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氏心中“咯噔”一声,她原只道是婉玉和自己女儿口角几句罢了,谁知后头还有这样一桩更甚事,登时气了个目瞪口呆,一叠声命人拿梅燕双和梅燕回来。吴夫人拦住道:“弟妹不必动气,只是我既知道了此事便提点一声罢了,都是一家亲戚,也没什么可计较。”心中却道:“若是想规矩自己家孩儿便家去管教,在我府里闹得鸡飞狗跳,没让人不得清净。”

董氏只得忍着耻告辞而去,回府发狠打了双生女三四十板,又命跪在地上背《女训》。梅燕双心中恨婉玉入骨,咬紧牙关不肯说一句软话,反倒梅燕回苦苦哀求认错,董氏方才罢了。

却说婉玉到了梅海洲府中,董氏远接高迎,命双生女陪着婉玉说话,梅燕双脸上淡淡,梅燕回满面含笑,挽着婉玉胳膊一边走一边道:“妹妹可来了,前些时日你身上不好,我跟姐姐向你赔罪。”

婉玉道:“是我不对,惹姐姐们惦记了。”说话间已到了内宅一处厢房门口,梅燕回亲自打起帘子对屋里人笑道:“瞧瞧,看是谁来了。”众人纷纷向门口看来,婉玉定睛一望,只见屋中坐着均是族中各房姑娘小姐,其间或有羞手羞脚,或有自惭家道单薄,或有胆怯权贵,都远远闪躲一旁;或有将婉玉上下打量一番,再凑在一处小声窃窃私语;余下五六人因与梅海泉这一房极亲近,到府上走动过,见婉玉来了忙起身问好。

婉玉原先因腿脚不好便养成了好静脾性,不爱见人,重生后也懒于和各房亲戚走动,故而与众人不过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寻了个位子坐了,相熟些女孩子便来跟婉玉说话。梅燕回坐在婉玉身边一时让茶,一时又让点心,殷勤备至。梅燕双心中不快,便起身走到窗边条案上倒茶喝,听身旁一人道:“巡抚家小姐到底是不一样,你看她头上戴金钗,凤凰口里含着宝石竟有指甲盖这么大,不知值多少银子。”另一人道:“单说她身上那衣裳料子就了不得,唤作‘金宝地芙蓉锦’,捻着金线织呢,寻常人即便有银子也买不到。”说着又不无羡慕道:“听说婉玉原先不过是柳织造家姨娘生女儿呢,如今竟攀上高枝儿,族里上上下下这么多女孩儿巡抚家都没看上,巴巴将她过继到自己门户底下,听说爱得跟眼珠子似,亲生都比不过。如今多少王孙公子想与他们家结亲呢。”

梅燕双愈发不痛快,再忍不住,端着茶杯冷笑道:“人家攀上了高枝儿那是人家造化,你有本事也去这样攀一个,到时候莫说是个小妇养,就算是个丫头养,戏子养,也照样风风光光做正头小姐!”说罢重重一放茶碗便往回走。

偏生此话让梅海泉亲生弟弟之女梅静淑听个满耳,梅静淑不过十二三岁,其父梅海江无读书之材,守着祖上良田美宅,日子倒也殷实富足。只是双生女每每以官宦小姐自居,对梅海江这一房言语间不免傲慢轻视,梅静淑也因此与双生女有些不和,又存了讨好婉玉心,故而登时便站出来指着大声道:“燕双姐姐,你适才说什么呢?什么小妇养,戏子养,你在指桑骂槐不成,我听着怎么不像?”

屋中顿时静了下来,婉玉抬起头,看了看梅静淑又看看梅燕双,静静不语。梅燕双一惊,飞快朝婉玉看了一眼,对梅静淑似笑非笑道:“妹妹睡迷了罢?我适才来倒茶喝,哪里说了话了?”

梅静淑鼓着腮帮子道:“明明就是你刚才说了,我听得一清二楚,不信问问周围人。”周遭站着女孩儿自然不愿得罪通判家小姐,故而纷纷往旁边退去。

梅燕双心中得意,微微一挑下巴,面做惊讶之状道:“妹妹怎么能红口白牙编排人家不是?你若再说,我便告诉你娘。”说完丢开手便要走。

梅静淑急红了眼眶,上前一把揪住梅燕双,口中嚷道:“你分明就是说了!有胆说为何没胆子承认了?”又跺着脚对旁边姑娘道:“你们分明也都听见了,这会子竟做了缩头乌龟!”

梅燕双一边掰梅静淑手一边说:“你快放手!今儿是我二哥大喜日子,容不得你胡闹,你还要造反了不成?”

梅燕回和旁几个女孩见了忙上前哄劝。梅静淑松了手,叉着腰冷笑道:“你莫非当旁人都不知情?你嫉妒婉姐姐,背后说人家不是,被我大娘大伯知晓了撵回来,如今你这口气不顺,又说风凉话,让我听见又没胆子认,反倒打一耙,我呸!”

这一番话说得不但梅燕双面上挂不住,梅燕回脸上也变了色,梅静淑两位姐姐见了忙过来拉她,连哄带劝要带她出去,梅静淑死活不走,定要让梅燕双赔不是。

梅燕双暗道:“若是赔了不是岂不是承认那番话是我说?婉玉那小蹄子素来是个记仇,日后还指不定如何在母亲面前告状,如今是无论怎样都不能认了。”想到此处,走到婉玉跟前道:“好妹妹,适才那番话我万没有说过,你要信我才是…”说着声音哽咽,作势要哭,又见婉玉静静看着她,好似什么都知道一般,任她抹泪儿,心里一紧,反倒不敢再装。

梅静淑亦挣了人,走到婉玉跟前道:“婉姐姐,若她没说那番话,便让我舌头生个大疮,烂在嗓子里头!”

婉玉抬起头看了看这两人,又将头低了,轻飘飘道:“说了也好,没说也好,各人有各人缘法,托生太太肚子里也好,托生姨娘肚子里也罢,这就是命,日后过得好让旁人眼红这才是本事…双姐姐也莫要再哭了,今儿可是你二哥大喜日子,哭哭啼啼像什么样。”

这一番话咽得梅燕双脸登时憋成了紫红色,婉玉站起身道:“屋里有些闷了,我到院里站站。”说完掀帘子走了出去。

梅静淑紧跟在婉玉身后走了出去,待见左右清净,便说:“婉姐姐太好性子了,梅燕双就是存心寻姐姐不痛快呢,姐姐又何必忍下来?就算闹到长辈那里,也是她不是。我早就看不惯她那张狂样儿,非要好好治一顿不可!”

婉玉笑道:“今天是超哥儿大喜日子,咱们便不寻不痛快了。你素来是个淘气,可别生事,回去仔细你老子娘捶你。”刚说到此处,却见怡人朝她招手,婉玉便舍了梅静淑走了过去。

只听怡人道:“姑娘,杨家三爷果然到了,就在前头,你说那簪子咱们如何给他才好?”

欲知端,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上】

婉玉想了一回道:“待会子爹爹也要来的,到时这院子里的男客们都想去拜会,咱们就趁这个乱,命个妥帖的小厮偷偷送过去罢了。”怡人领命去了。

婉玉在院中赏了一回桃花,片刻又有丫鬟来请,道:“太太们请姑娘到正房里吃茶。”婉玉便回转身到正房,门帘子一掀,只见房中只坐了十来个妇人,有些婉玉亦见过,均是极有头脸人家的亲眷。董氏见了婉玉忙笑着招呼道:“婉儿快来,这屋里清净,不比别处乱糟糟的。”

众人见个女孩进来,纷纷展眼打量,未见过婉玉者,见她生得秀色照人,明艳端庄,不由惊讶,交头接耳低声道:“这就是梅家新养的女儿?怪道能得了巡抚家的青眼。”吴夫人正坐在炕上吃茶,见人人都赞叹婉玉,不免得意,又有些心酸,暗道:“原先莲英只吃亏在腿脚上,到了婚配的年纪,这些太太夫人躲得倒快。如今不同了,一个个见我女儿这般品格,还不都巴巴的求上门。”

说话间梅燕双、梅燕回也都走了进来,董氏引着三人一一对坐上之人见礼,互相厮认过后,大家落了坐。丫鬟们端了茶点上来。众人见梅燕双、梅燕回两姐妹也生得娟秀,但与婉玉一比仍差了两分,且神态气度也逊了一筹,这一衬,反而更显出婉玉好来。太太们你一言我一语和梅家三姐妹说话,不过是问平日里都做些什么,读过什么书,做些什么针线,会不会弹琴等语,但十句倒有八句是问着婉玉去的。

董氏见了不由心中不快,原来双生女至今尚未婚配,董氏本想借此番将一对女儿引出来与此地有名望的人家相看,她略知吴夫人有意将婉玉许配给娘家哥哥之子,便不以为意,因听丫鬟说婉玉嫌房中太吵在院中枯站,便唤婉玉进屋坐着,不过是存了讨好吴夫人的心,谁想婉玉一来风采便将自己的女儿压倒。此时知府夫人陈氏对吴夫人道:“有了这样标致的女儿,怪道吴姐姐天天笑得嘴都合不拢,身上也大好了,不知以后谁家的儿郎有福气,娶了你家的闺女去。”

这陈氏膝下有两子,均已到婚配之年,其中一人已有秀才功名,董氏早已暗暗中意,故听陈氏这般一说,心里不由起急,但面上不露声色,端起茶碗,吹了吹热气,笑道:“只怕我嫂嫂心里早已选了乘龙快婿了,不知对也不对?”说着用眼睛去看吴夫人。众人一听忙竖了耳朵向吴夫人看来。

吴夫人心中如明镜一般,笑了一声道:“婉儿才到我身边多久呢,我还想再留她几年。二来老爷说了,婉儿的婚事归他做主,必要找个知根知底,人品好,学问也好的。”此话梅燕双听到耳中,知婉玉还未与吴其芳订亲,心中不由一喜。但旁人听了心中又是另外一番滋味:“一个过继来的女儿,竟让巡抚大人如此看重,可见是当亲生的相待了,旁的不说,单论容貌品格便已跟天仙一般,再配得这家世,娶了她可是真真儿了不得了!”故而人人心里都燃了团火,对婉玉多打量几番,又纷纷凑前问话,只一些自知无望的,才与双生女闲谈。董氏见了不由暗地里咬牙。

待至傍晚,筵席重新铺开,用到一半,梅燕回悄悄扯了扯梅燕双的衣袖道:“姐姐,不如咱们悄悄溜到前头去罢。”

梅燕双道:“作死呢!爹娘要知道了还了得。”

梅燕回咂了咂嘴说:“我这是为了你好,适才我打发个丫鬟到前头悄悄看了,说芳哥儿也来了呢。咱们趁人不注意,往前头躲在屏风后头看看,若是姐姐万一能跟芳哥儿说一会儿话,也不枉费天天牵肠挂肚。”

梅燕双登时眼前一亮道:“当真?芳哥哥怎会来?他又不是咱们家的亲戚。”

梅燕回点着梅燕双的脑袋道:“蠢材,蠢材,爹是通判,跟他的爹爹是同僚。如今芳哥哥中了进士,入了翰林院,也算跟爹爹同朝为官,前来祝贺也理所应当。”

梅燕双听闻吴其芳到了,早已按耐不住,立刻丢了筷子一叠声催梅燕回赶紧到前头去瞧心上人。故两人匆匆忙忙扒了几口饭,漱了口便往前头去了。事情凑巧,偏赶上婉玉听怡人来报,说梅海泉到了,婉玉带来的小厮跑去吃酒耍钱,一时起了兴竟忘了回来,婉玉无法,也只得带了怡人捏着簪子,悄悄往前院去。

且说前厅梅海泉到了,因巡抚大人光临,梅海洲顿觉面上有光,忙不迭将上座让出,又命重新沏茶,瓜果糕饼也重新换过。厅中内外大小官员富豪乡绅人人闻风而动,都欲寻个机会与梅海泉攀谈几句。

吴其芳暗道:“自我从京城回来便极少见过姨丈,偶见一两面,姨丈待我虽亲切,言辞间却隐含生疏之情。仕达说姨丈要亲自给婉妹的婚事做主,姨妈曾露过我家欲上门提亲的意思,姨丈脸上也淡淡的。依我看,只怕姨丈嫌爹的官职太小,与梅家不能门当户对,若我再不竭力表现,只怕这桩婚事难成了。”便一边盘算一边向前靠,余光瞧见自己身边站着个人,个头比他略高了半头,身材亦魁梧两分,定睛一瞧,却是杨晟之。杨晟之也看了过来,二人一愣,脸上均挂了丝笑,作揖行礼。

杨晟之见吴其芳手里端着酒杯,知他也想给梅海泉敬酒,脑中念头一转暗道:“并非所有人都能凑到跟前拜见巡抚大人,这吴其芳是梅大人的侄儿,我若跟他去,必能见着梅大人了。”想到此处,便称呼吴其芳的表字,笑道:“莫非文择兄也想给巡抚大人敬酒?不如咱们二人同去。”说着也不等吴其芳发话,便勾肩搭背口中以兄弟相称,亲亲热热的往前走。

吴其芳心中不悦,但想到日后到底要和杨晟之同去翰林院做同窗,便只得忍了下来,嘴角堆上笑和杨晟之寒暄。

待走到梅海泉跟前,吴其芳先举了酒杯道:“侄儿敬姨丈一杯。”说罢一饮而尽。梅海泉举起酒杯抿了一下,便又放了下来。

吴其芳又道:“侄儿听说姨丈近来每每为河务操劳,实乃辛苦。侄儿只盼能为姨丈分忧,这些时日也勘察了河务,写了一篇文章,还请姨丈不嫌愚笨拙劣,多多指教斧正。”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递了上去。

双生女正躲在大厅左旁屋的屏风后面,透过屏风的缝隙向外瞧,梅燕回见状在梅燕双耳边低声道:“瞧瞧,芳哥哥果然是个有大才的人,竟能为了什么合物分物的写个文章出来。”梅燕双见到心上人喜得满目通红,听梅燕回这么一赞,心中愈发欢喜起来,只一径的往外看,生怕看不够。

此时婉玉和怡人正躲在前厅后房门后头往里面偷看,见吴其芳将信封呈了上去,怡人低声道:“表少爷真真儿是个有心的人,连老爷为何事操劳都一清二楚。”

婉玉道:“他天天跟达哥儿混在一处,爹爹烦心什么他怎么会不知?只是他偏挑此时,显是胸有成竹,想大展奇才了。”

梅海泉这些时日正为河防费心烦恼,听吴其芳这般一说,当下有了兴致,立刻展开读了一回,只觉条理清晰分明,归结精准,又详细列出解决之道,显是费了一番功夫,当下对吴其芳不由刮目相看,随口指了当中几处询问,吴其芳侃侃而谈,对答如流。梅海泉不由微微点头。暗道:“吴其芳倒是个可塑之才,唯性情跟达儿一般,略浮躁了些,但天资聪颖,又勤奋,若是好好雕琢,自有一番前程。看才华,婉儿嫁与他倒也不委屈了。”

梅燕双看在眼中又是欢喜又是焦急,心中既盼着吴其芳才华出众鹤立鸡群,又恐梅海泉将他相中,做了乘龙快婿;婉玉则一心惦念着将簪子还与杨晟之,眼光一扫,只见杨晟之正站在吴其芳身边,垂着眼帘,面带沉思之色。

梅海泉道:“依你之见,年年汛期河堤崩垮,是因防汛不力?”

吴其芳道:“正是,年年防汛,但仍年年洪灾,必然因防汛不利。古语云‘以河治河,以水攻沙’,若是能兴修水利,引导疏通,防汛得当,洪灾自然便少了。”

话音未落,却见杨晟之跨一步上前,躬身作揖道:“下官不才,与吴大人所想相左。”

梅海泉见是杨晟之不由一愣,他早已对杨家人厌恶到了十分去,唯对杨晟之印象稍好些,因说道:“但说无妨。”

杨晟之继续躬着身作揖道:“下官想说个故事打比方:东县和西县均知夏季雨水丰沛,恐有决堤之灾。东县知县将朝廷拨下的银两尽数用于河务之上,每日与百姓一同修筑河堤。西县知县则将银两用于贿赂上峰,根本未将河防放在心中。待夏季将至,洪水决堤,东县河堤固若金汤,百姓安居乐业。西县江口决堤,百姓流离失所,此时西县知县极其英勇,与百姓一同抗灾。因西县受灾严重,朝廷又拨了大笔的银子下来,西县知县又贪了一笔,继续用银两贿赂上峰。后州府提拔考核优秀官吏,西县知县因使了银子,又在抗灾中政绩优良,被朝廷提拔为知州,而东县知县仍是知县罢了。”

梅海泉眯了眼将茶碗往桌上一放,只听“啪”一声脆响,道:“你说此话是什么意思?”

这一桌唯有梅海泉、梅海洲、吴其芳和杨晟之四人而已,众人见有异状,纷纷朝这边看来。杨晟之直起身,脸色如常道:“大人勿恼,适才所说只是下官推测罢了。下官并不懂河务,只是在想,朝廷年年拨银两做防汛之用,但为何年年还闹出洪灾?朝廷拨下的银子真真正正有多少用于河防要务?前几年也未曾听说闹出如此多的灾情,但这几年的雨水也并不比前几年多了多少,为何灾情反倒越来越厉害了?只怕当中还有些旁的缘由罢了。”

梅海泉听到此处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又扭头招手将杨晟之唤到跟前道:“你可知你说的这番话传扬出去,便不知要得罪多少人了?”

杨晟之笑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巡抚大人料事如神,应是心中早有了定数,唯恐投鼠忌器,否则也不必为此事如此烦恼了。”

梅海泉又一怔,再将杨晟之打量了一番,沉默半晌,忽拍了拍他的肩膀,口中声音微不可闻,道:“可惜了,可惜了…”说罢转身对梅海洲道:“哥哥还有事,先走一步了。”梅海洲忙不迭起身相送。吴其芳心中不快,但脸上仍带了笑意跟在后面送梅海泉出门。

怡人拧了眉道:“姑娘,我怎的没看懂?杨三爷惹老爷生气了?”

婉玉见了轻轻叹一声道:“自然不是。芳哥儿这一遭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他自小在官宦人家长大,这里头的猫腻儿怎会不知?只是他想在爹面前买面子,却又怕得罪旁的官员,只捡了不疼不痒的做了文章。爹爹在官场沉浮这么多年,一步步熬到如今怎会看不透呢。其实这么做也无妨,偏有晟哥儿给点了出来,又说辞得体,一刀切在爹爹的心坎子上,反倒赢了好处去了。”说了一回又叹了一会,忽又笑起来道:“达哥儿先前说他在殿试上做文章讽刺朝廷,我还不信,如此看来十有**是有这档子事儿,兵行险招罢了。”说到此处将又朝屋里望去,只见杨晟之也跟在众人身后送梅海泉,便忙将簪子塞到怡人手中道:“待会子他回去,你便赶紧将簪子塞给他,然后赶紧回来,万万不可逗留。”怡人拿了簪子去不在话下。

且说梅燕双一心只在吴其芳身上,唤来自己身边惯用的一个唤作椴儿小丫头子,褪下腕子上的一只金镯子,用帕子包好,给椴儿道:“你把这个给那穿着姜黄色衣裳的公子,不准让别人知晓。这件事办得好给你赏钱,办得不好了,便拧烂你的嘴。”

椴儿忙不迭应了,拿着帕子便去找吴其芳,趁人不备将东西塞到吴其芳手中,只道一句:“我家姑娘给公子的,公子若有有意,便到这院子侧门处一等。”

吴其芳一看,只见是一块红鲛绡的帕子,暗香浮动,里头包一只滑腻腻的金镯,不由有些发愣,待想再问几句,一抬头,却早已不见那送东西的小丫鬟了。

第三十二回【下】

吴其怕被人瞧见生疑忙将镯子和帕子揣进袖中暗想道:“戴得起赤金鸳鸯镯想来是有头脸人家女眷若是如此理应严行守礼才是怎会有私会男子之举?我若贸贸然赴约惹风波事端也辱没了自己名声。”故强压了好奇走到窗边条案上取玻璃糕吃一抬头功夫忽见有丫头从窗边匆匆走过去看形容举止竟和怡人相仿。吴其心中一动道:“非这镯子是婉妹妹给我?她一时间有什么梯己话儿跟我说故差小丫头送了镯子给我。”想到此处心中不由一荡但细细想来又觉得不像可人已坐立不住佯装小解悄悄溜了去。

待到院子侧门处见是一道穿堂吴其刚向前迈了两步便听有人轻声唤道:“哥哥。”吴其猛回身一看见十五六岁姑娘正站在穿堂门后头生得娟秀白净头上珠环翠绕身穿一袭浅洋红缕金牡丹刺绣褙子显见是富贵人家小姐。吴其一时怔住梅燕双已走上前来两眼在吴其脸上一扫粉面含羞垂了头声音细细道:“哥哥你…你来了…”

吴其虽与梅燕双曾有一面之缘但时日一长哪里还放在心上故而迟疑道:“你你是…”

梅燕双见此情形便知吴其已不记得她了心登时一沉脸上勉强挤了笑容道:“我乃梅通判之女唤作燕双与哥哥曾经见过面。”

吴其立即正容作揖施礼道:“原是姻亲是我失礼了。”

梅燕双此番头一遭与吴其说话儿再瞧吴其俊美挺、风雅翩翩心里早已痴了几分手脚都微微抖了起来强自镇定来笑道:“哥哥是贵人多忘事咱们是在栖霞山见过…”一面说一面悄悄用眼睛看过来想问吴其可曾捡着日她故掉落荷包但又害羞得紧眼神在吴其脸上转了一转见吴其抬起眼看她又慌忙躲开心中又欢喜又慌乱小鹿一般乱跳。

吴其来聪敏见了此景心里早已明白了**分了不由啼笑皆非暗道:“不过才见过一次对我人品性情一概不知我连她是谁都记不清了她心里便揣了这念想女孩子家家这般作态也太轻浮了些。况她算不得风华绝代美人言谈举止不过尔尔父亲又是通判怎就料定我必然会中她了?

”心中对梅燕双不由起了两分轻视之但又不能失了礼数想了片刻便将金镯和帕子从袖中取递上前道:“这物件怕是姑娘如今璧归赵还请姑娘收好。”

梅燕双红着脸将镯子收了却不接帕子将吴其手轻轻一推声音如蚊声呐呐道:“这帕子留给哥哥累了擦汗用罢。”说装着看别处但眼却偷偷向吴其溜过去偏巧吴其也正在看她四目相对梅燕双羞得满面通红忙将脸背了过去。

吴其愈发觉得可笑心中也愈发不耐烦起来仍将帕子递上来道:“帕子还是请姑娘收好女孩儿家贴身物件不好随随便便送给男人未免损了姑娘声誉。如今天色也暗了你我男寡女未免有私相授受之嫌虽然都是亲戚但也需记得男女大防。”说到后来语气竟凌厉起来。

梅燕双顿时一呆满腔柔情蜜登时灰了一半。她私底偷偷看多了才子佳人话本故事一心以为与吴其相会定然如话本子里写一般两情相悦、互诉衷肠谁想反闹得自己没脸登时便有些挂不住。吴其亦觉得自己适才说话有些重了不免伤了姻亲之情便轻咳了一声道:“我刚在屋里被人灌了两口黄汤若有冲撞之处望妹妹万万不要恼我才是。”说着又将帕子递了过去。

梅燕双听他不再称自己“姑娘”改叫了“妹妹”言语间又有挽回之心中竟然又活络起来有些痴痴呆呆不知不觉伸了手将帕子接了。吴其道:“方才与表弟约了一同吃酒如此便告辞了。”说再也不理梅燕双头也不回走了。待回到前厅归位坐想起此事觉荒谬绝伦摇头轻笑了两声冷不防梅书达凑上前胳膊肘撞撞他胳膊满脸坏笑道:“我看你面带桃花之色方才又偷偷溜去定是风花雪月去幽会佳人了罢?”

吴其笑骂道:“滚一边去吃了几杯酒就口没遮拦这满屋满院男人哪有什么佳人。”

梅书达轻声笑道:“那方才在拱门墙根后头人是谁?”

吴其瞥了他一眼道:“谁知道你捉了谁奸?我方才因吃多了酒到穿堂站了一会子醒了酒气就回来了。”想到梅燕双方才之举又道:“依我看这府上从上到都不干净你撞见了什么脏事儿也寻常。”

梅书达听此话变了脸色拉了吴其胳膊道:“你方才真没到墙根后头去?”

吴其道:“真没有。”又奇道:“你撞见什么了?非有什么人与我长得像?”

梅书达立刻笑嘻嘻道:“倒也没什么许是什么丫鬟小厮胡闹罢。”说将话头扯开给吴其斟酒扭头便将脸沉了来心中惊疑不定道:“若不是表兄那我方才撞见跟姐姐说话儿男人是谁?”再坐立不住起身便往外走因走得太快门便和一人迎面撞了满怀口中忙道:“对不住…”一抬头见撞着人浓眉大眼五官端严正是杨之。

杨之一怔随即脸上挂了笑道:“不妨仕达兄慢些走。”

梅书达对杨家人已是厌恶透了唯看得起杨之便点头一笑往前走走了几步忽觉得不对扭头又看过来看了几眼终摇了摇头走了去。

原来梅海泉走时众人前呼后拥去相送杨之回来时怡人趁着旁人不备将簪子塞到杨之手上扭头便走。谁想杨之拿了簪子跟在后头直追到通往内宅拱门处恰碰见婉玉站在门后等怡人杨之顿时大喜直走了两步上前道:“婉妹妹。”

婉玉见到杨之登时吃了一惊往后连退了两步方才稳了心神道:“簪子已给你了你还过来做什么?”

杨之听了此话心里好似被针刺了一般脸上仍笑道:“我已好几月未见到妹妹了有些唐突妹妹别恼我才是。”说着去看婉玉道:“你看着瘦了些了…”怡人来乖觉见状便悄悄退去把风。

两人一时无话。

婉玉垂了头半晌道:“哥哥你来是聪明人如今梅杨两府如何你心里清楚我年纪渐渐大了哥哥也入朝为官你我二人实在不该再相见了。”

杨之皱了眉道:“非你爹娘已给你订了亲了?”顿了顿道:“可是吴其?”

婉玉暗道:“他怎知娘亲思?非是为这才故在爹爹面前压哥儿一头?”心叹息口中道:“无论订了谁爹娘也万万不会再将我许配杨家…哥哥你待我心我知晓你所做我也铭记于心若是日后但凡我能为你事尽一点绵薄之力我必将义不容辞。”

杨之明白婉玉所言皆是实情心里一阵酸疼脸上勉强笑道:“妹妹好我心领了你一姑娘家也未见得能帮我什么。”说又将簪子递过去道:“这簪子你还是收着罢送去物件万没有再收回之理。”

婉玉低头无言正在迟疑间听怡人高声道:“二爷姑娘没什么事不过是烦闷了来走走…”

婉玉一惊此时杨之已执起婉玉手将簪子往她手中一塞低声道:“你日后多多保重。”说罢便转身走了。

原来这梅书达在屋中与一众王孙公子划拳取乐多吃了两杯酒待酒劲上来太阳穴突突跳得难受便到外头醒醒精神不知不觉便越走越远影影幢幢看见婉玉和一男人说话想走上前看看却被怡人拦了他知婉玉养在深闺不认识外男相熟也有吴其一人而已适才他在屋中也未瞧见吴其便在心里认定这二人悄悄在此处相会便没再理睬一径偷笑。谁想婉玉竟未同吴其在一处。梅书达再去拱门处看自然一无所获不在话。

且说这一场婚事毕了人人均添了几桩心思。第二日董氏对梅海洲说:“双儿和回儿年岁也都大了该说婆家昨儿来了不少公子才俊我都一一试探打听过了选了几来。罗知府家三公子今年十七岁十四岁上就考取了秀才功名今年乡试未中却也不让家里钱捐官还要再考是颇有骨气我微微露了思罗家似乎也并未推拒还夸了那两丫头几句。”

梅海洲歪靠在美人榻上捻着须道:“罗家心气儿高着呢连营缮清吏司之女都不入眼更何况咱们。”顿了顿忽直起身对董氏道:“昨儿我倒瞧杨家三公子杨之是极有息举止颇有风范言谈措辞也极敏捷仪表堂堂。他是被皇上钦点庶吉士如今便已跟我一样是五品了三年后定贵不可言仕途无量若是女儿嫁了他…”

董氏细眉一拧将手里茶碗“咣”一声放在小几子上道:“不成!我坚决不能答应杨家什么人家?即便是顶皇商名头也到底是一介贩夫商人杨之还是小老婆生养身到底差了任凭他再如何人头地也改不了他根儿怎配得起咱们女儿。”

梅海洲向来惧内见董氏恼了便从美人榻穿鞋来坐到董氏身旁陪笑道:“夫人急我不过是才起这念头罢了你是没见昨儿那杨之跟堂兄说得那一席话句句刺到要害上我听了都捏一把汗他见堂兄怒了竟也面不改色末了还能将说辞圆回来。等堂兄走了我还特地与他攀谈了一阵说话言之有物又通眼色是厉害角儿。”

董氏冷笑道:“任凭他是文曲星凡也不成听人背地里他家老大还害死你侄女我怎能让女儿到这种人家里去。”

梅海洲哂道:“那不过是你们妇人间嚼舌头胡乱传罢了就算有两分真也能传成十二分我倒是听闻柳家要将嫡女嫁给杨家大公子填房若真如你说如此不堪柳织造怎会将自己女儿嫁过去受罪。”又堆起笑脸道:“夫人你想想看杨家财富在金陵城中也算首屈一指了有家中帮衬使钱杨之何事不成。他如今差就差在身上若非如此我还怕他瞧不上咱们家门第。杨家这阵子紧赶着巴结梅家送礼都送到我这儿来若是我跟杨峥提了这亲事怕他也答应。”

董氏低头不语。梅海洲殷勤奉茶道:“夫人想想看罗家公子即便是官宦人家身大老婆生养但到底是秀才即便三年后中了举会试也不一定能中日后做官也未必有好缺儿轮上比不得杨之已是五品朝廷命官了。庶吉士号称‘储相’堂兄日便入选翰林院庶吉士后位极人臣。”

这一番话说得董氏颇为心动将茶碗接到手中想了一回道:“若真如老爷所言那杨之也是极难得了回头我去见上一见再跟人旁敲侧击打听打听若是上等品格那也就罢了。

梅海洲道:“这自然不错。咱们先将双姐儿婚事订了再慢慢给回姐儿物色。”

董氏连连点头第二日便命人备轿到杨府上做客待见了杨之真真儿应了一句俗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董氏见杨之气度沉稳凝练一表人才原本嫌弃他庶心思也烟消云散一径儿夸赞直让柳夫人心中犯堵不在话。

待董氏回府便将梅燕双、梅燕回二人唤到跟前对梅燕双笑吟吟道:“好孩子爹娘给你寻了门好亲杨府三公子杨之人品脾性都是极好你算有福了。”

这一番话好似一盆冰水兜头泼梅燕双登时便呆住了。

第三十三回【上】

董氏浑知梅燕早失魂落魄口中仍道“晟之是有大才人年纪轻轻金榜题名可知日后前程可限量生得也是一表人才浓眉大眼我跟你们爹爹都瞧着错说着笑道“听说他下个月就要回京城了呢咱们得快些跟提把这亲事订下来说完扭头一看却见梅燕面如金箔人痴傻了一半由吃了一惊忙执起梅燕手道“儿你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一摸只觉手心冰凉均是涔涔冷汗

梅燕仍旧董氏梅燕回又是抹胸又是顺气过了半天方才“哇一声哭出来道“管他什么胜之败之我一概要了…

董氏唬了一跳连忙追问为何偏梅燕羞怕只哭得满脸紫胀低着头语董氏心里一沉去看梅燕回梅燕回一见母亲看过来慌忙将头低了语董氏绷着脸道“这究竟怎么回事儿?回丫头你必定知晓!梅燕回料定已瞒过去到董氏身边耳语了几句

董氏听罢登时脸色大变“霍地站了起来命左右丫鬟婆子都退出去方才回转过身扬手在梅燕身上打了两下骂道“没脸小蹄子!竟然恬知耻存了这个念!真真儿丢尽了门颜面!

梅燕又是羞臊又委屈哭得愈发厉害董氏起这些时日来龙去脉终恍然大悟咬着牙又把梅燕狠狠打几下指着骂道“我算知道你为何在背地里一径儿说婉玉话我原本只道你年纪还小淘气罢了到你心里竟存是争风吃醋下作心思!但该打你我管教严也该将自己打死了干净!说着捶打自己

梅燕回忙一把抱住董氏胳膊道“母亲保重姐姐未做出体面事儿过是个念母亲又何必气到如此地步说着扶董氏坐了下来慢慢道“其实要让女儿看咱们吴门第也相当了吴哥哥过比晟之强在出身上既然可说得亲事吴又有何可?

董氏坐在太师椅上听此话猛将头扭了过来直直盯着梅燕回梅燕回被看得心中发憷敢再言语了董氏指着梅燕道“你过来给我跪下!又对梅燕回道“你也跪下!

生女知董氏向来教导严厉心中虽服但仍乖乖走上前跪了下来董氏问梅燕道“我且问你你何时对吴其芳存了心思?可私下见过他?

梅燕心肝一颤只咬紧了牙道“只在栖霞山下掀了马车帘子悄悄见过并未私下相见

董氏听了此话方才长长叹一口气放下心来揉了揉额角道“吴是什么人?吴其芳太爷爷曾是太子太傅后来道平淡些但到底是满门清贵吴其芳模样自必说了品性敦厚自幼熟读诗书刚到金陵有了‘芳华公子’之称他年纪轻轻登科高中这样人物儿打着灯笼找也寻到几个…梅燕头一遭听到吴其芳过往心中更是情思缠绵此时董氏对梅燕冷笑道“你也好好这样人物儿怎会看上你?婉玉虽是过继来但正经已是写在族谱上梅小姐你大伯大娘对她爱若珍宝说句打嘴话论世论容貌论气度你哪样比得过她?何况吴早就相中婉玉了多少人来提亲一概推拒吴其芳三天两头往你大伯跑事已如此你还做什么清秋大梦!

这一番话刺得梅燕心窝子发疼哭得愈发厉害道“我凭什么比过婉玉?婉玉知廉耻还为个男人寻死觅活哪一点有大户人小姐做派了?吴是知道若是知道了…

董氏气得浑身乱颤等梅燕说完“啪一拍椅子扶手道“住嘴!混账东西竟还敢提这一桩事!莫非你真要让咱们把你大伯得罪干净?我是以往太纵着你了管教严让你对个只见过一面男人就神魂颠倒!我且告诉你快将这龌龊心思收一收吴你甭再痴心妄了!过些时日大公子成亲你随我到去让人相看相看将这桩亲事订下若有差池我定打饶!

梅燕听了眼泪簌簌掉落又因害怕董氏敢大哭出声死死咬了嘴唇身子瘫倒在地上她自见过吴其芳后未断了心思反倒更添了几桩相思时时回起吴其芳音容笑貌直觉他风雅潇洒旁男人与他一比都成了粪土情思愈发痴缠了董氏这一番话于她犹如晴天霹雳心中哀苦可自拔

董氏站起身道“你跪在地上好好过后我来问你说罢又对梅燕回道“回儿跟我来

梅燕回忙站了起来搀着董氏进了卧房董氏坐在床上长叹一声问梅燕回道“你姐姐这个心思旁人还知知晓?

梅燕回心虚道“姐姐只告诉了我旁人一概知

董氏点了点头道“这就罢了罢了…又满面疲惫道“你也多劝劝她让她把那见得人心思丢了若传扬出去她还能说上什么体面人?

梅燕回连忙应了亲手奉茶看着董氏脸色问道“娘晟之真就那么好了?过是个庶出小子名声也好即是新科进士姐姐跟他也算下嫁了

董氏道“你见了他知道了乍一看觉得有何出众之处待瞧第二眼能瞧出一股子威仪凡来过十七八岁但眼瞅着气度就跟老爷那般年纪人一样稳重这话本该你说…这样人若赶紧定下来待他进了京城在官场上混一段时日眼界一开只怕你姐姐都难入他眼了说完又怕梅燕回吃味握着她手说“原本我还着你跟儿到底谁结这门亲但如今这情势必然要许了儿好断了她念好孩子你小就比你姐姐聪明比她妥帖懂事日后娘保管给你找个更好人

梅燕回笑道“娘怎说这样话?我是妹妹自然要先给姐姐说亲心中却道“晟之知是个什么模样让娘亲这么赞绝口但年纪轻轻考中进士来也必有凡之处口中却道“娘放心是了我自会好好规劝姐姐

董氏如何教导梅燕在话下但说府这头妍玉如今已怀了身子婚期可再拖着故忙完了蕙菊亲事张罗起昊之亲事来因怕梅痛快峥又备了重礼亲自到梅府上说项梅海泉脸上淡淡只说道“续弦再娶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但可怜孙年纪尚幼失了母亲荫庇当爹做事颠三倒四又急急切切娶了新妇进门我只心疼他怕他日后受什么委屈

这番话说得峥面皮“噌一下红了抱了拳道“亲只管放心珍哥儿是我长子长孙我万万会亏待他日后我留他在身边亲自教养一切吃穿嚼用我均亲自把持过问

梅海泉道“这还算罢了只恐过几年咱们年纪慢慢大了等撒了手闭了眼他成了没人管没人怜孩儿若是到时候当爹后母再多体恤几分…说着用眼去看峥

峥久在生意场上打混自然懂“说话听音之理见状哪还有明白忙道“亲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们只会更心疼自血脉…说着咂了咂嘴道“若这样我如今将几块良田几铺子划到珍哥儿名下如今他年纪尚幼我先替他暂管着等他成之后自会交还给他…这是额中珍哥儿应得也必然样样少您看…说着满面堆笑亲手给梅海泉倒茶手刚摸到茶壶上被梅海泉按住了峥抬起头只见梅海泉微微笑道“亲能如此疼惜珍儿我心中也十分欢喜说完取了茶壶亲自给峥沏茶

峥点着头殷勤笑道“亲放心放心…

梅海泉道“珍哥儿年纪还小他祖母留他在身边多些时日…

峥忙道“这自然自然!亲母尽管留身旁以享天伦

梅海泉也再说只与峥闲话一回峥知情知趣见梅海泉面露倦色告辞离去了

至晚间梅海泉将此事说与吴夫人婉玉听吴夫人听了恨道“岂是宜了昊之那畜生!莲英才死了多长时日他竟又勾搭上了柳姑娘依我说咱们偏能让他们这么称心如意!

婉玉心中也痛快口中仍劝道“娘莫要再气了咱们再愿有什么法子?反倒让柳面子上过去这门亲横竖要结了还如给珍哥儿谋些好处才是正经

梅海泉道“明日将划给珍哥儿田产铺子拿过来你仔细看一看若有清楚派个小幺儿去打听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