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萧楼登上城头的那一刻,下面爆发出震耳的欢呼声,终军一口同声的高喊,“天佑王爷,天佑东临。”

萧楼右手握着断念剑,左手轻轻一挥,下面立刻悄然无声,如同无人一般寂静。春风扬起了萧楼的衣角,身上绣着九龙腾云的金色图样的披风在风中飘扬,如山般的峻拔身影立于仓名百年斑驳的古城墙上,有种渊临岳峙的气势。他沉冷的声音里带着仿佛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道:“萧楼蒙上天眷顾大难不死,一谢苍天庇护。二谢我东临将士不离不弃。三谢一个人的致死相随。”言即指此,回过头激荡的目光向我投来。

我只觉得呼吸一紧,没有想到萧楼会在百万军中这样说,一时间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讶,只呆呆的愣在原地看着他。

萧楼转过头去,接着说:“此番景溯设计于凤鸣山谋害本王,是为不仁不义之举,与四年前残害辽城洛家如出一辙,如此小人,萧楼在此起誓,与景溯势不两立。为天下百姓为神州厚德,我东临子弟当团结一心,为荣誉而战。”

萧楼的声音饱含气指神州的激情,遥望万里山河回荡在仓名城外,分外的激荡人心。

王巳上前一步,右手握拳上下挥舞大吼道:“为东临王而战。”

城下的士兵异口同声的大喊,“为东临王而战。”一时间,气震河山的呼喊声此起彼伏,男儿热血洒沙场的决绝和对萧楼的仰望的忠诚体现在城下那一张张年轻士兵的脸上,比春日的阳光更加耀眼。

第198章:chapter 195

南宫晋在我身边小声说:“丫头,激动吗?”

我点头。

“老夫半生所学,只为了男儿壮志能够实现的一天。”

我侧目望着他花白的胡子和脸上纵横的沟壑,只觉得时间如白驹过隙,矍铄精明如南宫晋也有苍老的一日,不禁动容道:“先生高义,十年如一日辅佐萧楼,值得敬佩。”

南宫晋笑着摇摇头,“我帮他,不是因为他的血统和身份,只是纵观天下儿郎,唯有萧楼一人而已。”

我望向城头上披风飘扬,身形清拔如剑的那个身影,久久的注视,收不回目光。

此情此景,荡气回肠。

萧楼的府邸临时安排在了仓名城南的一处大宅,同仓名府衙一街之隔,处理军机事物颇为方便。因为距离城楼不远,萧楼便带着我弃了车架走过去。一干官员上行下效也不得不步行跟在后面。

在从城楼向宅子走的路上,萧楼似乎是有心事,几度想开口却又生生压了回去。

我实在被他的犹豫不定惹烦了,停下步子,问道:“到底怎么了?我问了你说吧。”

萧楼拂开被风吹到额前的碎发,烦躁的说:“洛施来了。”

我轻轻的“哦”了一声。

萧楼说:“你倒是说句话呀。”

“她是你的王妃又不是我的,你让我说什么?”

“我看你是欠收拾。”

“那你去把轩辕血玉要来给我吧。”

萧楼拉起我的手大步向前走,“这就去。”

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不过是个玩笑,但我还是很开心的笑了。迎着阳光,春暖花开,一派美好。

然而在我看到洛施的时候,她华服下隆起的腹部如同一根细小的银针刺破了我心中幸福的气泡,只听嘭的一声断了一根心弦。

她依旧美丽,略微有些发胖,乌黑长发上的五凤攒珠冠,珠珞摇曳,大红描金彩凤长裙衬得她高贵端庄,仪态雍容。她恍若没有见到我同萧楼携手而来一般,十分欢喜的迎了上来,对萧楼说:“王爷没事便好,吓死臣妾了。”

萧楼目光复杂的看着她。四月的阳光照耀着大地和我们每一个人的脸庞,有一棵大槐树自宅子里探出枝干来,绿叶丛荣,花苞娇羞。在洛施脸上投下轻细的树影,若明若暗似真似假。

洛施的身后站着一大群丫鬟婆子侍卫小厮,而我和萧楼的身后是文官武将若干。然而此刻,四周静寂无声,没有人说话但是大家的目光无疑都寻梭在我们三人之间,看这其中的暗流涌动。

萧楼终是上前虚扶了一把洛施,道:“本王无恙,有劳王妃挂心了。”

他叫她王妃,是呀,她本就是他的妻子,已经四年了。而我呢,非妻非妾,此刻虽然站在他身旁,但是不是应该叫他一声姐夫呢?

“王爷奔波辛苦,臣妾命人准备了王爷爱吃的饭菜…”洛施说到此处微微一停,眼中隐隐有泪光闪过垂眼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

如此怜怜的佳人,连我都觉得有几分不忍了。

萧楼似乎不为所动,黑衣冷硬,不许不缓的说:“本王尚有政务要同大家商讨,便不进去了。晚饭再同王妃一聚吧。”

洛施抬眼一笑,“好,臣妾等王爷。”目光一转看着我道:“臣妾同妹妹多年未见,心里有好多话想说。”

萧楼回身望着我,外人面前眼中清冷一片不见感情,唯有握着我的手温热的温暖着我,他微微低头征询的看着我。

我虽然是不大情愿,但这么多人看着总不好拂了东临王妃的面子,于是说:“松儿也有很多话想对姐姐说,王爷去忙吧。”

萧楼听到我叫他王爷,眉头一皱似有不悦,但他那副无赖相不好当着众人面展露,只重重捏了下我的手便朝府衙走去。

第199章:chapter 196

前有小厮婆子引路,后有丫鬟跟随侍卫护送,穿过九曲回廊、院门、照壁,正厅便出现在眼前。洛施衣裙翩翩走的却是极慢,我跟在她后面一路无语,我们之间隔了一个男人,如同隔了千山万水,遥望不及。

我不介意效仿娥皇女英,那是因为萧楼待我情深可以为我舍命。而恰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容不下我。

洛施落座于饭桌前,挥手示意丫鬟上菜。有丫鬟递上了擦手的帕子,倒了茶,摆了两套碗筷在我们面前。

我隔着宽大的桌子看她,到底是生活了十多年的亲人,即便是没有血缘关系即便是她待我冷淡,总是熟悉过旁人的。乱世漂泊多年,现如今尘埃落定了七分,只盼着能够安安稳稳的生活,和家人在一起,一声“姐姐”不由自主的叫了出去。

洛施笑了,明眸流盼,朱唇皓齿,声音却是冷然:“我该叫你烟洛呢还是洛松?”

“先前的欺瞒是松儿错了,请姐姐见谅。”

“不敢当,我虽身为东临王正妃,却比不了他待你深情,为你用心良苦,你若是想要那轩辕血玉,姐姐给你便是,不要让他为难。”

我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与萧楼的玩笑话,倒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忙道:“松儿只是与萧楼玩笑惯了,一时戏言罢了。从没有动过轩辕血玉半分心思。姐姐才是他的发妻,也是他日凤冠的不二人选。”

洛施勉强的笑了笑,眉间凄苦之色尽显,笑声低微近似哭泣,她说:“他是什么样的脾气我再清楚不过,如果是动了这个念头怕是谁也拦不住的,如果他当真赶我回辽城终老此生,我只盼着你看在多年姐妹的份上,待我的孩儿好些,总归是他的骨肉,毕竟你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就把他当做亲生的孩子照料吧。”

我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炸响,茫然的问:“姐姐你说什么?我为什么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洛施美丽的眼睛怜悯的看着我,“原来你并不知道,他没有告诉你。”

这个时候我反倒冷静了下来,透过面前这张美丽的脸看到的不过是一张向我撒来的网,我想这就是我的改变,不再冲动不再感情用事,而是以异于女子的冷静去思考问题。或许不光景溯变了,我的性情也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

“姐姐想告诉松儿什么不妨直说。若是觉得不方便直说那不说也罢,我有些饿了,我们吃饭吧。”

洛施有些惊讶,但是很快掩饰了过去。“你我本是姐妹,做姐姐的也不忍心看你受委屈。这件事的原委有一个人再清楚不过,不知道妹妹愿不愿意见她一面?”

丰盛的菜式装在金色的盘子中由立在一旁的一排丫鬟一个接一个的传过来,摆在桌子上,都是萧楼喜欢吃的清淡口味,却不是很对我胃口,不由的情趣索然。也清楚的意识到接下来出场的人带来的绝对不会是让我高兴的消息,然而我还是想看看姐姐费心安排的这出是什么戏,也想知道我为何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但是在看到红姐的时候我后悔了,也隐约想到了答案。

终是离不了萧楼的牵扯,三个女人的一台戏,因为爱了同一个男人。而眼下这个男人爱着我,于是相同的理由和稍有差别的目的让她们走到了一起。我冷眼看着她们在舞台上卖力的表演只觉得悲哀。却不知道是为了谁伤感。

红姐说:“烟洛,哦不,洛松,好久不见。”

我淡淡一笑问道:“小英可好?”

小英便是受红姐指使于晋城外想杀的降临杀手。

红姐没有料到我有此一问,微微一愣后强自笑道:“我与留堂少有联系,那次任务失败之后就没有联系了,所以并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

我哦了一声,拿起筷子夹了块清蒸鲈鱼吃,橱子似乎来自南方,偏于甜口,我虽然爱吃甜食,但是却不喜欢菜里放糖。鱼吃到嘴里觉得格外的腥。

洛施招呼红姐坐下,道:“大家都是女人,妹妹有这样的遭遇也是姐姐没有照顾好你。”

她装的累不累,假不假。将我本来想要示好的心思逼得一点不剩。心里烦躁嘴上却说:“姐姐哪里的话。不管如何都是洛松的命怨不得旁人。”

红姐道:“洛松,这件事你怪不得主公,他当时给你喝那碗绝孕药的时候并不知道你的真正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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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甚为狗血,但伏笔埋的太早,修正不了了

实体书编辑说是6月初,这个米做不了主,人家说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

关于花开拖了这么久其实是米的问题,本该12月交稿让我拖到了3月,真是对不起大家,也非常感谢一直以来不离不弃的亲们

第201章:chapter 197

绝孕药这个词听在耳中分外的刺耳,激得心房一震颤抖。果真如此,我想起了任县城中令我深感疑惑的一个场景。

“你笑什么?”

“笑你像有了身孕。”

“哼,知道什么叫未雨绸缪吗,我就是练习一下。”

本是一句普通的玩笑话,谁知萧楼脸色瞬时大变,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我从没有看到他这样惊变的神色,快到他嘴角的笑容还来不及收起,浓浓的痛色就弥漫了眼眸。似乎还有懊悔和内疚。

我终于明白了当时他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痛色,原来阴差阳错之间他亲手给了我一碗终身不孕的药。

嘴里还有鱼肉的残渣,腥气腻人,像是喉咙里含了口血吐不出来一般憋的难受。记得小时候曾问过娘亲,生孩子痛不痛。她好笑的看着我说,“松儿才多大就问这样不知羞的问题。痛是很痛,但是一个女人如果不生孩子就不算是真正的女人。”那个时候还小不太明白娘的意思,只记得生了孩子才算是真正的女人。以至于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总拉着小楼哥哥嚷,我要做女人我要生孩子。直到被爹爹听到,绿了脸训了我一顿,找了先生讲了大半日的女训给我听,并且严令禁止今后不许我再说这样的话。

可是如今,我怕是永远都成不了真正的女人了。

是绝望大过心痛,还是悲戚大过绝望,我已经迷茫了方向,分不清楚了。

然而尚且有人在演戏有人在看戏,我身在戏中倒不好让人失望了。

洛施走过来轻轻的环住我的肩,倒是比我先落下泪来,“松儿,伤心就哭出来吧。别怪萧楼,他总不会想不要自己的孩子的。”

这句话说得那叫高明,一语双关。我不由叹气,“哎。便是这样也怨不得旁人,是松儿自己的命不好。既然松儿不能由自己的孩子,自当待姐姐的孩子如己出,姐姐放心。”

洛施脸上的愁苦的表情僵在当场,眼中的冷光再也藏不住,锋利的向我而来。

我视若无睹,仍是在笑,“松儿吃饱了,一路奔波松儿有些乏了,想先去歇会。”

洛施像是不认识我一般将我从头到尾打量了个仔细,一双凤目闪过许多思量,指着一排丫鬟的其中一个道:“这是原先在辽城服侍过你的小花。小花,带二小姐去东厢房,从今天起就跟着二小姐,小心伺候着。”

我到了声谢起身就走。

“烟洛。”红姐叫我。

我回过头去见红姐欲言又止,终是憋出几个字来,“你变了。”

我淡淡一笑:“谢谢。”

第202章:chapter 198

强颜欢笑只是不想让人笑话,难过还是难过在自己的心里。

尽管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孩子的问题,但是如今没有了生育的可能,就忍不住会想,那样粉雕玉琢的一个软软的人儿捧在手里是什么样的感觉。他是像我多些还是萧楼多些呢,是先会叫爹还是叫娘呢?可惜我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坐在窗前看晌午的太阳变成了夕阳,天色由明变暗,月亮便爬了上来。

午饭统共吃了一块鱼肉,却觉得胃里胀得难受,小花说王妃来请我去前厅吃晚饭,王爷回来了。我说我不饿,不去了。

到底是累了,不愿意于人前做戏。也不想看到萧楼。

小花点了两盏琉璃宫灯,我被琉璃折射的光芒刺了眼睛,泪水顺着脸颊默默的流淌。鼻音浓重的吩咐小花熄灭灯。

不知道过了多久回廊上响起脚步声,走至房门口停了下来,轻声问向门前守着的小花,“她睡下了?”

小花颇为为难的说:“没有。二小姐好像不太高兴。”

门被推开,那个黑色桀骜的身影走了进来,走到我的身旁,柔声问:“怎么不开灯?”

我胡乱的抹了把脸上的泪,走过去就要点灯。

手被萧楼抓住,握在他的大手中,“手怎么这么冰?”

他拿出火折子点了灯,握着我的手一紧又问:“怎么哭了?”

道理其实我都想过了,那时候萧楼并不知道我是谁,在他眼中我就是个可有可无的降临小杀手,给碗绝孕药以绝后患也是无可厚非。毕竟萧楼一直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待人也不好。可是命运弄人,荒诞的将这样残酷的事实摆在我面前,我深知这一路走来我们仍能相守在一起是多么的不容易,更加知道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正在等着看戏。于是我选择遗忘,强自笑道:“你一连问了三个问题我应该回答哪个?”

萧楼人精一般擅于察言观色,看了我一眼,脸色微怒,星眸清寒,道:“不想笑就别笑,难看死了。”

我收起了笑容,却忍不住说:“姐姐有了几个月的身孕了?”

“快五个月了。”

“哦。”

“你这是什么态度,别不高兴。我真不知道她有了身孕,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来了仓名。”

她在你身边耳目众多,我们的一个玩笑话都能被她听了去,多么的可怕。千里而来,自然是为了与我在女子之间那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争夺你。

萧楼伸手捅了下我的脸颊,“说话呀。”

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想只好转移话题,“快要和景溯开战了吧。”

谁知道一提景溯萧楼就跟个刺猬似的,冷着脸阴阳怪气的说:“你看看你,早上才见过,这一天都不到就忍不住又提起他。好歹我还在这,你就不能忍忍不提这个名字。”

我心里是埋了一堆的火药,正缺个导火索,萧楼无疑帮我点了把火。于是我的小宇宙爆发了,抬腿就走,边走边说:“你别拦着我,我这就去找景溯。”

萧楼瞪大眼珠子看着我,气哼哼的别过头,“你走,你给我走。走了就别回来。”

我是真生出了绝然离开的心思,脚下没有半分的犹豫,走到院墙跟下就要纵身跃起。

手腕却被抓住,一股很大的力道拽了我一下,我重心不稳跌在地上,看到萧楼黑色金边的马靴就在眼前。

我摔得手上破了皮,细微的疼痛带着心也跟着疼起来。

“你真舍得走。”

萧楼闷闷的声音在上方响起,语气里没有疑问,而是十分的肯定。他的声音里有不加掩饰的失望和黯然。

手上的伤更疼了,我坐在冰冷的石子地上落下泪来。无人诉说的伤心和酸楚化作了流不完的泪水,自眼中倾斜而出。我越哭越委屈,哭得全身都在颤抖。

萧楼终是忍不住,拉着我的胳膊要拽我起来,“行了,别哭了。地上凉,起来吧。”

我挣开他的手,胡乱用衣袖在脸上一抹,继续哭。

萧楼颇为无奈的蹲下身子看着我,眼中有深邃的探究,语调却极力轻松的说:“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到底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跟我说说。”

他不提孩子还好,一提孩子我就更委屈了,咬着唇默默的流泪。

萧楼似乎被我吓到了,一把把我揽进怀里,他蹲在地上,姿势别扭的搂着我,怀抱越收越紧,声音凝重认真的问:“松儿,出什么事了?”

我在他的怀里一个劲的摇头,泪水打在他衣服的前襟上,染湿了一片。

萧楼猛地抬起我的脸吻了上来,辗转吸允似乎想在唇齿交缠间探寻答案一般。细细的吻遍每一个角落。

我无力拒绝这样的吻,只能跟着他的步调翩翩起舞。

萧楼放开我的唇喘着粗气道:“是我不好,一听你提起景溯就跟个斗鸡似的,无理取闹了。”

我不理他。

“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别哭了。”

“越说你还越来劲了,你说清楚再哭。”

第203章:chapter 199

萧楼犹豫了一下终是问出了口,“松儿,洛施和你说什么了?”

这本就是洛施布下的陷阱,我明知如此却还是控制不了自己踩了下去。这次我是真的恨了她了,恨她如此的不择手段,纵然我和她没有血缘之亲,但是爹爹多年的养育之恩呢,她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脱口而出,“我要她的孩子。”

萧楼明显的一愣,随即和颜悦色的说:“那本就是你的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