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却异口同声:“福星这个名字甚好,男女皆宜。”

我哭笑不得看着他们,非离去自顾去书案前写着什么,写完后拿起交给崔师兄:“鸿儿以前服用过一些药物,现在有了身孕,需多加调理,这是调理的药方,另外,怀孕初期切忌动了肝火。”

崔师兄接过药方点点头,鸿儿竟看着非离甜甜得说:“非离哥哥,谢谢你。”

......

回去的路上,我问非离鸿儿为何突然叫他哥哥并谢谢他,就因为那张药方吗?那不象她一贯霸道任性的作风。非离扬唇轻笑:“她谢我是因为肚子里的福星要姓独孤了,因为我告诉崔光不能惹她发怒生气,崔光自然得让着她。舅父在世时,父亲每年都带我到宫中看看,七岁前的鸿儿有些木讷,我并不怎么理他,七岁后心性大变,我倒有几分喜欢,有时候偷偷带她出宫去玩,她也一直叫我非离哥哥,后来舅父病重去世,父亲和我赶到时,他尚有救,舅父摇头谢绝我们医治,他要求父亲和我发誓,鸿儿在生之年,力保她的周全。鸿儿急痛之下迁怒于父亲和我,过去那么久,她非但没有淡去怒气,反填了怨恨,再不和慕容家来往。我只能照着灵帝给的密道地图,月月来看他是否安好。”

我看非离有些伤感,看来他对灵帝这个舅父颇为尊重怀念,转移话题道:“崔师兄满腹诗文,竟给孩子取名福星,真是......”

非离认真看着我:“福星甚好,我倒是羡慕崔光要做父亲了。”

他的目光无比深邃似乎要将我吸进去,我低头躲避着笑说:“非离不如纳小吧,我们远在湘州,不让家里人知道就是了......”

我的话尚未说完,他就捏住我的下巴逼我抬头看着他,嘴唇落在我的唇上,我的后背抵在马车后壁上退无可退,我也没有挣扎,只是叹息道:“你也要逼我吗?”

他的头猝然别在一旁,手指揉上我的嘴唇哑声说:“月儿,是我错了,不过再别提结拜兄妹或者纳小的话了,我此生已认定你是我的妻。”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如此坦然告诉我他的心迹,我慌乱得看着他,我的心已千疮百孔,无法答应他什么,可我又如此依赖着他舍不得离开,我在无措中落下泪来哭着说:“非离,是我不好,一直赖着你,要不你离开我和摘星吧,我回芦州就是,芦州旧宅已经修建好了,崔师兄不会不管我的。”

他叹口气拉我靠在他怀中,一点点拭去我的泪水:“我们以后不提这些,安生度日就好。”

这时马车外有人低低说:“禀报少庄主,矜鹏铁骑出动,由於夫罗亲自领兵一路往东南方向而来。”

非离轻轻嗯了一声,搂着我的手臂骤然紧缩,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加快的心跳,难道矜鹏出兵在他预料之外吗?否则他不会如此紧张在意。

兵临城下城欲摧

矜鹏铁骑攻克的第一个城池就是我的家乡芦州,芦州督军郭志成带领麾下顽强抵抗,半月有余没有援兵,湘州北部的士兵除各守城池外,其余皆全力灭蝗,最终郭志成弃城逃到湘州相府,鸿儿大怒之下要斩杀他,被崔师兄坚决制止。

於夫罗率领铁骑进入芦州并没有烧杀掳掠,他只烧毁了我的家,花府,向崔师兄示威。这个消息传来我的心一阵抽痛,他非要如此绝情吗?他明明知道那是我的家,我无忧无虑的时光在那儿度过,此生最温馨舒适的记忆都在那儿。

非离明白我心中所想宽慰我:“不管於夫罗因何与你分离,他终究是奇男子,并非小人,月儿不要低看了他。”

我也不愿意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可他的行径一再让我失望,他率领的铁骑一路攻城掠地,初始尚能维持严明的军纪,待到两月后攻到青州时,军队中压抑的民族仇恨终于爆发,曾经的富庶之地经过蝗灾本就萧条,再遭杀伐掳掠,一片狼籍破败不堪。

待他们兵临湘州城下时,他们将掳来的汉人女子随军充作军妓,扎下的营帐中夜夜笙歌,於夫罗的帅帐里,四位美女贴身跟随服侍,好不逍遥。

我心中疑窦丛生,崔师兄苦心经营几年,军队竟如此不堪一击,於夫罗竟如此荒淫无道吗?非离笑笑:“看来崔光决心已下,於夫罗到底怎么了,我也无从得知。”

难道崔师兄故意战败吗?非离摇头:“大裕最精锐的军队集结往南全力对付独孤清,一大部分分派到各地灭蝗,剩下的军队战斗力很弱,象征性抵抗后就放於夫就长驱直入。”

可是崔师兄为何全力对付如愿而放於夫罗兵临湘州?如愿是大裕正统,於夫罗是异族,非离轻笑着:“再过几日就能见分晓,月儿就能明白一切。”

此时的湘州城一片混乱,矜鹏大军所到之地,百姓纷纷难逃,难民潮水般涌向湘州,崔师兄下令全部接纳收容,大裕的粮荒竟在湘州城率先爆发,官府开仓放粮不能满足所需,只得动用国库中的官银向粮商收购,几个试图囤积居奇的富商在闹市区被砍头,粥棚里熬出的米粥越来越稀,城墙外矜鹏大营中飘来的肉香引得人心思变。

这时候,在湘州以南与月氏大军对峙数日的大裕军队突然叛降,又一队大军来到湘州城下与矜鹏军队会合,城墙下不时想起挑衅宣战的号角,湘州城门紧闭,城墙上没有一名守军,恍若空城。月氏皇帝独孤清振臂一挥:“等待三日,三日后全力攻破湘州。”

三日内湘州城内依然按兵不动静寂无声,第四日一早,城墙下响起两军集结的号令,锃亮的甲胄反射着太阳光刺痛人的眼睛,非离和我躲在城楼中往下看着,这时候城内突然传来马蹄声和号角声,士兵们飞速登上城墙布防,整齐浩荡的军队后面是众位官员簇拥着崔师兄和鸿儿,我和非离来不及躲避,非离拉住我的手站在崔师兄面前嘻嘻笑道:“我带着月儿来看看热闹。”

崔师兄也笑:“就知道慕容非离不会错过看热闹的机会,没有特意去邀请你们,这下人都到齐了。”

鸿儿身后是如绯,赵婉竟也来了,她的青丝里染了白发,形容枯槁憔悴,往昔的美貌和风姿荡然无存,她盯视着我,目光中充满仇恨,非离把我护在身后低声说:“别再看她。”

鸿儿站在明黄色的御銮下,凌厉的眸光扫向下方,倒像在接受城下两军的朝拜,那些叛降的军兵纷纷后退,鸿儿勾唇浅笑朗声道:“城下两军主帅请上前来。”

两军队伍中两骑缓缓而出,我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城下,左边是蓝衣的如愿,他原来苍白的脸色在征战的风沙和阳光中,被鲜血浸染过,已成泛着红的古铜色,他的目光凶狠嗜血,我心中一叹,看来他已百炼成钢。

右边是黑衣的於夫罗,他的健康活力被颓废取代,脸色是骄奢淫逸的黄白,双眸犹带着夜间笙歌后的混沌,他在马身上仿佛摇摇欲坠,非离在我耳边轻声说:“月儿仔细看看,这是於夫罗吗?”

我仔细看着,他分明是於夫罗,薄唇霸道得紧抿着,眉头威严得轻皱着,可他又不是,於夫罗在王庭上不会沉迷女色,如何会在两军阵前如此,他也从不颓废,总是设法带着他的子民不懈向前,他觊觎的富庶中原就在眼前,他该探囊取之,怎会目光追随着如愿行事,他也从不会在他的铁骑面前失了傲岸......我看着非离轻轻摇头,非离笑着点头。

他示意我继续看向城下,可是如果这个是湛天宁假冒的於夫罗,那於夫罗呢?他在哪儿?

崔师兄往前一步看着城下:“城下大裕将士听令,退后百步。”

如愿身后原本归降的将士整齐向后退去,对月氏和矜鹏的军队形成包围之势,崔师兄笑说:“两位看我身后这些将士,他们假意失了城池后,装扮成难民来到湘州,湘州目前粮食确有短缺,不过尚未形成粮荒。”

崔师兄寥寥数语,城下的两国军士哗然生了惊恐之色,他们在一瞬间腹背受敌,月氏国队伍中一个尖利的女声说道:“我说过不让你接受这些小人归降,你偏不听。”

是若云公主的声音,非离的面色一变,我反握住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如愿仿佛没有听见若云公主的叫嚷,不慌不忙说道:“崔相国如此煞费苦心,有何条件请讲。”

崔师兄一笑看向鸿儿:“他又通过一项考验,你可以宣旨了。”

鸿儿刚要开口身子却晃了晃,崔师兄不动声色楼住她的腰,正要开口,城下人群中有一人纵身飞起,往城墙上袭来。如愿迅速旋身而上抓她回去,有人比他更快,我的手中一空,回眸间非离已将若云公主带到城墙上来,若云公主怒瞪着他,却说不出话,武功也无法施展,非离将她丢在赵婉身边,又过来抓住我的手继续看向城下。

若云公主看着凄惶的赵婉生了惧色,呆站在赵婉身边一动不动。崔师兄对非离笑了笑朗声说:“独孤清本为大裕正统,当今皇上以女儿之身,于先帝崩猝前临危受命,如今察得独孤清文武兼备仁孝为先爱民如子,下旨禅位独孤清。先帝早已查明昔年满太子谋反乃遭人诬陷,并将来龙去脉亲笔记载于御书房卷宗,待清帝登基后自行定夺。”

若云公主惶急得张口喊着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她想阻止如愿接受禅位吧,我知道如愿一定会接受的,当年遥遥相望又爱又恨的城池,如愿不会让这里血流成河,如愿终究是仁和的,能够避免杀戮名正言顺入主皇宫,对他来说再好不过。

果然如愿跪下领旨谢恩,回身安抚麾下将士回营静待号令,月氏国的军队片刻间退得干干净净,如愿只身单骑进了城门,众人下了城墙簇拥着他回宫而去,非离看着若云公主和赵婉一起被送走,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城下矜鹏军士开始骚动,於夫罗坐在马上面无表情,我和非离依然在城墙上观看,守军对我们视若不见,这时城下远远来了一个人影,是一袭红衣的麦宁,她飞速跳到於夫罗马上,抽出匕首抵住他的脖子,脆声喝问:“我一直在观察你,你装的很像,但你不是,你是二哥湛天宁,大哥呢?他在哪儿?”

湛天宁嘻嘻一笑,其笑容带着孩子气的顽皮,其笑声却阴森如鬼魅,他的脖子往前递了递,麦宁一缩手,他仰天笑道:“他在哪儿?我偏不告诉你,我要做天下之主。你忍心杀我吗?妹妹?”

非离轻叹一声:“他竟成魔了。”

麦宁跳起来稳稳站在马背上喊道:“众位矜鹏男儿听本公主号令,此人不是我们的皇帝於夫罗,他是皇帝的孪生弟弟湛天宁。我们现在掉转马头,回到矜鹏营救我们的王,保护我们的家园。”

队伍中短暂的死一般沉寂,而后有人大声说:“公主休想骗我们,如今孤独清做了大裕皇帝,你就是皇后,你这时帮着汉人在对付我们,想把我们赶走。”

麦宁一抬头,一支小巧的袖箭准确穿透说话人的咽喉,又有人喊道:“公主休要杀人灭口,你杀得了一人,杀不了矜鹏国数万将士。”

队伍依然在犹豫观望,几个将军显然被湛天宁一方收买,只作壁上观,麦宁越来越焦躁,湛天宁从身后偷偷袭向她,她浑然不觉,我忍不住大喊麦宁小心。

在我的喊声中,队伍中驶出一人一骑,马上端坐着一个清瘦的少年,他向麦宁施礼:“公主,大王在行军主帅的马车木板下。”

我喊阿提拉的声音堵在嗓子里,马车木板下,怎么会?难道他竟会遭人暗算?他怎么会受到这样的委屈和侮辱?

非离轻轻将我搂在怀中,手抚着我的后背无言得给我力量,城下突然响起令人心惊肉跳的媚笑声,队伍向两边分开,一辆宽阔的马车由两匹马拉着缓缓而来,马车上坐着四个花一般娇美的女子,一个男子趴伏在她们中间气若游丝。

烽烟散去各自归

我紧张得不住颤栗,我无措得说:“非离,那是於夫罗。”

非离没有反应,聚精会神盯着城下,马车驶得近了些,他方开口道:“於夫罗被长期灌服春、药和蒙汗药,身子虚弱至极。”

我扯起他的袖子央求他,他良久方轻轻点头,我舒一口气,心中莫名轻松,我如此信赖着他,好象只要他答应帮忙,所有的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城下一片混乱,霜霜咯咯笑着一手抚着於夫罗的脸,一手紧握匕首抵在他咽喉处,本欲上前的士兵不停后退,麦宁回身看着湛天宁:“你......”

湛天宁戛戛怪笑:“他那日离开自己心爱的女人,狂饮买醉,他喜爱的弟弟为他端来醒酒汤,纵使他警惕如狼,又怎会防范?他喝下春、药后趴在女人身上不也与我一样吗?他享受了那个女人三次药劲才散,把那个女人折磨得死去活来,他发泄后就沉沉睡去,因为那醒酒汤里还有蒙汗药。他教训我节俭,教训我远离女色,教训我宽待牧民......谁要听他那些,我就是喜欢女人,喜欢饮酒,喜欢把低贱的牧民做练剑靶子,我要做草原上至高无上的皇帝,带着她们四个随心所欲。”

麦宁神色凄凉:“可是你是大哥一直的隐痛,他总是悔恨没有早日去找你回来,他做梦都想着你能好起来,他将你护在自己的羽翼下,生怕你受一点伤害,他让你住在王宫,自己住在石头砌成的屋子里,你......”

湛天宁纵声狂笑:“你说的这些我不信,明明是我与他一样相貌,他故意使我变成傻子,以免将来篡他的位子。你也一样,偏向着他欺负我......”

麦宁还要劝说,湛天宁手中的剑毫不留情刺向她,麦宁连忙后退,湛天宁步步紧逼,麦宁的脸颊被剑尖刺破,麦宁看着鲜血滴落下来,咬着牙抬起手来,一支袖箭深深刺入湛天宁的大腿,湛天宁大叫一声从马上跌落。

麦宁抢下他手中的剑向霜霜她们逼去,队伍中几个大将朝麦宁包抄过来,麦宁冷笑道:“怎么?你们也被她们四个迷住了吗?”

那几个人稍微有些尴尬,脚下却没有停止,这时阿提拉用矜鹏语大声说道:“大王明训,矜鹏铁骑的使命是保护亲人保卫家园,而非为虎作伥做人帮凶,各位兄弟想想草原上的父母亲人,拿出矜鹏男儿本色,诛杀叛逆营救大王。”

矜鹏骑兵哗然而动,支持霜霜她们的几个头领眨眼间躺在马下,被踏成肉酱,马车被重重包围,霜霜冷着脸手下使力,鲜血顺着於夫罗脖子蜿蜒流下,霜霜娇笑道:“怎么?矜鹏男儿们不要你们的大王了吗?”

围着的人群往后退去,霜霜突然嘶声惨叫,一直趴在她怀中气息奄奄得於夫罗翻手一扣,她的手腕咔嚓一声折断,匕首掉落在地,另外三个女人不置信的看着於夫罗花容失色。

我轻吁一口气,非离在旁边说:“这一击只怕已用尽於夫罗全部的力气,他定是趁着短暂的清醒瞬间,一点点积蓄自己的力量,在最关键的时候,全部爆发出来,向敌人反击。”

我的眼泪流出,他受了那么多苦难,矜鹏终于日趋强大,挚爱的亲人却给他致命的打击。麦宁抢步过去,手起剑落,四个妖娆的美人儿顷刻间香消玉殒,漂亮的眼睛犹不瞑目,无言瞪视着蔚蓝的天空。

矜鹏士兵仿佛不忍,看着她们的尸体慢慢后退,湛天宁于人群的空隙中看着四个血流不止的女子,不住嘶声凄厉喊叫,一点点爬向她们,经过麦宁身边时,突然出手抢过她怀中的於夫罗,用力抛向空中,又是那个白衣飘飞的身影瞬间抓住他将他带到城墙之上。

我跪下将於夫罗抱在怀中不住喊他的名字,城下麦宁已经疯狂,持剑砍向湛天宁,非离纵身跳下城墙对麦宁说着什么,麦宁放下剑嘱咐阿提拉沿途将军中掳来的女子送回,目送他带着矜鹏骑兵缓缓离去。

非离跃上城墙,我慌忙放下於夫罗:“还是你来吧,我又不会医治。”

说完方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做了贼似的心虚,又没有做错什么,怔忪中看见非离眼眸中有坏笑一闪而过。

......

於夫罗和湛天宁被新皇安置在驿馆,麦宁守在他们身边,非离日日前去为他们医治,我偶尔也去看看,只是去前总是要问非离,於夫罗今日会不会醒来,他是那么骄傲,受此屈辱肯定不愿见我,非离总是明了我的心思,我问了几次后他有些不悦:“你倒为他想的周到。”

我忙说:“那我不去了。”

他又笑了,拉起我的手带我前去,麦宁脸上的剑伤慢慢好起来,只留下浅浅的印记,她经此变故,也不再仇恨我,只是看向我的目光总是复杂,如绯恢复自由身,也经常过来,她第一次当着麦宁叫我嫂子时,麦宁凄然看了看我,我慌忙纠正如绯,让她喊我姐姐。

湛天宁先醒过来,他的双眸中恢复清澈的蔚难,孩子一般靠着麦宁连声喊着姐姐,麦宁喜极而泣:“他以前一直这样叫我,他总以为自己只有八岁。”

非离喊麦宁出去低低说着什么,麦宁回来后脸有些微红,看着湛天宁半晌方说:“还是哥哥醒来后再做决定。”

我狐疑得看着非离,他对麦宁说了什么?麦宁为何会脸红?回去的路上恍然想起非离当日去矜鹏王庭,见到麦宁惊为天人,麦宁哭泣时他一脸不舍,温柔得为她拭着泪水,麦宁羞红着脸不敢看他......

我想起这些不知为何心下发堵,甩开非离的手自顾回屋,一夜怏怏不乐。

过几日,躺着的於夫罗眼皮忽然动了动,我们围上去看时,又没了声息,非离嘱咐好麦宁如何用药调理膳食,早早拉我离开,我问他今日为何这么早,他说:“於夫罗醒了,他看见你在,又闭上眼睛假装没有清醒。”

此后我没有再去驿馆,想到麦宁那日涨红的脸,心中就小猫抓挠般难受,又不好表现出来,怕非离误会我在担心於夫罗,可是他误会又怎样,我为何要担心,我别扭着,非离并不理会,依然日日去医馆早出晚归。

入夜看他回来,我把手中的书往床上一扔气呼呼道:“非离,我有事问你。”

他轻笑道:“噢,我先说一件事,於夫罗恢复很快,只是比之前阴郁了些,他已经同意那日我和麦宁说的事,那就是将湛天宁的兽性本能去掉,免得他再因此迷失本性。”

原来如此,我脸上一红,为了掩饰假装好奇道:“什么叫去了兽性本能?”

他沉吟一下:“就是让他做了太监,月儿有何事要问我?”

我飞快说道:“没事,就是想问问你於夫罗怎么样了。”

说完又忍不住偷偷看他的神色,怕他误会我总惦记着於夫罗,他平静如常站起来说去找摘星回来,我松了一口气,忙追上他说一起去,他牵我的手静静走着,我看着他的侧脸警觉到:“你偷笑什么?”

他扭头看看我绷着脸说:“谁偷笑了?”

原来他真的不高兴了,我惴惴着想找话和他说,摘星迎面而来嘴里嚷嚷着:“娘,爹爹在偷笑,不停偷笑。”

非离忙上前抱起她:“爹爹没有偷笑,爹爹只是看见摘星高兴了。”

摘星两只小胖手捏着他的脸往两边拉扯,嘴里嘟囔说:“就是偷笑了,坏爹爹骗摘星.....”

我恍然明白过来叫了声慕容非离,眨眼间原地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气呼呼回到房中不再理他,第二日一早用饭时,他讪笑着哄我,我乘机提出交换条件,以后不许无故滥用轻功,除非是需要救死扶伤或者阻止杀人放火的大事。

湘州被围一个月后,举行了盛大的新皇登基大典,新皇竭力挽留崔师兄继续留任相国,崔师兄固辞,带着鸿儿启程游历天下,辞行前让非离一次次为鸿儿把脉,确认母子安好才离开。

不久於夫罗带湛天宁离去,麦宁非离如绯到城外长亭送别,我在城楼上偷偷看着他们泪湿双眸,也许此生不会再见了,这个骄矜傲岸的男子,在我心灰意冷时曾用他的炙热抚平我的伤痛,我也曾准备全心去爱他,我们有摘星这个爱的结晶,我们却擦肩而过。

日后他身边只有湛天宁了,他那样勇敢深沉,全心爱着他的子民,他象山一般护佑自己的弟妹,他不该是如此孤寂的命运,我看着马上他消瘦孤寂的背影,坐在地上痛哭失声,他仿佛感受到背后的目光,缓缓回头长久得望着我所在的方向。

一个人在我面前蹲下,我被拥在温暖的怀中,我窝在他胸前尽情哭泣,鼻涕和泪水沾染着他洁净的白衣。

回到家中时,摘星告诉我和非离:“今早那个黑衣的叔叔又来了,他抱着我玩了会儿,我喜欢他的眼睛,他走的时候好象哭了......”

摘星说着说着扁了小嘴,非离忙抱起她哄着:“刚哄完一个,又来一个,女人就是麻烦。”

我笑着在后面追打他,他抱着摘星前面跑,一边说:“眼睛又红又肿,笑起来难看死了。”

我们正闹着时,门外有宫中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归月郡主接旨。”

作者有话要说:卷五完,最后一卷“花好月圆”交待书中人物命运,还有几个番外:)

人生若只如初见

“慕容山庄可以不受君令,这个公公应该知道吧?”非离的手扶住我的肩头:“归月郡主是我慕容非离的夫人。”

赵进尴尬咳了两声:“我只是传旨,去与不去由归月郡主决定。”

我扯扯非离的袖子:“非离,不要让赵公公为难,早晚都要与他说清楚的,他不会把我怎么样,我去换衣服吧。”

非离看看天色捉住我的手:“不行,明日一早再去。”

我想说没事,看他双眸中的忧心,客气得对赵进说:“赵公公,天色已晚,此时进宫于礼不合,请赵公公回了皇上。”

入夜后躺在床榻上,听见非离的脚步几次来到我门外又走开,他又不放心了。其实如愿他只是没有放下,他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第二日早起按制穿戴服饰,坐上马车往皇宫而去,非离又冲动着说陪我去,不行就装扮成车夫,我冲他摇头:“我去去就回,你和摘星在家等我。”

我被带到皇帝寝宫,迈进门槛不由一愣,时光仿佛回到青州,如愿穿着最喜爱的蓝色衣裳,站在那儿笑看着我,嘴里低唤着:“月儿......”

我恭敬跪在他面前三拜九叩:“归月叩见皇上。”

刚拜了一拜就被他拉起来,他反手用力一扣,我靠向他怀里,他薄怒道:“月儿,你我之间需要这些虚礼吗?皇后之位可一直为你留着。”

我挣开他的怀抱认真看着他:“我并不需要这些,你知道的。”

他欺身上来:“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我分开数年,你忘了我疏远我,我却永远不会忘,不会忘了那个十岁时我就为她着迷的小姑娘,花月儿。”

我低下头:“如愿,那些都过去了,不会回来了。”

他轻笑道:“为何不会?如今天下尽归我手,没有不可能的事。”

我反诘道:“那你能让时光倒流吗?让这些年发生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没有认识於夫罗,你也没有娶麦宁,她没有为你生下儿子,我没有生下摘星,我没有被迫嫁给慕容非离,你能吗?”

他大笑起来:“你是说於夫罗吗?你知道他为何会遭人暗算吗?你以为是霜霜教唆的湛天宁,其实是飞飞,青州飞雨楼的飞飞,当年我心里被月儿占得满满的,对飞飞置之不理,谁知她竟然死心塌地喜欢上我,我们在矜鹏王庭重逢后,她就一直为我所用。於夫罗竟想霸占我的月儿,后来飞飞教唆湛天宁强要了霜霜,令霜霜怀孕,又教唆湛天宁给於夫罗下药......”

我想起香消玉殒的飞飞,如愿大概连她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她只是他的棋子罢了,我不由冷笑:“皇帝陛下的心机真是令人叹服,这些与我不再有丝毫关系,皇帝陛下还是想想如何对麦宁和太子交待。”

他的手攫住我的双臂:“你叫我什么?在你面前,我永远是如愿,至于他们,这些事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我会补偿的。月儿留在宫中做我的皇后。”

他看我摇头急切说道:“那你跟我走,我们隐姓埋名,我把皇位传给逸儿,让麦宁做皇太后。”

我挣开他铁钳般的手:“你问问自己这可能吗?就算可能,如愿,那是你自己的事了,我不会再跟着你了,分开了错过了,不可能在回头。”

如愿不置信得看着我,眸子中有破碎的东西划过:“月儿,我这些年出生入死,就是为了能有今日,为了能够和你在一起,没人能够阻挠我们。你忘了我们当初的誓言了吗?”

我压下心中的不忍:“当初是当初,今日是今日。”

如愿恼恨得一步步走向我,他发怒的时候气势凛然,完全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这时门外赵进的声音说:“陛下,御书房有万分紧急的奏章。”

如愿抓起我的手:“跟我去御书房。”

我跟在他身后:“我跟你去就是,只求你把手放开。”

御书房依然是旧时陈设,他摁我坐在椅子上低声说不许乱动,自己坐到御案后看着奏章眉头越皱越紧,我身前是昔日为崔师兄默孤本的书案,我懒懒得趴着,看他不注意我,拿起笔在纸上乱写,他突然起身过来:“看看月儿写些什么?可是当日的相看两不厌,对坐也相思?”

他看着看着脸色越发阴沉,啪的一掌击在书案上,那张纸飘落在地,我看着那些凌乱的字,心中只有感叹: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理当日愿。

我走出来了,如愿却没有,我不该一味冷淡对他,我站起身握住他的手:“如愿,这首诗是我给你的,希望你能想明白,珍惜麦宁和你们的逸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