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儿!”两人的深情凝视,被一声威严的喝声打断,莫晗菁微微蹙眉,眸光幽深如潭,凛然的王者气势间,带着明显的嘲弄和讽刺。

一个,侍候了她十一年的男人,也是她新封的侍君,一个,即使,已经沦为阶下囚犯,却仍是皇室尊贵的静王,她的同母异父,争斗了数十年的皇妹!

这两个人,此刻,竟然还敢如此的旁若无人,这么多年了,她等的就是这一刻!莫晗容,就是到死,也要你毫无尊严的死掉!被人唾弃,被人耻笑!

“见过西凌陛下。”慕瑞颜眸光淡淡扫过几人,牵起君扬雪,踱步走到莫晗菁面前,温文优雅的行礼,侧身间,有意无意地挡住了莫晗菁看向君笑倾的视线。

莫晗菁回过神,唇角扬起优雅的弧度,举手投足间尽显帝王威仪,“敬王勿需多礼,朕逢巧来业城巡营,却不料,国之叛徒从天牢潜逃,让敬王受惊了,不知可有受伤?”

巡营么?这业城确实有女帝亲卫营,可是,若说是来巡营,也太牵强了吧?

“幸而,本王无恙,”慕瑞颜水眸半眯,唇角扬起一抹饱含深意的浅笑,“今日,倒确实很巧,这位公子,应该是就内子的舅舅吧?”

莫晗菁颌首,沉稳幽深的眸光扫过君扬雪,淡淡开口:“倾儿侍候朕已经十一年了,且朕已新封他为廷侍君之首”,帝王之家,最讲身份,若非碍于君笑倾商家之子的身份,她会给他更好的……

莫晗菁顿了一顿,又道:“敬王身边这位,应该就是倾儿的侄儿了吧?”

“不错,内子正是君家家主的嫡子,”慕瑞颜温和一笑,袖下的手扯了扯君扬雪,他虽然人在她身边,眸光却一直胶在在君笑倾那里,“内子思念舅舅已经多年,不知陛下答应本王之事,今日能否成全?”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当年,君笑倾的失踪,必定是眼前这位新帝所为,而君笑倾,不过是这位新帝对付莫晗容的一枚棋子罢了。

“倾儿,到朕这里来。”莫晗菁侧身转向君笑倾,沉声吩咐。

君笑倾怔然看着莫晗容,蓦地回过神,凄然一笑,埋藏了多年的情绪,终于无法再抑制,一双明眸中喷出说不尽的恨意与怨愤,“莫晗菁,这么多年,你还没有满足吗?还没有利用够吗?如今,你已经贵为帝王,为何,就不能放过她?!”

说是带他出来游玩,却原来,是安排了这样的一幕好戏,好让他痛不欲生!

天牢,岂是随意可以逃脱的?如果不是她的授意,莫晗容又怎会顺便逃到这里?为的,便是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彻底地除去莫晗容罢了!

凤仁敬亲王!莫晗容的杀妹仇人,多么诱人的诱饵!

莫晗菁,天生的王者,天生的权谋家!十一年来,他早已看透了她!十一年来,他日日被囚禁在一方院落中,整整十一年,他从未有机会踏足过三皇女府外的土地!

“倾儿!”莫晗菁沉下脸,面色阴晴不定,语带怒意,“这么多年来,朕待你如何,你应该知道,朕与你十一年的夫妻,难道,还比不过你和她那几天吗?”

慕瑞颜叹息一声,心如明镜,莫晗菁必定是以她为饵除去莫晗容,可却没想到,君笑倾,竟会对莫晗菁整整十一年未曾忘情……那一声晗容,已说明了一切,这样的君笑倾,还能带回凤仁吗?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莫晗菁,一个帝王,竟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种话,看来,只怕她自己,也不知道,已经泥足深陷了罢?

情之一字,果然难了!

“哈哈哈……”莫晗容突然放声大笑,锐眸中滴滴泪水滑落,脸上的神情说不清是自嘲,还是讥讽,良久,痴痴的目光再次锁住了君笑倾,“这么多年了,莫晗菁,你可曾真正得到过他的心?倾儿,你可知道,我的心,我的人,只有你,由生到死,我只要你,她对你的爱,可能及上我对你的半分半毫么?”

君笑倾怆然后退几步,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莫晗容,心下大恸,面上的表情由震惊,转至悲伤,最终化作一抹愤恨,颤抖的声音低声轻唤一声,“晗容……你,这又何苦!”

“倾儿,我曾说过,这一生,只要你,我莫晗容说过的话,从来都是说到做到!”莫晗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蓦地站起身,转向莫晗菁,面上,是得意的微笑,“临死之前,得见倾儿,此生已经无憾,你就算得到了他的人,也永远得不到他的心!贵为帝王,又如何!”

莫晗菁怒喝一声,猛地挥手,滔天的怒火几欲将面前的两人淹没,“都愣着做什么?莫晗容逃狱在先,刺杀西凌来使敬王在后,给朕将她拿下!”

“不用你动手!都给本王退下!”莫晗容冷笑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块细巧的令牌扔到莫晗菁的面前,讥诮地扬了扬唇,“若不是母皇心软,若不是你工于心计,若不是我心不在此,这皇位,何时轮得到你!”

“母皇将我押在天牢,你如梗在喉,咽之不下了吧?如此的处心积虑,不过是为了今日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置我于死地!我便成全了你,又如何?这江山,原本就不是我所要的,由始至终,我只想找回倾儿!可是你,权欲熏心,皇位和倾儿,一样你都不肯放过!今日,能将你的真面目公之于众,我死也无憾!”

“哈哈哈,母皇,容儿来陪你了!”

“王爷!”数声惊呼传来,只见莫晗玉迅速捡起地上的剑,自刎而尽,临终前的眼神,紧紧地锁在君笑倾的身上,温柔,从容。

腥红的血液,迅即染红了尘土,所有的人,几乎都已凝神呆滞,就连莫晗菁,也没有料到,莫晗容会死得如此干脆,多年的敌手,忽然消失,心底,竟是说不出的复杂感受。

莫晗容,爱得轰轰烈烈,无比执着,生前,她是她最大的敌手,母皇最为疼爱的皇女;就是死,也是这般的洒脱,不留一丝遗憾。

带君笑倾来,原本是想看到他们相见痛苦的场景,难道,竟成了对莫晗容一生思之梦之的成全么?

“舅舅……”君扬雪忍不住呼唤了一声。

君笑倾微微挪动了一下已经酸涩胀痛的脚步,眼光在君扬雪身上滑过,又凝向地上的莫晗容,手中,握着那把莫晗容从未离身的宝剑。

心脏,一阵阵的紧缩,入骨的疼痛蔓延开来,晗容,竟然就这般当着他的面去了,早知,重逢会让她离去,他宁愿,这辈子被锁在深宫,早知,注定是这样的结果,何苦,此生要与她相遇?

如今,留下他,该怎么办?

“舅舅,我来接你回家。”君扬雪冲过去,一把拽住了君笑倾的手臂,千里迢迢,为的便是带他回国,不能,他绝对不能让舅舅殉情,那样的话,母亲将情何以堪?这么多年来他为莫晗容所用,所遭受的苦难,又算什么?

“雪儿……”君笑倾幽幽地叹了口气,慢慢地转过身,抬手抚上君扬雪隽秀的眉眼,“雪儿,这么多年了,你都长这么大了,真好,”

“舅舅,”君扬雪不安的又唤了一声,另一只手,被走过来的慕瑞颜握紧。

“你娘亲,还好吗?”君笑倾轻轻地问了一句。

“舅舅回去看看就知道了,”君扬雪眼眶一红,有些固执地咬了咬唇。

君笑倾轻叹一声,满腹的话语,为何见到了亲人,却一句也说不出来?眸光,转向地上已安详闭目的莫晗容,幽幽道:“雪儿,这一地的红,太刺眼。”

莫晗菁猛地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走了过来,一把抓住君笑倾,怒道:“你想做什么?你是朕的侍君,她已经死了!”

“侍君?”君笑倾回眸,忽然展颜一笑,如冰雪初绽,那皓然的容颜让莫晗菁忍不住的恍了恍神,“你自然是朕的侍君,以前是,以后也是!”

“皇上答应了凤仁的敬王什么,难不成,忘了?”君笑倾双眸微微一凝,掠起一抹嘲弄之色,“若非如此,怕是皇上没有这么顺利登基呢。”

“你!”莫晗菁面色微微一变,第一次,他的目光让她想要逃避,也让她看不透,这个男人,到底对她掌握了多少?

“如此,这样的我,你还能留下吗?”君笑倾嗤笑,目光说有说不过的讽意,一字一句,彻骨的寒凉。

莫晗菁默然,只是那抓紧他的手,已黯然放开,她是君王,情之一字,不适合她。

君笑倾回转身,定定地看向慕瑞颜,声音中透着些许疲惫,“敬亲王,雪儿,就拜托你好好照顾了,这孩子,自小受了不少苦,这世上,懂爱的女人太少,但愿,你值得雪儿托付终身。”

“舅舅……你跟我回去……”君扬雪倔强地抱住了君笑倾的胳膊,那个莫晗容,根本不值得他爱!“舅舅,莫晗容,根本不是真的爱你,你跟我回去!这些年来,她的相思楼势力之大,怎会找不到你!我不相信,不要被她骗了!”

“雪儿!”君笑倾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中透着无尽的悲凉,“她不是找不到我,她坚守着的,是心中的那个君笑倾,那个纯洁完美的君笑倾,不是我!自我被莫晗菁玷污之后,就已经没有资格和她在一起了!所以,她才会去利用你,即便,你是我的外甥!”

“她爱的人,到底,是不是我?” 良久,君笑倾他弯下身半跪在莫晗容的身边,细长如玉的手指在她脸上细细的摩擦着,嘴角,扬起一抹恍惚的微笑,“晗容,我陪你,一起离开这个人世可好?去一个谁也不能打扰的地方,好不好?”

“舅舅……”一声悲怆凄厉的呼叫声响起,君扬雪颤抖着双手接住了君笑倾缓缓倒下的身影,不是不想去阻止,而是,耳边她轻轻的叹息滞住了他的身形,“他的一生,就让他为自己作一次主罢。”

夜风中,君笑倾那绯色的衣袂随风轻扬,俊雅如玉的容颜上,是一抹安详宁静的微笑。

“倾儿!”莫晗菁紧紧地抿着嘴唇,威严的面容上,是一抹扭曲的怒意,那种强烈的失去的感觉,如锐利的荆棘深深地刺进了她的心里,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陪她而去!

慕瑞颜下意识地握紧君扬雪的手,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一痛,柔声道:“扬雪,我们带他回凤仁。”

“敬王,倾儿已死,既为我皇室侍君,朕会厚葬他。”莫晗菁不紧不慢地开口,阴鹜的双眸凛冽愤怒,又带着不甘。

“陛下,本王奉皇姐之命前来贺朝,原应亲自到凌都,不过,既然在此见到陛下,亦算荣幸之至,”转身对木辰吩咐,“去将皇姐给陛下的贺礼取来,我们也好早日带扬雪的舅舅回国入殓。”

“敬王!”莫晗菁抿唇,眸光掠过君扬雪怀里的君笑倾,这个她宠了十一年的男人,她不允许他走,就是死了,也不行!“倾儿已入朕皇室族谱,怎能再回凤仁?”

“三殿下,不,陛下……”慕瑞颜淡淡扬唇,眸光饱含深意,“恭喜陛下荣登大宝,这九五之尊,一言九鼎,陛下,可莫要忘了答应本王之事哦?要知道当年……”可是她这未来的一国之君强掳了君笑倾来到西凌,六书之礼,半点未尽,真正来说,君笑倾与她莫晗菁,根本是名不正言不顺……

后面的半句,慕瑞颜没有说出来,只是用那淡然的眸光凝向莫晗菁,这般聪明的人,一时糊涂也就罢了,事已至此,若是真留下了君笑倾,怕是她也难堵那悠悠众口罢?

莫晗菁默然,心中渐渐清明,君笑倾,她有些低估了他对自己的影响……

“本王已为陛下备下一份特殊的礼物,相信陛下肯定会喜欢,只是,君侍君之事,令内子伤痛欲绝,这般的情形,本王也是心中难受,不如就此别过,愿陛下江山永固,福泽延绵!”未等莫晗菁回话,慕瑞颜已向水仙等人使了个眼色,顺手将暗自泣泪的君扬雪拉到了怀里,轻抚着他的后背,“我们回家。”西凌的一切,与莫家的一切,总算是有个了结……

莫晗菁仰天闭了闭眼,掩去眼底的涩意,叹息一声,“多谢敬王,朕不甚感激,倾儿之事,就有劳敬王了。”

慕瑞颜微微颌首,唇角扯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他是内子的舅舅,也就是本王的舅舅,此事,自是本王的家务事,陛下请放心,有此姻亲,相信凤仁与西凌,必将永世和睦,共享天下太平。”

浓黑的夜色中,莫晗菁静静地伫立良久,直至那些背影不见,才松开袖中的双手,那一丝丝鲜红,沁入明黄的衣袍间,飞扬而醒目。

客栈中,君扬雪恸哭一夜,直至嗓子哑了再也发不出声,才在慕瑞颜的怀抱中沉沉的睡去,至第二天中午才悠悠醒转,眼见着天气炎热,无法将舅舅完好地带回凤仁,心中哀伤万分,万般无奈之际,只得接受了慕瑞颜的建议,用一把熊熊的烈火,将君笑倾燃在了西凌的土地上,同时,一跟随着君笑倾的念儿,也选择了追随主子离去。

这西凌一行,终是以悲切收场,慕瑞颜看着憔悴的君扬雪心疼万分,却又无可奈何,他与这个舅舅,自小便亲厚,虽然只相处了八年,可那份自小孺慕的感情,那份丧亲之痛,怕是任谁也无法体会。

如此一来,原本打算在接回君笑倾之后,让君扬雪他们甥舅俩一起回凤仁的慕瑞颜,也只好暂时搁浅了去东堇接回玉锦的路程,这只狐狸一个人抱着骨灰回国,实在是让她放心不下,思之又想,最终还是原班人马一起回到了敬亲王府。

回府后,匆匆忙忙的陪君扬雪料理完了君笑倾的后事,又进宫和女皇汇报了情况之后,慕瑞颜便独自带着水仙和木辰踏上了去东堇的路程,原因无他,只因那边的暗卫突然传来消息,原定于十月底的太女楚傲容大婚,将会提前半月。

时值九月下旬,要在一个月内赶到东堇,可以说是几乎是不可能的,来不及和府中众人告别,慕瑞颜便跨上马连夜出发了,心里,莫名的不安和焦躁,锦儿,她一定要和他讨个说法!身为小锦儿父君的他,怎能就此嫁给别人?

东堇,都城,磷州。

左相苏府。

夜深人静,明晃精致的星点宫灯,摇曳在微凉的秋风中,将静悄悄的偌大府邸,点缀得华贵而安详。

一室晕黄的烛火下,一道挺拔的身影凭窗而立,寂若寒潭的双眸,静静地睇着窗外影影绰绰的沉重夜色,身后的寝房内,由上至下,一片艳红的亮丽喜色。

“公子。”门帘一掀,绿衣小厮轻柔的脚步声渐渐走近,“早点歇息吧,再过几日就大婚了,还得养好精神才是。”

“咳咳……”男子咳嗽了几声,缓缓转过身朝床边走去,苍白的面容上,几乎毫无血色,瘦削的双手,费力地扶着床沿,几近艰难地躺到了床上,阖上眼眸。

小厮轻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转身端过一盆清水,仔细帮他地擦了擦脸上细密的汗珠,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院外漆黑的夜色下,锦衣女子一动不动伫立,秀致的眉目沉静地凝向天边的一弯上弦月,那朦胧的月光边,几粒璀烂的星子正幽幽地闪着熠然的光芒……

刚才,他也是这般地看着窗外,是遥远的月亮,或是星辰,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怎样了?”女子身形微微一动,沉稳暗哑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公子的身子是越来越差了,连着几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今儿个更是粒米未进,这样下去,怕是……”小厮欲言又止,恭敬的语气中含着明显的担忧。

“好好照顾他罢。”良久,女子低低的声音含着莫名的情绪悠悠飘来,“大婚,也没几日了,我,也实在等不及了。”

十月十三,东堇左相府。

宽敞明亮的大厅中,左相苏沁棠泰然而坐,手中茶盏里的茶水,已经添了多次,原来浓香入口的茶水渐渐变得淡然无味,喝到后来,她几乎已经想要摔掉杯子了,可观之对面的人,却依然稳丝不动,淡定从容的面庞上几乎没有一丝波动,好像这里,原本便是她的家一样。

看来,这耐力,她是比不过对面的人了,亏她还年长了一辈,而且,自拜左相以来,自诩心机谋算各方面,不说翘楚,也是相当可以的了,可今天,她总算感受到了这江水确实是后浪推前浪,也难怪,这般年轻便能稳坐凤仁朝第二把交椅,这样的人,也难怪自家的儿子念念不忘了。

可是,这儿子和太女的婚事,是自小就定下的,那明晃晃的圣旨,岂能儿戏?况且,太女丝毫不嫌弃儿子嫁过人生过孩子,就凭这一点,她也不能拂了楚傲容这个未来君主的意思……

“咳……敬王远道而来,苏某受宠若惊,不知……”苏沁棠想了想,还是先开口,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心虚呢?虽然,虽然说眉儿生了这敬王的孩子,可毕竟,也没有明媒正娶不是吗?

“苏相大人,”慕瑞颜将手中的茶盏搁下,不咸不淡地开口,“本王是来接回眉儿的。”玉锦的病情不知如何,她实在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磨嘴皮子。

苏沁棠默然,眼前的女子,明显是风尘仆仆的赶来,长发有些散乱,一袭白衣虽然纤尘不染,可那眉梢间的疲态却是非常明显,可即便如此,仍无法掩饰那一身尊贵逼人的气势……

一个是凤仁权王,一个是当朝太女,这儿子,给她出的难题,还真是够费神的,难道说,儿子太出色了也是种错?

思虑再三,苏沁棠深吸口气,迎上慕瑞颜幽深如水的眸光,淡淡回答道:“眉儿与敬王,似乎并无婚约,而且,再过几日,便是与太女殿下的大婚,王爷还是请回吧。”一个直来,一个直去,将话挑明。

“眉儿与本王虽无婚约,却已成事实,小锦儿便是人证,难道说,这孩子是眉儿一个人想生就能生下来的?”慕瑞颜扬眉反问,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这苏相和楚傲容,倒是关系匪浅鱼。

“这……孩子之事,王爷又岂知那孩子不是太女的?”苏沁棠面不改色心不跳,语气淡然却带着凌厉,她还没和她算一年半前掳走儿子的事情,她居然还敢提那个孩子?这儿子未来太女正君的名声,岂能这般玷污?

慕瑞颜面色微变,良久,唇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既然如此,不如问眉儿自己,这孩子是谁的?”

看来,这个苏相确非简单人物,能生出玉锦这般聪明睿智的儿子的人,又能差到哪里去呢?可是,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倒是给自己在这未来的婆婆面前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毕竟,人家的儿子,可是被‘掳’来的……

原本,这件事她倒也无需这般费周折,可是,一方面,她想见见苏眉的家人,以示尊重,另一方面,从心底里,她还是想知道玉锦自己的意思,分别半年以来,他竟然没有给自己来过半封书信……

苏沁棠沉默良久,眼角扫到对面慕瑞颜身边两名侍卫已明显不耐烦,且面有怒气,那袖口领边上耀眼的金色月亮赫然是象征凤仁凤室四大暗首的标志……

暗首跟在敬王身边出来,那也就是说,这是凤仁女皇的意思……

这般的话,她倒不能弄得太僵,可是,问题是,儿子现在的状况,实在是……

“既然如此,那敬王殿下请随我来。”这敬王的架势,明显是不见着人不罢休,苏沁棠有些无奈地站起身,先一步领着慕瑞颜往内苑走去,脚步间,是无比的沉重,今日这般让她们见了面,不知那太女知道了会如何?万一大婚之前,这儿子跟敬王跑了咋办?

花香袭人,满庭芬芳,整个相府里披红挂彩,明显是在准备一场盛大的喜事……慕瑞颜负手缓步而行,状似无意地欣赏着楼台楼榭,一双水眸却已渐渐眯了起来,大婚?

“王爷请……”苏沁棠不动声色地将慕瑞颜的神色收入眼底,直到一处精致的院落前停下脚步,沉声对门口的小厮吩咐道,“去告诉眉儿,凤仁敬亲王来了宝。”

小厮一惊,随即便动作迅速地冲了进去宝。

慕瑞颜微微的勾了勾唇角,想到等一下可以见到那个想念已久的人,心头竟有如鹿撞,还夹杂些许紧张,这么久了,他过得如何?……见到她,他又会是怎样的表情呢?他该高兴她来破坏他的大婚罢?

想到这里,又有些郁闷,这个该死的男人,难道就一点都不想她吗?不论她写了多少封信,他居然片字未回……

“大人……”等了好一会,才见到小厮匆匆的又跑了出来,神情间有些惊慌,话说到一半欲言又止。

“如何?”苏沁棠有些不耐地摆了摆手。

小厮回头看了看院中那扇半掩的房门,咬唇不语。

慕瑞颜微微蹙眉,眸中冷色闪过,随即便迈步走了进去,有什么好支吾的?难不成她来了,他还不想见她?

苏沁棠伸了伸手,想要阻拦已是来不及,无奈之下,叹口气收回了手。

雅致的厢房内,袅袅地燃着一股淡淡的荷香,那是玉锦身上的味道,也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气息,慕瑞颜眼眶一热,掀开门帘便冲进了内室。

触眼处,窗帘床幔,到处是一片亮红的喜色,刺眼而张扬。

那大红的床幔被掀开一半,幽幽的荷香中,是一片暧昧徜徉的春意……

微微暗淡的光线下,半露的幔帐间,隐约可见一个女子半裸的雪白肩背,乌黑如瀑的长发披在肩头,洁白性感的双腿,慵懒妩媚地靠在被上……

女子的肩窝里,是慕瑞颜再也熟悉不过的容颜,剑眉朗目,隽美优雅……

那是,玉锦——她的侧君,小锦儿的父君。

第九十六章

两人的视线,终于相接,那一刻,极短的距离,近在眼前的人,却让慕瑞颜觉得,她们之间,几乎隔着整个世界。

他,在另一个女人的怀里……

玉锦缓缓地仰起头,安静地睇着她,辰星般的眸子,淡然而清冷,没有半丝波澜,那般淡漠的神色,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

这样的玉锦,让慕瑞颜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仓促间,扶住了身后水仙及时伸出的手,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

原本,想要见到他的喜悦完全左右了她的感官,一路上的策马疲累,风餐露宿,再苦再累都抵不上与他相逢的雀跃心情,可是,面前的这一幕,让她一路上强自坚持的信念瞬间轰然倒塌,锦儿,她的锦儿……

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好累好累?连站着的力气都已经没有?

那原本属于她的锦儿……为什么会用这般陌生的眼神来看她?是怨她来迟了么?

直到现在,才领悟,原来,他一直不给她回信,是因为已经向楚傲容屈服了么?这样暧昧相拥,坦诚相见的两人,让她如何再去坚持?难道说,她做的诸般努力,终究是要成为一个笑柄?

“锦儿……”隐忍着无比揪心的失望和痛苦,慕瑞颜鼓足勇气涩涩地开口,“你,这是怎么了?”不论如何,也要听到他的回答。

“原来是敬王。”玉锦淡然地勾了勾唇角,声音平静无波,那双寂若幽潭的眼眸中,没有半丝波澜。

慕瑞颜下意识地又退了一步,眼底,一片绝望,为什么?锦儿?为什么要这样来□她?难道她,真的这般不值得他信任,不值得他依赖么?

“王爷!”水仙担心地换了一声,薄唇紧紧地抿起,投向玉锦的眸光中,是深深的谴责与愤怒,这一路,她披星戴月,历尽千辛万苦,竟会换来这样的回报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到底付出了多少……

玉锦仿若未闻,只微微的挪动了一下身子,半阖起眼帘,眼神转向身边的女子,语气淡然而平静,“殿下,敬王来了。”

“敬王?”慵懒悦耳的女子声音响起,那幔帐后出现的,赫然是东堇太女楚傲容……惊讶的语气,微扬的唇角,昭显着愉悦的心情。

楚傲容像是刚刚才发现进屋的几人,顺手扯过被子盖在玉锦身上,细心地帮他掖好,这才慢条斯理地起身穿衣。

“敬王殿下怎会来此?莫非是来参加本王和眉儿的大婚?如此盛情,本王感激之至。”楚傲容气定神闲地整理衣衫,一边熟稔地门边垂首静立的小厮吩咐,“香儿,把本王的干净衣服拿来。”

小厮香儿忙不迭地跑到橱边,拿出一套浅黄的衣物呈了过来,镶金锈凤,一看,便知是太女常服。

连常换的衣服都在他房里?如果这是楚傲容的计谋,那也布置得太过逼真了罢?慕瑞颜无力地闭了闭眼,双手紧紧地握起,缓缓地站直了身体,眸底,所有的痛苦都被深深地掩埋起来,仿佛这一切于她,真的是风轻云淡,“确实,本王是来参加殿下的大婚,今日冒然到访,坏了殿下的兴致,真是抱歉了……”她不能,在楚傲容面前倒下,尽管,她已经没有半点力气再支撑自己……

全然不顾屋内众人的神色,慕瑞颜缓缓地转身,眼眸中,一片寂沉,“左相大人,本王有些疲累,先行告辞。”

苏沁棠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这太女,怎会在眉儿的房里?敬王的神色,又是那样的……平静,仿若,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