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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一整天煮出来的食盐并不是阿籍所见过的那种晶体颗粒,而是一头大一头尖冰激凌似的一大硬块。

“这个真的能吃?”

共翳见她愣愣的,干脆地用铁匕首切下来一小段,递给她。

阿籍将信将疑的拿到舌头下一舔,立刻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洋文都飚出来了:

“oh my god!”

无奈马屁拍的太深奥,暴君先生连听懂听不懂。偏过头看了她几眼,转身把盐块装进背篓,清扫陶罐碎片。

阿籍叹气,看着他碎碎念:“…你都可以去参加世界吉尼斯大赛了,野外求生一定是生活水平最高的…”

共翳理所当然还是听的云里雾里,挑了两根结实的树枝削成叉鱼的“标枪”,拉她起来:“跟我去抓鱼。”

阿籍“啊”了一声,屁股已经不由自主的离地了:“我…我不会啊!”

共翳哼了一声,脸色不变,继续拉着她往浅水里走:

“不会抓鱼,会逃跑。”

阿籍没法反驳了,默默地盯着他厚实的背影:作为野人,那么精明要别人怎么活啊!!

世界只有这么大

共翳带着阿籍往浅水里走的时候,潮水已经退的差不多干净了。

黄昏泛暖的霞光映的海天相交处更加朦胧虚幻,仿佛这小小的一片陆地就已经是世界的全部了。

湿润的泥沙间不时有螃蟹爬过,举着大钳子凶巴巴的横冲直撞。共翳一点也不客气,一戳一个准,没一会就抓了小半篓。

阿籍看得直佩服,也提着棍子往地上戳,“噗”挑了一大块烂泥出来。

共翳看了她一眼,没吭声,继续一手提木杖一手背篓,稳步向前进。阿籍讪讪的甩掉杖头上的泥沙,摸摸鼻子跟上。

退去海水的滩涂上有不少因为地势下凹而积蓄着海水形成的小水塘,平静的水面下往往藏匿着不少活物。

共翳双眼熠熠发亮,站在较深的水塘边,狠狠的把木杖往水里刺去,收获不是一尾银亮鳞片的大活鱼,就是挣扎跳动的大虾。

阿籍也在边上有样学样,“哗啦”提起一杆秃棍子,“噗”棍子卡进礁石缝隙里拔不出来了。

共翳睨了睨被她搅浑的水塘,走开几步,换了个地方继续捉鱼。阿籍郁闷的撇撇嘴巴,随即瞅见自己脚踩的小水坑里有不少指头大小的小鱼苗苗,半透明的身子优哉游哉的游过来游过去,可爱的不行。

反正晚饭有着落了,抓点小鱼苗回去养也不错嘛!

阿籍于是把杖子往边上一放,蹲下来双手围兜着开始抓小鱼。

小鱼苗,小鱼苗——

共翳听到动静,转头一看,正瞅见某姑娘双腿开开,屁股朝天的一式恶狼扑水——

“哗啦——哗啦——”

共翳摇摇头,继续提着背篓往深水区走。视线转移到远处沉浮着的一个小黑点的时候,脚下的步伐开始加快了。

那是什么东西?!

这边阿籍暗暗鼓劲,抹一把湿漉漉的脸,换了个温柔点的法子继续——静悄悄的把手探到水底下,缓慢的往鱼儿们栖身的地方挪去,无奈光是水波不正常的颤动就能惊起这些鱼苗苗的脆弱的神经,甩甩尾巴又溜走了。

忙活了半天,好不容易逮住了三条,兜在手掌里没几分钟就蹦走了一条。银亮的小身板顽固的在泥滩上蹦个不停,一点点向水源靠近。

阿籍饶有兴致的看着,渐渐地就脆弱伤感起来了:

看吧,看吧,一旦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就是条鱼也会想要逃跑的!

感慨间,又一条小鱼蹦起来了,吧嗒掉进水坑里,摆摆尾巴倏忽不见了。阿籍“哎”了一声,把手里的那条翻着肚子挣扎的小鱼也放生了。

游呀,游呀!

小鱼还是翻着白肚皮,僵直的漂在水面上。她对着鱼脑袋戳了好几下,也没把它戳回魂。

居、居然…

阿籍爱护小动物的心灵有点承受不住了。一方面理智告诉她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肉弱强食的,一个物种受比它强大的物种欺凌是没法子的事情;另一方面又不由自主的自我带入,陷入强烈的自我怜惜唏嘘悲哀中去。

“哎——”

阿籍又叹了口气,脑海中回忆了下共翳捕蛇猎兽的利落手段,伸手打算把鱼尸捞起来。

他们明明是一个物种啊,怎么差异那么大…真是人比人,天涯海角差得远!

就是在她手指触到水面的一瞬间,前一秒还肚子朝天的小鱼苗,倏地一个翻身,扭身从她手指间钻过去,沉入混沌的泥水中,溜走了。

阿籍傻眼了,继而是钦佩,这个鱼很智慧嘛!

——那我要是装死,他会不会放我走?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开始用余光寻找共翳。右边的礁石上没人,左边的滩涂上也不见人影,远处的那个黑影是块大岩石…

人呢?!

阿籍一下子紧张起来了,嗖地站起身,警惕的开始四下张望。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窃窃欢喜的同时,一股不知名的恐惧开始在心底蔓延。

天要黑了,海岛这么荒凉。

“我、我该往什么地方逃才好啊,逃了就一定能生存的下去?”

或者,等船只经过的时候再逃?

共翳提着背篓,拖着沉甸甸的庞然大物往岸边来的时候,阿籍正心慌慌地背着装食盐的背篓,把取火镜、干肉、弓箭打包装起来往腰上绑。

一见到他迈着大步一脚深一脚浅的回来,登时就后悔了——千不该万不该,刚才就不能犹豫的呀!

共翳瞪了她一眼,了然的看着面前大包小包。

哼哼,连他脱下来的兽皮上服都装起来了嘛!

阿籍心虚的干笑了下,眼睛余光顺着他精壮结实的小腿往后看,“啊”的惊叫出来。

共翳身后拖着的,赫然是半具人尸!

似乎早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共翳倒没把残破的尸体往火堆边拖。远远的在一边放下,拿刚才叉鱼的木杖在松软的沙土上刨起了坑。

阿籍实在是不敢看,但又不得不正视这是自己在这个岛上所见到的第二个人类的现实。在共翳把尸体放进坑里之前,终于鼓足勇气走上前去察看。

尸体的脸和半边身体都已经被鱼的噬咬和海水腐蚀毁坏,但从身高、发色和高耸的前胸上看,应该能确定是个成年的西方女子。

共翳眼神复杂从尸体的衣服袋子里摸出两小盒子东西,看不出有没有怜悯的成分,搬尸体的动作倒还算得上温柔。掩上沙土前,忍不住又多瞟了几眼缠在尸体身上断掉的降落伞包带子和印着徽章的制服衬衫,这才让她入土为安。

阿籍忍着胃部强烈的不适感,也死盯着制服衬衫上的那个徽章看——是了,那架直升机机身上也有徽章。

“这个人,被鱼拖到海里,卡在礁石缝中间,退潮了才露水面。”

估计是飞机失事前就跳伞了,却还是没有逃过死亡的魔爪。

回到火堆边,共翳把背篓里的海鲜掏出来,串在树枝上开始烤制。

阿籍心有余悸的坐在边上,既不愿离他太远,又不敢靠的太近,眼角余光不时的瞟向那块掩埋着尸体的沙地。

“你…”

阿籍有点艰难比划了一下,开口:“脸上的伤…”

“嗤”的一声,树枝狠狠的刺进了鱼肚子。

阿籍没敢再开口,共翳也不出声,但难堪的气氛摆在这里,要不明白都很难。

这个话题是禁区,不能过问也不能碰触。

海鱼海蟹的味道很鲜美,较之兔子肉和湖鱼胜出的绝不是一点两点。

阿籍默默地低头吃着,海水又开始涨潮了,声势浩大,颇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共翳吃完饭,习惯性的把剩下的鱼肉打包起来交给她,从背篓里掏出刚才从尸体身上搜出来的小盒子,认认真真的研究起来。

阿籍也有些好奇,无奈谁的地盘谁做主,只好伸着脖子在一边看热闹。

带辐射防伪标志的密封塑料包装纸,全英文的纸盒子,以及…

阿籍的瞳孔渐渐睁大,张张嘴巴,憋着满脸抑制不住的笑意,默默的把头扭向了一边。

共翳从纸盒里抽出来的,是一支白色的卫生棉棒。一端浑圆,一端还连着根棉线,吸足了水分就会膨胀松软的那种。

安全、卫生、清洁…做女人月来月精彩…

一点都没有错,那就是现代女性的生理期必需品,卫生巾的升级版、居家旅行常备的实惠包十支装卫生棉。

共翳看了半天,也没看懂是什么东西。还拿手指掰开了点,手指比了比盒子里附赠的塑料指套,有些困惑的打算伸进去试一下。

阿籍憋着红红的脸颊,伸手阻止了:“那个…咳咳…这个东西能不能送给我?”

共翳停下了动作,犹豫了一下,问:“这个是什么东西?”

阿籍纯洁地面瘫以对。

共翳不死心,孜孜不倦的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怎么用?”

“那个…就是…哎…”

阿籍厚着脸皮比划了下,动作优美而正直,内心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个只是科普卫生课而已。

出乎意料的,共翳竟然听懂了,露在空气中的眉眼间也有了些羞赧的迹象。

“喏,我说应该给我的嘛…”

然而,下一秒发生的惨剧,让阿籍明白肯定他是误会了什么。

因为英勇强壮动手能力十足的野人先生很鄙视的乜了他一眼之后,把两盒卫生棉直接投进了火堆里,还斩钉截铁的冒了句语气生硬的鸟语出来。

“#¥@2¥#%…”

虽然听不懂,从他的表情和语调里也能猜出大概意思——想歪了,想歪了!

这个不是情趣用品啊,大哥!

阿籍暗暗计算着自己的生理期,无比的悔恨和惋惜。再愤恨的看一眼仍旧鄙夷的看着自己的某人,默默地对着火堆腹诽了一句:“未开化的闷骚色情狂!果然内心有什么,看世界也都是什么什么的…”

抓海蛎的姑娘

到了该睡觉休息的时候,共翳照旧拖着阿籍往棵棕榈树上靠,眯着眼睛看了她几眼,居然没捆她。阿籍心里暗暗窃喜——除了手掌给抓在人手里,她全身都是自由的啊自由的啊——

这本来该是多浪漫的一个画面:

有皎洁月亮的天空,海风习习的沙滩,温暖热烈的篝火,两个靠着树干握着手相依相偎的男女…

当然,如果男人的头发能够短点,女人的笑容再纯真真挚点,相连的手掌稍微不要那么紧绷——“那我早跑了!”

阿籍愤愤的哼了一声,刚才的美好幻想全都破灭了。他那只铁钳似的手,简直比十条绳子还管用,压根连挣扎的都没的挣扎。

退一万步说,你去咬绳子,它起码不会叫不会发火吧!

共翳闭着眼睛,脸侧向一边睡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了动手指头,没反应;大着胆子往外抽了一下,还是没反应。

阿籍眼珠子四下转了转,自由的那只手提起装水的皮囊,倒了点凉水在两手相接处,滑溜溜地把手抽了出来。

Yes,Yes!

阿籍激动的眼珠子都圆了,在边上坐了会,确定共翳没醒来的迹象,这才蹑手蹑脚的爬起来。

“做什么去?”

阿籍整个人就呆滞了,一只手还撑在沙地上,另一只却已经够向他挂着铁匕首的腰间。

共翳冷着眼看她,脸上满是被吵醒的愤怒和不耐烦。

阿籍眨眨眼,冷汗直流的同时,聪明智慧随机应变的大脑也开始急速的运作起来。手臂就着刚才那个暧昧的姿势,继续往前伸长,越过他抓向沙地上的那包烤鱼:“我、我饿了…”

共翳吁了口气,不大温柔抓着她的胳膊,把人推回到原地坐好,侧身拾起烤鱼递给她。又附赠了个凶煞的三白眼,翻到树的另一边去睡了,没一会就打起了平稳的呼噜声。

阿籍捏着烤鱼,轻手轻脚的揭开外面的树叶,悉悉索索的吃起来。一面吃,一面不住的偷眼往他宽广的背影上打量。

这么着就又睡着了,不绑了?

她食不知味,并不代表鱼骨头就会瞧人颜色,连吞了几大口水,才终于把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吞咽下去。

吃完坎坷无数的夜宵,阿籍又试探着打了下报告:“共翳,我去洗手哦?”

暴君先生身体一动也不动,呼噜声低沉而平稳,只有腰上的铁剑折射了点杀气出来。

海风吹得篝火爆起了几点火星,阿籍故作坦然的走到海边漂了漂满是腥味的双手。走回来,故意发出大动静地坐下老,熬了半天,小声的冲他说了句:“你睡着了?…那、那我再去上个厕所哦。”

火星还在爆,金红色的火焰欢快的跳跃着,映得阿籍汗津津的额头也亮堂了不少:“那我去了哦?…一会就回来的哦…”

阿籍真站起来了,背起了背篓拾起了皮囊,先是慢悠悠的往长着矮小灌木的沙地上走,渐渐地越走越快,终于一溜烟开跑拐入小树丛中不见了。

白天她就发现了,穿过右边的小树丛,恰好有块能挡风的大岩石,肚皮还凹了一大块,绝对是栖身的好去处。按她的想法,只要不被共翳逮着了带回海岛另一边的山崖上,在这海边等个几天,不愁没有船只什么的经过。

到那个时候,嘿嘿嘿嘿…阿籍在黑暗中小声发笑,靠在粗糙岩壁上,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海岛的气候一向容易受海洋的影响。

一大早起来,漫天的乌云像是要当空压下来,海水涨的很快,没一会就淹没了白天煮盐烤鱼的沙滩。

阿籍揉揉眼睛,盯着翻滚的海面,一阵恍惚。

海水一下子涨得这么厉害,她跑了,那…另一个人呢?

阿籍陡然开始慌张,沿着漫满水的沙地走了一圈,还是没见到半个人影。就连一两根烧过的柴火,人身上的兽皮,也没一点儿踪迹。

共翳的生存能力她是见过的,连野兽毒蛇都不怕,根本不应该担心的。但是…阿籍使劲摇摇头,乌鸦嘴乌鸦嘴,水涨上来难道他会没感觉?

可是,人睡熟了的话,是很难说的呀!

阿籍抱住头,蹲在仍旧不断上泛海水的岸边发呆。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块干肉,犹豫了一下,将剩下的东西包了起来。

坐吃山空,没有了共翳这个活体粮仓,她不得不开始担心食物的储备。

能喝的淡水还有大半皮囊,干肉还剩下两块,食物倒是一大堆。阿籍抓抓头,决定出去试着找找食物和淡水。

“呼呼——”

“哗啦啦——哗啦啦——”

天气真的变得很不对劲了,风刮着岸边的树干都弯了腰,昨天随处可见的沙蟹也不见了,只有一浪比一浪高的海潮。

阿籍穿着草鞋,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的树枝、碎石和锋利的贝壳,深一脚浅一脚的沿着一半浸入水中的灌木走动。

整整一个上午,只找到一大捆脏兮兮的海带,和几只可以盛水的空贝壳。

头顶上倒是不时鸣叫着的海鸟飞过,可惜看的见吃不着,阿籍眼睁睁看着香喷喷的烤鸟肉飞走了一串又一串。

她不禁开始怀念共翳那张神奇的大弓,普普通通的几根木头箭,“呼啾——呼啾——”,几乎没有他射不中的。

“哎——”

搞不好人家已经回去山洞了,又或者…阿籍再次看向不平静的海面,冷不丁冒起一股寒意,摇摇头否认:不会的,那么厉害的人!

她还是很相信那种孤胆英雄伟大传说的,还上幼儿园时,就爱拿手指戳在脑门上学白娘娘小青做法。后来长大了,知道世界上不会有人真的在肚子里藏个小宇宙了,才转而投身肥皂剧的行列。

和所有同情心泛滥的姑娘们一样,她可以为一条裙子杀老板半小时的价,却会为女演员眼角的几滴眼药水浪费一整卷的维达纸巾。

说句公道话,她陈韦籍本来和他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嘛。最多…就是对这个荒岛的热爱程度有点分歧。

白吃百喝了人家整半个多月,身上还穿着人家的劳动成果。一想到共翳可能睡着睡着给海水淹死了,阿籍还是很心虚的。

共翳为人说不上坏,最多就是爱甩眼刀。加上那张神秘的脸庞和满身的刀伤,她就忍不住脑内补充了一大堆剧情——

比较靠谱的有黑道小弟被追杀千里流亡海岛、政治重犯偷渡不成荒岛求生数十年以及幼儿自小因飞机失事而变种成为“狼孩”同类…

可惜除了野山鸡咕咕,阿籍没发现他对其他的生物有什么特别的仁慈爱护——总不能是鸡孩吧?

胡思乱想着,阿籍转到了树林外沿。这次她学聪明了,采了不少放虫咬草药揉成汁涂在身上,又折了根长树枝当拐杖,一边慢慢往里走一边不住的敲打草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