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望他别扭的冷脸,紧紧的抱着他,萧楼推了我一把,我死抱着他不放,他倒也不敢真使力推我,便由着我抱着,“不管是不是景溯,我和他之间都不会再有什么。凤鸣山顶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你这个小心眼的男人。”

“你说谁小心眼。”

有求于人自然气短,“我没说你,你心眼一点也不小。”

萧楼气鼓鼓的望着我,终于是忍不住回抱我,开始数落我,“你这个样子没脸没皮的要我拿你怎么办?都是快要封贵妃的人了,还要奔走江湖。”

“贵妃?我不要做贵妃。”

萧楼咬牙切齿的说:“景溯一来你就要反悔,这要真跟他去了辽城还了得。”

“你胡说什么。我只是不要做贵妃,哪里有反悔。”

“不做贵妃,皇后也不要,总不能不明不白的在这大正宫里吧。”

“天下初定,攸攸众口,洛家虽无男丁,但洛氏一派嫡系人数也不少,洛家二女一个封了皇后一个封了贵妃,岂不是一派独大,天下人会如何说你,跟着你辛辛苦苦打天下的其他将领会怎么想?萧楼,你知道我不在乎虚名,你若是想给我名分,就捡最轻的封吧。”

萧楼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用他温暖的身体传达情感和珍惜。“松儿,你待我这样好。萧楼有生之年定不负你。”

脑中突然一声炸响,漫天白雪中有个黑色的身影薄唇轻扬对我许下一生的誓言,“此生不负。”

“松儿。”

我回过神来就看到萧楼一脸担忧的看着我,稳住心神冲他一笑,“那你是答应我去了?”

萧楼眉间有一抹浓重的担忧,欲言又止的看着我,眸色幽幽,似无意的说:“大黄蜂近来无事。”

大黄蜂昨个匆匆来看过我,带了盒糕点给我,说南方水灾他忙得焦头烂额,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

我叹口气,“好吧,你这个小心眼的男人,就让大黄蜂跟着我吧。”

萧楼展颜一笑,“登基大典前一定要赶回来!”

第226章:chapter 218

对于我解救他出火坑的高尚行为大黄蜂心存感激,自出了宫门就欢欣雀跃,一路上感叹自由无价。

正是花开好时节,绿草匆匆中繁华朵朵绽放,色彩缤纷。城郊三里亭,景溯白衣萧索已经等在那里,我想起颍州城内我们的三月之约,他等在杏树下青衫仗剑的疏朗身影,一时感慨。

景溯见了大黄蜂倒也不惊讶,眉目不动只微微颔首示意。反倒大黄蜂一脸戒备,毫不松懈。

一路上景溯一直很沉默,大黄蜂估计是得了萧楼的指示,对我是寸步不离,让我和景溯没有独处的机会。大黄蜂手中有萧楼的印记,一路通行无阻,各地的驿站都甚为殷勤周到。

辽城,雍山。

山林四寂,远空万里。那漫天的松柏郁郁葱葱苍苍翠翠的向着天际线舒展开来,遮了当空暖阳,只洒下淡淡树影婆娑,透着细碎的明媚。

我立于雍山顶,悬崖处,低头俯瞰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想起那个火光冲天如地狱一般的日子,只觉得红尘苍茫,如白云苍狗,一转眼的时间,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改变了这么多的人。

大黄蜂将粗壮的绳子一头绑在树上,一头郑重的交给景溯,“多加小心。”

景溯眼中薄凉,点头道:“我在她在,放心。”

以前都是一路跌下去的,并不知道这万丈深崖竟然如此的深,景溯一手揽着我一手拽着绳子,用了十分内力才支撑得住我们两个人的力量,约莫半个多时辰才下到崖底。

我们二人俱是一身汗水,身上脸上被崖壁割出细小的伤口,看到彼此的狼狈模样相视一笑。

景溯拿出一方帕子给我擦拭额头的汗水,那眼中的细密深情让我的心头如乌云压顶,闷得喘不过气来。

我匆忙的用衣袖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展颜一笑道:“好了,我们走吧。”

景溯沉沉的点头,拔出柳叶剑避开挡在我们前面的荆棘杂草。

我拉了景溯一把,指着开在杂草中的一朵朵黄色的大花说,“别碰这个花,它可不好惹,沾上了花粉刚开始没事,十天半个月后花粉风干可是恶臭难忍。”

景溯好奇的看着花,“还有这样神奇的花,你当初臭了多久?”

我瞪他一眼,不再理他。

山洞并不难找,我和景溯站在洞口不约而同的沉默了。景溯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我没有挣扎,由着他握着。

眼前又是幽光一闪,灰黑色的石阶蜿蜒盘旋,陡峭狭窄,两侧是不见尽头的石墙长满青苔和黑色的爬藤。没有阳光,只有零星的火把微弱的光,空气稀薄且弥漫腐臭的湿气,哀嚎、叫喊、谩骂、撞击的声音从更深的地下传来,带着空洞的回音。我本能的一缩,却又一只温暖的大手握着我说:“不要怕。”那清冷的声音是谁的?

我恍然回神,看着身侧的景溯。

当初一段家仇把我们生生分开,逼着我断了心中的念想。沟沟坎坎之间,我同萧楼得以携手。而今,若是命运如此可笑的告诉我寻错仇,认错了人,一切不过是一个误会而已,我当如何面对景溯的深情。

景溯的手有力的握着我,侧头看我道:“走吧。”

我一边走一边冲着洞内大喊道:“怪老头,本姑娘回来了。”

我的声音回荡在洞内,空寂的回音。景溯突然停住脚步将我掩在身后,全神戒备如临大敌的样子。

我皱着眉头也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心下当即一慌。拉着景溯向内室冲去。

青石长台上,倒着一位老者,头发胡须皆是白色,风骨嶙嶙,神态威严。然而,却是面无血色,了无生气,一道细长的刀痕切断了他的颈部动脉,鲜血渗出沿着青石台流到地上,大片的血迹在我眼前开出蜿蜒的花,眼前一晕我就要倒下。

景溯长臂揽住我,将我扶坐在石凳上,走上前去检查老者的尸体。

我只觉得眼前都是血红的颜色,滑腻腻的密满了眼睛,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直到景溯狠狠的摇着我的肩,大声叫我的时候我才茫然的回过神来,低声问:“他死了吗?”

景溯神情黯淡点头,“是。”

于我有救命之恩的怪老头就这样死了,“他是无道老人吗?”

景溯点头。“照尸体的情况来看,凶手快我们两日。”

“什么人杀得了无道老人?”

一丝阴霾掠过景溯的眼底,“没有人,除非师傅甘愿受死,否则天下间没有人能够使他一刀毙命。”

我一脸的不可置信,轻轻的重复那四个字,“甘愿受死。”

景溯脸色深寒,怒气冲冲的冲我吼:“我如果想杀人灭口何必千里迢迢跟你来这里。”

“你恼什么,我没有怀疑你。”

景溯微怔,有些不自然的说:“你似乎变聪明了。”

天机算的话再次在我耳边响起,景溯真的是我前世的爱人吗?

“从伤口的形状来看,虽然是刀伤,凶手却是一个惯于用剑的人。一个极力要掩盖真相掩藏自己的人。”景溯单膝触地跪在我面前的地上,抬头看着我神情极为认真的问:“松儿,我问你,我们要寻无道老人的事你还告诉过谁?”

这样的事我还能告诉谁,大黄蜂已经跟来了答案还不明显吗?“萧楼。”

景溯郑重的看着我,看似平静的眼眸底处似乎有深浅的波纹涌动,映在我心头说不清明的不安上,他说:“这么明显的杀人灭口你还看不出来吗?”

我摇头,“不是他。”

“你仔细想想,如果一直以来让你坚信不疑的亦声说谎呢,而又是什么人能让亦声欺骗你?家师同回雪剑客多年深交,柳叶剑谱很可能就是赠予了他。”

“凶手为何不毁尸灭迹?”

“此处乃是万丈深崖,你我下来已经很艰难,带一个死人上崖谈何容易。

我依然摇头,“不是他。”

景溯恼了,站起来一甩衣袖道:“你以前心思细密七窍玲珑,现在怎么这么笨。”

“我以前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景溯望着我的眼神有雾气蒙蒙,飘渺的不真实,他专注的看着我,却又似乎是透过在看着别人,他说的咬牙切纸一字一句,“以前的你是个没有心的女人。”

他的话字字句句打在我的心头,思绪茫然中似乎人在质问我:“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人?”

待我回过神来,景溯依旧陷在回忆的虚无中,眉峰紧锁,深海般的眼底一片沉暗。

我轻轻的唤了他一声:“景溯。”

他微微一怔,反应了半响才意识到我叫的是他,“怎么?”

我望了一眼无道老人被鲜血染红的尸体,悲伤的道:“我们埋葬了他吧。”

景溯双手握拳,掩不住的恨意被他握在手中,“好。”

这世间能解开我和景溯之间死结的唯一一个人被深埋于万丈崖底的黄土之下,也将往事一同埋葬了。景溯明指萧楼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然而一切都是猜测没有半点证据,要我如何相信。就如同他当初要我相信他没有杀害我一家一样,空口无凭如何取信于人。

而萧楼杀害我一家?多么荒谬的猜测。

我说:“我们上去吧。”

景溯别过身子背对着我,那背影寂寥孤索透着说不清的绝望,他压抑的声音道:“你始终不肯信我?”

“景溯,来之前萧楼曾问过我,若是能够证明你不是当年凶案的真凶会如何,我告诉他我依旧会回来,回到他身边。”

景溯猛的转过身来,我眉眼坚毅用前所未有的冷静制止他说话,接着说:“你是我的仇人我却杀不了你,是因为我对你的爱抵挡了仇恨。但是,仇与爱两两相抵,亦消磨了爱。景溯,对不起,我不能爱你,也不再爱你。如今,我爱的人是萧楼。”

景溯长久的沉默之后,仰天大笑,将心中的酸楚和悲伤化作笑容,他抬首仰望苍天:“你终于肯说出这句话了。轮回两世你爱的人始终是他。”

我疑惑了,便是真有那前世,我爱的人难道不是那叫做昊殇的景溯吗?

第227章:chapter 219

夕阳斜晖,透着无边的萧索。一种昏黄的空弥漫天地之间,显出无边的苍凉。在天空最后一丝斜阳消失的时候,景溯策马而去。一袭白衣于马上卓然英姿,于我眼中却是绝望的悲戚。

一段深仇,终是让我们走上陌路。

他怀着满心的希望而来,却因无道老人的死,我绝情的话,心死如灰。

他已经不是当初的景溯,有一争天下,造福于民的抱负。凤鸣山上手刃穆秋烟之后的景溯,对万事都没有兴趣,唯独执着于我。他锋芒毕露的争夺止于那个叫做修涯的男子的一席话,为了不伤害我,他选择了退让。如此深情纵然无法回报,纵然家仇深深,依然将在我心中铭记永生。只是,今生的洛松,无以为报。

我对着景溯远去的身影泪洒罗衫,目送他消失于夕阳最后的一抹色彩中。

景溯,谢谢你的爱。

返回帝都的路上,大黄蜂依然聒噪,来的时候他不慌不忙一路上优哉游哉。这时候才想起来要赶回去参加萧楼的登基大典。自己匆忙还不忘记捎带着威胁我,“萧楼说你答应他一定能赶回去的。你想想,你要是为了景溯毁了对萧楼的承诺。哎,萧楼脾气一向都不太好。”

我怒瞪他,“你少来威胁我,我眼下无名无分无关紧要,但是官拜少相的你要是不出在场的话…”

“知道你还废话,赶紧给大爷赶路。”

我们一路嬉闹争吵,大黄蜂有心让我忘记景溯带来的伤愁,变着法子逗我开心。有时候实在被他惹烦了,就冲他大吼,“你给大爷把嘴闭上。”

大黄蜂立马委屈的像小媳妇一样,“奴家又哪里惹爷不高兴了。”

“把衣服脱了,给爷看看。”

“遵命。”大黄蜂立马十分高兴的开始脱衣服。

于是我就哑了火,每每都输在他厚颜无耻的无赖相上。

如今的帝都热闹非凡,家家张灯结彩,一派昭和喜庆如同年关将近。皇宫通往祭天天坛的道路铺上了大红的地毯,两侧繁花锦蔟,红灯彩旗招展。

我在一派喜气洋洋中心生欢喜,为了那个男人平生所愿终于实现。看他辛苦经营,隐忍了这么多年,此刻愿望成真,心中的喜悦无法言述。

大黄蜂很不应景的推了我一把,“别笑了。再不进宫萧楼急起来有你哭的。”

“你一路欺负我还来劲了,眼下身在皇城,嘿嘿,可是到了大爷的地界上了。”

“爷饶命,我好怕。我现在就脱衣服。”

我一声坏笑,“爷正有让你脱光游街的打算。帝都民风太过拘谨,也是时候改变一下了。”

大黄蜂一愣,我哈哈大笑,他收了一脸的玩笑神色认真起来。我只当他怕了,被他欺负了一路头一次占到便宜不由得意的大笑。

却被一人拉着胳膊从马上拽了下来,我一口气呛住咳嗽了几下,正要看看哪家的奴才这么大胆。

萧楼含着怒气的声音就响起,“你笑什么笑这么开心。大庭广众你当街大笑,成何体统?”

也才看清了拽我下马的人正是身着蟒纹金锈官袍的萧楼,嚣张气焰立马灭了七分,讨巧的说:“总算回家了能不开心吗?”

萧楼一愣,随即也不顾形象的在大庭广众当街大笑,全然忘了刚才训斥我的话。笑完才道:“你真是越来越难缠了。”

大黄蜂一脸恶寒,“我不妨碍你们郎情妾意了,大爷找快活去了。”

“慢着。”萧楼嘴角挂上一丝坏笑道:“这些日子压在你案上的公文都快堆成山了,既然回来了还不赶快去处理。”

大黄蜂讶然,一脸生不如死的表情。我在萧楼的怀里笑得那叫一个幸灾乐祸。

宫墙深深,无上尊荣,也禁锢了自由。

这世间本就没有极致的美好,我用自由换了爱情,倒也甘愿。

想及青春年少不知愁的时候倒也天南海北的折腾过,也算不赔。

萧楼问过我,真的心甘情愿为了他将自己的后半生困于深宫之中吗?

我告诉他,不仅仅是为了他,也是为了我自己。

登基大典的前一天夜里,我和萧楼都是彻夜未眠,携手在大正宫的屋顶上看漫天繁星,忆及幼年往事,点点滴滴的欢愉隔着岁月的悠悠长河而来,透着欢心。

天未破晓,我将那明黄的龙袍捧在手里,亲自为他穿上。看着他头上摇曳的浑圆明珠,浓烈的帝王之气氤氲了双眼,视线一时模糊起来。

萧楼轻轻抚上我的脸,拭去泪水,“傻丫头,怎么好好的就哭了。”

“我高兴。”

萧楼将我抱住,“真不跟我去?”

我摇头,嘻嘻笑道:“人太多我不喜欢,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皇上。”

萧楼笑意满脸,俯身亲吻我,“好。等朕回来收拾爱妃。”

一轮明黄的烈日当空,将本就金碧辉煌的宫殿映得金灿灿的。高远的天空一碧如洗,夏日的燥热提前来临。灿烂的阳光穿了雕花窗子,弥漫一种令人沉迷的明媚。那金纱纹绣牡丹的幔帐在太阳的光芒中金光闪闪,煞是好看。

一个登基大典带走了宫内半数以上的宫人,让这偌大的院子瞬时空寂了下来。正是人少好时候,不用承受人们或明或暗打量揣测的眼光,我带着小花开始巡视皇宫。

果真是皇家威仪,九宫格的布局中,前殿庄严肃穆中殿规模宏大后殿奢华精美,檐卷翘琉璃瓦,龙壁玉阶桓墙深深,帝王的无上权位通过凝固的建筑彰显无疑。

我驻足于乾元殿前,殿阔九间,进深五间,重檐八角,雕梁彩栋,被这精湛的营造之计吸引了去。

“你们这帮奴才,这点事情都做不好,要是惹了盛怒谁也担当不起。”

我看到平日里伺候萧楼起居的刘公公怒气冲冲的拿着件衣服走出殿来,一股恶臭紧随而来,不由皱了眉头问:“刘公公,这是怎么了?”

刘公公行过礼方才恭敬的说:“回娘娘,这帮奴才不知道怎么毁了圣上顶喜欢的一件衣服,还抵死不承认。”

我看向他手中的黑色袍子,手在衣袖下攥成了拳头:“这衣服怎么了?”

“刚才殿内一股恶臭传来,搜索之下才发现是这件衣服传来的,也不知道这帮胆大的奴才做了什么手脚,好好的一件衣服怎么突然之间就变臭了。”

我眉目不动,强压住心底的躁动,状似无意的道:“我好像知道缘由了,敢问公公,圣上前些日子可有离宫。”

刘公公为难的神情落在我眼中无疑巨石压胸,面上却是云淡风轻的说:“你无须为难,圣上万事都不瞒我,你只说就好。”

萧楼夜夜留宿大正宫专宠于我早就不是什么秘密,这宫中人尽皆知,刘公公自是不敢得罪我,“回娘娘,圣上确实离宫十多天,严令奴才不许向外透漏一句。”

“我知道了,这件衣服拿去烧了吧。”

我是如何走回大正宫的我不知道,只觉得当空烈日也暖不了我冰冷的身子。

小花见我脸色惨白,直问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