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是你,更不需要是我。她是块美玉,别人未必不懂得欣赏。”钱冰一语双关。

楚天屹有如醍醐灌顶,半晌没法回答。“至少现在还没有。”

若有这样的人,也必须是个人中龙凤。他不能接受悄悄嫁给一个平庸的男人。

“也许有一个。”钱冰眼神一紧,气质淡漠的凌翊濬在看着简悄时分明眼中含着情意。

他从未见过一个人,以冷眼面对世人的同时不忘独独给身旁的女子温暖的爱护。

婚礼前的插曲他亦在事后知道,知道凌翊濬对她的维护。蒋琛是万黎晓邀请的客人,他们因此于新婚当夜发生争执,也因她一时的口不择言知道了当年万黎晓的落井下石。

三十万,对于现在的他不过了了,对于当年的简悄却是要命的钱。

那个固执的女人,这么多年竟扛着那么重的负担,不欲他知道。

“凌翊濬?”楚天屹刹那间似乎想到同一个人。

如果是凌翊濬,他该不该放手?

 

得到医生的准许,孙曼终于得以进入病房照看简悄。

她很久没有看到悄悄睡得如此安心如此恬静。

她看在眼里,不知道是心疼还是酸楚。

不多时,电话铃不依不饶地响。孙曼手忙脚乱地从简悄的包里掏出手机,也没有看清是谁的来电。对方倒是乍听到她的声音,愣了片刻,试探地问:“孙曼?”

孙曼亦是一愣:“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凌翊濬。”

孙曼忙看了眼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简悄,压低声音回:“原来是凌总。”

她倒是奇怪,他怎么能听出她不是悄悄,更能猜到她的身份。

“简悄她有事?”对方很有礼貌地询问,只是声音略略疏离。

孙曼想了想,打算据实以告。“她出了车祸,现在还在医院昏迷不醒。”

那边有片刻的沉默,淡然的声音响起,同时气息有些急促。

“在哪家医院?”

“第一人民医院。”不等孙曼说话,只听到嘟嘟的声响。已被他挂断。

孙曼略略怔忪,悄悄的老板,似乎对她有不一般的态度。

这些年来,悄悄身边并不缺优秀的男子。每一个,都足以令世人艳羡。

只是没有一个人给过她真正的安定幸福,都在她心底烙下无数看不见的伤痕。

凌翊濬,他会是例外,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个?

并没有等上太久,凌翊濬便出现在病房。孙曼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他,并不如想象得那般高不可攀。头发凌乱,衣衫也不甚齐整,最令她跌眼镜的是居然穿了双拖鞋!想来是在极休闲的状态下赶来。想到这里,孙曼倒是对他平添几分好感。

“凌总?”她略带试探地问,其实答案一目了然。

凌翊濬的长相与悄悄平日对她的描述十分吻合,不过她总觉得似乎哪里见过。

若是悄悄醒着,必然会取笑她见哪个帅哥都觉得似曾相识。

“她情况怎样?”他再三克制才没有在电话里逼问孙曼。昨日他们依旧谈笑风生,今日却见她昏迷不醒。他几乎觉得整个世界已经颠倒。

“医生说没有大碍,别的等她醒来再观察。”孙曼度其神情知道他紧张,不敢随意玩笑。

凌翊濬慢慢点头,并不做声。只是坐到床前,静静看着简悄。

孙曼只觉病房里安静透顶,一向彪悍的自己在这一刻只想化作透明人。

那样安静温柔的目光在凌翊濬眼底流淌,连孙曼都感同身受认为那是莫大的幸福。

她不知何时,悄悄的老板开始注意她,她只知,此刻他已一往情深。

现实的社会,没有太多生死纠葛来突显爱情的伟大与刻骨铭心。有那样的眼神,足够。

温柔怜惜的情绪蔓延,孙曼蹑手蹑脚想要离开,一转身,却看到两个英挺的男子。

她不禁挺起背脊,沉下脸:“你们俩害得她还不够惨,是不是非要逼死她才甘心?”

楚天屹视线停留在苍白的简悄脸上,以及背对着他们无动于衷的男子身上。

的的确确是凌翊濬。

那么短的时间里赶来,以那么安静的姿态守候,他竟觉得嫉妒。

比起他给悄悄的千疮百孔,起码凌翊濬从没有伤害过她,起码他跟自己一样在乎。

“孙曼,我只想看到她醒来。”这是他最低的让步。

一旁的钱冰并未开口,只是眼神同样坚持。

孙曼叹了口气,同样出色的三个男子一同守候在这里,也不知道算谁的造化。

五个人待的病房,空间足够大,冷气倒也同样足够。

凌翊濬自始至终没有转头看他们一眼,另两只却也安分,离开病床不远不近的距离。

孙曼待得长了,觉得□在外的胳膊起了层鸡皮疙瘩。

说不出的冷。

“曼曼——”

忽听得微弱的呼喊,她激动地跑上前,握住简悄柔软的手掌。“悄悄!”

“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哭,真没出息。”简悄虚弱地笑了笑,转而看到床沿的凌翊濬,龇牙咧嘴地一笑,牵动伤口有些疼痛,显得那笑容比哭都难看。“老板,你督促我的进展督促到了这儿?真敬业。”

凌翊濬扯了扯嘴角,“还能开玩笑,看情况确实不严重。”

他站起来,给另两位被遮挡视线的焦急的人一点可探视的空间。

楚天屹急切地上前几步,却又犹豫地停在中间。

钱冰却没有动静,唇角含着一抹松弛的笑意静静望着她。

简悄目不转睛地打量这两个人,末了,困惑地问:“曼曼,你的追求者都跟到我的病房了?真够痴情贴心的,你就勉为其难收了一个吧。”

她漫不经心的几句话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钱冰悚然而起,楚天屹不禁向前一步,凌翊濬幽深的眼眸略带探究的目光。

孙曼指着她,不可置信地问:“你,难道你不记得他们是谁?”

简悄似是疲倦地想要阖上眼睛,懒懒地问:“我为什么要记得他们是谁?难道他们都是我的债主吗?”

楚天屹苦笑。

他们不是她的债主,相反他们各自欠着她躲都躲不过的债。

孙曼目瞪口呆,电视上常常上演车祸后失忆的狗血情节,但万万没想到,这一幕也能真实上演在眼前。

她记得自己,记得凌翊濬,偏偏不记得钱冰和楚天屹。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所幸凌翊濬是最早恢复理智的人,他收回打量简悄的目光,语声不大,然而很有分量。

“我找医生给她检查下,或许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

楚天屹绷紧的神经有片刻的松缓,注视凌翊濬的目光复杂而感激。

也许这会是他们之间的转机。

第二十九章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医生说这种情况很可能是心因性失忆症,因为脑部受到撞击,血块压住部分记忆神经导致,从而遗忘一些自己不愿意记得的事情或者逃避的事情。比如特定的人,特定的时间段。

一段时间后或许会自行恢复,也可以通过手术取出血块便能恢复记忆。

“也许再撞一次就恢复原状了?”孙曼想起冬日恋歌里姜俊尚就是这么恢复记忆的。

简悄白了她一眼:“你安心咒我好了?再撞一次会不会恢复记忆我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么好命再捡回一条命倒是很难说。”

“那你不好奇你丢掉的那部分记忆?”孙曼撑着脸颊,狐疑地问。

简悄眯了眯眼睛,像是慵懒的狐狸。“连老天都看不过去,要替我收回去的记忆,能好到哪里去?找回来你确定我不是自找罪受?”

孙曼哽塞,这女人,失忆了嘴还那么毒,叫她根本没得反驳。

“有道理,说不定那段时间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孙曼捂着嘴偷笑。

简悄扔过去一个抱枕,不偏不倚砸中她娇俏的鼻子。

“孙曼,请你维持对病人的良好态度,否则下一次车祸,我连你一起忘了。”

“呸,我警告你,你要再给我玩心跳游戏,我就让你直接参加我的葬礼。”孙曼威胁道。

简悄摇了摇头:“口没遮拦的女人,咒我不够,还要搭上自己的命。”

心里倒是欢喜的,人生难免要这样的朋友,插科打诨。方才有乐趣。

这些天她出院也没上班,孙曼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她便暂时搬到孙曼家。楚天屹特批她的假。外加她现在的脑袋对项目的资料需要重新整合评估,一时半刻没法进入状态。凌翊濬指定年轻的仲恬恬暂时接管她的工作,也默许她休养得宜后仲恬恬成为她的助手。

仲恬恬口齿灵敏头脑灵活,也比她进退得宜,倒也是个得力的帮手。

她尚在发呆,门铃却响了。的

孙曼先她一步开门,看见来人后不由向天花板翻白眼。

“钱冰,如果你自觉点,现在最好陪伴在你妻子身边,否则谁都不能保证她能想出哪些阴谋诡计来对付悄悄,防不胜防。”

钱冰没有理会她的明枪暗箭,只是扬手示意手中的保温瓶。“我给你们带了晚饭。”

那个男人,分明没有把她的话听进耳朵里。

她压低声音,凑近他,恨恨道:“你到底想怎样?就算悄悄失忆了,轮得到楚天屹也轮不到你这个有妇之夫。除非你现在拿张离婚证书来证明你对悄悄的诚意。”

钱冰淡淡温和一笑:“孙曼,我只是探望我的旧朋友,难道不可以?”

“可不可以几时轮到我做主?”孙曼鼻子里哼了声,“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是。”

他仍是不温不火的模样。

从前他遇上简悄总觉心里太多话不知从何说起,听到她失忆,反倒可以坦然。

在孙曼的帮助下,他替她还清最后八万块的债务。给她存了张三十万的存折,不敢多,也只敢托孙曼保管。他不确定或许哪天她又把自己卷进山穷水尽的地步。她总是太过为别人的立场考虑,却往往推自己陷入困境里。

“我给你带了你喜欢的八宝甜粥。”简悄生病的时候酷爱甜食,这招屡试不爽。

“你倒是细心。”简悄接了过去,这几天他天天过来,她没有问过他妻子的事,也不想卷进看不见的纷争里,但是并不否认他是个谈话的好对象。

“合你胃口就好。”钱冰笑得温暖安宁。

一旁的孙曼也一同分享了他带来的美食,吃人嘴软,倒不方便再扮黑脸赶他走。

只是心里难免叨咕,那天在医院她分明看得到凌翊濬对悄悄的情意。为何这些日子一点动静全无?只除了交代工作的几通电话,像是人间蒸发不见踪影。反倒让这两只有机可趁。

她原想告诉悄悄她的疑问,仔细思量仍是不愿冒失。

感情的事顺其自然就好,凌翊濬那样的人该是意志坚定不轻易退缩的人。

她的悄悄,值得最好的。

凌翊濬出现的时候简悄已经出院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里钱冰大约每天都会报到,带着甜点美食,带着他温柔和缓的笑容。简悄没有排斥他的出现,因为他从没有对她提起从前。他以他精准的眼光和透彻的分析跟她一起谈论创腾的项目,给她莫大的思维上的冲击。

楚天屹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听仲恬恬说,他连公司都没有过问。孙曼猜测他是处理过去那些遗留的问题,大约再见面时简悄平静的生活又终将告一段落。简悄不置可否。

简悄下楼的时候只见凌翊濬的车孤独地停在那里,人却不见踪迹。正纳闷,接到他的电话,懒洋洋地问:“老板,你打算扮失踪把车送给我,那我却之不恭了。”

他不答,声音只是淡淡的。“你身体好多了?”

“托你的福,下星期就能照常上班,我怕再偷懒你会扣我可怜的工钱。”她嘿嘿笑着。

“嗯,算你有自知之明。”他仍是平平淡淡的口气,“闷不闷?”

她嘟着嘴,明知他看不到她点头,还是重重点了下,“我快宅得发霉了。”

“我已经闻到一股酸味了。”凌翊濬声音带笑。

简悄察觉有些不对劲,那声音并不仅仅从电话里传来,下意识转头,看到凌翊濬扬着电话向她微微一笑,白色的短袖衬衣在耀目的阳光下显得益发清俊。

她拍着加速心跳的胸口,半嗔道:“老板,你大白天神出鬼没的同样会吓人的。”

“那也比不上你花样繁多。”凌翊濬收了笑容,略带深意地说。

简悄不解,晃了晃头,“你要带我去哪?”

“看心理医生。”凌翊濬俊眼直直望着她,望着她的漫不经心。

她扬着眉,巧笑倩兮地回:“好。”

 

凌翊濬的行路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只载着她在城里悠闲地转了大半圈。

天气炎热,眼光刺目,虽然冷气很足,简悄手心却略略沁出层汗。

又过了半小时,仍是没有停留的半点迹象。简悄终于按耐不住:“凌翊濬,你不是要带我去看心理医生?”

“你确定想去?”凌翊濬扯着嘴角,“我怕你见了心理医生会原形毕露。”

简悄眼皮一跳:“我不擅长打哑谜,别摧残我幼小的脆弱的心灵。”

凌翊濬将方向盘一打,随意停在路边,转过视线,带一股莫测高深的情绪。

“有些事情不是你装作不记得就可以真正忘掉的。”

简悄一震,“你怎么知道?”

他不是楚天屹,不是钱冰,她在他面前无须伪装。他既然问,她也没必要否认,只是好奇他如何看破。

“你不是那样的人。”他回了一句似是而非的答案。

简悄心底有刹那的苦笑。

她醒来的那刻,一度真的希望自己把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忘得一干二净。

可她不是那样的人,她忘不了那些刻在心坎上的回忆。

哪怕记忆并不美好,至少留住它们,是留住曾经的自己。

再不尽人意的自己,都是值得自己珍惜保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