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嘶哑,我问:“你的声音怎么了?”

他笑笑:“日以继日骑快马前来,连水都没有喝一口。”

我去水壶中倒水过来给他,他仰脖喝光,又一把抱住我,我推开他:“你不想看看摘星吗?”

他又抱住我:“慕容非离日日把她挂在嘴上,我知道她挺好的,刚刚看到了,我让香儿抱她出去的,我也想着你......”

我扭动着问他:“非离呢?他怎么样了?”

他呵呵笑起来:“他好的很,他在矜鹏乐不思蜀......”

我又推开他皱眉看着:“你先说清楚非离怎么样了?他可医好湛天宁?”

他点点头扬唇一笑:“那是自然,慕容家医术冠绝天下绝非虚言。”

我来到外屋,他自然也跟来。我指指窗下的椅子说:“你先坐下,我有话问你。”

他坐在那儿看着我,他明明是於夫罗,黑色的衣袍披散着长发,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他的双眸依然湛蓝,难道是他的声音给我的感觉不同?我看着他只觉陌生,毫无亲近的欲、望,他却热切得看着我,双眸一遍遍扫着我的身体,又在我脸上流连,以前他总是收敛着自己的情绪,从来不像现在这样不加掩饰。

我淡淡问:“饿吗?可想吃点东西?”

他轻轻点点头,正好趁着吃饭的功夫细问他前来所为何事,也可问他非离究竟怎么样了。我去厨房端来饭菜,他埋头吃着,待他吃了半饱我问道:“非离现在哪儿?”

他嘴里含着饭菜嘟囔道:“他在矜鹏,日日美女相伴。”

我又问:“你的后妃们可好?你的皇子可好?”

他点点头突然推开面前的饭菜,欺身过来抱起我往里屋走去,他粗鲁得把我扔在床榻上,撕扯掉我的衣服,两只手在我胸前大力揉捏,我急痛之下掉出眼泪来,我不知道於夫罗为何如此,冷淡又粗鲁,除了激烈的情、欲,仿佛话也不想多说。我不敢大声叫喊,院子里三个人都是非离的人,让他们看见这种情形,我只会徒惹笑柄。

我的扭动挣扎更激起他的欲望,他一条腿跪在我的双腿上紧压着,两只手到处乱摸乱捏,他高高在上俯身看着我,蓝眸中发出野兽一般疯狂的光芒,我说道:“於夫罗,求你,是不是非离对你说了什么?你产生了误会?你先放开我,我们有话好好说。”

他喘息着说:“有话等会儿再说,我太想你了......”

他的手探到我的身下撕扯我的裙子,我夹紧双腿,只觉屈辱无比,我有些愤恨,他竟然对我用强,分离多日,我只想与他说说话,看他抱抱摘星,问问他在想些什么,他当日在慕容山庄那般绝情,今日为何去而复返,非离呢?既然已医好湛天宁,他为何不回来,他不想摘星吗?

我咬牙奋力推拒着他,叫道:“於夫罗,非离呢?非离怎么样了?你说清楚。”

他低头在我胸前咬了一下:“非离,你叫的可真亲热,怪不得他日日把你挂在嘴上。”

怎么可能?非离怎么可能当着於夫罗的面说我的事,他真的是於夫罗吗?他分明是,可又不是,我试图阻止他,试探着喊了几声飞蓬,他嘟囔着叫了声月儿。

月儿,於夫罗从未这样叫过我,他只叫我月亮,我大声说:“你不是於夫罗,你是谁?你放开我。”

他笑起来,这次声音不再嘶哑,相比於夫罗浑厚低沉的声音清亮一些:“现在才发觉不是,已经晚了。”

我心下吃惊大力挣扎着,却被他紧紧压着,我挣扎到力竭睁眼看着非离的画像,绝望中我不顾一切大声喊着:“非离救我,非离救我,非离......”

他只笑着紧压着我,我脑中灵光一闪,屈腿用膝盖狠狠顶了他一下,他痛得大叫一声,翻滚在地上捂着裆部闷声哼着。

门外有人冲进来,拖起那个人缠斗在一起,我整整衣衫坐起身,原来是李大叔,他竟然是个高手,他一边打斗一边向我告罪:“夫人,刚刚看你出门,没注意已经回来了,对不住,如果你有什么意外,少庄主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那个人功夫较弱,十几个回合被李大叔打得趴在地上,我上前去狠狠踹了他几脚,然后狠狠煽了他无数记耳光,直到手发麻才停下,去他红肿的脸上用力拉扯,李大叔奇怪问道:“夫人做什么?”

我一边拉扯一边说:“把他易容的脸皮扒下来。”

李大叔笑说:“易容术只闻江湖传言,其实并不存在,最精妙也不过是乔装改扮掩人耳目。”

那个人已被我拉扯得喊起疼来,看我不停手就开始小孩子一样哇哇大哭,小孩子,我看着他和於夫罗一摸一样的容颜,我又看向他的眼睛,虽不再纯净却没有於夫罗的幽深,我踏住他的胸口:“你是湛天宁。”

他抽抽嗒嗒说着:“是霜霜她们让我来的,她们让我强要你,让你恨於夫罗,非离日日把月儿挂在嘴边,我就以为你叫月儿,原来他是骗我的。”

我问:“非离如何会跟你说我的事?”

他得意得笑起来:“其实他三月前就把我医好了,霜霜让我装傻骗他和於夫罗,他偏不服输,日日守在我身边为我医治,有时候自言自语说多么思念你,想念摘星,他以为我是傻子,自然什么都在我面前说。”

慕容非离也有被人骗到的时候,而且是一个傻子,我不由失笑,湛天宁看我笑也笑起来:“别人一眼就能分辨我和哥哥,你却分不清,看来你和我一样,是个傻子。霜霜说了,你会被思念蒙住双眼,霜霜最聪明了。”

我的脚从他胸口拿下来,他迅速站起来说:“你的身上真香,我喜欢你,比霜霜她们身上还香。”

我怒瞪着他:“霜霜她们身上很香,你如何知道?”

他一扬唇:“哥哥早就把她们四个给我了,她们和我住在王宫后的小院子里,日日伺候着我。我刚刚好起来的时候,她们不知道,常常当着我的面咒骂哥哥,她们还密谋对付哥哥。”

我急道:“她们如何密谋?”

他摇头:“我不知道,她们没说。”

我拎着他衣领让他起来,回头和李大叔说:“李大叔请备马,我要去趟矜鹏。”

李大叔摇头:“夫人,矜鹏路途遥远,此人又心怀叵测,如果有事,小人可以代劳。”

“不行,此事必须我亲自去与於夫罗说,他那般心性骄傲之人,定不会去提防几个小女子。”,我说着往外走去,恶狠狠对湛天宁说:“你在前面带路。”

李大叔追上来:“既然夫人执意要去,小人陪着就是。”

我往外走着:“烦请李大叔照顾好摘星,我去去就回。”

李大叔步步紧跟:“王妈妈和香儿都有功夫在身,她们会保护好摘星的。”

什么?老实木讷的王妈妈,干活笨拙长相平凡的香儿,还有面前这个胖胖的憨厚的厨子李大叔,我心中生出感动,非离,我一直提防他,他却想得如此周到细致。

李大叔还在劝说着我,我简单收拾着包袱,如今天气日渐暖和,倒是省了很多事。包袱刚挽起来,我准备换简洁的衣服,门外有个懒懒的声音说道:“你的执拗又上来了,不安生呆在家里,又要去会心上人了吗?”

非离,是非离的声音,我跑过去拉开门扑在他怀里,他轻抚着我的头发,声音中满是浓浓的关切:“湛天宁没有对你胡闹吧?我有没有来迟?”

我摇摇头,想想刚才的危险,忍不住掉下眼泪。他拍了拍我的后背:“可想我了吗?”

我点点头,又觉得有些不妥,忙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站直身子,我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不由愣住,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身着玄衣的人,他正盯着我蓝眸中深不见底,我刚要喊他,湛天宁跑到他身边小猫一般撒娇,他看着湛天宁满脸红肿怒道:“是谁伤了他?是你吗?月亮?”

我的心瞬间跌落到谷底,非离揽住我的肩往怀里带了带转身看向於夫罗。

为谁风露立中宵

我望着於夫罗幽深愤怒的眼光,不觉往非离怀中躲避着,心中苦笑,他竟认为我伤了他心爱的弟弟,非离轻笑说:“湛天宁不再是八岁的孩子了,他是成熟的男子,於夫罗,月儿怎么能伤到他?”

於夫罗冷笑:“她虽手无缚鸡之力,刚刚那位大叔可是高手,这个院子里高手不只他一个吧。月亮面对强敌的凶悍顽强我可是见过的,湛天宁心思单纯,怎会是她的对手?”

我的手轻颤着,非离捉住我的手:“於夫罗,你们多日不见,非要如此别扭吗?”

我强笑着张口:“他把弟弟护在羽翼下多年,此刻也是关心则乱。只是矜鹏皇帝陛下,湛天宁说那四个女子深恨着你,总在图谋算计你,湛天宁刚刚好转,正值是非不分之时,极易被她们教唆,你还是小心为好。你我言尽于此就此别过,恕不远送。”

於夫罗愣了愣随即扬唇讥嘲说道:“就凭她们,又能耐我何?湛天宁虽病情好转,心性依然是个孩子,怎会是非不分听她们教唆?”

非离皱了皱眉:“於夫罗未免太过自负,月儿说的没错。湛天宁如今就如刚入学的孩童,教什么学什么,他需要良师慢慢教养。”

我没有说话,也不再看他,拉了非离的手说:“非离,我们回屋吧。”

非离制止着我:“月儿,让於夫罗看看摘星。”

我甩开他的手自顾回屋去,隐约听见非离招呼於夫罗去了前厅,天近黄昏时,前厅响起摘星惊天动地的尖叫声:爸爸、爸爸......然后是非离清朗的大笑,他的笑声与摘星的笑声温暖了整个小院,也温暖着我的心。

三年,我与於夫罗分开三年,竟生疏至此,分开就是分开,错过就是错过,我们再也无法回到阴山脚下大草原上的美好时光,湛天宁野兽一般的目光令我生惧,还有麦宁,如愿封她为贵妃,国号月氏,她定是恨透了我,我随於夫罗回去王庭,一旦与他的弟妹有了纠葛,他定是护着他们,如果因为一个女子冷落自己的弟妹,他就不是於夫罗了。

还有他的族人,如今战争一触即发,他们怎会容忍一个汉人女子日日陪伴他左右,於夫罗是有意的吧,他有意让我死心,然后与崔师兄决战沙场,就不用有任何顾忌,在我与天下之间,他选择天下。

今日正好是我们的三年之期,他来了,他告诉了我他的选择和答案。当年我若下决心留下,也许会是另外一番局面,可如今,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天色黑下来,前厅里有谈笑声传来,是非离在款待於夫罗吧?过一会儿,有人进来将托盘放在桌上,我问了声是香儿吗?来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将我揽在怀里,屋中没有亮灯,但我知道是於夫罗。我挣开他的双手,将灯点亮,他的唇扬起一丝苦笑:“月亮怨我了?”

我摇头:“没有,我只是明白了你的心。”

他的眼眸黯了黯:“非离说的对,我应该跟你说清楚。”

我心中莫名的情绪升腾而起,如果没有非离,那些刺人的话就是你给我的交待。我轻笑道:“飞鹏,这是我最后一次如此唤你,你的心思我已尽知,多说无益。摘星呢?她可肯与你亲近?”

他的笑容里添了几分柔和宠溺:“一开始躲着我,刚刚一顿饭的功夫就缠着我不放,只是不肯亲近湛天宁。”

“是吗?”,我笑道:“如此甚好,小孩子总是敏感的,她也在防备着湛天宁。”

於夫罗的笑容僵了僵,这些话他是不爱听的,我并不示弱,只是看着他。他无奈叹口气:“月亮,我们不提他。”

我们无语僵坐着,未见面时总觉有千言万语,如今见了竟无话可说。我站起身笑说:“天色已晚,於夫罗请早些歇息吧。”

他站起来靠近我,一瞬不瞬盯着我,我被那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心怦怦跳起来,我往旁边躲了躲,努力平稳着声音:“於夫罗请吧,摘星该睡了,非离也一路奔波......”

他并不放弃,又靠近我,手指抚上我的脸颊,一点点摩挲着,他的声音喑哑着:“月亮,也许,我们,可以......”

可以什么?我的心一颤抬头看向他,他的蓝眸顷刻间敛了柔情,如深不见底的寒潭般盯着我身后的墙壁,我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画像上非离正笑看着我们。

他风一般经过我身边到了房门口回头说:“再见了,月亮,”

我微笑着点头,我明白他说的再见就是永远不见,我听见院门外马儿嘶声悲鸣,象极那会儿在学堂里他愤而离去的声音,只是这一次分外决绝哀伤......我克制着自己追出去的脚步,呆呆坐在房中,院门关上了,一切声响都被隔绝在外面那个喧闹纷扰的世界,院子里恢复寂静。

香儿在门外说:“摘星在香儿房中睡了,夫人放心吧。”

我应了一声,在房中枯坐一夜,天光透进来时,谁家传来几声鸡啼,我恍然站起身,头眩晕着四肢酸麻嘴里发苦,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水壶中的水也冰凉,我挪步到房门口,想要出去找点水喝,我脚步虚浮呼吸有些困难,感觉周身发烫,我千万不能病倒,病倒了摘星怎么办?

我强撑着拉开房门,门外有一人背对着我负手而立,听见响动连忙转过身来,他的白衣被夜来的小雨淋湿,头发眉毛上沾染着细小的露珠,他的脸色倦怠中有些苍白,下巴上和嘴唇边青色的胡茬,使他看起来有些沧桑,我扶着门仔细看着他,那个青州城外山上的翩翩美少年,为何也沾染了尘世的风霜之色......

他也看着我,他的神色中满是小心,叹息压抑在唇边,只是轻唤道:“月儿......”

我舔舔干燥的唇:“非离,你一夜没睡吗?对不起,我把门闩插上了,害得你......”

他听着我嘶哑的声音急忙跨步过来搭住我的脉搏,皱眉低吼道:“该死,我真该死。”

我迷离着,他为何咒骂自己?我强笑着要问他,他一把将我横抱起来低低喝到:“你给我闭嘴。”

他轻轻将我放在卧榻上,卧房外响起杂沓的人声,非离吩咐他们端水抓药什么的,额头上有只冰凉的手覆着,真舒服,我闭上眼睛,恍惚间听见他低喃:“我竟然劝於夫罗来你房中跟你说清楚,我又害怕又欣喜,害怕你会随他而去,我与你从此海角天涯,欣喜你见到心上人,能听到你真心的欢笑,你......难道我又错了,你见到他,你没有跟他走,也没有丝毫欣喜,你把自己搞成这样,你......我慕容非离竟也有左右为难的时候。”

非离,这是你在庭院中站立一夜要对我说的话吗?我带着怨恨嫁给你,我们从无夫妻之实,为何我需要依靠的时候,总是你站在我身边,为我想的最周到的总是你,你不是把我作为筹码的吗?从何时开始,你与以前判若两人,你体贴着我,疼爱着摘星。在我印象中,你并非是心地善良之人,你为何如此对我?

可是我说不话出来,我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清醒时能听见周围的人在说话,却睁不开眼睛,我听见崔师兄和鸿儿来过,水柔来过,如绯来过,我听见香儿怒气冲冲质问非离:“少庄主枉为一代神医,连夫人的病都治不好。”

香儿竟然敢对她的少主人大呼小叫,非离的声音有几分疲惫:“月儿这是心病,别说神医,就是神仙也没有办法,一切看她自己的努力。”

我听见摘星带着哭腔喊妈妈,听见非离时而软语央求:月儿醒来吧,我送你到矜鹏;时而恨声责骂我:你难道就狠心丢下摘星不管吗?

我急得想要摇头,我想要说不是,我不会丢下摘星,我只是病了,我只是高烧不退,只是我们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你不要骂我,你把冰凉的手放在我额头上就好,那样我会很舒服,可是我发不出声音。

要不你让香儿用温水为我擦洗身子,那样可以散热降温,她每次为我擦洗我都感觉病好了一些......

我在非离又一次的责骂声中终于奋力睁开眼睛,我一字一句说:“非离,你冤枉我,我没有想过离开摘星,我只是生病了,你并非传说中那样神乎其神,你的医术不过如此。”

两滴温热的泪水落在我的脸上,我微笑着看着我的摘星:“宝贝,妈妈没事了,摘星别哭。”

摘星奶声奶气说:“妈妈,摘星没有哭,摘星很高兴。”

我笑笑又对香儿说:“香儿,谢谢你一日好几次为我擦洗身子,因为这样我的病才能这么快好起来。”

香儿摆摆手:“夫人,我......”

非离刚还闭着的眼睛蓦然睁开来瞪着香儿,香儿咬了下嘴唇:“快吗?夫人都昏迷三日三夜了,少庄主也三日三夜未曾合眼了。”

我抓住非离的手,看着他双眸中隐约的水雾,心中如浪涛汹涌而过,留下一片温热的潮湿。

堪破情关有几人

病榻缠绵月余,非离陪着我未有一日离开,我心中感动,笑对他说:“非离,你对我这么好,不如我们结拜姐弟如何?”

他手中的书往我脸上扔来,看着要砸在我眼睛上,又闪电一般过来抓住,顺便在我额头一记爆栗,我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他沉声问:“卫如愿长你几岁?”

我揉着额头:“三岁。”

他低声说:“我小他一岁。”

我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嘟囔:“无缘无故提他做什么?啊?你比我年长吗?我一直以为你比我小,那年在青州初见,你就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而我已嫁为人妇,就是如今你站在我身边,别人也会以为你是我的弟弟......”

我被他冰冷的眼光盯得有些发毛,他如玉般的脸也阴沉着,我忙住了口,凑过去轻抚一下他的脸:“怎么不高兴了?年长就年长,那我们结拜兄妹如何?”

他紧捏住我的手:“谁要与你结拜兄妹,你有崔光那么一个文韬武略权倾天下的相国哥哥还不够吗?还要找人结拜兄妹。我来问你,为何要在房中挂我的画像?”

“我怕你回来摘星与你生疏了,挂在那儿日日提醒她。”我连声喊着手疼飞快说道。

他的眼眸中有复杂的光芒闪过,似感动似失望,松开我的手轻笑道:“月儿的画工不错,改日去画店裱糊了,挂在书房中。”

我忙嚷嚷道:“那怎么行?只不过是哄孩子的,挂出来岂不是贻笑大方?”

他不容置喙:“就这么定了。说到崔相国,他如今有麻烦了。”

我紧张看着他催他快说,他转身去倒杯水看我喝下:“告诉你只会徒惹心烦,不过应该让你知道。凤天雍降了独孤清,对天下宣称独孤鸿是女儿身,独孤清才是大裕正统。”

我微笑:“这个崔师兄早有预料。”

非离摇摇头:“崔光不是神仙,他没有料到逝去二十年的满太子在大裕重臣心中的威望,如今已有多人携家逃奔独孤清,留下的人们日日上奏折逼迫独孤鸿亮明身份,四大诸侯王也不安分,日日对守军生事,事情不大不小,但够各地守军忙碌,大裕国几乎酿成内乱。我这表妹真是铁腕,她有一日上朝穿了专做的女帝服装,对天下宣告她确是女儿身,既然先皇传位于她,就是认可女帝执掌天下,而且关押了几个带头闹事的权臣,暂时平息了风波。”

我松了一口气,非离接着说道:“更令崔光措手不及的是,老天也不太照顾他,大裕全境遭遇百年不遇的蝗灾,各地大力灭蝗收效甚微,蝗虫过处颗粒无存,大裕官员百姓因承平日久连年丰收,屯粮极少,屯粮最多的江南如今已是敌国。一向气定神闲的崔光,如今几乎彻夜无眠。”

我从床上跳起来:“非离,我们去相国府看看崔师兄。”

他将我抓回床榻上:“你乖乖歇息,这会儿他应该在朝堂廷议,我们入夜再去。”

我握住他的手央求:“非离,你那么聪明,你帮崔师兄想想办法。”

他一笑揉揉我的头发:“月儿,我也不是神仙,一切就看崔光的取舍。”

......

入夜后,我们赶往相国府,崔师兄书房中的灯光从未有过的明亮,我进去时鸿儿和另外几位执掌兵权的师兄都在,我与他们一一见了礼,连忙告退与非离在一侧的厢房等待。

他们议事已毕,崔师兄派人喊我和非离进去,崔师兄清瘦了许多,他笑看着我:“小月的身子好了?你又担心了?没事,师兄自有筹谋。”

鸿儿已着了女装,脸色略有些苍白,我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与他们坐着闲话家常,转移一下师兄的注意力,让他轻松些,师兄喝了盏清茶笑说:“如果水柔在就好了,真想听听她的琴声。”

鸿儿悄悄抿了抿嘴,我指指非离:“这儿有个精通音律的。”

非离皱眉看着我,我央求道:“你就弹奏一曲,让大家舒散一下心情,好不好?”

他极不情愿走到古琴旁边坐下来,他原来是会弹琴的,我以为他只会吹箫。他的曲子清新淡雅,我仿佛能看见竹子篱笆悠然南山白云飘飘轻烟袅袅,在《归田园居》的余音中,崔师兄朗声而笑:“多谢非离。”

非离点点头:“这是受月儿所托,慕容家世代远离权势富贵,我只怕崔相国一时难以放下。”

我疑惑得看着他们,他们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我待要问时,鸿儿抚额从座椅上一头栽下,崔师兄抢步上前搂她在怀里:“她一直怕我放下,这是急痛攻心。”

我忙推非离上前,非离凝神搭住她的脉搏抬眸看向崔师兄:“贺喜崔相国,鸿儿这是有喜了。”

惊喜在崔师兄脸上一点点蔓延开来,双眸中晶亮的光彩映照着鸿儿的脸庞,他顾不得我和非离在场,抱紧鸿儿在额上脸颊上嘴唇上连连亲吻,声音之大之响亮,我听着不由乐出声来,非离轻笑着捂住我的嘴,我们正笑时,崔师兄竟抱着鸿儿冲出房门,正惊讶时,院子里传来崔师兄的清啸声,一声比一声激越。我低低和非离说:“原来在芦州的时候,崔师兄每逢高兴的事,就跑到空旷无人之处啸声不断。自他做了相国,这啸声多年未曾听见了。”

崔师兄笑着抱鸿儿进来,鸿儿经他一番折腾早醒了,脸埋在他怀中不敢看我们,崔师兄把她放在卧榻上轻抚她的双肩:“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一切迎刃而解,小月的女儿叫摘星,我们的孩子就叫福星。”

鸿儿低着头不做声,崔师兄俯身看着她:“想必你早知道有了身孕,只是有意瞒着我。”

鸿儿忽然抬头大声说:“我就是故意不告诉你,你要将父皇交给我的江山拱手送人是不是?”

崔师兄微笑着:“我们给独孤清足够的考验,他如果能让你满意,再给他,满太子的儿子承继大统,九泉之下的灵帝会更欣慰,如果不能让你满意,我们留着就是,留着给崔福星。”

鸿儿涨红了脸:“第一个孩子必须跟我的姓,姓独孤,独孤福星。”

崔师兄颇为无奈看着她,两个人互相盯视着对方,都不说话也不让步,我笑说:“师兄,福星这个名字是不是有点不够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