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这不是异域人对洋人的称呼吗,这里为什么会有洋医生?

里面无回音,掌柜嘴里暗骂了几声,又叫道:“白医生,我带人来了!”

石门这才缓缓升起。

一名白肤黄发蓝颜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怪腔怪调的开了口,“泥来了。”

掌柜似乎习以为常,“嗯,这次带了五个人来。”

白医生示意他将人带到里面,“最近人好像比较烧。”

“荒郊野外的人本来就少,现在天冷就更少了。”掌柜搓搓手,呼了口热气,“我大哥的情况怎么样?”

白医生背对着我们,在石桌上摆弄着一些透明的瓶瓶罐罐,“冬天,总是比较查。”

“大嫂呢?”

“戚姑娘,还是一阳。”白医生转身,鼻尖被冻得有些发红,“泥下次帮我带点衣服来。”

“好。”掌柜应下。

“对了,最近小孩子好像都没油了。”白医生拿出一个奇怪的东西,前面是针,下面连着细长的管筒,“他们的细胞再生能力比较好,血好。”

听到此我已十分糊涂,他们要人的血做什么?难不成像那些邪教一样信奉血祭,又或是一些西洋医术里的招数?

掌柜嗤笑一声,“哪里来那么多小孩。”他似乎想避开这个话题,立刻起身往外走:“我去看看大哥,你先验血吧。”

这样看来,白医生似乎不知晓掌柜贩卖儿童之事。

“好。”

白医生拿着那奇怪的针连筒,从每个人手臂上抽了几滴血,一个人一筒的收集好,然后便背对着我们在石桌上开始捣鼓了起来。

我看向周卿言,见他一脸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既然他没有开口,我们还是按兵不动的好。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掌柜的从外面回来,问:“弄好了吗?”

“快乐。”白医生没有回头,继续专注做事。

“诶,我说白医生。”他坐下,翘起二郎腿一副要闲聊的架势,“这么多年了,你就不想你的家人吗?”

白医生平静的说:“想。”

掌柜脸上有些不怀好意,“那你怎么就能这么安心的待在这里呢?”

“戚姑娘抓了我的娘子,泥知道的。”

“你就没想过逃走吗?”

白医生说:“窝走了,我娘子会死。”

掌柜的眼球闪动,“如果我能帮你救你娘子呢?”

“那么泥大哥会死。”

“现在也是个半死人,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掌柜哼了一声,“还不如别管他,让他死了好,省的绊着我不能出去。”

白医生回身,定定的看着他,“泥这样,戚姑娘会生气的。”

掌柜眼神闪烁了下,随即笑说:“玩笑而已,我怎么可能不管大哥呢。”

白医生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我,“着个,和你大哥的血型一阳。”

掌柜起身,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这个吗?”

“是的。”白医生点头,“泥先带她过去,窝整理下东西就过去。”

掌柜耸肩,“好。”他摇了几声铃铛,对其他人说:“你们乖乖待在这里。”又指着我说:“你,跟我来。”

周卿言对此反应全无,我见状顺从的跟着他离开,看看他到底要带我去干嘛。接下来又是东拐西弯的一通绕,随后在另一道石门前停下。他依旧在外喊了一声先,“嫂子,我带了人来了。”

里面有女子回应一声,石门打开,里面的场景着实叫我吃了一惊。

石门内有两人,坐在床畔的女子三十出头,虽风韵犹存但十分憔悴,她手边放着一枚通透碧绿的玉笛,看来正是方才吹笛施展迷魂术之人。而另一人躺在石床上,身形修长却形容枯蒿,让我震惊的是他手背上正连着一根透明的细管,细管的另一头连接的却是一袋鲜红的血液。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女子瞥我一眼,“只有一个吗?”

管家皱眉,苦恼的说:“大嫂,天冷了,人少啊。”

女子说:“凭你的本事,自然能找到人,明天再找两个来。”

管家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嘴里却应道:“好,我一定再去抓两个。”

“白医生检查过了吗,她的血没问题吧?”女子走到我身侧,把了把我的脉,“还是个练家子。”

“练家子又如何,还不是逃不过嫂子的迷魂术。”管家立刻巴结说:“应该是没问题的,白医生叫我带她过来,他待会就来。”

女子冷冷颔首,坐回床边看向昏迷男子时却瞬间变的温柔,“远哥,我这就给你换些新鲜的血。”

她说完又恢复了冷脸,拿出一根针筒往我走来,明明长得跟刚才给我们抽血的那玩意儿一模一样,却生生大了四五倍,若被这玩意儿吸了血,恐怕我今日就走不出这里了。

周卿言不知在打算什么,到现在也无任何声响,而那女子已走到面前,撩开我的袖子准备要采血。

那我现在是动,还是等他那边有消息了再做反应?

☆、三八章

这个选择并不难做。周卿言装作被迷魂之人来到这里,估计是想揪出迷魂及贩卖孩童后面的主脑,岂料我却被单独领来见人。他对我兴趣存着几分信任,信我能在他赶来之前稳住场面才任我离开。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即使我出事,他也没有大碍便是了。

只是命是我自己的,他再相信我我也不会像路遥那般傻傻听候他的指令,自然随机应变,保全自己为先。

女子已将针尖瞄准我的皮肤,只待轻轻一推便可抽走我的血,而周卿言还是没有赶来。我不再犹豫,往后退了几步的同时也伸手去夺她手里的针筒,却不料她身手意外矫健,侧身避开躲了过去。

“好个小姑娘,竟然没中我的迷魂术。”她语带赞赏眼神却轻蔑的很,根本不将我放在眼底,看向掌柜,厉声责问:“竟然带了个清醒的人进来,你是怎么做事的?”

掌柜焦急的回答:“我怎么会料到她没有中你的迷魂术,方才她明明装的跟真的一样,你不是也没察觉吗?”

“这么久了还是个废物,我待会再跟你算账。”她骂的毫不留情面,掌柜咬牙切齿却不敢反击,回过头对昏迷男子却温柔十足:“远哥,出了点小意外,你稍等片刻。”她将针筒仔细的放好,缓缓对上我的视线,“本来还能饶你一命,不过你既然清醒,就是自找死路。”

“慢着。”我往后退了几步,到了相对安全的位置后才开口,“我只是恰好路过住宿,不料同伴都中了迷魂之术,虽说不想深入虎穴,但总不能放任他们不管,并非有意进入这里。”

“好理由,只是我不接受,来到这里,要么给我血,要么就是死。你方才既然躲过了我的针筒,就已经选了死路。”女子红唇微勾,周身散发出杀气,“罗斐,没听到她还有同伴吗?还不去检查她同伴有没有清醒的?”

“好,我这就去!”掌柜——也就是罗裴连忙应下,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只剩下我和那女子两人。

“这位姑娘,不要冲动。”我瞥了瞥她身后的昏迷男子,“我想你的远哥也不希望你滥杀无辜。”

“滥杀无辜?何为滥杀?何为无辜?”她嗤之以鼻,将墙上挂着的剑拿了下来,从剑鞘抽出长剑,说:“强者生存弱者灭亡,你若打不过我,死在我剑下是活该,你若是比我厉害,杀了我也不是不可。”

她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如若往常,我必定二话不说上去和她交手,只是这一次,我却没有足够的信心能对付她。不论在山上或是下山,我对自己的武功都十分有信心,像路遥、马力、展离之辈,在常人眼里都已算的上高手,遇上我却只有输的份。再往上的对手便是那次刺杀周卿言的三人,武功和展离他们不相上下,却有一股豁出性命的架势,所以让我警惕三分。而面前这女子,武功高低不说,杀气却十分浓烈,开口闭口就是取人性命,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是个好惹的碴。

我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周边的环境,说:“虽说比武论英雄,但一动手就要人性命,是否有些过于狠毒?”

她以袖为布缓缓擦剑,“还是省点口水吧,这些话对别人说兴许还有效果,对我来说如同废话。”

我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这人似乎对杀人已经习以为常,加上方才那迷魂之术与身后昏迷的男子,难道真是十五年前消失的那对鸳鸯杀手?

她笑盈盈的放下袖子向我走来,“准备好了吗?”

我一直留意门口有无动静,但却毫无声响,只能无奈的说:“请。”

这个“请”字逗得她笑出了声,“请我杀了你吗?”手里的剑却毫不含糊,快速精准的朝我刺了过来。

她行动迅速招式凌厉,剑招精湛且处处要人性命,逼得我步步直退,根本没有出招的机会。我一边躲一边思考如何才能制服她,不小心被她在脸上划了一道,微微刺痛的感觉从面颊传来。我无暇去管伤口,一步步将她引向昏迷男子的床畔,试图挟持男子来威胁她,却被她看穿意图,冷笑一声似在嘲笑我的天真,“他身上有毒,你碰他一下恐怕活不过一个时辰。”

我自然不会蠢到去检验她说的是真是假,顺手拿起她的玉笛挡剑,此刻也管不上其他,只能以笛为剑暂时凑活着了。心里却十分懊恼,若不是我睡前将长剑放在了床上,现在也不会如此被动。

那玉笛碧绿坚硬,即使在凌厉的剑招下也不见损伤,倒叫我稍稍安心了几分。不过她的招式越来越狠,这样防守不是长久之计,还不如跑了再说。

打定主意后我便一点点往门口移动,她虽知道我的意图却暂时没有法子,岂料到门口时却看到罗裴正趴在外面偷看,她见状大怒,骂道:“蠢货,还不快来帮我!”

罗裴被骂的一愣,随即唇边浮现一抹阴笑,“好,我这就来帮你。”

我见他笑容不善,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应付这女子已经够呛,何况又加一个罗裴?正犹豫间罗裴却已经扑了上来,同时女子的剑也向我胸口直直刺来,我咬牙,躲过了女子的剑却无可避免受了罗裴一掌,顿时胸口发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女子见状正要笑时却不料罗裴转身对她也是一掌,当下跌坐在地,捂住胸口不能言语。

罗裴走到她面前俯身看她,冷笑着说:“戚梦瑶,我想这一天已经想了十年,现在可算实现了。”

戚梦瑶用袖子擦去吐出的黑血,眼中难掩讶异,“你竟然练成了毒掌。”

“毒掌又如何?如果不是她和你过招,我又怎么能打得中你。”他愉悦的看着我,说:“为了谢谢你,我决定留你全尸,让你和她一起慢慢死。”

我只觉得身体有一股毒气到处乱窜,想要运功压下却被反弹,喉头又是一股腥甜的液体涌上。

“别运功了,中了毒掌的人运功只是适得其反。”他得意洋洋的看着自己的手掌,“练了十年,总算小有所成,也不枉我受了那么多的苦。”

戚梦瑶鄙夷的说:“以身喂毒练出的毒掌,真是可笑又可怜。”

罗裴脸色变青,阴恻恻的睨着她,“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可怜?”他指着床上昏迷的男子,耻笑说:“守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十五年,这才叫可怜。”

戚梦瑶深情的看着昏迷男子,随即又恨恨的说:“他是你结拜的大哥!”

“大哥又如何?我就该一生侍奉在他身边,不干自己的事情了?”罗裴啐了一口,冷冷的说:“戚梦瑶,这是你逼我的。”

他走到门外将石门关上,接着摧毁了墙上的开关,快活的大笑,“你就和他一起死在这里吧,也算的上是生死相随。”

石门在我眼前缓缓落下,我却不能挪动半分,只因全身血脉都像长了虫子一般,细细啃噬着我的筋骨,疼痛万分。

“想不到,竟然被他这个小人暗算了。”戚梦瑶吐出一口黑血,靠在石床边无力的自嘲:“我戚梦瑶武功盖世,最后竟要死在这荒山野岭的洞穴之中吗?”

我没有理会她的自言自语,费力从腰间拿了颗止痛药丸吞下,这才觉得疼痛稍微减低。但止痛也只是暂缓之计,方才那一掌已将毒气打入体内,此刻正在蔓延到身体各处,如若不早点驱除恐怕很快就会全身中毒而死。

我忍着口中翻涌而上的血腥味,吃力的问她,“这门,还有没有打开的可能?”

“开关已经被他破坏,出不去了。”戚梦瑶却像看开了一般,握住昏迷男子的手,平静的说:“这样也好,能和远哥死在一起。”

“其他方法呢?”

“这里本是战乱时皇帝避难的地方,那石门足足有千斤重,恐怕连火药都炸不开。”她闭眼,“你还是安分的等死吧。”

我试着伸展手掌,缓缓握紧拳头,手肘着地慢慢爬到门边,“你愿意死在这里,我可不愿。”

“哼。”她闻言轻蔑的笑了声,“不愿死又如何?”她眼神微暗,喃喃说道:“难道远哥就愿意这样吗?”

我没有吭声,在石门上用力的敲了几下,别说动了,连声响都没有。

“喂,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戚梦瑶在身后幽幽的说。

我咬牙,挫败的靠在石门上,难道我今日真要死在这里?周卿言呢?他现在何处?

她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从前有一对孤儿,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在很小的时候被一个大人物收养,大人物给他们吃给他们喝,教他们识字,教他们杀人。男孩渐渐长大,十分擅长剑术,女孩子剑术也很厉害,却更擅长迷魂之术,一开始只是以色迷人,到后面已经厉害到只用声音就可以将人迷魂,男孩和女孩每次都一起杀人,渐渐的在江湖上有了名气,给他们起了个称号,叫‘鸳鸯杀手’。”她回忆到这里露出了痴迷的表情,“那时我们所向披靡,无人是对手。”

我并不意外,方才就已在猜测他们是那对鸳鸯杀手,现在果不其然。只是收养他们训练他们的那位大人物又是何人?

“我们从十四岁就开始杀人,杀了很多人,大人物叫我们杀谁我们就杀谁。”她又吐了口血,却毫不在意,用袖子擦了擦嘴接着说,“只是我们从来都不杀孩童。”

这算什么,杀手的原则吗?

“有一次,我们接到了一个命令,杀另外一个大人物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大的八岁,小的才出生几个月。”她苦笑着摇头,拳头微微握紧,“我们本不会接手,只是他给的报酬太动人。他说只要杀了他们,我和远哥就可以洗手退隐,远走高飞。对于双手沾满了鲜血的我们来说,实在是太大的诱惑。”

我听到此忍不住开了口,“那你们成功了吗?”

她看了我一眼,“算成功,也不算成功。”

“什么意思?”

“我们杀了那个男孩,才八岁。”她闭上眼,痛苦的说:“他死在我的剑下,为了救他娘和妹妹。”

不知为何我竟有些心颤,似乎看到了那副残忍的画面一般。

“他娘抱着女儿站在一边,眼睁睁看我杀了她的儿子。”她眼里满是红血丝,残忍的说:“可是下一个,我便要杀了她们。”

我呼吸有些急促,艰难的问:“你们连婴儿也不放过?”

“我说过,为了自由,我们别无他法。”她冷冷的瞥我一眼,“况且我们还是放走了那对母女。”

“那她们最后怎么样?活下来了吗?”我问完又吐了口血,连忙调整了呼吸,试图让情绪平静些。

“我们虽然放走了她们,但估计还是死路一条,他不可能只派我们去杀人。我们知道没有完成任务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带走了当时有罪在身的罗裴离开,躲到了偏僻的这里。”她环视了四周一圈,“当时我们三人在这里,也算是和乐融融,直到远哥染上了怪病。”

我闭眼,虚弱的问:“他是因为得病才这样?”

“嗯。”她应道:“我找遍了所有名医,却个个都救不了他,远哥的身体越来越差,我没法子,最后闯进皇宫劫持了白医生,这才找到了办法救远哥。”

我指了指针筒,“办法就是给他换新鲜的血液吗?”

她点头,“是。”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她要开客栈,为什么要迷魂住宿的旅客,又为什么要将他们带到这里来采血。

她话语里没有提及贩卖孩童之时,加上方才白医生也不知,莫非罗裴是背着她们在干这种勾当?

我问:“你知道罗裴正在贩卖孩童吗?”

她眼神一冷,“贩卖儿童?”

“我们一路过来,看到有不少残疾乞讨的儿童时就怀疑是否有人在干这勾搭。方才罗裴带我们来时特意将孩童带走,并说明日就是和铁拐张交易的时间。”

“好个罗裴。”她眯眼,“我将这些人迷魂来抽血,但抽完血后就会解开迷魂放他们走,不会害他们性命,却没想到他竟然暗地里做这些龌龊的事情。我真后悔当初带他出来,真该早点杀了他!”

此时我的意识已经开始迷糊,用力掐大腿也无济于事,只得苦笑说:“毒性好像发作了。”

若说我一开始曾想会败在戚梦瑶的剑下,却没想过会死在罗裴的毒掌之下,原以为他只是个卑鄙的小人,却不料小人才最致命。跟他比起来,周卿言似乎也没那么阴险无耻了。

刚想到这里,门外就传来了他的声音,“花开,你在里面吗?”

我靠在石门上无奈苦笑,周卿言啊周卿言,你还真是一如往常的不紧不慢,只是若我今日死在这里,恐怕你就成了害死我的罪魁祸首。

☆、三九章

只隔着一道门而已,他的声音却像在遥远处传来一般,让我产生了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你在里面吗?”他的声音不急不缓,我料想他此时的表情也肯定非常平静,就如困在里面的是一只蚂蚁般,有何可急躁。

我竟不觉得生气,像是早已接受他的冷漠,即使面对的是自己的小命。

他的声音倏然变冷,“她到底在不在里面。”

“在、在里面,肯定在里面!”罗裴忙不迭地回话,哪里还有方才的嚣张得意,“我就是将她们关在这里的!”

“那为何没人回话?”

罗裴结结巴巴的说:“兴、兴许是她们睡着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

“没有,我什么都没做!”

话刚落下,便听到他凄厉的惨叫声,接着又是周卿言波澜不惊的声音,“我再问你一遍,你对她做了什么。”

罗裴断断续续,痛苦的说:“我、我什么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