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进了这阁楼,就闻见一阵极其好闻的异香,浸入肺腑,西凉茉忍不住轻吸了一口气,随后觉得头有点晕,但稍微晃了晃脑,便又不觉得有什么了。

何嬷嬷只站在那一扇巨大的景致竹雕屏风前,笑道:“郡主,请进去罢,千岁爷想必久等了。”

西凉茉见她没有半分打算陪自己进入的意思,便也笑笑,并不强求,转身绕进了屏风后面。

这屏风后,层层垂下昂贵的紫色银纱帘,在湖风吹拂下,飘飘荡荡,伴随着帘子里传来的轻渺歌声,宛如置身仙境,但里面隐约传来男女的调笑与喘息却让西凉茉顿住了脚步,总觉得有些奇异的不安。

这位千岁爷,实在是有太多恶癖好,不得不让人防着。

“来了么?”但男子阴沉却极为悦耳如焦尾琴弦拨动的声音在一道紫帘后传来,西凉茉在一旁伺立的太监的示意下,她定了定神,撩起紫帘进去。

“西凉茉见过师傅……。”方才进来,西凉茉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她的娘喂,这是要长针眼的哦!

什么叫酒池肉林?

她终于见到了商纣王创造的传奇了!

帘后居然是一片竹林,她这才发现这小楼其实中间是空的,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天空。有点像一座八角塔,中空的位置种着一片不大的紫竹林,紫竹上面挂着一块块用金丝绑着的烤肉片,喷香扑鼻,那些紫竹叶子上还缀满了珍珠与各色宝石。

在竹林间,有穿着单薄轻纱,几乎是衣不蔽体的的美貌女子正在里面放肆的嬉闹舞蹈,还有那赤膊的男子或者在追逐着美人,或者抱着美人趴在竹林前灌满了美酒的酒池边喝酒,或者恣意抱着美人轻薄,让人面红耳赤。

有柔美入骨,艳若桃李的红衣女子在最中央抱着琵琶做飞天舞,清歌曼舞,一派靡靡之音。

那酒池之前的白玉台上,三名穿着柔软轻纱,曲线毕露的美人正端着酒和瓜子伺候着这位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大人。

百里青支着脸懒洋洋地靠在狐皮软椅上,长腿搁在一个美人跪成的‘人凳’上,他似乎刚下朝,甚至还穿着八龙夺珠锦绣海水纹朝服,头戴八龙吐珠朝冠,只是袍子领口大开,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和一线雪白结实的胸膛,严肃华丽的朝服,也被他穿出了异常魅惑的味道让人移不开眼。

地面上海躺着好几个空酒壶,看着他似乎喝了不少酒。

西凉茉从震惊间回过神后,不去看那有人进来了也照旧无所觉地嬉笑打闹的男女,只上前对百里青静静一福:“师傅。”

百里青看了她一眼,妖美狭长的魅眸里满是美酒熏出来氤氲,带着看不清楚深浅的笑容:“你过来。”

西凉茉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了,她静静地站在百里青的一边。

刚站稳,下半张脸蛋突然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扣了过去,她一个不防直接滚进百里青半裸的胸膛上,随后就被扣在对方怀里。

那三个跪着的美貌侍女,吃吃笑了起来,似乎想要过来拉西凉茉。

“千岁爷,奴家也要躺在千岁爷怀里。”

“千岁爷……。”

女子的声音极尽妩媚,让人闻之浑身酥软。

“师傅,您这是打算效仿商纣王么?”西凉茉的脸靠在他的胸膛上,却没有丝毫惊慌,只是静静地依偎在他怀里,打量着这一片靡艳无比的酒池肉林。

果然是妲己转世的千年狐妖,所以对这种穷奢极欲的玩意儿特别在行。

“怎么,不喜欢,这可是托你的福呢,瞧瞧,咱们朝中不少大臣们可都要感激本座的爱徒,才能得以一享这传说中极致美景。”百里青似乎喝醉了,压根不去搭理那三个妖艳的侍女,只眯着魅眸,似笑非笑地着提了一只华丽的鎏金酒壶送到自己嘴里,又灌了一口酒,放浪形骸的模样却别有一股魅色天成。

西凉茉忍不住别开脸,不去看他容颜。

仅仅凭借美色就能让人心动摇的人,实在太过危险。

她索性眯眼看向看着那些在酒池肉林里面追逐嬉闹,形象全无的人,忽然发现里面有不少都如百里青一样穿着朝服,分明是刚下朝模样的大臣,居然就跟着到了百里青的府邸里厮混起来了,而且那副模样,都有点癫狂得不知身在何处了。

她忽然心中一动,挑眉看向百里青:“师傅,难道你把我给您的那个……。”

“那个含笑半步癫,丫头不是说还没试验么,所以为师稍加改进以后,做了个大面积的试验,瞧瞧,多有趣,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本座让大家都提前升入了仙境……呵呵呵……。”百里青摸自己手指上硕大的红宝石很满意地道。

“……。”西凉茉无语,此千年妖物的思维果然从来不能以常理去判断。

“茉儿,来陪为师喝一口,怎么样?”百里青阴柔的声音在头上响起,背着光,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觉得他身上每一寸地方都是凉的。

西凉茉正在观察那些被下药官员的反应,忽然被他雪白的长指捏住捏住了下巴一抬,他的艳丽朱唇就覆下来,毫不客气地攫住她细致的唇,狂狷而邪肆地侵犯了进去。

一股子醇香的烈酒直接从百里青的唇里渡到了西凉茉的唇里,甚至顺着她的唇角缓缓流下雪白的脸颊。

西凉茉脑子一片空白,只感觉唇里鼻间传来百里青唇间醇美酒香和他身上特殊的奇异香味混合成一种极为诡异而充满威压感的气息,将她一下子都笼罩了进去,天地间仿佛都是那种靡丽妖艳的色彩。

他甚至还在自己的唇里戏谑似的用舌尖挑逗着她娇软唇里每一丝细腻的神经与感官。

西凉茉的手握成拳头紧了紧,却没有挣扎,反而很柔顺地任由他压在了榻上。

百里青似乎吻得兴起,一手扯开她的衣襟,靡丽的吻顺着她从未有人接触过的唇上淌下的酒渍,一路下移到她纤细雪白的颈项上,辗转反侧,甚至有更加深入春色渐浓处的趋势。

少女细微的喘息声,在靡靡的歌声间缭绕,勾动着人最深的欲望与感官。

他们乌黑华美的发丝在榻上交缠成凌乱而美丽的黑色锦缎,少女暴露在空气中雪白的肌肤在男子修长白皙却充满力度的手指下,被捏出美丽而诱人的红印。

那一种少女的娇弱稚美与男子的强悍美艳形成让人不能移开目光的迷障。

三名美艳侍女看着这一幕,眼里除了惊艳还有说不完的嫉妒,就是这一愣神间,忽然听到了有一声惊恐锐利的暴呵:“小心,快动手!”

她们瞬间从弥彰间清醒过来,手腕一翻从腿间拔出锐利的剑,只是下一秒,她们生命里最后一眼,却只能惊愕地看见同伴的美丽头颅瞬间高飞,而自己的娇柔的身躯已经如破麻袋般飞起,以诡异的姿态重重地落在地上。

那在高台上飞舞歌唱的歌女,却发出了男子的怒喝:“上,百里青中毒了,诛杀阉党!”

于是,那一群群或者弹唱,或者舞蹈的歌女舞姬忽然都拔出了刀剑,冲向百里青和殿内司礼监的厂卫们。

“有刺客,保护督公!”原本司礼监的厂卫统领大惊失色,大喝一声。楼内的太监们都是身负武功的司礼监厂卫。

只是此时,不知为什么那些武功高强的厂卫们在这些女子的攻击下,竟然身形左右摇晃,几乎难以支撑,而这些歌姬舞妓们不但武功高强,出手也很为狠辣,与司礼监的厂卫们对战,毫不留情,那些厂卫们走不过几招就被杀,她们也没有放过在场的官员和那些不会武艺的内监,提着剑到处追砍。

一时间,惨叫声连连,形成了一面倒的血腥大屠戮。

百里青将西凉茉推在身后,原本仿佛已经喝醉了的人,狭长的魅眸里此刻满是阴霾兴味,动作俐落优雅而狠辣,他手上的武器只是一条条金丝线,但那丝线仿佛利刃一般,但凡触碰到的他丝线的人,不是齐齐断了脚、就是没了手。

不少人甚至被他直接以线穿眉心而过,直挺挺地倒下。

但是,刺客人数太多,那些中毒失去抵抗力的厂卫内监们一个个被杀,有想要闯出去报信的,也被守在门口武艺高强的刺客如切菜瓜一样,将他们一一斩杀。

而因为小楼在遥远的烟波湖心,没有百里青的宣召,根本没人敢靠近打扰。

霎那间,血流遍地,连酒池里面的酒液都染成了猩红。

“卑鄙,你们竟然下十香软筋散!”厂卫统领气喘吁吁地被几个刺客追杀,他愤怒地对着那为首的红衣歌姬怒目而视。

那红衣歌姬此刻已经撕掉了人皮面具,骨骼嘎嘎作响,身形暴涨,最后现出身形的竟然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

此刻那男子冷酷地扫了一眼尸横遍地,随后冷嗤:“哼,对付你们这群心狠手辣,卑鄙无耻的阉党,根本不需要光明正大,只要诛杀即可!”

西凉茉静静地站在一边,若有所悟,刚才进来的时候闻到的那种香气就是具有散功与令人手脚麻痹之能的毒香么,果然是很特别,值得研究呢。

场内的活着的厂卫几乎已经没有,只剩下几个武艺高强的还在抵抗,也是伤痕累累,至于那些官员倒好些,屁滚尿流地到处爬,惨呼不止,但那些歌女杀手似乎觉得将这些官员吓得如狗一样屁滚尿流很有意思,便笑嘻嘻地提着剑慢慢地追杀折磨。

与方才官员追着美人跑的情形形成怪异而鲜明的对比。

那刺客首领,看着被包围住的百里青,眉目傲然憎恶地冷声道:“百里青,你以为你能逃得了么,还不速速跪下投降,我还能送你个全尸!”

百里青虽然似也中了十香软筋散,逃不得,但手上那些金丝线,却伤人于瞬间,让人防不胜防,所以大部分刺客都是提着剑警惕地围住场中的两人,却不敢一下子靠近。

百里青冷冷地一挑眉,优雅地轻扯着手里的金丝线,看着那此刻头领笑道:“是么,不若你们来试试好了,好久都没玩得如此尽兴了。”

说着他小指轻轻一拨,极为动听的乐声响起,一个刺客颈项上一蓬血雾爆出,惨叫一声,人头歪歪斜斜地断了一半倒下,看得其他刺客心惊胆战。

百里青手上的天山金蚕丝神出鬼没,刀劈不断,却锋利异常,让她们几乎不能靠近。

而他随时想杀人,就金线一抛,几乎每每血光四溅,中招者死状惨不忍睹。

“百里青,你这阉人,罪大恶极,还敢伤我教众,还不速速受死!”那领头的刺客暴跳如雷,却又不敢再指示自己的人不顾后果的冲上去。

本来这一次,策划潜伏许久,以为他和那些厂卫都中了毒,很好除掉,却不想他身边的厂卫里不少人内力深厚,竟然要折损了好些人才干掉了那些厂卫,而百里青功力高深莫测,虽然也看得出他受了十香软筋散的控制,而不能发挥全部的功力,但这只剩下的五成功力也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百里青很是诧异地轻挑了一下眉:“本座素来善良和蔼,普渡众生,心怀慈悲,到底何处得罪你们,竟然要取我这活菩萨的性命?”

那群刺客们听得要吐血,善良和蔼,普渡众生,心怀慈悲的活菩萨?百里青?

“无耻!”

“无耻,您可以再无耻一点……。”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内容一致,但一个是怒斥,一个是感叹。

那刺客头领目光顿时落在百里青身后一道纤细的人影身上,巧的是,那少女也抬头看向他。

“你是何人!”

那少女立刻拿袖子掩了唇,做泫然欲泣状,却刚好露出一小片刚才被百里青扯开衣襟而露出的雪白肩头,她悲悲切切地道:“小女是这无耻卑鄙的阉人抢来的民女,这阉人杀了小女爹娘,日日欺凌于小女……逼着小女对食……今日却不想遇上了壮士替天行道啊,求壮士救小女一命,为民除害啊。”

悲泣的美丽的少女,凌乱的衣袍,期待的眼神,仿佛都在证实着她的话,刺客头目方才也是见了她被百里青召进来的亵玩的,再打量她一身平民衣袍,便信了三分,只是仍旧有些疑惑。

“你……。”他方才总觉得百里青在厮杀间,似乎有意无意地将她护在身后,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吗?

西凉茉看着刺客头子怀疑的眼神,立刻离开百里青三大步,半掩住脸的袖子下哭声愈发凄切。

只是她不经意地对上百里青似笑非笑的诡谲眼神,便觉得一股子阴森森的气息飘过来,她挑了下眉。

干嘛?准你无耻,不准我卑鄙,那可是来杀你的,关我什么事?

百里青也挑了唇角,笑意渐深。

当然,可以了。

两人无声的对话已毕,百里青忽然用仿佛很伤怀的语气道:“徒儿,你真让为师伤心啊,明明昨日你才说替我去查验京郊百姓所建的生祠,如何今日就要弃为师而去?”

师傅?徒儿?

刺客们原本还算怜悯的目光,立刻瞬间转成愤怒地盯着西凉茉。

谁都知道这是太监的徒弟是怎么回事,无非就是借着这个师徒名义供奉太监,同时在民间鱼肉百姓!

此女竟然还去督促京郊百姓建生祠,这生祠堂,就是太监们籍此敛财的一大来源!

而同时,一个受了重伤的侍女刺客,也捂住自己不断出血的腹部,指着西凉茉恨恨道:“方才我也听见了,她就是唤这阉人师傅的!”

“好你个奸诈恶女,居然连本护法都敢骗,真是无耻之极!”那刺客头子大怒,他瞬间明确了方才百里青打斗间确实是在护着西凉茉。

西凉茉放下了衣袖,顺带慢条斯理地拉起了自己的衣襟,盖住那一小片雪白的春色,颇为遗憾地道:“唉,真是的,你们这是何苦要扯上我这弱小女子呢?”

她语气里没有半分被揭穿后的惊恐和羞愧,反而一派从容的模样,让刺客们几乎都是大怒。

“无耻,给我杀了这个自甘堕落的妖女!”刺客头子很是愤怒地下令。

刺客们举起刀剑正纷纷向西凉茉砍来,但她一声娇斥:“且慢,我有一个关于我身边这个妖人的重要情报告知您!”

刺客头子一挥手,刺客们的刀便在半空中停住。

那刺客头目冷眼看着她,以为西凉茉要出卖什么百里青什么情报来换取自己活命的机会,这些江湖客敬佩慷慨赴死的敌人,却十分鄙视只有求生就出卖主子的奴仆,如今见西凉茉如此厚颜无耻,不由带着十二分的鄙夷地道:“怎么,你想说什么?”

他已经下定决心,等西凉茉一说完有用的情报,就让人将这妖女乱刀剁成肉泥。

西凉茉拢手入袖,仿佛很是仰慕的模样道:“听说真理教勇士们刀枪不入,正义无敌,极为悍勇,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小女拜服!”

“哼,我们真理教……。”刺客头子面露得意,正要说什么,却被身后的同伴的大声咳嗽提醒了,立刻怒目相向:“好你个妖女,竟然想诱哄本护法的话!”

西凉茉笑了笑:“其实小女只是跟您确认一下而已,您的风姿已经透露出各位的身份了,真理教人才倒是不少呢!”

那刺客头子冷笑一声:“你们知道了又能如何,一会子就要死绝了,你最好快点说出百里青这妖人之事,我就给你个痛快,若你说的无用,就教你用身子去供奉我们的教徒,以身赎罪,生不如死!”

西凉茉摇摇头,为什么所有男人见了女子,都只会想到这一招呢?

她叹了一声:“我的情报情报就是你们都中毒了,等一下就要死了。”

那刺客一惊,随后一边运气,发现没有什么异常,他冷笑一声:“你以为能吓到本护法么,杀了这妖女,再取这妖人的头祭祀我真理教的教众!”

他一声令下,刺客们刀剑齐响,但却是“哐当”一声齐齐落地。

刺客头子惊愕地看着一瞬间就倒地的刺客,刚想飞身上前一步,却噗通一声直挺挺地面朝下,栽了个狗吃屎。

西凉茉环视周围全部跌成一团的刺客,淡淡地道:“想要杀人的时候,就不要那么多废话。”在占据上风,大仇得到,目的实现前太多废话的人通常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呢。

“你……你……什么时候下的毒?”那刺客头子终于艰难地翻过身子瞪着西凉茉。

西凉茉笑了笑:“我一进门,就闻着房里的香味实在特别,有一味罕见陀尼灯芯草的味道,小女不才,却正巧最喜欢研制香气,这味道寻常可不是用来做熏香,而是南地沼泽之国用来麻痹大型猎物之药,它的特性渐渐浸入骨髓,让人不知不觉地手脚麻痹,特别是饮酒后会发作迅速,这也是所谓的十香软筋散的主要成分吧,而解药却是红花,想必你们都服用了解药在先。

所以我在经过香炉的时候就顺手加了点别的香料进去,刚好是克制红花的,而你们之前已经浸染了太多药性,红花被克制后,便会加速加倍发作。”

“妖女!你助纣为虐,不得好死!”那刺客头目红着眼怒骂,原来方才她哄自己说那么久的话,就是为了让药性发作!

“果然是为师的好徒儿。”百里青站在榻边,仿佛颇为满意地看着西凉茉轻笑。

西凉茉走到百里青身边,目光却掠过一丝诡冷的笑意:“师傅,您中了陀罗尼那么久,想必现在应该是手脚最麻痹的时候吧,何必撑着强弩之末呢,如果您现在死了,所有人都会以为您是被真理教的人杀掉的呢。”

“怎么,爱徒,你想杀了为师么?”百里青挑了下眉,精致的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来。

第七十三章 大刺杀 下

“师傅,你怎么能把单纯的我想得与您一样下流卑鄙又无耻呢,实在是……太伤我的心了。”西凉茉抚住胸口做难以置信兼受伤状。

倒伏在地上的一众天理教徒,齐齐鄙夷地嗤了一声,原来无耻是一脉相承的,你们两师徒果然是绝配啊。

百里青仿佛一点也不为此刻自己的手无缚鸡之力而感到忧虑,只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微笑,妖美的魅眸里闪烁着兴味的光芒:“哦,那你想做什么呢?”

西凉茉微微一笑,是啊,如此难得的机会,她要做什么呢?

“师傅,我想要给师傅点儿东西。”西凉茉拢手入袖在百里青的身边溜达了一圈,拿了只小盒子出来,里面躺着两枚药丸,一枚红,一枚绿,然后将其中一枚绿色的拿出来,伸到百里青面前,笑眯眯地道:“此乃延年益寿之仙丹,徒儿寻觅许久,才得到一枚,师傅请用。”

百里青挑了一下眉:“仙丹?”

他丝毫没有开口吞下去的意思。

西凉茉只得叹了一声:“师傅,您放心,这可真不是什么毒药。”说着她忽然出手捏住他精致的下颚,手法巧妙的一拆,直接毫不客气地“咔嚓”一声把百里青的下巴给拆了,然后把那药丸给塞进了他的嘴唇。

再“啪嚓”地把他下巴装回去,最后一拍他喉咙间,就见百里青不由自主地将那药丸吞了下去。

两声关节脱臼的声音听得伏在地上的这群人都耳根子发酸?

他们不由都畏惧地看着西凉茉,暗中道,果然是妖人收的妖徒弟。

竟然如此对待自己的师傅?!

百里青脸色阴霾地盯着面前的少女,眼睛里隐约掠过阴沉可怖的光芒。

“师傅莫要生气,徒儿无心冒犯,这药丸子乃是一对,里面是一对子蛊虫,叫斥离虫,这一对虫子都是雄虫,正所谓同性相斥,受蛊的之人没有任何伤害,这小虫子还会调经理气,只有好处,唯独有一点……。”西凉茉顿了顿,看着百里青稍霁的神色,将自己手里另外一枚子药丸放嘴里给吞了。

然后她才笑着补充道:“吞了这一对虫子的两个人身体不能有超过一双手面积的接触,否则绿虫子就会非常难受,它一难受,受主也会非常难受比如因为浑身发痒,而忍不住想要脱光自己的衣服或者大小便失禁之类的事情。”

她与白嬷嬷无意闲聊的时候,得知了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奇特的玩意儿,而且还是飘渺真人这个老顽童当年去苗疆的时候弄了不少来玩恶作剧的东西,她就上心了。

好容易白嬷嬷回了一趟她以前的老屋,给她寻来了几对来,她在猫狗身上和西凉仙身边那些曾经欺负她最狠的仆人身上都做了实验,效果很不错。

她正犯愁着要怎么样弄一弄给百里青吞服,毕竟他武功深不可测,为人机警敏锐,要下药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里想到今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她捡了个大便宜。

这千年老妖没事儿就戏耍轻薄她为乐,把她的‘隐忍’当‘软弱’,对于百里青这种久居上位将人当玩物之人,你若一直隐忍,他是不会有一丝一毫收敛,只会得寸进尺,愈加放肆!

百里青危险地眯起眼,睨着西凉茉半晌:“怎么,原来为师的爱徒如此讨厌为师的触碰么?”

西凉茉摇摇头,仿佛一脸唏嘘地道:“师傅,您总要为茉儿的名节考虑一下,知道的人,说师傅是不拘小节,传道授业之法特别,不知道的还以为茉儿和您一样不要脸呢!”

看着自己一番毫不客气地明褒暗贬,让百里青脸色愈发阴郁,西凉茉心情真堪称愉悦之极。

当然,撩了老虎须,踢了老虎屁股之后,还是要打个巴掌给个枣子的。

毕竟,她还不想把这一座大靠山给得罪死了。

所以西凉茉还是上前恭敬地道:“师傅,如今要怎么处理这些胆敢冒犯您的天理教徒呢?”

早前天理教在南边闹得颇有声势,以所谓的“世人不仁,妖人临世,末日降临,神迹彰显,入教者生”的理念蛊惑了不少人入教,她隐约听那些坊间传言后,就觉得这个天理教的教义其实就是上辈子经常可见的邪教教义,目的不纯,恐怕日后会成流民之患。

想不到百里青却还颇有远见,一道旨意下去,强令官府与驻军镇压解散此教,所以自然成了这教徒口中的妖人。

当然,阉党一向被士林称之为妖党,但西凉茉认为,称呼百里青是妖人,简直是侮辱了他,他根本就是一只现世的千年老妖。

百里青睨着面前的少女,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忽然笑了,色若春晓之花,仿佛在欣赏着最美丽的秋景明媚后,留下一句漫不经心的轻语:“留下首犯与三名教徒,其余之人,杀无赦。”

一众天理教徒眼中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西凉茉点头,她并不正打算怜悯这些人,当他们出现在这里刺杀百里青的时候,就已经是死士,既然身为死士,就已经注定了他们的命运,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他们想要杀她的时候,也不曾怜悯过她不是么?

她正打算转身去阁楼外通知人进来,却忽然觉得身后一热,仿佛有什么极热的东西泼在了自己身上,她一转脸,便看见碎血飞溅,有无数长刀冰锋之影掠过,带起无数血肉横飞。

随着百里青一句淡语,不知何时,忽然如神兵天降或者说地底杀气冲天的死魂出现,无数一身纯黑绣血色红莲衣袍蒙面的司礼监厂卫杀手手持利刃将在场无论男女刺客,瞬间全部诛杀,或者说——残酷屠戮。

遍地猩红,满地断肢,凄惨的哭嚎与呼救响彻了整个湖心阁楼。

紫竹林间,再次挂上血肉,却不再是烤熟的香肉。

原本白玉台就已经染了斑斑血色,如今未曾凝结的鲜血间又加入了新的血流,汇成一道道的溪流缓缓淌入了酒池,将一池清酒彻底染成了浓郁的血酒池。

西凉茉再坚强的神经,也忍不住陡然变色,她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女子间的勾心斗角总不过是台下的暗流深涌,何曾是这样直面残忍血腥?

因此她还是完全无法承受,强自忍耐着恶心与惊惧,西凉茉垂下眼,只在心中默默念摩轲。

眼观鼻,鼻观心。

不去看这人间地狱。

“怎么,本座的爱徒,不是素来胆大包天,此刻却不敢抬头看一看这天地?”一只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搁在她的肩膀上,百里青诡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冰凉的呼吸轻扫过她敏感的耳垂,激起她背脊上一阵阴寒的战栗。

西凉茉依旧垂着眸子,轻叹了一声:“师傅,你根本就没有中毒,是么?”

她都能发觉的事,没有理由百里青不曾知道,她是太过自负了,低估了这千年老妖的能力。

“怎么,你不是一直都在研究各色毒粉迷脂么,如何未曾发觉我渡于你口中的酒就有红花之味呢?”他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西凉茉唇角弯起无奈的笑容来:“师傅,您行止高深叵测,茉儿果真猜测不出来。”

虽然她一进来就发现了空气里的烟雾气息不对,但她不知所以然,便打算静观其变,若有异常再提示百里青,却没有想到百里青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来给她渡解药。

若非她太过错愕,大约也能知道他根本早有防备了。

百里青这样的人,能在朝廷里只手遮天,屹立不倒,也不知经历了多少这样的刺杀。

如今人都混进府邸里来了,他怎么可能一点都未曾发觉?

百里青眯着眼,长臂一挥,毫不介意地揽着西凉茉坐在已经被血染了斑斑猩红的白狐皮软榻上,抚摸着手指上的宝石戒指轻笑:“原本你时机来得巧,本座还打算给惊喜与我的爱徒,让你看一看这些天理教跳梁小丑的表演,却不想本座的爱徒竟然也给本座表演了一出有趣的折子戏。”

西凉茉笑了笑,淡淡道:“师傅便当徒儿在彩衣娱亲便是了。”

既然已经在人家的戏份里演了一出丑角,何必再争口舌之高低,她打定主意,任由他如何,总不会弄死自个就是了。

百里青却是看不出喜怒的模样,只轻哼一声,用一件轻纱覆在她的脸上,暂时不去理会怀里倔强的少女。

他转眼看着已经全部收割刺客性命完毕的厂卫们,淡淡下令:“宴会并未结束,请各位大人回位子上坐好,重新端上美酒佳肴,舞娘乐姬,可不要被那些不识趣的小虫扫了咱们的兴。”

“是!”

厂卫们齐齐躬身受命,转头分向紫竹林间而去,强行提着那些衣冠不整,外带吓得早已魂飞魄散的朝臣们回到左右的席位上坐下。

那些朝臣们经过这么一吓,原本含笑半步癫的药性也基本都褪去了,他们哪里知道百里青对他们都下了会迷乱神智的药,清醒过来看着自己浑身狼藉,再想起之前自己那种近乎当众行淫的行为,都已经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何况回神一看,遍地血腥,残肢断臂,死无全尸,血腥之气让人作呕。

哪里还有心情行乐歌舞,其中大部分都是文臣,吓得两股战战,有些还直接晕了过去。

但剩下的人看着厂卫手里雪亮的还带着血的长剑,更是不敢违抗百里青的命令,只怕自己下一刻就跟这些胆敢行刺百里青的‘小虫’们一样,被碎尸万段了。

所以都半爬半被拽着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只有受伤比较严重的大臣,被人用担架抬了出去,反而成为在场众人羡慕的对象。

这些厂卫们似乎也没有打算去收拾这满地的残尸,拖着这些大臣们坐下后,各自按剑立在他们身后。

歌姬、舞姬们被召唤而入,也没有想到看到这些血腥的场面,吓得瑟瑟发抖,但却没有人尖叫,想必是她们都受过极为严苛的训练。

百里青对对着领人进来的蓝衣太监优雅地比了个手势,那蓝衣太监便从袖子里撒出许多金珠玉石在场中的遍地残肢断断臂间,同时用尖利刺耳的嗓音道:“督公有令,众歌姬舞娘于场内捡拾珠玉而舞,捡到的便是督公赏赐,若有不敢前者,剁去双脚,双手,永世不得再行歌舞。”

这样残暴的命令一下达,歌姬舞娘们再害怕也知道什么是必须做的,何况那些珠玉宝石,在遍地血腥间,却一样闪闪发光,烧灼着人的眼睛。

她们犹豫了片刻,看着阴森森围拢过来持刀厂卫,最大胆的那一个便立刻走近尸群间,边有些僵硬地扭动着腰肢,边歌边舞,目光所及处,还是忍不住去捡那一颗最大的红宝石,随后,又去捡那些蓝宝石与珍珠。

有一就有二,慢慢的舞姬们都过去了,边舞边歌,不时地弯身去捡尸体间散落的珠玉宝石,甚至还有好些人因为同时争抢大个的宝石或者珠玉,而起了争执,甚至动上手的。

看着这满地血腥残肢间,却有无数流光溢彩的宝石,美人红颜,莺声燕语,极度的反差形成了一种极为诡谲又阴森的画面,让在场的众人们只觉得怪异扭曲,不寒而栗。

不少人都吐了,但立刻有厂卫上来将秽物扫走,却并不允许他们离开。

惟独坐在上首的百里青支着脸颊,很是愉悦而兴味笑了起来:“多么有趣而美丽的歌舞啊,众卿难道不觉得么,本座敬众卿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