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贵妃,楚氏潋滟。他怎么就不曾将这绝色的人,往那人身上想呢?

“竟然是贵妃娘娘…微臣,有失远迎。” 声音里的失落要费力才藏得住,毕卓拱手行礼,侧身让开了门。

香风盈盈,佳人款款而过,大方地坐在粗糙的桌边,语中含笑:“毕将军不用多礼,上次没能说清楚,本宫这次是特地来赔罪的。”

毕卓转身,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自嘲地笑了笑。

空有明月挂楼阁,穷此一生求不得。

贵妃娘娘是聪明人,从以“沉心”的身份出现开始,没有撒过一句谎。皇上身边的人,不止有女官,更有的是妃嫔。是他自己误会了,将她当做一般宫人,甚至还在酒回迷醉之间想,若是他朝功成,回来迎她可能够?

不能够啊,那一声“本宫”便是叫他清清楚楚地明白,身份有别,此生无缘。“娘娘言重了,微臣能得娘娘青眼相加,是微臣修来的福分。先前没能认出娘娘的身份,微臣多有冒犯。”又是一礼拜下,毕卓生生将一肚子的心事都压下,化成嘴角一抹从容的笑。

潋滟打量了他一会儿,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门外的孩子伸着头看看里面的情景,又连忙缩了回去,不敢再胡闹。

过了好一会儿,潋滟才开口道:“举荐你的,是张术张大人,本宫不过是跑了回腿,亲自去当了说客。妇道人家终究是没什么见识的,将军不必将本宫看得太重。”

毕卓手指微微一抖,随即低声道:“娘娘太自谦了。”

当今宫里最得宠的沉贵妃、楚大将军的嫡女、楚中丞的妹妹。拥有这样身份的女子,该是得天独厚,坐享荣华的。然而面前这人,却总是穿着普通的衣裳,褪去繁华,站在他面前盈盈浅笑。问他平生志向,问他征战当何往,问他可还愿效忠于皇。

这样的女子,哪里是没什么见识。怕是胸中丘壑,半分不输儿郎。

“毕将军不用这样紧张。”潋滟瞧着这人的模样,有些失笑地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请坐吧。”

“身份有别,贵贱当分,微臣不敢与娘娘同坐。娘娘若是有话,微臣自当恭听。”毕卓反而退后一步,抱拳道:“孤男寡女共处,本是不合礼教。幸而微臣的母亲尚在室内,也算避嫌。”

母亲?潋滟挑眉,侧头往里屋里看了一眼,果真那半遮着帐子的床上像是躺着人的。“毕将军恪守君子风度,本宫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潋滟抚眉一笑,看着毕卓道:“有容乃大,无欲则刚。将军初心不变,以后也自然能在仕途上走得稳。”

毕卓顿了顿,有些不明白潋滟想说什么。

“本宫今日来,一是恭贺将军成功夺魁,二是给将军提个醒。”温软的女子笑吟吟地道:“能在一众武士之中脱颖而出是将军的本事。但是能不能活到出征那天,更是要考验将军的能力了。”

后面那句话加重了音,听着让人心惊。毕卓终于还是抬头迎上了潋滟的目光,虽然只是一瞬,但他还是看见了她眸子里的认真。

“娘娘此话何意?”他道:“难不成谁还会加害微臣?” 潋滟咯咯笑了两声,声音倒是沉重了些:“难不成将军以为,两日之后跨马离京,便什么事都没有了?这朝中是什么形势,怕是不用本宫告诉将军吧?”

朝中韩太傅几乎只手遮天,然而他选择的是效忠皇帝。与强权者对抗,下场如何,不言自明。韩朔虽然是惜才爱才之人,但对于对手,他可是不会心软的。

毕卓震了震,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仔细一想便明了,低笑道:“那微臣可是危险了。”

潋滟点头:“若我是他,想让镇边将军这位子给自己想的人坐,那么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杀了你。你刚刚夺魁,锋芒正盛,背后嫉妒的人不知有多少。到时候命丧某处,那人可以几句话将责任推卸,而你就要做那冤枉的鬼了。” 她也是才想起来,武试结束之后,韩朔便不用对毕卓的生死有什么顾忌了。想扳回这一城,很简单,杀了毕卓就可以。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这也是她急着要来见毕卓的原因,此人坦荡是优点,但是太过坦荡却是致命的缺点。万一被人暗算了去,她这一番绸缪便都成了虚空了。

“娘娘,旁人想杀微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毕卓道:“微臣会更加小心的。”

潋滟闻言,往内屋又看了一眼,轻声问:“将军的母亲可是抱恙?”

毕卓点头:“家母身体不太好,一直卧病在床。”

皱了皱眉,潋滟道:“本宫还是建议将军,将老夫人换个地方安置,没必要留在洛阳。”

亲情总是人的软肋,而软肋被人抓住的话,再刚强的男儿也只能低头。

毕卓有些不以为意,摇头道:“家母不堪舟车劳顿,所以微臣无法将她送回乡下老家。还请娘娘宽恕。” 打仗是男人的事情,难不成谁还会拿老母亲来威胁他么?

潋滟闻言,也没有继续劝了。该说的她都说了,剩下的要靠毕卓自己,她不可能一直护得住他的。

不过她有些好奇的是,韩朔会选什么时候动手呢?在这偏僻的地方应该是最不错的了,若等毕卓搬进新的将军府,那动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看了看屋外已经开始亮堂起来的天色,潋滟笑了笑,低声开了句玩笑:“要是现在便有人来杀你,毕将军,你可抵得住?”

毕卓一惊,古怪地看着潋滟:“娘娘为何这样问?”这么一问,也不知怎么,他浑身突然都紧张了起来。

“无妨,本宫只是假设一番。”潋滟抬头对着毕卓笑:“因为这时候人们将醒未醒,防备也往往是最薄弱的。若是刺杀,倒是个好时机…”

话还未落音,破空之声从门口而来。一支羽箭“嗖”地一声从潋滟的耳边擦过,直直地插进了身后的墙上。

毕卓呼吸一顿,身子反应比脑袋快,立马拉着潋滟往旁边的柱子后面滚去。

“嗖嗖嗖——”接二连三的箭从外面飞了进来,潋滟脸色白了白,忍不住低咒一声:“休语把她的乌鸦嘴也给本宫带出来了么!” 当真是说什么来什么,韩狐狸当真是没辜负她的假想啊,紧赶着就派杀手来了,连点儿回避的机会都不给她留。

开玩笑,他们要杀毕卓,她就是被殃及的池鱼,无辜极了。偏偏这时候毕卓还死死地把她护在身下,她想脱身远离都不成。

不怪她贪生怕死,潋滟就是个小女子,可宝贵着自己的命呢。这时候要是被误伤了多不划算,她是不是应该去和刺客商量一下,冲着毕卓去就可以了?反正他们应该对她的命不感兴趣。 正嘀咕着呢,毕卓已经逮着空隙去拿了墙上的佩剑,复又回来挡着她,略微有些焦急地问:“贵妃娘娘,您可还有力气?”

潋滟回过神,轻笑:“还行吧。”

“那可否劳烦娘娘,带着微臣的母亲先走?”毕卓的神色很凝重,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剑鞘上的指节捏得发白:“微臣断后,娘娘只管带着家母往城里跑,等人多了,他们就不敢放肆了。”潋滟挑眉,这时候还能这么冷静地找退路,也不愧是毕卓。

“好。”瞧着外面飞射的箭停了一会儿,潋滟二话没说便往内屋冲去。速度之快,一点也没让人想到那是个娇滴滴的娘娘。

兴许是料到韩朔会有这么一招,潋滟也不是特别慌乱。进了内屋还打量了床上的老夫人一番,才将她吃力地背起来,回到外堂。

老夫人在昏睡,半睁了一下眼睛便就安静地趴在了潋滟的背上。脸色苍白,形容枯槁,看起来也没力气担心面前的状况了。

“微臣看清楚了,外面有一个弓箭手,还有大约五个刺客。”毕卓低声道:“射箭之人必定站在院墙上,而其余五个人大概正在朝屋子靠近。等他们进了屋子,微臣会在弓箭射不到的地方解决他们。然后护着娘娘与家母往外冲。”潋滟扬眉一笑:“你能护住本宫安全?”

毕卓目光深沉,捏着剑鞘一字一句地道:“微臣就算拼上性命,也会护娘娘周全!”

“好。”潋滟点头:“本宫信你。”

屋外的脚步声近了,毕卓和潋滟都屏住了呼吸。等那几人靠近了这一处柱子的时候,毕卓飞身而出,迅速地拔剑飞斩,划破了一人咽喉,顺带伤了一人右眼。

刀剑碰撞之声顿时激昂,潋滟屏息等待着,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到底也是有胆气,没半分慌乱。韩朔为一己之私,肆意妄为,谋害忠良,奸臣二字她没白白地安给他!当真是残忍又狡诈。今日毕卓要是不幸殒命,她一定要为他讨回一个公道!

过了好一会儿,激战的声音才渐渐弱了,有东西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潋滟想侧头去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沾了血的衣袖。

潋滟吓了一跳,抬头就看见毕卓也有些狼狈的脸。

“娘娘,微臣护着您,您跟在微臣的背后。”毕卓这样说了一句,伸手扶在她的胳膊上,将背着老夫人的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的力气当真很大,却没捏疼她。轻松地将两人扶稳了,然后便跨步站到了前面去。

外面箭雨初歇,估计是听得里面没有动静了,弓箭手正在观望。

毕卓凝神,一手护着潋滟和她背上的母亲,一手捏紧了长剑。瞧准了一个时机,便将自己暴露在可以射杀的范围里。同时长剑飞舞,挽成一道屏障,挡住飞射而来的箭矢。

“快跟我走!”低喝一声,毕卓顶着纷射而至的羽箭往外冲。潋滟没耽搁,立马跟上。虽然铁铸的箭头碰上长剑的声音很让人有些害怕,但是这主儿动作很麻利,几乎没有给毕卓添麻烦地就移到了门外。

墙头上果真是站着一个蒙面的人,背上背着三个箭筒,箭矢已经不多。这会儿见他们出来,便搭箭引弓,没有急着射过来了。

毕卓与他对峙,剑身上还染着血,一身的肃杀之气。目光如电,直直地看向那刺客:

“在下不知是哪里得罪了阁下,要惹得阁下这样相逼?”

刺客冷笑一声,没有开口,又是一箭射向了他。准头很足,力道也很大,潋滟几乎是眼睁睁看着那箭擦破毕卓的手臂飞了过去,带出些血花来。

“将军。”潋滟忍不住皱眉,这才真正有些紧张了起来。毕卓这是顾着身后的她们,才没有躲开。这时候他受伤,她便没有理由再淡然以对了。

“好狂的人,光天化日之下,也敢行凶!不知道是自己胆子大,还是背后有人撑腰?”

扬声说了一句,潋滟仰头,对上那刺客的目光:“看阁下一时半会也不能将我们都置于死地,倒不如让个路,换个地方说话。这儿可毕竟是百姓居住的宅院。”

幸好刚刚那几个玩耍的孩子不知道跑去了哪儿,不然跟着遭了毒手,毕卓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墙头上的人看着潋滟,动作微微一顿,像是有所顾忌,竟当真跃下了墙头。

潋滟勾着唇,凉凉地笑了笑,接着就小声在毕卓耳边道:“令堂跟着我会安全一些,将军只管出门去。外面定然还有埋伏,望将军小心。”

毕卓也瞧见了那刺客对身后女子的态度,心下有些疑惑,却知道这不是问原因的时候。贵妃娘娘聪慧,他完全可以放心。她与母亲安全了,他便没了后顾之忧。

“今日之恩,微臣他日必当报答。”恭恭敬敬地朝潋滟抱拳,毕卓一笑,随即扯了衣角上的布条,将手臂上的伤口捆了,便冲出了大门外。

潋滟瞧着他那无畏的模样,低笑道:“还真有些上阵杀敌的架势呢。”

背上的老夫人挺重的,她也没敢多耽误,换了小杂院的侧门出去,用尽了力气往街上跑。

天慢慢亮了,街上的人却还没有多少。零零散散的人影,也帮不了什么忙。潋滟正想喘口气,先往楚府走,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后有人慢慢地围了上来。

回头看去,几个做家丁打扮的人正呈包围之势,定定地看着她。

或者说,是看着她背上还在昏睡的老夫人。他能站在这里,是沉心姑娘成全他的。若没有她,他今日定也还是只能继续在那打铁铺子里郁郁不得志。皇上虽然愚钝,可是,他身边的人,却对自己是有知遇之恩的。

知遇之恩,当鞍前马后为报。

司马衷笑着道:“不必多礼,又不是朕写的。等你入宫,朕让沉贵妃来,你谢她好了。”

“皇上。”韩朔终于开口,语气微微不悦:“妃嫔不见外臣,规矩不能乱。”

皇帝吓了一跳,连忙老老实实跑回位子上坐着,呐呐地道......毕卓是孝子,危急关头也先惦念母亲,潋滟明白身后的妇人对他来说多重要,韩朔自然更是明白。所以现在,人家来抓软肋了。

真是卑鄙无耻不择手段,连老人家也要为难!潋滟心里将韩朔从头骂到了脚,脸上却挂上了笑容,对那些家丁道:“几位这是做什么啊?小女子急着带夫人去看病呢,不用去韩府做客了。”

咬重了“韩府”两个字,潋滟的声音很大,却又婉转动听,引得街上几个人都瞧过来。

家丁们步子一顿,为首的一个人脸色难看起来:“不懂就休要胡言!我们是毕卓毕将军新府上的家丁,特地来接老夫人的!”

骗鬼呢。潋滟翻了个白眼,笑容更加灿烂:“啊呀呀,奴婢可是奉旨从宫里出来接老夫人治病的。新府上的人奴婢可是见过,几位眼生得很呐!莫不是韩太傅不小心让你们穿错了衣裳?”眼见着面前的人一口一个“韩太傅”,为首的人脸色变了几变,立刻挥手示意身后的人上前抓人。这边动静已经是不小,摆摊的小贩都瞧过来了。再拖延,保不齐那伶牙俐齿的丫头又要说出什么来。

“救命啊!当朝韩太傅强抢老夫人啦!”潋滟吓得扭头就跑,边跑还边扯着嗓子哭:“落到韩太傅手里,哪里还有命在!”

背着个人,又是女子,潋滟没跑几步就被堵住了。焦急地抬头看了看街上,果真是因为人太少,就算好多人瞧见,也没有肯站出来帮忙的。

不过她喊那几声,很多人都该是听见了,但愿这些人能碎嘴一些,将这事传出去,韩朔总能有些顾忌。

 抵抗不过的时候,聪明人是不会硬来的。

不过她既然给毕卓说了会护老夫人周全,就一定会做到。这会儿跟着被一起拉走,潋滟盘算了一番,笑着提醒道:“老夫人需要人背,还昏睡着呢。”

为首的人脸色一直不好,估计是恼她喊的那声。不过看着她穿着宫女的装束,即使没认出是谁,也没敢随意杀了去。

几个家丁七手八脚地将她们半拖半拉地带去了新府,那是皇帝赐给毕卓的,暂时还没有人住。要冒充家丁,这一套戏可是做全了。

“看好了人,等另一边的消息。若是没能杀了毕卓,咱们再听主子的命令行动。”

潋滟被推到了一间屋子的地上,老夫人也被放上了床。几个家丁在屋里守着,另外几个站在门外。这看守之严,简直插翅难飞。

苦笑了几声,她揉揉膝盖给自己找了个凳子坐。瞟了屋里两个家丁几眼,沉默了。

这样的情形,该当如何?

外面的日头渐高,也一直没有消息传来。估计另一批人是没能抓住毕卓的。潋滟松了口气,接着又担心起她与老夫人的处境来。

新的将军府很大,这里只是一处不起眼的柴房。若是他们想用老夫人作饵诱杀毕卓,似乎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韩朔可能没有料到,她也参合了进来,并且现在,大有被先杀了的可能。“公子。”玄奴扯下面巾,箭筒也没拆,径直走到了韩府的庭院里。

露水微重,韩子狐正优雅地执着棋子,与裴叔夜对弈。看旁边烛泪高堆的灯座,也知道这两人定是又下了一夜。

“如何了?”轻轻放下白子,韩朔头也没抬。

“没能抓住毕卓,并且,还出了些事情。”玄奴答:“奴才是提前回来的,其余人还在执行任务。”

“哦?”韩朔挑眉,瞅着裴叔夜落子的地方,不咸不淡地道:“抓不住他倒是不意外,能抓住他母亲也是一样。不过,出了什么事情,能让你都提前赶回来?”对玄奴来说,只有关于他的事才能算得上大事。

“宫里那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的宫,刚刚是同毕卓在一处。离开的时候,也是护着毕卓之母走的。”玄奴低头禀报。

“啪!”一颗白子落错了位置,韩朔终于抬了头,瞧了玄奴半天,笑了一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的宫?”

“奴才无能!”

“啧啧,太岳你瞧,她可真是厉害,半分不会让我省心。”棋子一丢,韩太傅笑着对裴叔夜道:“这可真是,就为一个毕卓,要跟我杠上多久?”

裴叔夜温和一笑,将韩朔落错的棋子捻起来,放回了一旁的白色棋盅里。

“贵妃娘娘看重毕卓,那也的确是个人才。你说是她与你杠上,在她看来,怕是你在与她为难。”

同为世家子弟,裴叔夜身上就没有韩朔那样的纨绔之气,说话也常常中肯:“既然已经赌输,子狐兄又何必再与那毕卓为难。伦才华,谢戎也不输多少。做什么非要较真那一个人。”“你不明白。”韩朔摇摇头,终于站起来,拍了拍肩头的湿气,笑得像只狐狸:“我只是看不惯他。”

毕卓是有本事,但是他门下有本事的人不少。若问为什么非要除去他,韩太傅的答案不是稀罕一个镇边将军之位,而当真只是简单的——看不惯。

楚潋滟看重他,当真是看重啊,都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溜出去和人私会了,并且还不止这一次吧?

很好,她喜欢的,他偏不爱叫她得了。

“她现在在哪里?”韩朔带着没有温度的笑意问玄奴。

玄奴顿了顿,尔后禀道:“若是孙良那边得手…就应该是和那老夫人一起关在新府。”

孙良自然是不认识贵妃娘娘的,更不知道公子与她之间的关系。若是莽撞了一些,怕是…

韩朔深吸了一口气,扭头对裴叔夜道:“今日这局,改日再继续吧。太岳,我要去处理些事情。”

“好。”裴叔夜笑着应了,将手里的棋子也统统放回棋盅,然后站了起来:“我也该回去了。”

“嗯。”韩朔点了点头,抬步往门口走,边走边吩咐玄奴:“备车,让人提前去知会一声,不要伤着。”

“是。”玄奴应了,加快步子往门口走。

不一会儿,朴素的马车便从韩府后门离开,直奔新府而去。

玄奴拆了箭筒,和着面巾一起塞在了马车里。侧头瞧一眼自家公子,只觉得心中生寒,不敢再多言。床上躺着的老夫人突然大口大口地开始喘息,潋滟吓了一跳,连忙过去看她。

老人家本来身子就不好,这么跟着一路折腾,也不知道是哪里又不舒服了,脸色苍白,右手使劲儿掐着自己的喉咙。

“哎,怎么了。您先松手啊!”生怕她掐死了自己,潋滟急忙回头冲房间里的人喊:“快去找个大夫,老夫人有病在身,这要是出了什么事,谁也担待不起!”

屋子里的两个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要动的意思。倒是外面的孙良听见了声音,推门进来。

“怎么了?”

“老夫人犯病了。”

孙良皱了皱眉,走过来隔着几步瞧了瞧床上的人,不甚在意地道:“就是喘不上气,你帮她顺顺就可以了。这会儿没处找大夫去。”

本来就在危急关头,那边还不知道办成事没有,还给找大夫?哪有那闲工夫。潋滟脸色一沉,咬着嘴唇半天没说话。老夫人痛苦的呻吟声不断传进她的耳朵,让她心里乱成了一团。

逃出去,必须逃出去。这些家伙是不会管老夫人的死活的,不过是钓鱼的蚯蚓,死的活的都没有关系。可她要是放任她这样,定然是要出事的。

“你们不救是吧?那我来救总可以?”

潋滟脸上带着愤然的神色,起身就往床上去,握着老夫人冰凉的手,对杵着的几个人道:“都出去,我要替老夫人宽衣!”

孙良疑惑地打量潋滟,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好一阵子,才道:“为什么要出去?为了护你们周全,我们不会离开这个房间。”

潋滟怒:“我给老夫人宽衣你们也要守着?半点羞耻之心也没有了么?”

“你…”

面前的女子越怒,容颜却越显好颜色。孙良看着看着就走了神。

军中长大的人,总是没有见过这等姿色的。虽然只穿着宫女的装束,可她那一嗔一怒之间显露的风情,却是万分妖娆。 目光顺着那雪白的脖颈望进那紧紧扣着的衣襟,孙良目光闪了闪,明显地染上了些渴望。

潋滟怔了怔,皱眉。那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了,每次韩朔在床上看她,都是这般模样。

只是这人未免也太过急色,难道不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这句话么?现在是什么关头,他竟然还能对自己动绮念。

心里突然有了计较,潋滟脸上还维持着恼怒的神色,却下了床去站在了孙良面前道:

“本来看大人一表人才,以为只是受人之命无可奈何,才做出这等勾当。却不曾想大人你,半分怜悯之心也不曾有么?”

孙良喉头微动,看着突然近在咫尺的美人,只能拼命掩饰强作镇定:“紧要关头,还请姑娘理解。”

若是可以,他等会儿便不先杀这女子了,总要先尝尝味道,也不浪费这人间绝色。 潋滟闻言,悲伤地回头看了床上的老夫人一眼,再转过头来,已经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罢了罢了,我不过是一个宫女,也管不了那么多的事情。可看这老夫人再喘下去,怕是要一命归天。我…我胆子小,不愿看见死人。大人若是能行个方便,便给我换间屋子关着吧,如何?” 孙良微微皱眉,这时候再横生枝节未免有些不妥。可面前的美人哀哀切切,一双凤眸里盛着惊慌,实在是我见犹怜。

一时被艳色迷了眼,他竟然就没有想起方才在街上这女子是何等伶牙俐齿。只觉得新府反正挺大,房间也多,就将这姑娘关在旁边的耳房里也是可以的。

床上的老夫人还在粗喘,潋滟心里紧了紧,看着孙良的目光里也更多了急切。

“来人,将这宫女关去耳房。”孙良终于松了口。

潋滟心中一喜,垂下眸子屈膝道:“多谢大人。” 孙良摆摆手,后面的家丁领命上来押住潋滟往外走,走到门口,守门的家丁忍不住提醒孙良:“头儿,这丫头我瞧着狡诈得很,您…”

“担心什么,我亲自看管,还能让一个弱女子跑了不成?”孙良轻哼一声,接替了家丁的位置,按住了潋滟交在背后的手腕。

几个人都不多言了,潋滟微微一笑,与那孙良一起进入了旁边的耳房。

“好黑。”

耳房的窗户小,又关着,不甚明亮。潋滟进来就抱怨了一声,继而扭头道:“大人,奴婢…奴婢怕黑。”

孙良瞥了一眼外面,几个家丁都继续守着老夫人,没人看他这边了。

“黑了不是刚好么?有我在,你怕什么?”压着她手腕的手瞬间抱住了潋滟的腰,孙良呼吸微急,褪去那一股子正经劲儿,眼里充满了欲望。 “大人…您不要这样,奴婢当真是怕黑。”潋滟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了,捏着孙良抱着她的手,颤颤巍巍地道:“您…点支蜡烛,只要点支蜡烛,要奴婢做什么都可以。”

柔弱的美人哭得好伤心,孙良愣了愣,竟然觉得有些心疼。本是想贪一时之欢,但是不知怎么,突然就不忍心看她这么难过。

这耳房是木头搭建,里头放着简单的木床木桌和一堆尚未来得及整理的麻布。看起来也不具备什么逃跑的条件。孙良叹了口气,放开潋滟拿出了袖子里的火折子。

木桌上还有半截蜡烛,也不是很费事。孙良伸手点了蜡烛。

潋滟终于笑了,映着烛光柔和地看着面前的人:“大人真是好人。”

孙良哼了哼,喉头一动,翻身便将潋滟压在了木床上。

美人身子柔软无骨,细嗅处芳香盈鼻,是个男人就会为此疯狂。孙良急切地在潋滟脖颈上落下一吻,被这温柔乡暖得一阵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