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摸摘星粉嘟嘟的脸蛋:“民间习俗是如此吗?朕倒头一次听说。”

次日皇帝下了圣旨,命我主持宫中选妃事宜,宣旨的太监刚走,太后就派人前来相邀,想必选妃乃宫中盛事,太后又无聊,所以找我去相商此事,正好请教她宫中的一些规矩,我嘱咐奶娘照看好摘星,忙忙赶去慈宁宫。

我进去后太后拿着一本佛经笑道:“归月既要主持纳妃之事,少不得净手焚香抄写一本经文,以求上苍保佑皇上后宫充盈,为皇家开枝散叶。”

我应着净手焚香,在书案上低头抄写经文,佛经很厚,上面的字小而密,不觉日已西沉。有小宫女捧来香茶笑说:“郡主,太后有命,喝茶歇息后用了晚膳再继续抄写不迟。”

还真是累了,我揉着手腕站起身走了几步,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听见外面有崔师兄的声音传来:“你把小月怎么样了?”

太后糯软的声音道:“我哪能把她怎么样呢?是她不安分,我虽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却知道她没安好心。我不过试试,没想到光弟你对她如此上心,也不避嫌疑,就匆匆而来。”

我心下着急,我的多事竟害了崔师兄,但四肢发软瘫坐在地上口不能言,我明白是茶水中有名堂,隔着纱帘看见崔师兄恳切得看着太后:“婉儿,小月是无辜的,你有怨气可以冲我来,千万不要伤害她。”

太后吃吃娇笑,依偎到他身前举手为他拭汗:“瞧你急得满头大汗,人家看了都心疼。”

崔师兄往后躲了躲,太后扶额娇呼:“光弟,我大概犯了头风,头痛难忍,你扶我到锦榻上躺一会儿。”

崔师兄犹豫着没动,太后却趁势倒在他怀中,崔师兄将她扶到锦榻上要站起身时,太后紧搂住他的脖子声声喊着光弟,轻泣道:“婉儿这些年身不由己,却一直将你放在心里,不想你如此狠心,你看看我身上的衣服,与当年你离开前的那晚一样的颜色。”

太后说着脱下外袍,里面只穿着薄如蝉翼的纱衣,纱衣内鹅黄色的抹胸束着白皙高挺的胸,崔师兄僵着不动,太后修长的双腿蛇一般缠在他的腰间,香唇吻向他的脸颊,崔师兄呼吸粗重起来,双手向太后的双乳袭去。

崔师兄如果把持不住,日后只能为太后所用,我焦急中听见太后一声大喊,喊声痛苦不堪,她哆嗦着护住双乳,恨声道:“好个崔光,竟如此无情,枉我为你终身不能做母亲。”

崔师兄身形一滞俯身温和说道:“婉儿,当年是我有负于你,可今非昔比,你是堂堂一国太后,岂能任性胡来。”

太后哭道:“一国太后又怎样?不过是个失了丈夫的寡妇而已,你若念半分旧情,怎么下如此重手,你是大相国,我是太后,如果你情我愿,谁又敢说半个不字。崔光,你是个伪君子。”

崔师兄站直身子:“小月在哪儿?”

太后恨声说:“我把她杀了,你能如何?”

崔师兄淡淡道:“那我只能取你性命为她报仇。”

太后弱了声气:“难怪你不念旧情,原来一心为着你的师妹,今夜你留在这里,我就不会动她。”

崔师兄耐心与她周旋:“婉儿,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我本来最喜欢到处游历,但如今五大诸侯王蠢蠢欲动,四海升平前我会一直留在京都,保你在宫中平安无虞。”

两个人僵持着,太后或低泣或大哭或柔声细语或娇声挑逗,崔师兄只冷静劝慰着不为所动,我不由叹服崔师兄的坐怀不乱,你倒是四处找找呀,我明明就在竹帘后面,太后终于被激怒,猛的站起身来扯掉抹胸,纱衣下曼妙的身体清晰可见,崔师兄淡淡说道:“婉儿是不是又如我离开前那夜一样焚了催情的迷香,以为此刻我应该不能把持?那夜我犯下大错,一直在寻找破解迷香的方法,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清心寡欲,视女人为无物。”

太后却已情动,轻吟着紧搂住崔师兄,我心中震动,真相竟是如此,难怪崔师兄会违抗师命私定终身,原来是被人利用,太后究竟是另有意图,还是爱恋崔师兄才耍的手段,我不得而知,崔师兄因为与她有了一夜之欢,明知她富于心机,还一直在维护她,说是自己当年爱上了她。他只是出于感激吧,对她危难时伸出援手的感激。可眼下这种状况又该如何?

这时门外响起宫女惊慌的声音,皇上驾到。皇帝冲进来前,崔师兄迅速脱下外袍裹住太后将她击昏放在锦榻上,我心下叹服,崔师兄真正是谦谦君子,此刻尚在维护着太后在儿子面前的尊严。他看到皇帝神情一松委顿下来:“鸿儿赶快去找小月。”

我看着他嘴角的血丝才知他一直竭力咬着舌头保持清醒,所以也不能乱动四处找我,皇帝挑开竹帘进来将我抱到崔师兄面前,崔师兄苍白的脸色微微一笑:“小月没事就好。”

我看着他怔怔流下泪来,你这是何苦,何苦那么为难自己?何苦为了我这个惹是事生非的人跑来太后寝宫?

我回到房中时,摘星正睡得香甜,我在她身侧躺下,我这个愚笨的人还是不要再给崔师兄添乱,他心中亮如明镜,自会处理好这纷乱的一切。

可皇帝选妃还得继续进行,自那夜后,太后安分不少,偶尔看见崔师兄也很冷淡。一个月后,各地遴选的女子入宫供皇帝钦点,十几位花团锦簇的丽人站在面前,我挨个看过去,心中惊叹连连,这些女子各有千秋各有颜色,其中一位不在太后之下,加上年纪尚轻正当妙龄,太后看着她竟也有些黯然。

我看到最后时,那个有些羞怯的女子正死死盯着我看,我差点惊呼出声,那是如绯,三年不见,她长高了,也漂亮了。

皇帝却没有来,说是今日太忙,暂且散了等改日再议。我装作去她们居住的院子里四处看看,趁机到了如绯的房中,如绯看着我流泪叫着嫂子,我点点头问道:“如绯,家里人可都好吗?你怎么会进宫的?”

她凄然道:“家人现隐居在矜鹏边境的一处乡村,都还安好,本来我想做一农妇,可父亲硬是打通关节让我进宫,我也不敢违抗父命。”

卫道忠又是在为如愿复国铺路吧?我心中冷笑,搭上全家人的性命也不知所为何来。如绯怯怯得说:“嫂子,哥哥如今做了矜鹏国的驸马,公主为他生了个儿子,都快半岁了。”

我淡然说道:“听说了,他安好就行,何苦当日假死骗我。”

如绯急道:“嫂子错怪哥哥了,那些都是父亲和魏妈妈背着他做的,他被魏妈妈下了药,从房中密道拖到一个山洞里呆了月余,日日给他服药,他一直神志昏聩,他在密道口曾经醒来拼命挣扎,却没有能挣开魏妈妈的钳制,这些都是哥哥一日酒后对我说的,他后来四处找你没有找到,心灰意冷之下答应了父亲和魏妈妈的安排,去接近矜鹏国的公主。”

我呆呆看着如绯的嘴唇一开一合,我的如愿,我竟错怪了你,我想过各种可能,却从未想过你会不知情,我不甘过怨恨过,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受害者,却从未替你想过,从未选择全身心的去信任你。那日在矜鹏王宫外,他说他没有,我却没有给他机会,因为我怕於夫罗看见我和他纠缠,会误会伤心,我又因自己的执念离开於夫罗,这一切是谁的错?

我手脚麻木全身冰凉,这冰凉让我想起如愿,他的脸色那么苍白身体那么沁凉,他心中纵有千斤重担,却总是温和得对我笑着,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抱怨,他连续五年在我生辰时不眠不休赶去看我,他毅然停止修习阴寒的功夫,他决定放弃复国做真正的卫如愿,他在房前石阶上从午后呆坐到天黑,他以为我爱着崔师兄决定让我走,他汹涌的泪水浸湿我的肩头,他把心捧给我爱着我,我却不肯给他一丁点的信任,执意认为一切都是他的安排。

如愿……我心里一遍遍默念他的名字,想着他的容颜,想着他柔若春水的双眸,心中绞痛着沥沥滴血。

作者有话要说:无言望天。。。

收藏和点击都很悲催,怎么坚持写下去?

望天。。。

金风玉露一相逢

我扔下如绯痴呆呆得回到房中,未进房门就听见摘星咯咯的笑声,她的笑声更增加我的烦躁,她的父亲并不是如愿,而是於夫罗,我为何要回应於夫罗的感情,为何不听如愿解释,可是如愿,你也没有等待,轻易就放弃了我娶了麦宁。

我没有理会摘星伸过来的小手,摘星开始委屈得哇哇大哭,奶娘连忙哄着她,她却哭得更大声,我恼怒得喊道:“将她抱走,不要来烦我。”

奶娘奇怪得看我一眼抱着摘星出门,我怔怔坐着,这一切难道是一场梦吗?这如戏剧般的一切为何会发生在我身上?如愿,知道了真相又怎样,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床榻上的小老虎抱枕仿佛在冲我笑着,我想起摘星,我怎么能烦她,怎么能和她发脾气,我喊着奶娘抱摘星过来,却没有人应声,我绕到房后花园,摘星并不在那里,奶娘从来不会抱她走远,今日到哪里去了?我到奶娘居住的后房也没有人。

我急得团团转,跑到御书房皇帝并不在,太后,难道是太后藏起了摘星吗?我赶到慈宁宫,太后侧卧在锦榻上摩挲着怀里那只雪白的小猫,听见我的问话懒懒说道:“哀家对你的女儿没兴趣,你能入我的眼也不过是因为大相国的关系。”

我瞪着她,她不象在说谎,我疯了一般见人就问,却都是摇头,我在慌乱中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我停止漫无目的的寻找,回到房中静静等待。

天全黑下来时,皇帝尚没有回来,只等他回来就恳求他下令在皇宫内搜寻,这时门环响动,我扑过去把摘星搂在怀中贴着她的小脸:“吓死妈妈了,你跑到哪里去了?”

耳边有一个人轻笑道:“吓着月亮了?我看着她实在忍不住,就将她带到大裕皇宫的最高处,抱她坐在屋脊上玩耍……”

我不置信得抬头看着,於夫罗站在那儿笑看着我,依然是玄色的衣袍乌亮的长发湛蓝的双眸,是我的幻觉吗?他怎么会来?他又如何能轻易进宫?

他过来将我和摘星拥在怀中叹息道:“月亮为我生了这么漂亮的女儿,我却没有陪在月亮身边,我会好好补偿。”

鼻翼传来诱人的青草香,他吻了吻摘星,一点点含住了我的唇,我挣开他:“你怎么来了?你为何要来?”

他轻轻抱过摘星:“我听说自己有了女儿,心痒难耐,等不了三年。我的女儿象我,本来正哭着,一看见我就冲我笑,月亮,女儿取名了吗?”

“她叫摘星。”我闷闷说道。

於夫罗小心翼翼把摘星放在床榻最里面,转身把我纳入怀中,手指一点点滑过我的脸颊,蓝眸中漾满柔情:“怎么?月亮不高兴见到我吗?我可是日日思念,思念到快要疯狂。我一直悔恨为何要纵着你,让你任性,我应该强留下你。”

他的怀抱熟悉舒适,他的掌心干燥温暖,我再也忍不住一日里的愧疚悔恨惊慌担忧,泪水决堤一般流下,我怕隔墙有耳不敢大声哭泣,咬着嘴唇不停流泪,一边没命得捶打着他的胸膛,他一动不动由着我,心疼得看着我,柔声哄着我。

我的力气耗尽靠在他怀中,吸吸鼻子喃喃道:“飞鹏,你怎么进来的?为什么你们进出皇宫如此容易,难道你们真的能飞檐走壁吗?“

他擦去我脸上的泪水:“如今又是春季,我本想等夏季来临就来看你,几天前我收到一封信函,说你在大裕皇宫生下女儿,还附有一张皇宫密道的地图,密道就通向你屋后的花园。”

难道是慕容非离,他这么做是何意?难道是为了帮我?他怎会有如此好心?我把他抛在脑后尽量漫不经心问道:“飞鹏,阿提拉他们好吗?麦宁好吗?”

於夫罗点点头:“他们很好,只是总问起你,你走后托吉和桑奴竟难得的冲我发了一通脾气,麦宁做妈妈了,她的儿子也和摘星一般粉嫩可爱,只是七王子十有八九不在王宫,不知忙些什么,我也懒得管他。”

我心下一跳,如愿定在忙着他的复国大计,於夫罗已经对他生疑,随着叩门声传来皇帝的声音:“归月,朕想看看摘星。”

我慌张得看向於夫罗,他朝我点点头示意我去开门,我忙应声,皇帝进来时房中已没了於夫罗的身影,皇帝看看大敞着的窗户笑道:“归月今日奇怪,房门紧闭却开着窗户,是在看月亮吗?”

我敷衍道:“是,刚刚抱摘星在看。”

皇帝坐在床边逗着摘星,摘星不住咯咯的笑,皇帝亲亲她的脸蛋高兴得走了,我嘘一口气,他却又回来说到:“归月,选妃之事,选两个吧,那个最美的和最平常的。”

我疑惑得看向他,他一笑:“最美的那个引起了太后的的注意,最平常的那个引起了你的注意,就她们两个吧。”

他今日明明并不在场,为何知道得这般仔细?太后只是一个眼神,并没有说什么,我也只是在如绯房中呆了一会儿,为免他人疑心,在别人房中也呆了差不多的时间。这个少年皇帝心中究竟有多少谋划和算计?

我胡乱吃点东西,沐浴后回到房中,於夫罗离开了吧?窗户一直开着,却没见回来……

淡淡的青草香包围了我,一个人火热的身体裹住我,吻着我的额头抚摸我的身体轻声呼唤着我,我在沉睡中不愿醒来,白日里情绪纷乱好不容易才进入梦乡,不想却做此春梦,胸前传来一阵阵酥麻,我的唇舌被温柔入侵,我轻吟一声继续沉浸在睡梦中。

身体上却处处燃火般难受,我在朦胧中睁开眼睛,於夫罗正笑看着我,我喃喃道:“飞鹏,你不是走了吗?我竟然梦到了你。”

他吻了吻我的眼睛:“月亮不是做梦,我怎么舍得走呢?”

我摇头:“我不信,你掐我一下。”

他没有掐我,而是张口轻轻咬着我的唇我的脖颈我的双乳,他看我依然迷离,加重了力道啃咬着,舌尖不住转着圈厮磨,双手沿着我的胸腹缓缓下滑,轻柔得停在私密处哑声问道:“生孩子时疼吧?我却没有在身边陪你。”

身体里潜藏的压抑的力量和欲望轰然炸开,我抬手抚着於夫罗的长发,顺着肩背下滑,停在他精壮的腰身上,轻声喊道:“飞鹏,你来的真是时候。”

“嗯?”他笑道:“月亮是在挑逗我吗?”

挑逗?我笑了笑,他如果知道我白日里混乱之下曾后悔认识他,后悔回应他的感情,甚至曾排斥摘星,他会有如何感想?这时摘星在睡梦中甜甜的笑了,月光正照在她微笑的小脸上,我的世界刹那变得光华璀璨,放佛人生不曾有过怨恨烦恼无奈失意,她的笑容比夜空中的皎月更为明亮的照耀着我晦暗的心灵。

於夫罗笑着凑过去小心翼翼吻了一下摘星,眼睛一眨不眨得盯着她,看她继续香甜得睡着,脸上浮现孩子气的笑容:“月亮,我没有吵醒咱们的女儿。”

我笑说:“她就象个小猪般,吃得香睡得香。”

他不高兴了:“怎么能把我的女儿比作小猪呢,我的女儿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小姑娘。”

我哭笑不得,连连应和着他,他看着我笑起来:“月亮生了女儿后,面容更添了光彩,让人看了移不开眼睛。”

他说着欺身上来抚摸着我:“这身子也丰腴了些,挨着就不想再放开。”

我刚想说你怎么也开始擅长甜言蜜语了,唇舌已被他堵住,这次不同于刚刚的温和,他霸道狂猛的进攻着,双手也不安分的揉捏,我被他逗弄得开始回应着他,不住轻吟叫喊,我只想与他一起沉沦,醉倒在他的热情里永不醒来。

他的双手在我的胸前不住流连,他的唇舌在我的胸腹间辗转,我迎合着他,身体里一股莫名的力量升腾着叫嚣着奔涌而出,灼烫着我的肌肤甚至我的灵魂,彩蝶扑花,飞花逐月,不息的欲望,肉体的快感让人忘了一切。

我放纵着自己,忘了羞涩忘了收敛,我扭动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向他发出邀请,我的手指抚摩他的每一寸肌肤,我的嘴唇滑过他的每一点敏感,我们变换着位置变换着姿势,轮流主导着轻重缓急,他一直将我带到阴山下青草连天的大草原,杨柳随风轻拂,河水淙淙流淌,芬芳的花香扑鼻,白云悠悠飘过,恍惚间阴阳合一,又仿佛日月同辉。

他笑趴在我身上看着我轻吻我的眉眼:“月亮生了女儿竟成了一只小馋猫。”

我轻扶着他的肩背,看来女人生孩子后的欲望会强烈很多,他又怎么知道我放肆背后的重重心思,我只想暂时忘却。

他的气息包围着我,我在他怀中安然睡去,我在激情后的慵懒中忘了这里是大裕国的皇宫,他不能久留,我们沉迷于久别重逢后的欢愉,竟忘了商量以后的事情,他如何打算的,如果他那夜强行带我回到矜鹏,我是愿意的吧。

天亮时枕席边已不见他的身影,只留着他的气息,昨夜的缠绵仿佛春梦一场,身体上的淤青和略略的疼痛告诉我那不是梦,我想着自己的疯狂,脸颊开始发烫,一点点拉上被子想要蒙住自己的脸,被子拉到下巴时,熟悉的感觉使我心中一颤,和如愿新婚那夜,我也是如斯般拉着被子想要掩盖自己的羞涩,可如今再没有一双修长沁凉的手来拦着我,被子一点点将脸蒙住,泪水一滴滴滑落我的脸庞。

骄娇婵娟弃红妆

我在御书房坐着默家中被火焚的孤本,我能想起的已完成大半,每写完一本装订成册必是崔师兄亲自来拿,每次都捧着摩挲着,玉颜上绽放的光华如旭日东升,打小都是他在保护我,如今能让他发自内心的愉悦,我心中雀跃不已,这时候我们总是笑语欢声,不理会满脸不悦的皇帝,也不去想接下来的日子里来自太后的挑衅与刁难。

看看沙漏皇帝早该退朝回来了,只要在宫中,他早朝后即来御书房批阅奏章或研习兵法,从无懈怠,今日不知为何不见人影。我正疑惑着,赵进慌张跑进来:“郡主,皇上散朝后不知为何把自己关在寝宫,几个太监宫女轮流敲门,也不见回应,刚刚他传出话来,让归月郡主前去觐见。”

由于我与他有表面上的那层关系,我从未去过他的寝宫,怕他万一发起狂性,想起那日他强吻我,我就肠胃翻滚着难受,今日既然他下诏,我也不敢不去。我跟在赵进身后到了皇帝的寝宫,赵进禀报说归月郡主来了,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我被一只冰凉的手拉进去,然后门就快速得关上。

寝宫内帘幕低垂光线昏暗,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我刚要掀起窗前的帷幔,皇帝抓住我的手阻止我,他的声气很弱:“归月嫌暗就点亮烛火。”

我依言将烛台上一一添了灯烛,寝宫内亮起来,皇帝脸色苍白目光凄迷悲凉:“归月,朕要死了。”

我心下一惊,这个小皇帝向来心机深不可测,今日却忧伤绝望:“昨日皇上还好好的,今日又上了早朝,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手指向床榻,床榻上被褥凌乱,锦被上染着斑斑血迹,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急问道:“鸿儿,快传太医,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可是有刺客刺伤了你?”

他的手一颤迷茫得说道:“我昨夜身下突然血流不止,不知是何病症,我也不要让太医来看到我的身体。”

我疑惑得看向他:“鸿儿为何讳疾忌医?”

他软软得瘫坐下来连声怪笑,声音尖利刺耳,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喃喃说道:“阴阳不能颠倒,男是男女是女,吃药又怎样,吃药最终枉送了性命,辜负了父皇的一片苦心,也难慰哥哥在天之灵。这么多年,我竟忘了自己真实的身份。”

我心中恍惚明白些什么,又抓不住漂浮的怀疑,他的眸光恢复清亮:“归月如此善良,从无害人之心,我既要死去,也不怕对你直言,我本是女儿身,如果我死了,我下葬时归月一定要为我恢复钗裙装扮。”

我惊得目瞪口呆,真相如此令人难以置信,我一直以为他是个清秀美貌的少年,却从未去想过一些细节,他独自沐浴,从没有宠幸过女人,他的肌肤细白如瓷,他的双耳都有耳眼,他曾与我同榻,却没有侵犯我,只是装装样子,他对崔师兄全心的信赖,因他心思缜密少年深沉,我一直提防着他,却从未想过他,应该说是她,她是个女孩儿。

她自嘲的笑着:“我一直在努力,我怕被人察觉,太监们为了恢复男儿本色,经常服用一些药物,我也偷偷拿来服用,身体渐渐起了变化,也许我已成了不男不女的怪物。”

她扯开衣袍,拉开胸前裹着的层层白布,一双玉峰傲然挺立在我面前,她又脱去下身的里裤疯狂喊道:“归月仔细看看我是男是女。”

她赤身露体站在我面前,我望着眼前窈窕细致的身体,醒过神心中一点点泛起疼来,她竟是女儿身,她成功的让人以为她是男子,他在赵普跟前装作轻佻贪玩,她慧眼识珠强留崔师兄为师为相,他在群臣面前威严日甚,他巧妙与各诸侯王周旋,他疾言令色处处压制着太后……她比许多男儿强了不知多少倍,她令整日沉迷于儿女情长的我无比汗颜。

我轻柔得为她披上衣袍一点点将她搂在怀中,我低声在她耳边说:“鸿儿不要慌乱,鸿儿没事,鸿儿这是来了葵水,女子每月都会来一次葵水,这表示你已经由女孩儿成长为女人了,有了葵水,你将来才会做母亲。”

她脆弱得依偎在我的怀中,身子还在瑟瑟发抖,她哽咽道:“是真的吗?你是不是在哄我。”

我笑道:“鸿儿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细致得帮她擦洗干净,为她换上干净的被褥,等我忙完回身,才发现她一直跟在我身后,满脸的信赖,我去门外唤来赵进让他为皇上煮红糖水,告诉他皇上偶感风寒,正在卧床歇息,任何人不得前来打扰。

我把团团转的她摁在床上让她好好休息,她撒娇说:“归月陪着我,陪我说说话。”

我点头坐在床边看着她,她拿手捂上脸,我知道她有很多话要说,一时又难以启齿,找来一块丝帕盖在她眼睛上,把她的手拿下来柔声说:“鸿儿若累了,就睡会儿,若有什么话说,我在这儿听着。”

丝帕随着她沉重的呼吸起伏,她紧紧抓住我的手,艰难开口诉说皇家悲惨残酷的往事:

当年灵太子妃生下的是一对龙凤胎,孤独满和世子孤独清被杀后,有些悔恨伤心的皇上,听说皇家有后,孩子满月时亲自过来看望孙儿孙女,他高兴的抱着孙儿笑个不停,赏赐的金银珠宝随着他的笑声源源不断抬进太子府,当他放下孙儿去抱孙女时,看着孙女和孙子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他的脸色暗沉下来,拂袖回了皇宫。

当时凤阳王凤天雍因承袭父爵,特来到宫中拜见皇上,皇上密令他除去孙女,皇上乃真命天子,天赋皇权,称孤称朕,一个女子怎能和大裕国未来的皇上一样的长相。凤天雍正好借机表示忠心,深夜去太子府偷出那个女婴,他在密林中要下手掐死她时,月亮从云层中探出头来,月光照在她的小脸上,她正在睡梦中微笑,凤天雍心中一动,她象极今日的太子妃,昔日的心上人,凤天雍最终没有下手,而是去找来另外一个女婴的尸体代替。

其实凤天雍另有图谋,他想要得成大业,一张和未来皇上一模一样的脸,会为他提供很多便利和帮助,是以一直把她当做男孩子一般抚养。

凤天雍将她秘密养在自己的封地直到七岁,太子妃本就产后身体衰弱,又思念丢失的女儿日日哀哭,终不治而亡。太子世子独孤鸿三岁时被带给姬妾赵婉抚养,赵婉一开始对他视如己出,灵太子登基后,赵婉封为侧妃,有孕后封为贵妃,她求签得知腹中是男儿,就开始在独孤鸿的饭菜中一点点下毒,他七岁时病发奄奄一息。病发前,赵普禀报灵帝李雄信有反心,灵帝亲自前往西凉安抚。时时关注宫中消息的凤天雍连夜将那个女孩儿送至皇宫,替换了命在旦夕的独孤鸿。

赵婉翌日见到夜里气若游丝的独孤鸿,一大早活蹦乱跳,心中忧戚恐惧,以为他是未来天子,真有神灵庇佑,惊吓之下竟八月早产,早产的男婴未活过三日,灵帝回宫后为安抚她,封她为皇后,她使出十二分手段独宠后宫,却再也没能有孕,她以为一切都是报应,也没敢对再太子下手。

鸿儿说到这里掀开脸上的丝帕咬牙说道:“什么报应,归月知道吗?她爱惜自己的容颜,习惯在沐浴后喝一种秘制的花草茶,我日日在其中添加少量的红花,一个月以后她就早产了,我这是在为哥哥报仇。那天夜里,我看到苍白憔悴的哥哥,他的脸和我一模一样,他临死前回光返照,睁开眼睛看到了我,他并没有一丝惊讶,只是柔和得冲我笑着,你就是父皇常提起的妹妹吗?我叫了声哥哥,他抬手抚了一下我的头顶,说他要去陪母亲了,让我替他在父皇面前尽孝。”

鸿儿说到灵帝,双眸中充满哀伤:“他根本不适合做皇帝,他善良轻信,性子温和,他终生都在哀悼枉死的哥哥,早亡的妻子,就因赵婉容颜酷似母亲,他就对她纵容宠爱,他思念丢失的女儿,总是对我提起,我却不能对他说出真相。我十岁时,他因病而逝,逝世前方明白赵普和赵婉的野心,匆忙将辅国重任托付给四宦。”

灵帝竟然是这样的人吗?那独孤满是遭谁陷害,我一直以为独孤满被灭门,灵帝是最大的受益者,真相竟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还有太后对崔师兄所说一切全是谎言,她不孕是因为鸿儿为她下了红花。

我小心问道:“那么鸿儿会不会告诉崔师兄实情?”

鸿儿的眼眸中现出一丝慌乱,转瞬坚定:“当然不会,只要我活着,我依然是大裕国的皇帝,我不能辜负哥哥和父皇。所以,希望归月为我保守秘密。”

我点点头,我们半天没有说话,我尚需要慢慢消化这一惊天秘密,而鸿儿,她在沉默中已经恢复了一向的帝王气概,眼眸中再没有半丝软弱,她慢慢闭上眼睛,我为她掖了掖被角准备离开,手又被她抓住:“归月好象有话要说。”

我迟疑着,可是为了崔师兄我不得不问:“鸿儿对崔师兄可有男女之情?”

她摇头失笑:“我一直当自己是男子,心中哪会有半分儿女情长,不过,我全心信赖崔相国,只要我做一天皇帝,就不会放他离开。”

“可是鸿儿有把握留他在你身边吗?他是志在四方的男儿,并不贪图富贵权势。”

她目光坚定:“崔相国也有弱点,也会有不忍,我会紧抓住他的弱点和不忍心。”

崔师兄啊,你竟惹上了这么一个大麻烦,我定定看向鸿儿:“你肯将为太后下红花之事告诉崔师兄吗?”

她摇头:“太后目前也是留住崔相国的一个羁绊,我暂时不想揭穿她。”

也许她只有今日肯以女儿身份与我说话,我自是不能错过这难得的机会,刚才本想日后再说的话只能此刻说出来,我恳切说道:“鸿儿要为日后打算,你如今年纪尚小,女扮男装自是容易,你一年年长大,你要封后纳妃,要在后宫平衡朝堂关系,如果你不宠幸后宫,也没有子女,你早晚会遭人怀疑的,你会越来越艰辛,你应该早为自己打算,崔师兄早晚会助你平定天下海晏河清,让适合做皇帝的人去做皇帝不好吗?”

她怔怔看着我,闷闷说道:“归月,朕累了,朕想睡会儿。”

我只能叹气离开,不管她如何选择,我决定帮她。

疑慕容真假难分

第二日皇帝依例早朝,散朝后到御书房批阅奏章,她的表情比以往更加高深莫测,昨日的事好象根本就没有发生过,我也想装作无事,可又忍不住偷偷去看她。她轻咳一声:“归月……”

她日后究竟如何打算,看样子她不准备放下皇帝这个宝座,胡乱猜测中,她叫了几声我都没有反应,她走到我面前清冷的双眸盯着我:“归月,停止你的胡思乱想,朕已写好圣旨,即刻前去传旨。”

传旨?传什么旨?难道她决定退位吗?我欣喜得接过圣旨一看,心中冰凉,我的冰凉因为如绯,她被皇封为妃,此生再离不开皇宫,江州知府之女燕无双册封为嫔,我疑惑看向皇帝,依我散淡的性子,轻易不会妄度圣意,更别说开口询问,可这次我得知皇帝乃女儿身,又事涉如绯一辈子的幸福,我硬着头皮问道:“敢问皇上,卫如绯相貌普通封为妃,而燕无双美貌绝色封为嫔,何况这两位女子初进宫,品阶是不是太高了些。”

她轻瞟我一眼:“告诉你也无妨,品阶太低太后不屑于理她们,燕无双美名远播,自然心高气傲,卫如绯相貌才学出身皆逊色于她却封为妃,她自然要寻衅生事,她一旦不安分,太后正愁寂寞,定不会旁观,如此一来后宫就热闹许多。”

“啊?为何非要后宫起了争端呢?”我不解问道。

皇帝轻笑道:“人生如棋局,有些棋子落下会给敌人致命一击,有些却到终局也没有大的用处,还有些呢,眼前想不到能做什么,但放在那儿假以时日,只要有机会,说不定会成为胜败的关键,或者可以对局势推波助澜,最不济也可做个挡箭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