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非笑道:“或许也只有你会替别人这么着想了。”他顿了顿,又说道,“大赦天下时可以以此为理由放了她。”

子蕊眨了眨眼:“怎么样才能大赦天下?”

言非看着她说道:“比如国君大婚。”

子蕊脸上一红,知道他绕着弯说话。国君要放个人,哪用找什么理由。言非见她这模样,笑了笑道:“你真要做了御医之后,才肯让我昭告天下么?”

“嗯。”子蕊点头道,“做了妃子,就不能参加太医院的大考了。”她笑道,“反正我年纪还小。”

言非叹道:“不小了,比刚见你时,高了许多。”

子蕊看着他问道:“那你能再等两年么?”

言非抱着她,在她唇上轻吻了一记:“能。”

作者有话要说:→_→最近这文越来越冷,今天无事,看着那你不负我不负你的句子发呆,于是码了一篇短篇。

第三十七章 三生之约(二)

“小心些,别掉下来。”

“那边有个熟透的,在你身后,哎,被叶子挡了。”

子蕊听言,转过身去,脚滑了滑,下面又是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她笑了笑,伸手摘了那桃子,往下面扔去,众人又轻骂了起来。

“看着点,扔到地面都烂了。”

子蕊看了看桃树上,满意的下了树,拍了拍手道:“那些还没熟透,明天再摘。”

药娘们怀里揣着桃子,放在木盆里洗着,颗颗粉红,透着香甜。

此时已经是七月中旬,天气有些热,子蕊擦拭了额上的汗,用手扇着风,看着满木盆的桃子,挑了几个卖相十分好的,说道:“我去拿给周院使,其余的你们吃吧。”

跑到御药房,周莫礼不在,子蕊便把这些桃子放在他桌上,跟其他御医说了声,便走了。出了大门口,见宋祈崖正送完药回来,顿了顿说道:“刚摘了桃子。”

宋祈崖瞥了她一眼,端着空碗就走了。

子蕊不是个圣人,别人对她不好,心里也会有芥蒂。但是转念一想,至少比起以前来,宋祈崖看自己的眼神不是那么冷冰冰了。她看了看手上还留着的两个桃子,想着晚上拿给言非。

晚上去了静宁阁,给了一个紫灵,进去后见他在忙,没有出声。等他忙完了,才说道:“御药房的桃树结了桃子,我给你带了一个。门口的侍卫不许我带刀子进来,所以这皮没削。”

言非看了看,说道:“你上树去摘的?”

“嗯。”见他仔细打量自己,笑了笑道,“没伤着,以前也经常爬树爬墙。”她叹道,“可惜现在身手没以前矫捷了。”

言非笑了笑,见她越发像个玉人般,发也长了许多,抚着她的一缕青丝说道:“还是留长了些好看。”

“短些好打理,可以多些时间看书。”子蕊见他桌上仍堆着许多折子,说道,“你忙,不用理会我,我在一旁看书。”

“嗯。”

子蕊见他也不多说,便看起书来。虽然有时觉得他并不是非常体贴自己,但是他对自己,也算是宠着的。没有君王的姿态,像寻常人家的小夫妻般,这样她就已经很满足了。或许当初选这条路,并没有错。

转眼已到了年关,再过七天,就过年了。

宋安然来信说不回来,子蕊便想今年无论如何都要出宫陪娘亲,谁知道爹爹会不会又去陪那个女人。她回家拿了银两,准备给麽麽,免得又像去年那般留守宫中。

虽然平常可以出宫,但是毕竟跟过年不同。

这日早早到了御药房,趁着另外一个药童去御药房拿药,便问宋祈崖:“你想出宫过年的么?我待会去找麽麽说。”

宋祈崖看了她一眼,顿了片刻说道:“不劳你费心。”

子蕊鼓着腮子,又被他气得不轻,这忍了大半年的气,终于一股脑蹦了出来:“宋祈崖,你真是一块千年不化的顽石。我就该欠着你吗?”

宋祈崖瞥了瞥她:“原形毕露了?终于忍不住了?”

“你…!”子蕊气得简直要发了狂,转身离开了这里。她虽然以前对他们母子冷眼相待,但是也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他倒是记仇得很。

想多无益,还是不去想了。她叹了口气,姐姐以前是不是也经常被自己气成这个模样。如果是,那以后她更要乖些,对宋祈崖也要更耐心,毕竟是自己的弟弟。

即便是同父异母的弟弟。

从御药房出来,往麽麽那边走去。刚拐角,便看到言非和华容正慢慢走在这路上,赏着一路的景致,好像在说些什么,华容轻笑着,看着他的眼神格外妩媚。

子蕊心里有些不舒服,或许让她最在意的,也是这样与别人平分夫君。而且言非也对她说过,他不能许诺纳她为妃之后不再立其他人为妃,身为君王,有许多无奈,只盼她能懂。她当时是点了头,因为那时只有他和她。但是现在看到他和其他女子一起,对着别人浅笑,心也微微疼着。

她闪身躲在假山后面,没有出去跪安,也没有出声。等他们一行人过去了,才慢慢走了出来,晃神了片刻,才想起自己要去麽麽那。走了一半的路,她又想起来,如果自己出宫过年了,那言非呢?她又摇了摇头,他还有华容。如果自己不出宫,娘亲也就只有一个人看着外头的烟火了。

她下了决心,给麽麽塞了一包的银子和几片金叶子,就见麽麽的眼笑到眉尖。她又说道:“还有宋祈崖,也请麽麽准他出宫吧。”

麽麽说道:“他昨儿来我这说,今年他不出宫。你要是想,我倒可以再斟酌下。”

子蕊皱了皱眉,宋祈崖在打什么鬼主意。她笑道:“他说不出就不出吧,我这堂弟让人操心得很。”

麽麽点点头,早已将那银两收好。

晚上子蕊到了静宁阁,紫灵便拉住她的手说道:“我今天给麽麽塞钱了,她说一定会让我出宫的。嘻。你该不回去吧。”

子蕊说道:“回的,已经跟麽麽说了。”

紫灵似吃了一惊:“你不陪主上么?你们不是已经…”

子蕊神色顿了顿,虽然她从未说过两人已有了约定,但是紫灵离两人最近,又怎么会不知,只是两人都不说。她默了片刻,说道:“他有华容娘娘。”

紫灵好似也明白了,叹道:“果然正宫娘娘就是不同。你看吧,我让你早点做娘娘,今年就可以跟主上一块去眺望塔赏烟火了。”

听到眺望塔三个字,子蕊的思绪又瞬间飘回前年。那时候她正是因为想去眺望塔,才参加了纳贤会,才会被罚入宫中。时间过的真快,眨眼已经要在宫里过第二个年了。

子蕊进了屋里,刚放下药,言非便问道:“快过年了,闹市开了么?”

“有倒是有,不过要年三十才热闹。”

“那我们年三十去。”

子蕊舀着药的手停在半空,言非没听见应答,便抬头去看她,见她眉头锁着,问道:“嗯?”

“去年我没有回去,今年…想出宫陪我娘亲,因为姐姐在边境不回来过年。爹爹想必是在外面陪二娘。”越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就越弱了。见言非刚还愉悦的神色已微微收了起来,又觉得心里不安。

言非点头道:“嗯。”

子蕊松了口气,试了药,说道:“先喝药吧。”

第二天子蕊看到布告栏中,留守的人中,果然没有自己的名字,宋祈崖留年。虽然很奇怪他为什么不出宫,但是去问他也不会说。

今年的冬天比起去年来要暖上许多,不知会不会下雪。不过就算下了雪,她也不会像往常那样和街上的小孩打雪仗了。果然是长大了些,心思完全不在玩乐上。

过完这个年,就该十七了。她的身上还带着姐姐给自己的香囊,虽然气味淡了些,但是带在身上,也会觉得安心些。也不知一年未见,姐姐在军营中过的怎么样,她给娘亲的信里,肯定是报喜不报忧。

宋夫人见她一直在沉思什么,问道:“蕊儿,在想些什么呢?你看这胭脂可好?”

子蕊看了看,笑道:“好。”

“你这丫头。”宋夫人摇摇头,说道,“在记挂着你姐姐么?”

“嗯。”子蕊本来还想念叨一下她吃的是否习惯,但是说出来既不能解决,也会让娘亲担心,便没有说出口。她又问道,“爹爹今晚回来么?”

“不晓得,应该是不回的。”

子蕊忍不住问道:“娘,为什么你一点也不气不难过?”

宋夫人淡笑道:“我与你爹是媒妁之言成的亲,你二娘是你爹爹真心喜欢的人,我对他的情,只能算是情义罢了。娘只要有你和姐姐,就已经很知足。”

子蕊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明白,但是心里上还是很难接受。

宋夫人又问道:“上月有个媒婆说的何家公子家世人品都好,娘替你留意下来了。年后去瞅瞅,要是喜欢,就订了亲再进宫,娘也安心些。”

子蕊忙说道:“女儿还小,更何况女儿还要考太医院,不想这么早嫁人。”

宋夫人眉头皱着,已是心事重重,说道:“娘亲不希望你一直在宫中,即使御医的确是受人尊敬,也可每日回家,但是毕竟是在宫里当差,还是太危险了些。”

子蕊笑道:“女儿会小心的,娘你放心吧。”

“嗯。”宋夫人又说道,“在宫里也要多照顾你弟弟。宋家就他一个独苗,你这做姐姐的多疼惜他,有了什么事也替他担待着。”

“嗯。”

傍晚回到家,下人已经在门口挂上了两只大红灯笼,进了里面,也是贴着红窗花,挂着红布条,喜庆得很。子蕊正吃着蜜饯在院子里转悠,管家便跑过来说道:“二小姐,夫人叫您到大厅去。”

子蕊出了大厅,见宋金泽也在,唤了他一声:“爹。”

“嗯。”宋金泽品着茶,没有多说什么。

宋夫人对着子蕊笑道:“今夜团年饭,祈崖留在宫里,你二娘一个人也不好弄饭菜,不如我们一起过年?”

子蕊顿了片刻,不用想,这也是宋金泽向娘亲开口的。她点头道:“娘想如何,就如何吧。”

宋夫人似欣慰般道:“蕊儿懂事了。”

子蕊听着这话,或许是吧,长了一岁,的确是不能像以前一样了。

第三十八章 三生之约(三)

到了晚上,宋金泽让管家接了白霜来,一进门,便给子蕊一包压岁钱。吃过饭后,子蕊见他们长辈在说话,自己在一旁无事,便一个人出了门。

街市如去年那般热闹,喜庆的气氛让她心情十分愉悦。见了那水饺摊子,她又想起了言非,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或许正揽着华容在眺望塔赏烟火吧。

她有些忐忑的走在这闹市中,如果自己不让白霜来团年,爹爹想必也不会留在家里吧,再华丽的家,也比不上他在那小院子中吃得开心。因为白霜才是爹爹所爱的人。那言非呢?他对自己的情,的确是比对华容要胜上不知多少倍。

那晚他说年三十一起出宫,而不是登上那象征这权力的眺望塔赏烟火。

他的心意,明明已说得那样明显,她却还要出宫。

这么想着,忍不住回家拿了腰牌,往宫里走去。进了宫,她也不知现在言非在何处。如果他是在眺望塔,自己也进不去,她也不想让华容知道自己进宫找他。想了片刻,往静宁阁的方向去了。

静宁阁的灯火亮着,她压下心头的欢愉,门口没有侍卫,也没有宫女,她微微皱眉,言非百米之内,从不会少了他们。走到门口,听见里面有声响,便停了下来,等听仔细了里面的声音,身子已有些僵了。

里面的人,分明就是言非和华容。

她真想在门纸上戳个小洞看看他们在做什么,华容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是笑声,娇媚的笑声。她心里微微颤抖着,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当里面传来轻微的喘息声时,她忍不住捂住嘴,心疼得厉害。

她不是个傻子,就算她未经人事,也知里面在做着什么了。

也只有自己这么傻,胡思乱想的跑进宫里来,言非是帝王,若觉得无趣了,身边有千百个女子可挑,偏她还当作他只喜欢自己一人,她实在是个很可笑的人。似乎是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她刚回过头来,就见紫灵瞪大了眼站在身后,见了她,脱口道:“子…”

一字出口,已被反应过来的子蕊夺步上去捂住她的嘴,硬生生将她拽出院子,走了许久才松了手,不等她说话,便先说道:“不许告诉他我来过。”

紫灵看着她已红了的眼,说道:“你哭啦?”她想到华容在房子里,已明白过来,搓着两手道,“华容娘娘是自己跑过来的,你别怪主上。更何况…主上是国君…他…”

“我明白。”子蕊每说一个字,就觉得心口疼,却仍是勉强笑道,“你怎么没回去?”

紫灵本还被她感染得面有伤感,一听这话,已是恢复过来,骂道:“另外一个试药宫女跟我说她给了麽麽半袋银两,不知道能不能出宫。我一听高兴坏了,就给了麽麽一袋银两。结果后来出了名单,我就去问麽麽,麽麽这才告诉我,那人给的是两袋银两!气死我了!坏女人!”

子蕊见她真生了气,安慰了她几句,便说道:“我出宫去了。”

“嗯,五天后等她回来,看我不骂死她。”

紫灵兀自气着,子蕊已经出了宫门。见地上有雪,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去,又下雪了。

她叹了口气,走在热闹的街上,往家的方向走去。明知道与别人平分夫君是不能避免的,她却还是当作自己能忍受,以为他只爱着自己一人就好。可是她现在才发现并非如此,不是她不喜欢他,而是正因为喜欢,才不能接受。

或许还有一点便是,那个屋子,是每天她和言非见面的地方,如今却变成了他和别的女人云雨的地方,只是想想,都觉得难受。心也疼得厉害,终于是忍不住抬头擦着滚落而下的眼泪。

她索性了断了这情分,找个人订了亲,让言非也断了念想。

一路走着一路哭着,虽然这街上热闹,人生嘈杂,却也不敢大声哭出来,这种闷在心里的感觉,实在让她很不痛快。

这时手肘忽然被人从后面抓住,她睁着泪眼往后面看去,见了那张冷峻的脸,泪又决堤了。

为什么要在她刚下定决心离开的时候又出现在她面前。

为什么他还要出宫来找自己。

言非见她哭得似个泪人般,将她揽入怀中。子蕊伏在他身上,暖意袭来,心里又疼又是挣扎,却还是忍不住抱住他。

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手。

街市上熙熙攘攘,只是两人听不见,即使听见了,也不会在意。此时的他们,只觉得这世间上,只剩下他们二人。

子蕊哭得力竭了,才从他怀中缩了回来,擦干了脸上的泪,才抬头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言非说道:“一路循着来,就看到你了。”他伸手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发,说道,“既然出宫了,又回来做什么。”

子蕊咬着下唇,不答他的话。言非也明白,执起她的手,也不说去何处,去做什么,只是领着她慢慢走在这闹市中。寻了一处戏台,两人便坐了下来。言非见她仍不说话,开口道:“你会气我便好,就是怕你连气也不会气。”

子蕊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以前的你,碰上刚才的事,想必是红着脸急匆匆走了。”

子蕊忽然明白过来,他也知,现在的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前她因对他无感,自然不会去在意他所做的事。只是心里的不舒服还是压着,说道:“你就这么走了,华容不会气么?”

言非淡淡道:“她会气,但所气的,跟你的不同。”

子蕊摇头道:“你又怎么知道她跟我气的不同。”

两人说的话,旁人听不懂,或许也只有他们两个才听得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言非半晌才道:“如果今天门外的是她,我不会追出来。”他又说道,“别说这件事了,即使有了结果,也毫无意义。”

子蕊听后,有种说不出的不安感。

等戏唱了一半,也快子时了。夜虽已深了,但并不寒冷。子蕊的手要比言非暖些,见他手背冻得有些紫红,另一只手附在上面,用掌心暖着他的手背。言非见了,脸上已有了笑意。

子蕊靠在他的肩上,丝丝冷风吹来,倒觉得惬意,说道:“你几时回宫?”

“你回么?”

子蕊想了想,说道:“我现在不是当差,回了宫会让人起疑。”

言非说道:“那我晚些回。”

子蕊知他是个有分寸的人,没有多言,应了一声:“嗯。”

天上的飘雪并不多,地上的孩童本想积雪多了开打,但是还未等到那个时辰,已困倦起来,被大人赶回屋里睡觉。

子蕊握暖了他的手,见天色已经不早,终于还是开口道:“回去吧。”

言非默了半晌,才说道:“嗯。”

回到家中,一走进大厅,便见宋金泽还没有睡。她微微意外了片刻:“爹爹。”

宋金泽看她回来,说道:“你今晚跟谁在一起?”

子蕊顿了片刻,宋金泽已替她说道:“上次在商会馆见到的那人?”

“嗯。”

宋金泽脸色微顿,才说道:“你不可与他走得太近。”

子蕊愣了愣,虽然宋金泽平日里也怜爱她这女儿,但是她的事他管的甚少,不禁问道:“为什么?爹爹…知道他是谁?”

“你只需听我的便行。”宋金泽也不多责备她,说道,“回房就寝吧,下次不要再晚归,一个女儿家,半夜还在外面,像什么话。”

子蕊本想再问,见他责骂起来,便把话咽在肚子里。她隐约觉得爹爹猜到了些什么,至少是猜到了言非的身份。爹爹商场上纵横十几年,只需看一眼便知那人品行贫富,再老奸巨猾的人,也逃不过他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