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算是其乐融融,新都那边,韩朔却于半夜发兵,突袭了城门。

毕卓连夜进宫,司马衷带病上阵,亲自指挥众将领对战。此一回攻防甚为精彩,韩兵几度爬上城墙,却被司马衷设下的陷阱统统绞杀。石头滚滚从云梯上砸落,无数登梯而上的人都摔了下去。弓箭如雨,火把如云。

月色之下,韩朔静静地看着前面,低声道:“是时候了。”

裴叔夜站在他旁边,笑道:“您终于打算进攻了。”

“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不是么?”韩朔笑了笑:“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杀——”喊杀声充斥天地,司马衷立于城楼之上,身边的人都有些担忧龙体,却没人劝得住他。

“让后方运石之人快些,弓箭若是不够,便用火把烧梯子,每处云梯守一人便够。另外让胡天尽快带兵将城楼上的敌兵清干净。”

“是。”

“皇上,您…”毕卓拱手想说话。

“你让人集中大石,砸下面正在撞门之人吧。”司马衷轻咳一声:“前锋士兵训练不是太好,反应迟缓了些。”

神色一顿,毕卓回头看了看一旁的士兵,点头道:“臣明白了,今晚保城不失,之后一定加强训练。”

“城不会失的。”司马衷笑了笑,看着不远处绣着“韩”字的大旗,淡淡地道:“他一贯小看我,这也算是他的失算之处。”

毕卓怔愣。

一晚守城,新都当真未失。黎明之时韩军收兵,韩朔眉头微挑,看着战报道:“真有意思。”

“低估对手了。”裴叔夜神色尚算轻松:“这一战算是积累经验。”

韩朔笑而不语。

之后半月,韩军数次攻城,司马衷亲自守城,半分不失。只是城中粮草将尽,加上连日降雨,抵抗得也有些艰难了。

潋滟准备启程回新都的时候,突然出了意外。

刚上马车,吃的东西就全部吐了出来。休语吓了一跳,楚飞尘也惊到了,连忙请了大夫来看。

最不想听见的结果,还是听见了。潋滟听着大夫说的“恭喜”二字,只觉得心里一片茫然。

怎么会又有了身孕了?华启不是说她身子底子差了么?

这孩子不用问也知道是谁的,潋滟抓紧了心口,许久不曾有知觉的地方,又开始了一阵阵的疼。

“二姐,既然如此,你还是别舟车劳顿了,让江大人送粮回去即可。”楚飞尘将人抱下来,担忧地道:“听闻你失去过一个孩子了,这个便无论如何也该保住。”

潋滟呆呆地看着他,深吸一口气道:“我得回去,新都已经开战了。”

“就是因为开战了你才必须留下。”楚飞尘皱眉道:“身子最重要才对吧?”

潋滟有些恍惚,没再反驳了。

“我会写信给皇上,并且免费赠送两万石粮食。”楚少爷很是豪爽地道:“算是给外甥的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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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攻城战未歇,此处埋因果

“你倒是大方,那便将军饷每斤都再降低两文如何?”潋滟眼神空洞,嘴里却还这么说着。

楚飞尘垮了脸:“每斤再低两文,那可当真是要小弟我倾家荡产啦。二姐你还是别操心这些了,大夫说你身子不是太好,得养上好长一段日子呢。”

潋滟点点头。

“皇上也真是,知道你不安份,就该把你关在宫里不放出来才对。”'

提起司马衷,潋滟笑了笑:“他在纵容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大概就是让我想做什么都去做的意思。”

楚飞尘挑眉:“这姐夫不错,虽然你不见得会像喜欢韩朔那么喜欢他,但是他比韩朔靠得住。”

中间发生过什么楚飞尘是不知道的,但是现在看来二姐与韩朔是再难在一起了。皇帝姐夫倒是还不错。

潋滟又开始走神,被抱回院子里放着,呆呆地喝药不说话。只是在楚飞尘要写信的时候阻了他,拿过笔来亲自写。

战报飞传,韩军一月之内连续八次攻城,皆没能破城。韩朔一方休战,粮草不足,等待补给。司马衷这方也轻松不到哪里去,弓矢将尽,粮草也要用完了。将士们最近喝的粥也越来越稀。

“江大人在路上了,粮草不久便能到。”胡天拱手朝座上的人道:“皇上不必太过忧心,保重龙体要紧。”

司马衷轻咳两声,手下意识地往旁边抓,却抓了个空。

沉心还没回来。

“嗯,只要有粮便好办。”帝王沉声道:“楚将军一方若能完成任务,新都便还有救。”

只是救下来做什么呢?他手心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他突然很想看见她,看她笑起来眼眸里温柔四溢的样子,看她明明在硬撑,却告诉他没关系的样子。

他的沉心啊,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重要,重要到她不在身边,他都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司马衷捏了帕子,颇为烦躁地丢开。

韩子狐,当真是只狡猾的狐狸呵。

两日之后,江随流回到新都,带来了他们最缺乏的粮食,也带回了潋滟的亲笔书信。

帝王接过来看,字应该是左手写的,却不知什么时候也练得很是清秀了。

“吾皇亲启,臣妾在千城遇见失散多年的弟弟,身体有恙,现暂住他府上。”看着那字,仿佛她站在他面前似的。司马衷微微一笑,接着往下看。

“等臣妾身体恢复一二,定当回来与皇上并肩为战。”

并肩么?帝王笑得满足,他喜欢这个词。沉心与他并肩,他会有什么都不怕的感觉。

接着写了千城的一些事以及粮草的花销,他都一一看了。目光落在粮草数目和金额上面之时,忍不住吓了一跳。

“江爱卿,爱妃是不是写错了数目?”帝王颇不敢相信地指着信问江随流:“那些银钱,怎么能买这么多粮食?”

江随流闻言也是笑:“臣也不知道娘娘怎么办到的,不过数目的确是没错。太尉大人已经让人将剩下该付的钱运往千城了。”

司马衷错愕半晌,继而失笑:“朕怎么忘记了,她有天生的好运气和会动的脑子。”

这样算一算价格,简直是明抢了。

江随流没再说话,也没把楚飞尘那两万石粮食见面礼的事情说出来。

娘娘说,这孩子不必再告诉皇上了。她已经让他从假山上摔下来一次,欠他的,早已经还不清。

有了粮草,新都重修守战之具,士气大振。然而韩军似乎改了战略,重兵守着新都,却又分了几支军队,将新都周围的城池一个个拿下,像是要把新都孤立出来一般。

这场仗难打了起来,司马衷身体的情况越来越糟糕,胡天几次忍不住问御医,为何帝王身子会不见好。御医只是摇头,说调理不够。

潋滟听着楚飞尘说战况,她在千府休息了一月,楚少爷什么珍贵药材都给她吃,死人都能吃活了。大夫终于百般保证无论潋滟怎么奔波孩子都不会有问题之后,潋滟才下床打算动身回新都。

然而,没等她上车,却有消息来说,皇帝往千城来了。

“怎么回事?”潋滟微惊,好端端的怎么会来千城?新都不用守了么?

“大概是谢戎正带兵想要攻下千城的原因吧。”楚飞尘漫不经心地道:“千城是供粮的后方,他们想来断,皇帝亲自来保也不稀奇。”

潋滟听得皱眉,不过月余,战况就激烈到这样的地步了么?

千城有些不安的骚动,百姓纷纷逃离。

潋滟站在千府门口等着,她最近嗜睡又想吐,站不了一会儿就要靠在楚飞尘身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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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温暖的怀抱将她整个人包容进去,清朗好听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智:“爱妃,怎么困成了这样?”

潋滟睁开眼,帝王眼里都是温情:“天气冷了,着凉了怎么办?”

楚飞尘瞋目结舌地看着这传闻中的皇帝姐夫,被他这温柔的模样吓得倒退了三步。

不是吧,二姐这么彪悍的人,怎么能有一个这么温柔的男人?楚飞尘很震惊,虽然觉得这画面看起来让人心动,但是他潜意识里总记得二姐与当初的韩朔正桃花林里对立而站的模样。一个冷冰冰,一个笑嘻嘻。虽然没什么爱意,倒是看得让他觉得习惯。

皇帝姐夫太温柔了啊…

“嗯,最近没睡好。”潋滟朝他笑了笑,伸手将他有些散了的披风绳结给重新系好:“进去说吧,外面冷了。”

楚少爷下巴快掉在了地上,二姐对皇帝姐夫也好柔和,根本不是追打他那时候的母夜叉模样嘛!

一定是他太久没与二姐见面了,所以才不了解她平时与姐夫怎么相处的。看着看着就该习惯了吧?楚飞尘嘀咕着,跟着他们进去。

“对了,这是楚飞尘,也是千城的粮商。”潋滟同帝王说了一会儿话才想起后头有个弟弟,连忙拉过来介绍。

司马衷挑眉,总算明白那粮价是怎么回事了。楚家次子,竟然成了富商,真是有意思。

“草民见过皇上。”楚飞尘规规矩矩地行礼。

“自家人,不必多礼。”帝王伸手扶起他,轻咳两声道:“朕还要谢你对沉心的照顾。”

楚飞尘笑道:“自家人,不用谢。皇上给草民题块匾额就行。”

潋滟翻了个白眼:“就你算盘打得精。”

“无商不奸可是您说的。”楚少爷笑道:“再说我外甥…”

刚提到这两个字,脚背就被人狠狠地踩了。潋滟回过头来看着他,笑眯眯地道:“二弟真是不会长记性。”

楚飞尘痛得龇牙咧嘴的,这才想起来自家二姐吩咐过,绝对不可以将她怀孕的事告诉皇帝。

虽然很纳闷为什么,不过他是答应了的。这不是一时口误了么!

“外甥?”帝王好奇地看着他。

“外甥…是外面生意的简称,外生嘛哈哈,商人说话都简便。”楚飞尘擦了擦汗,笑着圆过去。

司马衷觉得这孩子有些奇怪,不过有人天赋异禀,行为奇怪也算正常。

“皇上是亲自来千城守城么?”潋滟道:“臣妾正想回新都。”

帝王勾唇笑了,手指轻轻划过她的眉眼,叹息道:“若是朕说,朕只是任性地想来见爱妃了,爱妃会不会着恼?”

潋滟一愣,随即拿下他的手:“皇上不要开玩笑,千城也要起战事了是不是?”

真是不解风情的女人。司马衷无奈地点头:“快了。”

他不放心她,所以亲自来接。这一次当真是他任性了,然而她不知道。

看着她写的信,他当真想回一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可是又怕她当真不顾身子跑回去。这不,还是自己眼巴巴地跑来了。

“千城没有天险,若是谢戎带重兵,被攻下的机会很大。”潋滟有些发愁:“这可怎么办?”

帝王不答,倒是四处打量了一番,夸赞道:“这府邸不错,很暖和。千城这边一向很冷,初冬就该下雪了。”

楚飞尘不明白他好端端怎么说到天气上去了,只能笑道:“还能住人,新都也同千城一样冷,皇上与娘娘回去的时候,怕是该穿厚实些。”

潋滟抿唇看着帝王。

“你别恼。”司马衷瞧着她这模样,轻笑道:“总是为国事烦心,难得出来一趟,爱妃便给朕放个假吧。咱们出去走走。”

心里很复杂,她听着战报,听着帝王的守城之术,以为司马衷定然比从前更具王者之气,更有天下在握的野心。

但是不曾想,现在看着,他却更柔和了。与其说是像帝王,不如说像看淡一切的隐者。潋滟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从韩营一回来,他就一直是这般模样。分明努力守着城,却没有多在意战事。

他要放弃了么?

这念头闪过,潋滟连忙拍了拍额头。不可能,他不可能会放弃。就算皇帝想,满朝文武也不会允。况且,司马衷不是会半途而废轻言放弃之人。不然,他也不必卧薪尝胆这么多年。

那么,他到底瞒着她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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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一战定江山,功成万骨枯

走在千城的大街小巷之中,周围都是惴惴不安的人群。旁边的人牵着她的手信步,从容而悠闲。

潋滟瞧着旁边,有幼小的孩童在哭泣,母亲背着包袱抱起他便往外走。天气有些凉,四处更显寂寥。身边经过的人都是行色匆匆,有人会回头看他们一眼,好奇地打量,随即还是赶忙离开。

“沉心,你做事好像都是拼尽全力,从来没有放弃过。”帝王终于开口,声音轻松地道:“你收的粮饷解了新都的燃眉之急,做得很好。并且看数目,能比预想之中的多坚持一阵子。”

潋滟握着他的手,那大大的手掌很是暖和:“尽人事,然后听天命。我能做的事情只有这些,要守住新都,还得靠皇上和一众将军。”

“叫我宁瑾吧。”帝王微微一笑:“我喜欢听你唤我的字。”

潋滟一愣,随即点头:“宁瑾…”

怎的突然肉麻起来了。

“你似乎从来没有单独叫过韩朔的字。”帝王的脚步停了下来,两人已经走到一条街的尽头。他将她拉到面前,笑得很是狡猾的模样:“叫我的字,好歹我有一样是韩朔得不到的。”

潋滟心里一惊,有些惶恐地抬头看着司马衷。

他们还从来没有这么坦然地谈过关于韩朔的事情。听这话她会以为他生气了,可是抬头看,司马宁瑾的脸上一片温柔。

“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帝王微微一笑,拉着她继续走。

“我很是好奇,楚将军怎么会把自己的孩子教成了这样。”

潋滟迷茫地看着他的侧脸。

“你啊,从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你是喜欢韩朔的吧?却还是从他那里逃了回来,回到我的身边来。换做其他女子,没有人会傻到这么做吧?”司马衷眼里有笑意,紧紧牵着她的手:“你大可以在他那里,等着这一战结束。不管韩朔是输是赢,你都能保全自己。”

原来一直在奇怪这个?潋滟笑了,摇了摇他的手:“留在韩营,置身事外,然后眼睁睁看着父亲哥哥和丈夫在战场上拼杀,自己在敌营里等着,这是什么道理?而且,韩朔万一攻破了新都城,我还要眼睁睁看着你们去死?”

司马衷顿了顿,长叹一口气:“是为你的亲情和责任回来的,是么?”

再没有其他的了。

星眸慢慢黯淡下去,帝王觉得沉心实在太棘手了。心里装了一个人,就再也塞不下其他多余的。他努力得也很辛苦呐。

“嗯…你今日是怎么了?”潋滟别开头:“总是问些奇怪的事情,平日里你都不会问我的。”

一阵风吹过,卷起街上的几处杂草。帝王慢慢走着,唇角带笑:“没什么,随便问问。”

交叠的手有一处手腕上戴着红鸾绳,司马衷安静地看着远方。

“沉心,若是有朝一日你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了,会不会很开心?”

“虽然想着很美,但是我的身份,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开的吧。只要我活着一天,便是大晋的贵妃,爹爹的女儿。”

“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有一个菜园,一间屋子,养一群小鸡,等着它们长大,生蛋,再孵出小鸡。”

扑哧,帝王笑了。

这一路走得分外宁静祥和,潋滟看着身边的男人,他没有韩朔的纨绔之气,也没有韩朔的霸气,但是他这般如水安静的温柔,也是韩朔不会的。

三天之后,谢戎领军攻打千城。胡天领军来抵,潋滟同帝王一起上了回新都的马车。

“我当真以为你是来抗敌的。”潋滟撇嘴看着帝王:“怎么就回去了。”

“接到想接到的人,就该回去了。”司马衷道。

潋滟一愣,这还专程是来接她的?

楚飞尘跟着一起去新都,不过他再三要求不要告诉楚家人他是谁,对外他还是千城富商千百万。

两个兄弟都用了化名,帝王撑着下巴想,楚将军这一生,到底算是功成名就,还是悲哀呢?

刚回到新都就要面对战火,韩朔亲自领军攻城,帝王歇也不歇,上城楼迎战。

潋滟觉得有些紧张,不过还是偷偷跟着去城门口附近看看。

来往的士兵不是搬运着东西便是匆匆奔跑,外面有火光,箭矢也不断往天上飞,再落下去。金戈铁马,刀剑相撞之声铮铮回响,潋滟退后一步,皱眉回去了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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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不会抵得住多久,然而司马衷用兵也是奇巧,凭借着新都的天险和地势,硬生生扛过了整个秋天。

潋滟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穿了宽大的宫装,不太容易叫人看出来。只有楚飞尘和休语知道此事,楚飞尘的大夫说,过了三个月,这胎儿就算稳定了。不过楚飞尘还是不放心,什么珍贵的药材照样往潋滟嘴里塞。

本来是应该胖的,可是潋滟看起来哪里都没变,连肚子都只是微微凸起,急得休语团团转,想尽办法给她补身子。

议事殿里咳嗽声不歇,楚啸天担忧地看着座上的帝王:“皇上,您这病耽误了几个月,越来越严重了。”

司马衷脸色苍白,咳得停歇了,才端起茶轻轻喝上一口,而后道:“天气凉,伤风了也不会好,不过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不碍事。”

德公公叹息着换了茶盏出去。

“冬天似乎要来了啊。”帝王转头看着外面:“真快。不过新都的天气比洛阳冷太多了,不知今年会不会下雪。”

大殿里的人全部沉默。

“怎么都这样严肃?”司马衷回过头来看他们,笑道:“到底是坚持到这个时候了,若是城破,也不该有怨言。人事我们尽了,剩下的便是听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