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正在庭院里同含笑休语玩摸鱼。

一身雪锦银花袍,白锦蒙眼,潋滟嘴角弯弯,一边四处摸索一边道:“站稳了不准动,不许悄悄躲开我。”

含笑躲在树后,休语站在庭院中间。一些小宫女四处散躲着,院子里似乎只有那白衣女子一个活物。

韩朔站在门口看着,捏着拳头定定地打量了那人半晌,确定是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果真没有走,这人,昨天当真是害苦了他。既然没有离开洛阳,又同他说什么就此别过!让他梦里都不得安宁,总看见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白雾里,再也难寻。

似乎是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潋滟一顿,转身就往这边摸过来。

“有人发出声音了,就怪不得我啰。”她笑着,伸着手朝韩朔抓过来。后头的含笑和休语看着,都吓了一跳,想出声阻止,却被韩太傅的眼神生生吓住了。

“咦?这样高么?”潋滟摸着面前的人,捏捏他的袍子,又量了量他的肩膀,之后退开一步笑道:“莫不是皇上回来了,要给臣妾一个惊喜么?”

没有人回答她,眼睛被蒙着,自然也就看不清面前人的脸色。潋滟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解开眼上的白锦就往主殿里走:“没意思,来了外人你们也不通传,这一局作废。含笑,你来当猫,你们继续玩。”

长歌瞅瞅太傅不太好看的脸色,吐吐舌头。贵妃娘娘真是最会刺激太傅的人了,刚刚还是那么温和的神色,一句话就变成这样了。

韩朔踏进沉香宫,后头的秦阳和长歌也便跟上。宫女们没敢真的继续玩,倒水的倒水,泡茶的泡茶,没一会儿就恢复了正常。

“太傅今日进宫,可是有什么事?”潋滟坐在主位上,笑吟吟地扫了这三人一眼。

她语气轻松,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眉眼轻灵,似在清水里洗净了烦扰,剩下的便是怡然。

韩朔觉得,他一定要去拆了那庙子,将什么得道高僧都请去高山上住着,别来凡尘误人事。

“臣怕娘娘在宫里寂寞,故而将长歌送来陪伴娘娘罢了。”他道:“长歌是很好的琴娘,娘娘若是闷了,也可以与她一起弹琴。”

潋滟看向长歌,眼神柔和了一些:“总说会再次相会的,长歌姑娘。”

长歌起身,抱着琴屈膝行礼:“妾身给娘娘请安。”

“不必多礼。”潋滟笑了笑,点头道:“这份恩情本宫谢过太傅了,还有其他的事么?”

韩朔皱眉,冷笑道:“娘娘是不是一定要臣说出什么事,才允臣留在这沉香宫?”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世人皆可唾,唯你无资格

主殿里安静了片刻,潋滟摆弄着护甲,没急着回答韩朔的话。长歌站在一旁,聪明地眼观鼻口观心,绝对不发出半点声响。倒是秦阳看看这头,又看看那头,打着圆场道:“怎会呢?娘娘是豁达的人,与太傅又是自幼交好。就算是闲来无事讨杯茶水喝,相信贵妃娘娘也不会拒人于门外的。”

潋滟挑眉看他一眼,笑意有些嘲讽。自幼交好?秦阳可真敢说。也是如今局势不稳,洛阳尽落韩朔之手,才没人来搬弄她与韩朔的是非。若是放到安定的时候提这四个字,不知道多少人要抓着把柄置他们于死地。

没人接话,秦太保摸摸鼻尖,老实地扭头喝茶。韩朔别开眼眸,看着沉香宫花架子上的桃花,淡淡地转了话头:“娘娘方才唤了皇上,想必也是想念皇上得紧。”

潋滟点头:“皇上只身远离洛阳,本宫自然是很担心的。身为妃嫔,无法在危难之时陪在皇上左右,也是本宫的过失。昨天信口开河说要去寻皇上,也是本宫一时情急的想法。只不过被太傅一语点醒,没有太傅护着,本宫即便是想去,又能走多远呢?”

韩朔微笑,手指微微收紧:“娘娘当真是识时务。”

“识时务之人才能活得长久。”

瞧着韩太傅神色越来越不对劲,长歌抱了琴,眼珠子四处乱转,想着该怎么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可是座上的贵妃娘娘眼皮子都不抬,看不见她,她也不好开口打断谈话。韩太傅自进来情绪便有些不好,她更是不敢轻易惹怒。哎呀呀,所以说风月女子命最苦了。

“长歌姑娘一直抱着琴,不累么?”秦阳突然开口,起身走到长歌身边道:“你以后不是要住在这里陪贵妃娘娘么?不如先去找个地方把琴放下?”

潋滟和韩朔同时朝这边看了过来,长歌心里一跳,暗骂秦阳一声多管闲事,却也就顺势看向了潋滟。

“对了,本宫疏忽,还忘记了先让长歌安顿下来。”潋滟眨眨眼,笑道:“长歌你出去寻含笑吧,她会给你安排房间。”

如获大赦,长歌连忙应了,转身抱着琴就走。踏出大殿关上身后的门,才长长地出得一口气。

“里头两个虽然都心狠了些,却也不会吃了你。跑这么快做什么?”身旁有人问。

长歌下意识地回答:“知道越少,活得越久。风月场子里呆久了,自然知道什么能听,什么不能听。”

说完才发现不对,扭头看去,秦阳什么时候跟了出来?

这厮听了她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恍然大悟道:“的确如此,那在下是不是该感谢姑娘救了在下一命?”

咬咬牙,长歌提了裙子就去找含笑,将后头那人远远甩开。这人实在是让人着恼,先前那样盼着他他不来,如今都已经事过境迁了,又来献什么殷勤?

秦阳“哎哎”叫唤了好几声,也没能留住佳人步伐,不由地摇头浅笑:“当真是很不待见我啊。”

会奔跑的猎物,往往最能引起野兽的兴趣了。

在这一点上,秦冲轩和韩子狐,算是格外地相似,都保留了兽类最原始的天性——乐于追逐。此天性转化在男人身上,简而言之一个字,贱。

捧在眼前的东西不会稀罕,曾经拥有的不会喜欢。都要等到那人从眼前跑开了,对自己再无留恋了,才想起那人也许是自己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潋滟抿了口茶,与韩朔在殿里相坐无言。韩朔捏了捏自己腰间空空的香囊,声音平静地再次开口道:“皇上早晚会回洛阳,用不着娘娘去迎。您若是出了什么事,臣也无法同皇上交代。”

肚子突然有些隐隐作痛,潋滟皱了皱眉,捏着扶手道:“太傅可否告诉本宫,您可会派人去迎皇上?否则,以皇上个人之力,该如何回得了洛阳?”

楚王与齐赵二王汇合,兵力有五万之多,足以与韩朔抗衡。他们若要建立新的政权,也不过是多花些时间罢了,并非非洛阳不可。韩朔定然是会赶着去将皇帝给接回来的,只是他舍不得与三王做龙虎之争,伤自个儿元气,故而到现在也没见什么动静。

他没动静,她便要想法子让他有动静。不然小傻子万一出什么意外,那可就糟了。

“胡将军追随皇上而去,想必是能保皇上安全的。”韩朔淡淡地道:“朝廷如今兵力不足,区区两万士兵,想必不宜同楚王大动干戈。讨伐匈奴的大军仍在边境,没有回来。若是能有些调动,想必将皇上迎回来,也要快些。”

两万?潋滟心里暗笑,韩朔手里的兵力定然不止这个数,他还想用毕卓那边的力量去与楚王争,自己作壁上观?算盘打得不要太响!虽然目前匈奴稍微老实了些,但边境之兵,岂是说动就动的。

情绪有些激动,肚子也就跟着更痛了一些。潋滟迷迷糊糊地想着是不是月信该来了,韩朔后来接着说的话,她都断断续续地没太听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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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怎么了?”觉察到有些不对,韩朔停下来看着座上的人,她好像哪里不舒服,脸色都白了些。

月信这样私密的事情,哪里可以同他说。潋滟咬唇,摇头道:“无碍,本宫只是…只是想着有很久不能看见皇上,有些难过罢了。”

微微眯眼,韩朔冷笑一声:“以前怎么没发现,娘娘对皇上如此情深意重?”

“本宫一直对皇上情深意重,嫁娶可是一辈子的事情,本宫就算死了,墓碑上头也是刻的司马家的姓氏,哪里能不多惦记些。”她轻嗤一声,手装作不经意地放在肚子上,微微压了些力。

这会儿可要争气啊,她可不能在韩朔面前暴露那么丢脸的事情。

韩太傅脸色很难看,司马楚氏,这当真是难听死了。她以为自己死了能葬入司马家的皇陵么?真是天真。

“臣只听闻有贤妃和皇后,死后会冠上皇室之姓。却未曾听说过出墙的妃子,也能风光葬入后陵。”说话刻薄了些,韩子狐看着座上的人,笑得一点温度都没有:“娘娘还是多祈求上天,愿皇上一辈子不知道你我之间的事吧。否则待他知道的那一天,无论你们多帝妃情深,娘娘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潋滟脸色白了白,捏紧了手里的袖子,目光如剑一般看着他:“本宫没有好下场,太傅就会有了么?乱臣贼子一向为史笔所留,遗臭万年。加之淫乱后宫之罪,太傅怕是要比本宫,先死无葬身之地!”

红杏出墙是多大的罪过,足以毁掉一个女人的一生。他当是她愿意的么?是她愿意这么作践自己,好好的日子不过,要来争权夺势,要来同他周旋,要来糟践自己?这一切是谁造成的,如今怎么又还有脸来嘲笑她?

天下人皆可骂她楚潋滟是妖妃,是淫乱之人,独独韩朔没有这个资格。

四目相对,他不让,她更是不让。周围安静得只有她的喘息声,韩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像是欣赏她的恼怒似的。

“娘娘曾经说过会死在臣的后头,臣也一直相信娘娘能做到。”他开口,慢慢起身站起来俯视她。

“只是臣是不是乱臣贼子,这个留待后世评说。向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臣从来觉得‘虽败犹荣’这个词是给弱者用的。只是臣还是提醒娘娘一句,如今你我往事作罢,没多少情谊在。娘娘最好还是不要惹恼臣,免得在这宫里,出什么意外。”

一闪而过的杀气,像是她的错觉一般。潋滟抬头看着面前的人,突然就笑了,笑得很是妩媚:“太傅要杀本宫?”

“臣相信不难,只是臣愿意与不愿意的问题。”

潋滟点头:“那便来杀吧,本宫的命太傅向来不放在眼里,早晚要拿去,还不如早些动手,也省事。”

袖子里的手捏紧了银针,她这次终于能选正确的毒针,而不再顾及着他的性命。

“娘娘这是要求死了?”韩朔轻笑,手放在她的椅子扶手上,静静地看着她:“你的性命,你不是向来珍惜着么?”

潋滟低笑,身子却紧绷了起来。她可以感觉到韩朔当真是恼了,身上都带了一层令人窒息的气势。她想找个梯子下也找不到,不知怎么两人说着说着话,便到了这般剑拔弩张的地步。

“疼。”

腹部一阵抽痛,她没忍住,小声低吟了一声。面前的人一顿,将手放开看了看,似乎以为压到了她的手。

“哪里疼?”韩朔没好气地问:“刚刚不是还很有精神么?怎的就疼了?”

潋滟在丢脸和丢命之间衡量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前者。话说得硬气,她还是很爱惜小命的。

“肚子…”可怜巴巴地低下头,潋滟捂着肚子就开始叫唤:“你出去,让含笑和休语进来。”

韩朔皱眉:“为什么要我出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惊闻血肉骨,桃花自此生

潋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肚子疼得她几乎想破口大骂。他又不是不知人事的少年,哪里还带这般没眼力劲儿的。难不成还非要让她说出口,才肯回避么?

“本宫…不太方便。”额上渐渐出了些冷汗,潋滟吸了几口气,觉得小腹处的隐痛似乎消退了些。但是韩朔靠得太近,她心里紧张,过一会儿肚子便又抽痛。

“总之太傅请先出去,让御医进来给本宫看看。”咬着牙说完,潋滟闭了眼,不打算跟他再说。

韩朔看她疼得这般模样,心里也隐隐觉得该是葵水一类的东西。只是心里深处有个念头,他顿了顿,干脆伸手将人抱了起来,朝内室床上走。

“韩朔,你放开我!”潋滟脸上大红,伸脚就要踢人,却被这人塞进被子里盖得严严实实。

“娘娘稍等,臣去传御医。”板着脸说完这话,韩子狐转身就往外走。在门口叫人来,吩咐了一阵儿,又将门给关上,重新坐到她床边。

潋滟心里骂了他无数声,干脆扭身转头朝着床里,眼不见心不烦。

“娘娘,张御医来了。”休语忙忙慌慌地进来,走到床边看了看自家主子,又看向韩朔:“太傅还是暂且回避一二,待御医看过,再禀告太傅结果。”

韩朔似乎有些走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颔首道:“韩某在外面等,御医诊脉完毕,先出来同韩某说话。”

张御医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应了。只是心里奇怪,诊脉之后病情都当先告知娘娘啊,怎的太傅却要先知道?

如此霸道的要求,潋滟也没力气搭理他。他爱听那些,就让他听去。反正韩家祠堂上的牌匾都早替他脸红了个透了。

搭上丝帕诊脉,潋滟闭眼揉着肚子,也就没瞧见御医脸上突然万分难看的神色。凳子都没坐稳,胡子花白的老御医就给直接跪地上了。

“这是怎么了?”休语吓了一跳,连忙要伸手去扶。潋滟睁开眼,就看见张御医颤抖着的胡须。

“微臣…微臣先出去禀告太傅。”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张御医面无人色地往外走,差点撞上隔断。潋滟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自己莫不是得了什么难治之症?

“太…太傅。”看见外头的韩朔,御医又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韩朔目光如电,直直地看着他:“如何?”

御医“扑通”一声跪下,直磕头:“微臣不知,微臣不知啊!”

里头的休语站在帘子边往外看,韩朔半蹲下来,看着浑身发抖的老御医道:“你不知什么?韩某才是不知呢。都不说是怎么了,倒一出来行大礼做什么?”

御医支支吾吾半天,汗流了满头,却是不敢说话。韩朔等得不耐烦了,轻“啧”一声道:“这是怎么?贵妃娘娘是有孕了不成,把你吓成这样?”

张御医闻言,整个人都虚脱了,直接趴在了地上,差点晕过去。

这一声本是玩笑,不过看着御医的反应,韩朔慢慢敛了神色:“真的么?”

休语倒吸一口气,捂住嘴退后了几步。床上的潋滟半坐起来,皱眉道:“到底怎么了?”

“微臣…微臣可以什么都不知道。”御医颤颤巍巍地道:“求太傅放过微臣一命啊!”

皇上离开洛阳已经将近一月,而贵妃娘娘竟然已怀孕一月。在皇上离开之前,贵妃娘娘分明是没有在后宫里的啊,那这孩子,是从哪里来的?

他不敢再往下想,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他这命休矣!韩太傅要杀他,易如反掌。他却还有家室有儿女,不想死啊!

韩朔眸子里情绪翻涌,脸上的表情竟然柔和了些。手放在御医的肩上,稳稳地按住了他。

“张御医,家里有一子一女,夫妻和睦,日子也算是幸福吧?”声音里带着温柔,韩太傅像是闲话家常似的,慢慢地道。

地上的人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嗫嚅几下,却没能再说出话来。

“韩某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御医在宫里任职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眼下娘娘身子有恙,便更需要照顾。这些,还得麻烦御医呢。来,起来吧。地上跪久了,可是对身子不好。”

伸手将人扶到椅子上坐着,韩朔镇定地转头看着刚刚进门来的含笑:“拿纸笔来让御医开药方。”

“是。”含笑疑惑地看着里头的情况,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是先听命去准备笔墨。

韩朔心情突然好了些,走进内室去,看着潋滟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微微弯了弯嘴唇道:“臣似乎给了娘娘一件娘娘特别讨厌的东西。”

潋滟抓起瓷枕便朝他丢来,他侧身避过,上好的青花镶玉枕就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啪!”

休语吓了一跳,想去将碎片收拾了,却觉得腿发软。娘娘有了身子,这实在是太过突然,她都吓得浑身僵硬,娘娘心里该是个什么滋味?

有孩子了,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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潋滟眼睛发红,恶狠狠地看着韩朔。后者表情从容,走到床边来将她的手死死按住。

“娘娘何必动怒,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便想对策就是。做这无用的发泄,向来不是娘娘的作风。”

潋滟咬着嘴唇,几乎咬出了血来。怀孕了,偏生在这个时候,怀上她最恨的人的身孕。老天是待她何其不公,要想尽法子来折腾她?算算日子,应该是桃花源的时候留下的东西,山谷里自然没有药可用,她回来迎接的就是一场动乱,也便将那事抛在了脑后。

不曾想,就那几天,当真怀上了。若是哪次上韩府不小心她也就认了,打掉就是。可是偏偏是那三日,她抛开一切傻傻地相信他,全心全意当他妻子的那三日。他是虚情,她却是真心。这孩子…这孩子算是个什么呢?

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潋滟奋力挣脱开他,几乎要跌下床去。韩朔沉了脸,将人抱在怀里,低吼:“不要动!”

“放开我!”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她伸手胡乱地打在韩朔身上,几欲疯狂:“你这禽兽!禽兽!”

韩朔被她抓到了脸,下颔留了几道血痕,眼神也便深沉了些:“我禽兽?娘娘当时莫不是心甘情愿的?”

潋滟大怒,情绪无法抑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就从韩朔怀里挣脱出来,猛地朝后退了几步。

“娘娘!”休语变了脸色,连忙想去扶住她。潋滟气得脑子里发白,也不管身边是谁,挥手便拂开。转身要走,脚却勾到了桌边的凳子,整个人往隔断处跌去。

“小心!”含笑在外头看着,忍不住大喊了一声。那地上还有刚刚碎了的玉枕,大块大块的碎瓷片,哪里能往那里跌!

潋滟眼前发黑,腹部也是一阵坠痛。心里像是有无边无际的恨意和痛苦像海水一般涌上来。

为什么她要是楚潋滟呢?为什么她要爱上韩子狐呢?为什么现在好不容易可以从心里将他摆脱了,却又突然有了身孕呢?她觉得有些累了,能不能像小傻子那样装装傻,好好地睡一觉呢?

身子陡然下跌,却跌入了一人的胸膛里。她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想的是,若是醒来,能什么都不记得就好了。

若是她能马上忘记他就好了。

“太傅!”含笑跑进来,看着眼前的场景,吓得几乎哭了出来:“休语,休语,快去叫人啊!”

韩朔护着潋滟,背后压着那一地的碎片。怀里的人已经昏过去了,他的神色也终于温柔,将自己的刺一点点收了回来。

“有身孕的人,脾气还真是大啊。”轻咳一声,他低声道:“跟我发这么大的火做什么,气着的,还不是你自己。向来不会做吃亏的事,现在又是犯什么傻呢?”

休语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宋渝不一会儿便带了人来。进得内殿,却见韩朔已经将人放回了床上。他的背后一片血肉模糊,却跟没事人一般替潋滟盖了被子,然后才慢慢松了力道,在床边跌坐。

“宋渝,你光看着我不动,再一会儿这血流尽了,我便要去陪韩家的列祖列宗了。”

笑得风雅的男子眼里有些难过,不过眼皮垂下来,很快挡住了。宋渝丢了手里的刀剑,连忙过去将人扶起来坐在外面的软榻上去。

“太傅,背后有很多碎片扎进了肉里,得取出来。”宋渝沉声道:“属下冒犯了。”

韩朔点头,背后的伤都是皮外伤,他不在意。可能只有腰上那一处伤得深些。眼下正是关键的时刻,他不会让自己伤得太狠。潋滟怀孕,形势自然会有变化。他还要等着她醒来,好生和她谈谈呢。

殿门合上,含笑休语都进去照顾潋滟了。宋渝将韩朔的袍子解开,衬袍和中衣都慢慢从伤口上揭下来。细碎的瓷片弄得这背后一片模糊,得先用酒洗了,才能看得清瓷片在何处。

“她那一身伤,我这一身伤,宋渝,算不算是绝配?”

举报 回复 作者:秋风落凋零 来自:QQ浏览器 时间:2014-01-04 14:15:01

回复第2431楼(作者:@TianyaChocolate 于 2014-01-03 15:36)

@猫咪归来1 2014-01-03 14:46:45

狐狸也坏呀,明明知道潋滟喜欢他,他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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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会这样还不是楚老爹一手造成的、一个重权且心怀抱负的人、怎能受得了是别人替身这样的事实、况且就算他对潋滟够狠、可也够宽容、够坦白、反观皇帝呢、不傻吧、心机更深吧、他看不出潋滟为他与太傅苟且后的纠结甚至声名狼藉吗、他看不出一个弱女子不得不担负起天下重任的疲累吗、他看不出潋滟与楚家夹缝里求生存甚至唯一一子也命丧黄泉就为了保他这个小傻子的江山吗、可是关键时刻只有胡将军是他的唯一心腹、潋滟做到了这样、都只能是他静观效由的一步棋、他凭什么言爱、凭什么让潋滟成为笑柄、他以为可以不计较绿帽子就伟大了?殊不知这更是摧毁潋滟的更好利器、潋滟不可能不计前嫌的与皇帝白首不相离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以子为筹码,愿能换君归

宋渝低低地应一声,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想这些,他的伤口等会儿是会疼死的。

韩太傅分明是文臣,但是每次受伤都不输他们这些武将,颇有些关羽刮骨的从容。宋渝叹息,转身出去吩咐人找针和酒。

酒在沉香宫是最好找的,不一会儿就抱了一大坛子来。宋渝替韩朔洗了背上的血,用针将碎片挑了,然后上药包扎。韩朔一直沉默着,等到重新穿上带血的衣裳,他才皱皱眉头道:“有些痛。”

宋渝无力地半跪在地上,心道,当然是痛的,还有一处伤口颇深呢。背上伤口太多,估计他动一下就会扯裂某一处,养许久也不得好。

“太傅还是先回去歇着,等伤口稍微愈合一些再来。”他道:“宫里还有属下守着,若是有什么急事,必当知会府上。”

韩朔侧头看向内室,摇头道:“这次恐怕不行,我得守着她,不然她一觉醒来若是想不开,你可赔不了我一个孩子。”

宋渝大惊,孩子?贵妃娘娘怀了太傅的孩子么?这…这也未免太…

内室里传来休语小声的低泣,韩朔眼神一紧,慢慢下了软榻,走进去看。

床上的人还没醒,长长的睫毛垂在眼下,一张小脸褪尽了颜色。眼角还有泪痕未干,整个人似乎都憔悴了不少。

怀上他的孩子,至于这般厌恶么?韩朔在凳子上坐下,看了床上一会儿,然后低声对休语道:“别哭了,若是把泪水哭到你家娘娘梦里,她可是要睡不好。你们先去封锁了消息,确定除了沉香宫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此事,也好保全你家娘娘名声。”

休语回头看了韩朔一眼,目光复杂。她是一直陪着潋滟的丫头,也曾觉得韩子狐郎艳独绝,是佳婿之选。而如今看着他与主子这么一路走过来,实在是太累太痛了。她心里免不得也会怨上这个人几分。

若不是他,以娘娘的聪慧和美貌,应该是能过上很安稳的日子的。可惜了命里始终避不开这人,娘娘才平白多了这么多波折和磨难。

慢慢起身朝外走,休语回头看了床上的人一眼,轻轻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