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姐忙向他引荐:“郁小姐。我去临安城后交的好朋友,这次尽地主之谊,陪我来杭州城游玩的。”

之前殷浩听杨三太太说起过,只是没有想到人这么漂亮,而且目光清亮,看着也沉稳。

这要是能做他们殷家的媳妇就好了。

他一面和郁棠打着招呼,一面在心里琢磨,殷家有没有合适的子弟。

那边裴宴却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他问郁棠:“你们这是要去哪里?“他们已经见过陶清了,知道王七保会支持陶安争取江西巡抚的职位后,陶清已经下山,去准备给王七保的礼品去了。

郁棠见有外人在,继续给着裴宴面子,道:“我们准备去永福寺逛逛。”

永福寺比较小,风格和灵隐寺截然不同。

裴宴就约殷浩:“我们也去那里逛逛好了。”

殷浩诧异地睁大眼睛。

他们两个大男人,怎么好和两个小姑娘一起去逛寺庙。

裴宴自觉失言,忙道:“我们去那边说说话!”

殷浩不疑有他,笑着对徐小姐道:“你给我们打打掩护,让我们远远地跟着你们。”

这个可以。

徐小姐爽快地答应了

裴宴开始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把殷浩支走。

可他们刚刚到灵隐寺的侧门那里,居然遇见了顾昶。

“郁小姐!”他又惊又喜,道,“我们可真是有缘!”

郁棠非常地意外,笑着朝顾昶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倒是殷浩,道:“朝阳你来灵隐寺怎么也不约我?我还以为你出去办事了,拉了遐光过来。他这个人,干什么都板着张脸,最最无趣不过了。早知道你过来,我就不约他了!”

语气里是满满的抱怨。

熟悉的,知道他这是在和裴宴开玩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在嫌弃裴宴。

顾昶当然不会当真。

他呵呵地笑。

原本也不应该当真的裴宴却看了郁棠一眼,见郁棠一副安然无澜的样子,想到陶清的话,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脸都黑了。

殷浩想也没有想地拉住顾昶就道:“你这是要去哪里?我们准备去永福寺逛逛,你要不要一起?”

顾昶看了郁棠一眼,笑道:“好啊!我正好没什么事,还想着是在灵隐寺用了斋席再回去还是这就下山。既然你们准备去逛永福寺,那大家不如就留在灵隐寺用了晚膳再回去吧?我来做东!”

只是他看郁棠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扫过裴宴。

他发现裴宴的脸色很难看。

顾昶心中微愣,想着裴宴不会是把殷浩的玩笑话当真了吧?如果是这样,那他的心胸就很狭窄了,且是个开不得玩笑的人。那裴彤会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得罪了裴宴而不自知呢?

看来这件事他得放在心上,好好地问问裴彤了。

顾昶在前面带路,向殷浩介绍永福寺:“……慧理禅师创建的。和灵鹫寺、灵隐寺一样。原来叫资严寺,后改名为永福寺……”

殷浩心不在焉地听着,脑子转得飞快,想裴宴到底要和自己说什么?他得想个什么办法才能把顾昶晾一边去?

裴宴落在了他们的身后,渐渐靠近了徐小姐和郁棠。

他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顾昶虽然令人讨厌,但他的出现拖住了殷浩,也算做了件好事了。

他想了想,干脆慢下脚步,和徐小姐、郁棠并肩而行。

“徐小姐什么时候回京城?”裴宴没话找话地道,“我听青沅说徐小姐准备过两天上街去买些土仪带回去。正好我想给明远和张府带点东西去,想请徐小姐帮个忙。”

徐小姐还惦记着灵隐寺主持师傅的画,对裴宴自然也就比平时要热情。

她笑道:“多谢三老爷了。到时候您让管事的交给我家随行的婆子就是了。”

裴宴道了谢,想着办法和郁棠搭话:“郁小姐送走徐小姐也要回临安城了吧?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吧?这几天浙江布政使要来上任了,我们一起回去,也能有个照应。”

郁棠还没有回答,徐小姐已讶然道:“浙江换布政使了?”

裴宴笑着点头,道:“上个月下的旨,这几天应该就要到了。”

徐小姐道:“换了谁?秦大人去做什么了?”

裴宴的目光在郁棠身上停留了片刻,道:“原云南布政使李光调到浙江任布政使,秦大人调入京城,任礼部侍郎。”

徐小姐有一个兄长任礼部主薄。

她心里有点乱。

不知道杨三太太这次拜访故交,有没有拜访秦大人。

如果没有去,不知道这个时候再去还来不来得及。

她思忖了几息功夫,涎着脸问裴宴:“秦大人的调令已经到了杭州城吗?”

裴宴道:“应该到了。不过,以秦大人的性子,李大人还没有来之前,他应该不会声张。”

徐小姐就有点急了,她悄声对郁棠道:“要不你先去永福寺,我有点急事,要交待阿福一声。”

郁棠虽然不知道秦大人调离浙江与徐小姐有什么关系,但看徐小姐的样子,她怀疑裴宴是故意告诉徐小姐这个消息的,隐隐感觉到裴宴这是要支开徐小姐似的。

她一时心跳如鼓。

她是顺势而为听听裴宴会跟她说些什么呢?还是继续不理睬他,陪着徐小姐去办事呢?

郁棠没能犹豫半息工夫,裴宴已道:“那我陪郁小姐在这里等你吧!你快去快回。”

灵隐寺离永福寺不过一射之地,他们又走的是侧门,树木繁茂,石径清幽,没有什么香客,留郁棠一个人在这里的确不太好。

徐小姐应了声“好”,对郁棠说了声“我马上回来”就急匆匆地带着阿福去了旁边的大树下说话。

裴宴的目光犹如实质般落在郁棠的身上。

郁棠装作不知道,四处张望,一副打量周遭景色的样子。

裴宴轻轻地咳了一声。

郁棠才下意识地望了过去。

只见裴宴神色紧绷地将捏成拳头的手挡在了嘴前,又咳了一声。

郁棠道:“你是受了凉还是嗓子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看看?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灵隐寺内就有医僧。只是不知道医术如何?要不我让青莲陪着你回去看看吧?”

裴宴的脸一下子黑如锅底。

半晌,他才沉着脸道:“你可还在为我问你怎么认识顾昶的事生气?”

顾朝阳变成了顾昶。

郁棠很是意外,本能地就否认:“没有。”

裴宴道:“你说谎!要不然我说抬举江潮的时候,你怎么一点也不高兴?”

郁棠被问得咽住。

裴宴眼底闪过一丝得意,觉得陶清果然是兄长,很是靠谱,遂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觉得非常地奇怪,那顾昶怎么会三番两次地碰到你。顾家在杭州城又不是没有宅子,他如今是御史,回顾家也算是衣锦还乡了,他不仅藏着掖着,还住到我这里来。我是怕他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心思……”

前世今生,郁棠最恨别人对自己有“不好的心思”了。

这一世,她已经从前世的泥沼里爬了出来,裴宴凭什么这样说她。

她气得暴跳,道:“三老爷此言差矣。我只是个穷秀才家的女儿,出生寒微,长在闾巷,有什么值得别人记挂的……”

郁棠的话还没有说完,裴宴就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而且……这次比上次还要严重。

他忙补救道:“你说你,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家,行事恣意就不说了,怎么脾气还这么泼辣?顾曦的婚约是你拆散的吧?李端家是因为你倒霉的吧?顾昶是什么出身?他若是有心,会查不到?”

郁棠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裴宴看了心中大定,嘴里却毫不留情地又道:“你就不能长个心眼?我这边急得不得了,你却在那里和顾昶说说笑笑的!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认识顾昶的?我也好给你分析分析。”

郁棠这才发现,自己今生还真没有什么机会在顾昶和她说话之前就认识他。

这个谎该怎么圆?

郁棠额头上冒出汗来。

偏偏裴宴还在那里催:“你仔细想想,你第一次见他是在什么时候?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话?他当时是什么表情?”

他问得急了,郁棠只好心一横,道:“我真的不记得了!自从我做了那个梦之后,有时候我压根分不清楚哪些是做梦梦到的,哪些是我真实经历过的!”

裴宴吃惊地望着郁棠,心中升起股不好的念头。

难道顾昶接近郁棠,真的是有什么目的不成?

裴宴想再仔细问问郁棠,徐小姐已经交待完了,正朝着这边过来。

他不好再多说,只能神色肃然地叮嘱郁棠:“你不要再和顾昶说话了。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

☆、第二百七十章 挖坑

郁棠也有些惊慌。

如果不是裴宴提醒,她也没有意识到在昭明寺之前,顾昶是没有见过她的。

难道顾昶和她一样重生了?

若不是这样,那……顾昶的确有问题!

郁棠连连点头,保证道:“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单独和他说话了。”

裴宴非常满意地“嗯”了一声,觉得小丫头就像个顽皮的小猫,淘气了一番,终于又恢复了从前的乖巧懂事。

“那我先和殷二哥去说事了。”他叮嘱郁棠,“你和徐小姐一道,千万别落单了,徐小姐身边那个矮矮胖胖的婆子,会拳脚功夫,你和她在一起,总能有人帮你挡一挡。”

郁棠随意地应了两声,注意力全被裴宴那句“会拳脚功夫”给吸引了,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徐小姐身边那个平时她都没有什么印象的婆子身上瞅。

裴宴看着就在心里寻思着是不是也给郁棠找个这样的婆子。

虽说她们只是比寻常的人多几把力气,会一点功夫,但关键的时候却能拖延时间,最最重要的是,一般人想不到郁棠身边会有个这样的人。

他越想越觉得得尽快放个这样的人在郁棠身边,他快步走到殷浩身边,见顾昶还在那里说着永福寺的轶闻,不禁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觉得难怪顾曦没脸没皮的,原来这就是顾家二房的家风。这个顾昶,也是个表里不一的家伙,看着玉树临风,实则一肚子坏水。盯着郁小姐看,多半是想打郁小姐的主意……

裴宴想到这里,心中一惊。

像他,像顾昶,包括殷浩,甚至猝亡的张绍,成亲都比较晚。主要是他们的婚姻必须考虑很多因素,甚至还会有很多的算计。像顾昶,从前不想娶孙皋的女儿,又怕别人说闲话,只好把婚事一拖再拖,想拖到孙家的女儿等不得了;这次他出卖了孙皋,情况发现了变化,那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在东窗事发之前娶了孙皋的女儿。这样,他和孙家的恩怨就变成了彼此的政治主张不同,与私德无关。孙家不仅不能责怪他,还要以这样的女婿为荣。至于孙家人心里怎么想的,那就是孙家自己的事了。

但他却勾搭小丫头!

裴宴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但他不敢肯定。

他一向瞧不起为了利益而联姻,因而也比较糊涂,比不得陶清,门清!

裴宴想见陶清。

可陶清这个时候正忙着准备礼品去见王七保。

就算他去见陶清,陶清估计也没有空见他。

怎么办呢?

裴宴皱着眉头。

殷浩也有点烦。

永福寺是个怎样的寺庙,杭州方志写得不知道有多清楚。顾昶有必要一直跟他说这些胡编乱造的什么民间传说吗?看样子约顾昶逛永福寺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只是不知道等会儿能不能把灵隐寺的斋席也给推了。

他就朝身后看了一眼。

看见裴宴苦着张脸,好像也挺心烦的样子。

他顿时高兴起来,拉了裴宴说话:“你这是怎么了?牙疼?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我听说永福寺和灵隐寺一脉相传,既然灵隐寺有医僧,那永福寺也应该有医僧,等会儿要不要我陪你一道。”

裴宴听了脸就更臭了,也不和殷浩说话,慢慢地跟在殷浩和顾昶的身后。

他发现顾昶飞快地朝他身后睃了一眼。

裴宴觉得自己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身后有什么?

徐小姐和郁小姐!

徐小姐是徐家的掌上明珠,顾昶就算瞎了眼也不可能窥视徐小姐。

那他就是在看郁小姐了!

裴宴顿时觉得顾昶这个人猥琐又恶心。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了殷浩和顾昶的中间,和殷浩道:“二哥,今年淮安的春耕怎么样?听说你们那边的清河出了点事,是真的吗?”

殷浩闻言无奈地苦笑,道:“怎么哪里都有你?我一直压着没让人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裴宴微微地笑,却停下了脚步。

殷浩想听他是怎么回答的,自然也跟着停下了脚步,而顾昶有自己的私心,想趁机和郁棠说话,当然是装着不知道的样子,继续往前走。

这样,等徐小姐和郁棠越过了裴宴和殷浩的时候,他就能回头和郁棠她们搭上话了。

裴宴望着顾昶的背影,目光都冷了几分。

他忍不住低声道:“二哥,要是顾朝阳这个时候娶了一位普通乡间秀才的女儿为妻,对他的仕途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殷浩这才发现原来裴宴是想摆脱顾昶和他说话,他也就误以为刚才的问题很重要,遂暂时放下继续追问清河之事,认真地想了想,悄声道:“若是他能在孙皋之事东窗事发之前做到三品要员,孙家又没有什么惊才绝艳的弟子的话,谁又会得罪顾朝阳去追究孙皋的事?”

也就是说,也不是完全行不通的。

裴宴的表情变得极其冷冽。

殷浩吓了一大跳,忙道:“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吗?或者是顾朝阳反悔了?”

“没有!”裴宴说着,望着殷浩的目光变得有些深邃起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再次低声道:“你觉得,顾朝阳符合你们殷家招女婿的条件吗?”

殷浩愕然,直觉地反驳道:“我们家没有和他适龄的女儿,而且他未必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

殷家是当朝比较出名的世家之一,势力也不容小觑。做殷家的女婿,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但对于此时的顾昶来说,却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一旦孙皋倒台,顾昶如果是殷家的女婿,他的选择就比较耐人寻味了。

肯定会对顾昶的名声有所影响。

裴宴眯着眼睛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在殷浩看来有些阴森而已。

“顾朝阳想做三品大员,没有世家的支持,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吧?”他不急不慢地道,像打量猎物的老虎在想着从哪里下嘴,“他爹因为他那个继母,可得罪了不少的人。顾家肯定不会把所有的资源都用在他的身上。何况顾家这几年也败得厉害。所谓的江南四大姓,不过是人多占了个数量优势!”

这倒是。

像这次陶安想做江西巡抚,不仅需要几家联手力荐,陶家还要拿出大量的财物酬谢众人。

以顾昶自己的能力,是绝对拿不出来的。

殷浩猛然有点动心。

顾昶这个人哪里都好,不管是从相貌、能力、谋略还是胆量都是一等一的。

如果有了殷家的全力相助,花个十年走到三品大员完全是可以期待的。

就看顾朝阳接不接这个招了!

殷浩这个时候反而有点不放心裴宴了。

他道:“你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有什么坑等着我吧?”

裴宴却收起了爪子,要多真诚有多真诚,道:“二哥,我能坑你,但我不能坑殷家。”

坑他,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坑了殷家,那就是死敌了。

殷浩摸着下巴,笑道:“我这不是觉得你这样子不像是在做好事,反而像是在看笑话似的吗?”

“不会吧?”裴宴望着殷浩,觉得自己还是没有修炼到家,居然被殷浩感觉到了些许的恶意。看来他还是太轻怠别人了。他忙补救般地道,“我这不也是怕顾朝阳反悔吗?他这个人,到底还是世家子弟,孙皋伪造证据、诋毁别人固然不对,可他到底还是顾朝阳的恩师,顾昶除了自己,身后还有个顾家。真的被人揭出来,他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什么三品大员,毕竟只是个设想。万一达不到目标呢?换成是我,我恐怕不会这样轻易地就答应。”

殷浩不屑地“哼”了一声,道:“那是!你这小子,不知道像谁,只扫自己门前雪,不管别人瓦上霜,若是你遇到这样的事,管你恩师陷害的是谁,只要不是你身边的人,你别说是反对了,不帮着递刀子就是好的了。”

裴宴假意生气地道:“殷二哥也太埋汰我了。我是这样的人吗?”

两人你来我住地开了几句玩笑,殷浩却开始认真地试想着让顾昶做殷家女婿的事了。

他和裴宴说话就开始有些心不在焉。

裴宴嘴角几不可见地翘了翘。

觉得这件事十之八、九能成。

等再看到顾昶和郁棠说话,他心里平静如海,觉得自己真是胸襟宽广,宽宏大度啊,不仅不烦躁,而且还能和殷浩调侃,让殷浩出十两银子,他就告诉殷浩清河的事是谁告诉他的,把殷浩气得胡子直翘。

顾昶好不容易和郁棠说上了话,颇有些心机地提到了郁文,说起了郁文是哪一年的秀才,当年考了什么题目,他读书的时候老师曾经拿这个题目让他们做过时文,还问郁棠她父亲是否准备继续科举,若是还要下场,最好是到杭州来找个名师指点一二:“这样比较容易一点。”

郁棠越听越觉得顾昶是有用意地接近她。

要不然他怎么会知道她阿爹那么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