪险些将要涌出。正恍惚的当儿,忽而身边有人拽她胳膊,婉玉一怔,只见紫萱凑到她跟前向前头的妍玉一努嘴道:“真真儿讨人嫌,刚才她教我‘别四处乱看,杨家虽富贵,也别让人看轻了咱们。你刚才看的那宅子是长子的正房,里头倒是华丽,回头带你去转转’。哼,我家在京城的后园子也不比这杨家小呢,她那做派好像自己就是杨家主人似的,真没羞!”

这一打岔倒是将婉玉的伤怀冲淡了些许,她抿嘴一笑道:“人家把自己当盘菜呢,别理她就是了,又何必跟她置气。”

紫萱得意道:“我当时就跟她说‘我丢了人也是自己的事,倒是你有见识,能把人家的宅子当成自己的宅子’,哈哈,她那脸当时就绿了。”婉玉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此时已走到正房前,几个坐在门口的婆子丫鬟立刻站起身道:“姑娘们来了。”然后掀开帘子向屋中道:“老太太,柳家的姑娘们到了。”

妍玉抢先进了门,一入内便笑着凑上前道:“老太太好,老太太吉祥,才几日不见,老太太愈发精神了。”正说着,婉玉等也走了进来,只见屋正中的罗汉床上坐了一个老妇人,满头银发纹丝不乱,插一根翡翠玉簪,发髻上箍着昭君套,正中镶一颗红宝石。身穿墨绿缕金提花缎面交领长袄,神色端严,双目湛湛有神,此人正是杨府的老太太。

此时有人在旁边笑道:“听听,听听,妍妹妹的嘴跟抹了蜜似的,一来就知道讨人欢喜。”婉玉扭头一看,认得说话这人正是杨家的二儿媳柯颖鸾。柯颖鸾二十出头,头戴大凤钗和金铰链坠蝴蝶抹额,身穿宝蓝凤尾杜鹃折枝刺绣上襦,下穿霜色五彩花卉刺绣马面裙,身量高挑苗条,细眉粉面,五官生得秀丽,却算不得上等美人,但俊目流眄,被这眸子一衬,整个人便神色照人起来。她见婉玉等人来了,忙不迭起身招呼,命丫鬟摆座上茶。

杨母拉着妍玉的手,让她坐在床边,笑道:“妍丫头比先前看着更水灵了,嘴也巧,跟她亲娘越来越像。”妍玉笑意盈盈,给杨母奉茶,又端瓜果。

婉玉向周围一瞧,只见满满一屋子人,均是熟面孔。除去杨母和二儿媳柯颖鸾,杨母身边还坐了杨蕙菊,左下方坐着柯瑞和杨晟之,婉玉因没看见柯颖思不由失望但又隐隐松了口气,跟着众人去给杨母请安。

杨母见了婉玉和姝玉脸上都是淡淡的,唯见到紫萱不由奇道:“这姑娘是谁?长得也那么俊。”

柯颖鸾笑道:“这应是柳家大儿媳的妹妹,神武将军张亮的小女儿。”

杨母拉着紫萱的手笑道:“原来是将门之后,怪不得带了寻常女孩儿家没有的英气。闺名叫什么?可曾读了书?平日里喜欢做什么?”说着将紫萱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倒将妍玉挤到一旁了。

紫萱道:“我叫紫萱,早先在家也上过几年学,识几个字。平时不过跟姐妹们一处做做针线,还喜欢画画。”

杨母见紫萱说话伶俐一派烂漫,因笑道:“来我家住着也别拘着自己,需要什么就跟你二嫂子说,画画缺什么颜料笔纸的也尽说无妨。”说完召唤道:“碧桃,我还有个璎珞圈,你取来给萱姐儿。”对紫萱笑道:“这璎珞圈我原先给柳家的小姐每人一个,也不能亏了你。”而后又赏了小金锞子、荷包等物,紫萱道谢不迭,又说了些许吉祥讨喜的话儿,杨母自是欢喜,便对众人道:“我与这孩子投缘,就让她住我那暖阁吧。”

柯颖鸾笑道:“萱妹妹这气度一看便知是女中的豪杰了,咱们老太太又素来是个飒爽干练的,怪不得投脾气。”说完又吩咐下人道:“你们引萱妹妹的丫鬟去暖阁,把东西收拾一遍,缺什么直接去库房登记领了便是。”

原先妍玉来府中是与杨母住一处的,如今见这风头让紫萱抢去,又想到刚来杨府跟紫萱说话又被一顿抢白,心里不由不痛快起来,暗道:“什么投缘,不过是看人家是神武将军的闺女所以狠命巴结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但面上仍强忍住,眼一斜看见柯瑞坐在底下,两人目光一撞,柯瑞对她微微一笑,妍玉略好过些,勉强扯了丝笑容,只默默坐着不语。

婉玉进屋之后便拣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了。不多时丫鬟奉上酸梅汤和冰镇鸭梨,婉玉见着一张张熟脸,心潮起伏,虽急着想见儿子,但也知此处毫无自己插嘴的余地,再见了刚才的光景,心中明白了几分,暗道:“杨府如今是柯颖鸾管家,我一死也是称了她的心愿。”

此时又听杨蕙菊道:“老祖宗,我要跟姝玉一同住。”

柯颖鸾笑道:“那姝姑娘住你的缀菊阁,婉姑娘和妍姑娘去兰妹妹出嫁前住的含兰轩吧。”婉玉跟妍玉对视一眼,二人心中均叫苦不迭。柯颖鸾又看着柯瑞道:“瑞哥儿就住大爷的飞凤院,那地方宽敞。”柯瑞忙点头称谢。

杨母问道:“达哥儿怎么没来?”

柯颖鸾道:“梅家捎信过来了,说吴夫人病了,梅家大爷在京城,家中只有书达一个儿子,所以要守在病榻前头尽孝,待老祖宗寿辰再过来贺寿。”婉玉一听母亲病了,心中登时一揪,立刻抬了头。

杨母皱眉道:“亲家的病怎的还没好?你去账上支银子买人参、鹿茸、燕窝什么的给送去,多多的送。再配几丸大补的药,我吃的长荣宁乐丸也给配一味过去。”说完顿了顿道:“让你婆婆亲自给送去。”

柯颖鸾一一应下,又道:“有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大夫说是忧思过重,静养便可。老祖宗也别太过挂怀。”

婉玉紧紧绞着手中的帕子,垂头暗道:“娘定是因为我死了才得了重病,她原本就有头疼之症,这一病不知此疾加重没有。可恨我如今自身难保,不能去病榻前尽孝。”想着眼泪便滴下来,急忙强忍,端了酸梅汤小口喝下,悄悄背过身用帕子将泪拭了。抬起头却看见杨晟之正向她望来,见她眼眶微红不由面露诧异之情。

婉玉忙装作无事,对他挤出丝笑容,不成想又被柯瑞看见。柯瑞怔了怔,暗道:“婉妹原先对杨晟之素来不假辞色,说他是‘榆木的脑袋,呆头鹅一个’,今日怎的对他笑了?如今她不来缠我,难道是因为又看上杨晟之这小子?”他看看婉玉又看看杨晟之,心中反倒异样起来。

众人说笑了一阵,便各自散了。婉玉和怡人走在最后,待快走到含兰轩时,婉玉轻一拽怡人道:“如今跟了个多刺的祖宗住在一处,她的丫鬟也是个不省事的,你我能避就避,莫要横生枝节,你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万不要跟她们争持了去。”

怡人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妍玉和红芍,道:“我心中有数,姑娘放心吧。”

第五回【下】

婉玉将闺房让给妍玉,命下人打扫了含兰轩的书房,带着怡人住了过去。中午丫鬟婆子送了饭菜来,道:“老太太因天热身上不爽利,所以就不让姑娘们跟过去吃中饭了,让姑娘们晚上过去用饭。”

婉玉一看吃食,两样荤菜,两样素菜,一奁饭、一碟饽饽并一碗碧粳粥。她用了两个小饽饽,吃了点素菜,又把粥喝了。吃完饭,妍玉犯了食困,去睡午觉。婉玉亦躺了会子,可思子之情实在难以抑制,她独自出了门,轻车熟路的走到飞凤院,从后门溜了进去。

入了院子发觉里头静悄悄的,婉玉轻手轻脚的来到平日里儿子睡觉的屋子旁,透过碧纱窗向里头望去,屋中一个人都没有。她想着儿子兴许跟杨昊之住在正屋里,便又溜到正屋房后,只见窗子关得严严的,往里听,却听见男女调笑之声。

飞凤院正屋卧榻之上,杨昊之正坐在榻上与柯颖思抱在一处,柯颖思搂了杨昊之脖子道:“冤家,这段时日你都没见我,你想我不想?”杨昊之见她俏脸粉颊,想起原先二人共度的无边春色,心都酥了,捏着柯颖思的小手笑道:“怎么不想,还是我出的主意让老太太把几家的哥儿姐儿都接过来住,你我便可以时常相会了。”说完便对着俏脸要香过去。

柯颖思别开脸啐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我且问你,你到底什么时候娶我过门?”

杨昊之皱眉道:“那瘸子刚死呢,你也知道,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也就罢了,偏生她是梅家的小姐,我小妹妹跟梅家小子还有亲,这一来几下的颜面都要顾及,怎么也要守义一年才能再谈娶亲之事。”

柯颖思咬牙道:“你等得,我肚子的孩儿却等不了了。你要把我放置于何地?难道要把我放到外地生了孩子再回来?我连正室位子都不求,只要你八抬大轿娶我当个平妻,你还推三阻四的作甚!”

杨昊之道:“思妹,这事急不得…依我说,你把孩子拿了吧。”

柯颖思登时瞠大一双眼,狠狠捶了杨昊之一拳,尖叫道:“你说什么!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混账话!”

杨昊之一把捂住柯颖思的嘴,沉下脸道:“嚷什么嚷!还怕别人不知道你在我房里?如今情势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孩子留不得,若是让梅家人知道,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柯颖思冷笑道:“亏你还是男子汉大丈夫,就那么怕人家?横竖你娶个偏房进来,又碍着他们什么事!”

杨昊之唬着脸道:“就算娶你也要先把孩子拿了,若是让梅海泉知道我跟那瘸子活着的时候还跟你在一处,心里头定然不爽快,万一闹到我爹那里,不光你的名誉扫地,我也要扒层皮。再者说了,梅家如今仕途坦荡,杨家不比往常,如今仅是在户部挂个虚名,日后还要指望梅家那棵大树,所以他家是万不能得罪的。”

柯颖思心里头又悲又恨,不由捧着脸嘤嘤哭了起来。杨昊之忙坐起来搂着她安慰道:“不过是个孩儿,今后来日方长,我娶你进来还愁没有孩子么?你我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我怎能辜负你的一片心?”然后又絮絮说了好多衷肠的话儿,才将柯颖思劝得略好了些。杨昊之见柯颖思哭得双目通红,跟往常比又有几分柔弱媚态,心里头的火又烧起来,在柯颖思耳边说了几句,柯颖思登时破涕为笑,横了杨昊之一眼。杨昊之笑道:“不生气了?”说完便亲上粉面,将柯颖思压到床榻之上,屋中自是一片春光。

婉玉在窗外气得浑身乱颤。她深吸几口气,强打着精神往外走,心中连连冷笑道:“好,好,好一对奸夫淫妇!想得偿你们的心愿,除非我梅莲英再死一次!”

她恍恍惚惚往前走,拐过小径时忽一个小小的人影儿跌撞撞冲上来,直扑到她腿上,往后一仰便摔倒在地,婉玉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只见那小人儿不过两、三岁,穿一身白孝,生得胖胖乎乎,头上总两个角,歪在地上咧着嘴,想哭又不敢哭,白嫩嫩的一张脸憋得通红。这孩儿不是她朝思暮想的儿子杨珍又是谁?

婉玉一惊,冲上前将珍哥儿扶起来,急切道:“碰到哪儿了?疼不疼?快让我看看?”说着忙不迭看儿子手臂和腿,只见胳膊上红彤彤一片,心里头又悔又疼。

珍哥儿圆亮亮的眼里含着泪儿,扁着嘴道:“我没事,我娘说过,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掉泪。”

婉玉摸着儿子的脸,泪已滴了下来,把珍哥儿猛搂到怀里,哽咽道:“肉肉儿,娘…想你想得心肝都碎了…”又赶紧将他松开,忙不迭上下打量,问道:“听说你前几日病了,如今可都好了?这几日你吃的可好?睡得可好?奶子和丫头伺候的精心不精心?”

珍哥儿眨着眼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儿?是新来的丫鬟么?”

这一句猛将婉玉点得清醒起来,她知自己失了态,忙用帕子拭了泪,把珍哥儿抱起来道:“你怎的一个人跑出来了?奶子和丫头们呢?”

珍哥儿撅着嘴道:“爹让我跟老祖宗一处,我不愿,中午装睡觉,等人都出去了就自己跑出来了。”

婉玉料想正房那边寻珍哥儿必然已是热火朝天,但她此刻舍不得儿子,便抱着他慢慢往正房走,口中道:“你怎的这么淘气?私跑出来,府里头非大乱不可。”

珍哥儿奶声奶气道:“我要回自己院子,万一我不在时娘亲从天上回来看我,我岂不是见不到她?”

婉玉心一揪,抱着儿子再说不出话。珍哥儿抱着婉玉脖子道:“你叫什么名儿?你身上香喷喷的,味道跟我娘亲一样,我要你陪我。”说着小脑袋歪在婉玉肩膀上。

婉玉泪意又起,忙压下来,拍着珍哥儿低声道:“我日后天天陪着你。”

刚走了一段路,就见前头几个婆子丫鬟风风火火的迎面跑上来,一见婉玉抱着珍哥儿,都拍着手如释重负道:“阿弥陀佛,可算找着这小祖宗了!”说着伸手就要抱,珍哥儿百般不愿,扭手扭脚的抱着婉玉脖子不松开,婉玉自然也不愿别人抱他,因笑道:“我抱着他回去吧。”丫鬟们道:“那就麻烦姑娘。”说罢跟在婉玉身后回了正房。

入了正屋,只见杨母沉着脸坐在罗汉床上,一见珍哥儿立时跟得了凤凰般,眉开眼笑,张着手臂道:“快把珍哥儿抱过来!”婉玉将珍哥儿抱过去,杨母一把搂在怀里道:“怎的一声不吭就跑了?这还了得!若要再犯,定要你爷爷和爹爹打你!”说完又呵斥跟着的丫鬟和婆子道:“好好个孩子都看不住,一个个办老了事的,若哥儿出个好歹,你们谁能担得起?”屋中的下人乌压压跪了下来,一叠声说错了。

杨母对婉玉道:“多亏了婉姐儿把珍哥儿找回来。”婉玉笑道:“男孩子自然淘气些,下人们一时半时也容易走了眼,老祖宗莫要生气,好在哥儿没跑远,也没出什么大事。”

杨母因寻不到重孙,心中自是着急发狠,如今见了珍宝回来,胸中恼怒自然去了一半,见婉玉给了台阶,她也便顺着下来,对下人道:“既如此,看在婉姐儿的面上,这次就不罚你们了,都散了吧。”说完摸着珍哥儿的脸,爱怜道:“外面日头毒,你病才刚好又出去淘气,可曾唬着了?”

珍哥儿乌溜溜的眼珠看一眼杨母,小胖手抓了婉玉的裙摆道:“老祖宗,我要这个丫鬟陪我。”

杨母道:“休要胡闹,她哪是什么丫鬟,她是你婉姨。”

婉玉笑道:“不碍得,珍哥儿雪团儿一般聪明爱人,我欢喜还欢喜不够,愿意跟珍哥儿一处玩。”

杨母眉头暗皱,她素知婉玉亲娘出身不高,又晓得婉玉平日霸道胡蛮的做派,对婉玉多有不喜,每次见了脸上均是淡淡的,又听说她为了柯瑞投湖,心中更轻视几分,想到让她陪自己掌上的明珠,不由迟疑起来。

珍哥儿见杨母不做声,便拧着身子撒娇道:“我就要她,我就要她!”

杨母不动声色将婉玉打量一回,看她举止端庄大气,气度高贵,刚才说话也进退得宜,往跟前一站,这般大家小姐的做派竟有几分她死去孙媳妇的品格儿,心中又暗暗惊奇,一迟疑的功夫,珍哥儿早已扯着她袖子道:“老祖宗,你准了吧,准了吧!”说完扁着嘴就要大哭。

杨母忙道:“好好,准了准了。”说完对婉玉笑道:“那就麻烦婉姐儿了。”

婉玉求之不得,忙将珍哥儿抱了,笑道:“老祖宗放心吧。”说完举着孩子到旁边屋子去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妍玉睡午觉醒了,洗了脸,吃了盅茶,便往缀菊阁去找姝玉和杨蕙菊一同玩耍,到了门口却听屋中欢声笑语不断。只听柯瑞笑道:“好妹妹,饶了我吧!”

杨蕙菊道:“不成不成,说好了的,输了的人不仅要吃一大海,还要学小狗叫唤,你赖账可不行,萱妹妹你说是不是?”紫萱道:“正是,这账可赖不得。”杨蕙菊道:“听听,令官都这么说了,你可不能不从。”

柯瑞央告道:“好妹妹,狗叫学得,这掺了盐和红糖的茶我可断是喝不下了。”满屋人登时笑了起来,姝玉道:“你若喝不下,那便想个别的法子抵了吧。”柯瑞笑道:“使得使得,前一阵子我去栖霞寺换寄名符,庙里头的老主持送了我一些小玩意儿,其中有个玉蝉,今儿我看菊妹妹腰上也戴个,我那个玉蝉比你的大,送了你吧,你正好凑成一对。”

紫萱笑道:“不错不错,这物件妙得很,日后菊姐姐可以送给杨姐夫定情。我看这款致保不齐还是宫里头的,水头很足,比你那个玉蝉剔透多了。”

杨蕙菊啐道:“不过个玉蝉,别说宫里头,连坊间也多得是,还是什么稀罕物呢,我不要。”

此时妍玉在门外站着却已是沉不住气了,掀开帘子进屋道:“哟,真热闹,一大屋子的人呢,是我来错了。”说完转身要走。

柯瑞见妍玉来了,忙上前拦道:“怎是来错了?来得刚刚好,适才我跟三个妹妹行状元令呢,你来了,我们便一起玩。”

妍玉似笑非笑道:“不玩,我要输了可没什么玉蝉金钏的赔给人家。”紫萱见状悄悄拧了眉,只捧了杯子喝茶,姝玉别开脸看墙上挂的古画。

柯瑞尴尬起来,倒是杨蕙菊笑着迎上前道:“妹妹不欢喜咱们便不玩了,可瑞哥哥适才输了还是要罚,就罚你去端碟子冰镇西瓜来,然后服侍妍妹妹吃瓜。”

柯瑞笑道:“这个好。”说完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柯瑞问了丫鬟,知缀菊阁里已没有西瓜,便举步往厨房走,到厨房一问,婆子说今日的西瓜已吃完,仅剩的一盘子还端去老太太房里了。柯瑞犹豫一阵,只觉妍玉刚才面露不悦之色,这会子当要加倍赔小心才是,便是往老太太房里讨一片西瓜,回去表功一回也能消了她的火气,便悄悄进了正房。入内一瞧,厅堂里头静静的,只左边屋里时不时传来几声轻笑。

柯瑞走过去探头探脑一望,只见有个窈窕的半侧影正坐在床边跟床上的小孩子说话,身段风流坐姿端丽,自有一股卓然贵气,柯瑞乍看去仿佛真是他表姐坐在那里,忙紧走进步上前,此时那姑娘也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柯瑞登时一愣,那姑娘生得容色照人,竟是他避之不及的柳家五小姐婉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