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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哒哒哒。”

开始她没当真,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直到共翳也跟着抬头看向头顶,拉着她要往草丛里躲,阿籍才彻底清醒过来。

——那个直升飞机飞的实在太低了,喝醉了酒似地不住摇晃,尾翼几乎是从树顶上拖曳过去的。稍微抬抬头,就能瞅见机身上印着的英文字母。

共翳显然不认得这么高科技的东西,沉着脸提起长弓,嗖地一箭就钉射在舱门上,更加剧了直升机的摇晃幅度。

阿籍顾不上嘲笑他这是弹弓打坦克,喜极而泣,狂喊着扔掉手上的藤筐、猎物,跟着摇摇欲坠的飞机一路飞奔。

一直跑到悬崖边,刚好赶上直升机摇晃着坠向海面的一瞬间。“轰”地一声巨响,机身在入水前爆炸,残骸纷飞、火光冲天。

横穿荒岛之行

“喂,别哭了。”

共翳揉揉太阳穴,不耐烦的开口念叨了句。

阿籍眼泪汪汪地垂着脑袋,给他这么一安慰,哭得更厉害了。肩膀上下耸动,胸口起伏,涕泪横流:“你…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呜呜呜…你…你懂个屁啊…”

希望之后是巨大的绝望,她是真给打击到了,说话完全是口没遮拦。呜呜咽咽地骂着,浑然忘记了自己还粽子似的给绑在树桩上。

共翳往篝火里添柴的动作止住了,眼神沉沉地盯着红艳艳跳动的火焰。沉默了半天,站起来舀了半陶盆水,端到她跟前,用手沾了清水给她洗脸。

阿籍手脚都给绑着,脸上哭得那叫一个精彩——眼窝以下简直成了沼泽地,不是眼泪就是鼻涕,一把抹过去粘稠一片。

共翳皱着眉头,手上动作却没停下来的意思,不顾她的挣扎,一下下认真的擦洗着。

阿籍起先是愤怒,等到发现人家在帮她揩鼻涕,面子就挂不住了。打了几声嗝,努力把眼泪憋回去。

小时候常哭的都知道这样一个道理,眼泪容易忍,吸鼻涕却是很需要技术的。

她手脚都还给绑着,只好拼命的憋着气,越憋鼻塞的越厉害,脸色潮红,呼吸都困难起来。

共翳刚有些舒展开的眉毛又纠结起来了,走出去随手折了几片叶子,拿回来盖到她脸上,捏着她的鼻翼发命令:“擤。”

阿籍脸“蓬”地红了,憋着气小口小口的用嘴巴往外吐,死也不敢用鼻子呼吸了。

——要她在一个大男人手上擤鼻涕,开、开什么玩笑!

共翳视线尖锐的刺着她,手指加了点力气。阿籍哼哼呼着气,两颊一鼓一鼓的,不时的张口换气。

士可杀不可辱,女人在男人面前是需要形象的!

对峙了一半个多小时,阿籍终于破功,涕水横流不说,还吹了个不大不小的鼻涕泡。

共翳不冷不热地哼了声,扔了树叶洗干净手,转身躺倒干草堆上睡觉了。

阿籍面红耳赤,羞愧的只想跟着那架直升机去跳海。

直到夜深人静,山鸡都打盹了,共翳才侧转过身来看垂着脑袋睡的异常艰难的某人。

阿籍原本短的吓人的头发已经快要盖住耳朵了,眼皮和两颊都哭的浮肿,白皙的胳膊上横绑着粗糙的藤条,怎么看都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

——白天那只大铁鸟,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二天一早醒来,阿籍就哼哼唧唧地要去昨天的山崖上看看情况。

共翳只管在一边收拾弓箭,还不时扔个山果啊野菜什么的给走来走去的山鸡“咕咕”开餐。

养这么久,倒不是它长得多好看,而是嗓子够亮起得够准时——在这个只能靠看太阳的高度揣测时间的荒岛上,他需要只打鸣鸡来提醒自己起早。

阿籍扁扁嘴,在一边碎碎念着飞机飞机,解释了半天也没讲清楚找到残骸的好处。只一个劲的强调,那是高科技高度文明的产物。

共翳一脸麻木,完全不受引诱。阿籍无奈,一边咬着青蛙腿,一边继续王婆卖瓜:“你想,我们住在这里,连衣服都没有…总之,找到那个东西。就可以不用自己做饭,不用自己洗衣服,不用自己…”

共翳终于沉默着扭过头,看白痴一样看着她,那眼神叫□裸的怀疑——你当我傻子啊?

阿籍讪讪地闭上嘴,咬了一小口手上的骨头,忍不住又开始念叨:“我是说真的——”

“唔唔,洗衣机你听过没有?就是那种把衣服放进去自己会洗干净搅干了还带香味的机器…”

“还有空调,天气再热,只要按几下键,就有冷气从里面吹出来…”

“那,电脑?能看新闻、电视剧,还可以和人聊天吵架,买东西也不用出门…”

阿籍还在那边两眼放光的回忆着,咕咕不知道什么踱到了她身边,也不怕人,睁着黑豆子似的眼珠子,突然就啄了她手上的肉块一口。

阿籍蓦然回神,狠狠的捏住它的脖子,好啊,谁都当她是空气,连只山鸡都公然在她嘴边抢吃的。

咕咕一受袭,自然而然的扑扇着翅膀反击,笃笃笃狠狠地啄向她白乎乎的手臂。

一人一鸡轰轰烈烈的扭打起来,没几分钟,阿籍的裹胸松了,咕咕的翎毛也乱了。

共翳在纷飞的鸡毛尘土中走过来,抱走了鸡殴打了人,用声调怪异的夹杂着自身语言的普通话向她吩咐:“把…衣服穿好,走很远今天要。”

阿籍揉揉被拍的发麻的后脑勺,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走很远,去哪?”

山鸡从他怀里窜了下来,咕叽叽扑着翅膀,走到一边去了。

说是要走远门,准备的东西果然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光是熟肉块就多带了一大包,经过湖边时,又装了两大皮袋子的清水。

眼看着还要往前走,阿籍乐了,不住的扯着共翳背在身后的背篓:“那、那个…是要去岛的另一边对不对?”

共翳难得客气的点点头,同时叮嘱她:“脚下,小心。”

说话间,草丛里嗖嗖几声响动,飞快的窜过什么东西。阿籍被蛇咬怕了的,脸色刷地变了,惨兮兮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共翳在前头走了会,回头来看,阿籍还站在那边,满脸的惊恐。他叹口气,冲她招手,示意她跟上。

阿籍固执的站着不住:“有蛇!”

“没有。”

阿籍坚决的摇摇头,大大的眼睛死盯着微微颤动的草丛:“…有、有的。就,就在这里!”

共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随手提气木杖在草丛上敲了敲,引得一只黄绿相间的蜥蜴划着四肢直往灌木深处溜。阿籍是眼尖,他则是手快,杖头一下两下全敲在它头上,几下就挑起昏死过去的大蜥蜴,在她眼前一晃,远远扔开了:“不是。”

阿籍已经吓得面如土色了,艰难地咽了下口水,不是就不是,干、干嘛还专门挑起来给人看啊!

又走了一段,阿籍仰头看看渐渐升高的太阳,偶尔有疏疏落落的几丝阳光透进来,歪歪地拖着一道道短而肥的阴影。

“还要多久啊?”

共翳吁口气,把她背上装着水和食物的背篓也接过去了:“是你走的太慢了。”…体力也不好,走几步就停一停,胆子还那么小…

他是真的后悔带她出来了,纯粹的活体大包袱,还附赠没完没了的长舌唠叨。

阿籍满是敬佩的看着他手上越来越多的东西,一只手还在自己膝盖上敲打按摩,忍不住问了句:“你一直就生活在这里?”

她的语速快了点,共翳听的不是很明白,疑惑地看着她。

阿籍于是重复了遍,还习惯性的拿手比划了一下。

共翳脸色变了变,摇摇头,沉思了一下,开口:“不是。”

气氛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沉重起来,就连耳边虫鸟的鸣叫都变得枯燥烦闷起来。

阿籍不由自主的去看他手臂和大腿上的刀疤,伤口那么长,整齐的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人为的…

共翳显然也觉察到了她的视线,步子不由自主的越迈越开,两人渐渐就拉开了距离。阿籍只好默默诅咒野人不懂温柔野人是蛮力怪兽,大汗淋漓的跟在他后头走,两条腿都抖成S形的了。

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树木间的间隙渐渐宽松了点,偶尔还能看到拦腰折断的树木,头顶的太阳光也变强了,他们甚至已经能听见清晰的海浪声了。

阿籍深吸口气,口鼻间全是咸湿的海风。她心里高兴,两个眼睛就睁得更大,笑涡全现,兴奋地盯着共翳的背影直看。

到海边了,终于要到了!

共翳手上身上都是满满的工具,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眼神阴沉沉的发寒。

临近海滩的缘故,地上基本都是沙土。他走惯了还没觉得,阿籍只穿着草鞋的脚却有点适应不过来,走几步就要抬高腿把鞋子里的沙子抖出来。

抖完沙子,就又兴致勃勃的盯着他后背看——他所前进的方向,树影斑驳,隐约可见点点金黄与蔚蓝,正是阿籍初上岛时见到的海滩。

“你想出去么?”

阿籍愣了一下,点头:“你不想走,这里什么都没有?”

共翳哼了一声,放下手上的背篓,提起长杖,对着不远处的树干用力掷去。“砰”的一声,树叶簌簌飘落,木杖也牢牢钉在了树上,杖身颤抖个不停。

“走,就杀了你。”

煮海为盐

“走,就杀了你。”

共翳的语调平稳无波澜,眼神里却透出了彻骨的凉意。

阿籍一脚高一脚低地呆在原地,张口结舌。

“我…”,舌头尖往里缩了下,第二个音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来了。

——那天夜里掐在脖子上的力道还鲜明得让人惶恐,这样的眼神,也绝不像是要开玩笑的样子。

他是认真的,认真的打算要杀死自己!

阿籍陡然觉得浑身透凉,强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战战兢兢的往后退了一步。

共翳双眼炯炯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手臂上肌肉纠结,被乱发遮蔽住的脸庞显得异样的狰狞。

阿籍又退了一步,哆哆嗦嗦地挤出句话来:“我…我的意思是说…想走…现在也走不、不了…”

磕磕碰碰的说完,额头上已经冷汗如雨。

共翳没搭声,对她这话倒是很赞同,眼神和缓了点,招呼她继续往前走。阿籍勉强点点头,双脚却僵硬地移动不了。

不是她不想聪明的作下掩饰,而是真的怕得动不了。

那一瞬间的杀气,真是明明白白能感受到的,她甚至看到了他眼底划过的一丝狠厉。

《魔戒》热映的时候,她也跟去凑了回热闹。美女帅哥不论,最怕的就是那只皮肤惨白的小怪物。口口声声喊着“主人”、“主人”,下一秒就面目狰狞,目露凶光。

那种突如其来的歹毒目光,光是看就让人觉得齿冷骨寒。

共翳往前走了两步,不见她跟上来,干脆回头来拉人。走向她的脚步刚刚迈开,阿籍就惊呼一声,扭头往后跑。

这一下,什么都来不及了。

共翳没有丝毫的犹豫,扔下手上的东西,提起弓嗖地射出支秃头箭,恰好擦过阿籍的肩膀,钉在地上:“再走一步试试。”

阿籍果然不敢动了,任由他从身后走靠近,抓住胳膊,拎小鸡似的扯着人往前走。也就是在这转身的一瞬间,带起的气流掀动乱发,露出了他小半张一直遮蔽着的左脸。

只是惊鸿一瞥,却足以让她惊呼出来——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刀刻一般犀利的线条,太阳晒成的古铜色皮肤,还有颊上长入鬓角的一大块整齐的方形疤痕。

那么漂亮的一张脸,阳刚味十足,却有着这么大一块疤。

深刻的,仿佛是人为剜去一般——惊艳之余,不禁让人扼腕叹息。

共翳立刻觉得察到了她的视线,伸手扯下飞起的头发,狠瞪她一眼,拉着人往海滩的方向走去。

“哗啦,哗啦——”

荒凉的海岸边唯一热闹的就是涨起落下的潮水,沙滩上零星的散落着些贝类。偶尔有一两只海蟹匆匆爬过,惶惶不安的样子不似逃难,也像极了现在的某倒霉蛋。

这个是□裸的绑架!明晃晃的暴力伤害,杀人未遂!简直是法西斯,军事独裁,暴君!

阿籍内心如狼似虎的嚎叫着,外在行动却狗腿窝囊的让人很想摸着脑袋顺顺毛。

“你去生火。”

逞凶者从皮囊里掏出取火镜,动作和口吻都显然自然无比,仿佛刚才的威胁不存在似的。

但实际行动起来又完全是另一幅样子:

一直盯得阿籍头皮发麻,哭丧着脸接过他手上的东西,蹲下来开始生火了,才跟着在一边跪坐下来,从背篓里掏出陶罐等什物。

阿籍偷眼一瞟,全是没见他使用过的古怪器具。一只下端微凹圆底大肚大陶罐,一只敞口深腹尖底的小陶罐,还有把崭新的木头小刀。外表粗糙不堪,内里倒是抹的光滑异常,纹理清晰,一看就知道是新做好的。

原来这几天起早摸黑,就是忙这个呀…

阿籍只顾注意他的动静,取火镜捏在手里半天也没动,直到共翳拿眼刀削了她好几次,才如梦初醒的去附近捡了些干枯的树枝草叶,手忙脚乱的开始生火。

取火镜是阿籍给这个东西取的外号,顾名思义,就是面青铜凹镜。直径不过十厘米的圆形小镜,一面凹进去像个小碟子,另一面中央一个小把手,跟个小锅盖似的。

初见时简直惊奇的不行,用多了却只觉得没打火机帅气。

她原本兴奋劲早给他刚才的一杖一箭吓得溜光了,满脑子想着怎么摆脱咱们逃生回到文明先进的自公寓。压根没心思做苦力,捏着取火镜把手对着光秃秃的沙子聚焦了好半天,才给共翳一巴掌拍回神。

阿籍被敲的发昏的脑袋,一只手拿树叶包着把手,把凹的一面对准干草,聚集反射过来的日光。

即使是凉风阵阵的海边,正午刚过的太阳还是很猛烈的。没过一会,干草就受不住聚焦的热气,开始嗤嗤往外冒白烟。

取火最痛苦的时刻来临了,阿籍半眯着眼睛抓起一大把干草,鼓起腮帮子呼呼呼地一阵猛吹,烟熏得眼泪直直掉。连吹了七八下,黄澄澄的明火才蓬地跳起来,继而迅速蔓延。

共翳已经架好石头炤,装了一大圆底陶罐的海水,把干树枝一把一把搬进去。阿籍当然不敢偷懒,在一边热情的帮着递火种搬干柴,小脸被火光印的又红又亮。眼神偶尔扫到被头发遮住的疤痕的位置,心脏就忍不住一个痉挛…那么大那么深的一大块疤,该有多痛啊!

阿籍咽了咽口水,手上动作更快了——真要想离开海岛,只能想向外界求救…硬拼是拼不过的,只能靠现代人的智慧了呀!

至于怎么智取,她用余光打量了一眼正忙着煮水的男人——敲晕了逃?

阿籍自己先摇摇头,这个太冒险了,敲重了出人命,敲轻了也得出人命(当然挺尸的就换成她自己了…)。

又或者,骗他向老天爷祈求祭神,然后再用火堆围个SOS的标志?

——共翳很迷信这点她是深信不疑的,别的不说,光每天提着簸箕洒草灰治她的胃病就很搞笑了…

正想得出神,冷不防肩膀被人拍了下:“再去架个炤。”

阿籍倏地绷紧了身体,抬头就看见共翳黑黝黝的眼珠子,直溜溜的看着她,大有不干就宰了你的威慑力。

俗话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能屈能伸,冰冻三尺非一日…

她于是吭哧吭哧的开始搬石头找干柴,很快就学着他的样子架好了个新炤。

可惜中看不中用,柴火一放进去,没一会就灭了,白烟滚滚,呛得人跟庙里香火鼎盛的泥菩萨似的。

“风进不去,火要灭的。”

她只好重新开始摆,按着共翳的指示忙活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来问:“这个,是要干嘛啊?”

难道是打算烧水煮鱼当午饭?

鱼都还在海里,这也太未雨绸缪了点吧,即使共翳射箭是把好手,阿籍还是对他捉海鱼的本领有所保留的。

这是在海边,可不是那个死水一样无风无浪的内湖!

圆底陶罐里的海水已经开始沸腾了,水面上不断的冒起满是钙化物的白色泡沫。共翳捏着只陶碗,正一点点的把泡沫舀起来往地上倒。听到她问,随手拍了下装着盐包的皮囊:

“盐。”

盐?传说中的…煮海为盐?

阿籍呆呆地看着咕噜噜咕噜噜冒着白泡泡的海水,眼皮抽筋似的跳了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真的打算在这里过一辈子?那脸上的疤又是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疑问叠加起来,疑虑越来越大,却什么也问不出口。

石炤的火势大,陶罐的海水蒸发的也快,随着水线的下落,罐沿上也渐渐凝结起一层层白色的结晶盐粒。

共翳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木头刀,把晶体刮下来收集进尖底陶罐中,再让放进尖底小陶罐中,让阿籍用小火在一边慢慢的敖干。

一锅海水熬完,也不过那么点儿盐巴。

他们于是又重新把圆底陶罐加满水,在烈日炎炎下继续煮水。

阿籍熬不住太阳晒,摘了把棕榈叶子,呼啦哗啦的顶在脑袋上。

一锅水、两锅水…小陶罐终于满满地填满白色盐晶体的时候,已经是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下沉了。

共翳拿出准备好的兽皮,铺开,把小陶罐放上去。在阿籍讶异的注视下,一杖就敲碎了陶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