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政帝挟着愤怒离开后,瞳兮才回过神来,那送子观音就是皇上生气的原因么?瞳兮有些不敢相信的问,他贵为天子,虽然一向简朴,可是他送的东西并非不能送人,他赏赐下来的物件她并不是没有转送过人的。

瞳兮小心翼翼的将碎纸片收好,粘了起来,那上面是一个名字,皇甫允。

所有的宗戚里并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而只有皇嗣才能以单字为名。

瞳兮的心一阵狂跳,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她的未来完全是一片黑暗了,可是现在她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尽管观音碎了,尽管纸也碎了,可是她还是燃起了希望,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现在也总算是想明白了。

纵观后宫,有资格孕育皇嗣的又能有几人,要么是自己位份太低,要么是出身太低,独孤媛凤自然是不可能的。至于慕昭文,也许是个例外吧,也许只是这几年里的一个例外。连自己素来严肃的父亲,小妾也是一个接着一个换的,谁能保证万眉儿进宫后或者新一轮三年大选后,她还能那般春风得意呢?

天政帝的母亲是临国公主,有着尊贵的血统,他的父皇明熙帝的母亲出身于独孤家,再回忆景轩朝的历史,哪一代的君主不是有着最高贵的血统。所以他才会将希望寄托在自己的身上吧,皇上无子那该是多大的压力。

所以,她努力的想让金慧绯、薛琼华侍寝,他才会那般生气吧?她从一开始就该明白的,这并不是谁生孩子的问题,这个孩子必须是由她来生育的。

可是她错过了,错过了那个机会。皇长子的地位是如何的尊崇,大家都是明白的。立嫡、立长、立贤,素来各有人支持的。

瞳兮忽然觉得自己辜负了天政帝的期望,而觉得内疚,她是否也辜负了令狐家的期望呢?

“娘娘,娘娘,昭夫人小产了。”玄纁奔入室内,看见一屋狼藉。

“你说什么?”瞳兮缓缓起身,她知道她不该有这种想法的,可是她真的是松了一口大气,仿佛她一直在等待这一天,她的心里并没有悲伤。

“昭夫人小产,皇上和太后已经赶去了。”

“替我更衣。”

玄纁和束帛利落的为她挽发,更衣。这过程中,瞳兮最先想到的便是她是怎么小产的,怎么会无端端的小产,她居然一点儿风都没收到,自己居然不知道谁是那罪魁祸首,瞳兮觉得心里一阵紧张。

有什么是她没想到的么?独孤媛凤那边她一直是有留意的,自然也有自己的方法,应该不是她做的,瞳兮实在想不到身边还有更高明的人,神不知鬼不觉便做到了她们一个太后,一个贵妃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瞳兮到的时候,慕昭文已经醒了,她只说谁都不见,连天政帝都被她请了出去,却独独见了瞳兮。

“我知道不是你。”瞳兮几乎要以为慕昭文神志不清了,她怎么能说出这般以下犯上的话。

瞳兮静静的坐下,“哦~”尾音上挑,能够开门见山的谈话她也是高兴的。

“我和孩子对你不是没有威胁了么,你自然不会为了我而冒下这抄家灭族的危险?你费尽心机的搜查我父亲的罪证,不就是想让我永远无法问鼎那个位置么?”

“你怎么知道我费尽心机?”瞳兮想不到慕昭文看得这么透彻。她当初那般做,其中一个目的也就是为了撇清今日的种种,因为她再也没有了动机,她希望慕昭文能看得懂,如果她足够聪明的话,看来她确实是聪明的。

“那些罪证其实一两天可以收到的,只怕要我父亲最亲近的人才能搜到,那颗钉子安排在我父亲身边很久了吧,贵妃不就是在等这一天么,在最恰当的时候给予我迎头痛击,我何德何能能受贵妃和太后的如此重视。”独孤媛凤将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了慕昭文,也只有独孤媛凤才有那个能力知道这一些都是瞳兮安排的。

在瞳兮接到圣旨,为回宫做准备的时候,慕昭文就已经是她头号关心的名单了,那时候她的网就已经布下了。

“可是,你以为那个位置就是我想要的么?你们视若珍宝的东西在我看来分文不值。我是不会跟你争后位的。”慕昭文清楚的明白,她宁愿做那人心里的妻子,而不愿做他表面上的妻子。

瞳兮没说话,她素来是不相信这些话的,争与不争,在她无法争的时候,她自然可以说她是不争的。“昭夫人是想对本宫说什么呢?”

“只是想请娘娘助臣妾查出幕后的那个人,我的孩子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去。”

“本宫为何要帮你?”

“娘娘难道就不担心卧榻之旁的那个人么?娘娘若也有了身孕,难道不会担心那个人么?既然她不想让我的孩子出生,娘娘便能保证她愿意看着你的孩子出生么?没有我的配合,娘娘自问能找出那个人么?”

“你心里有怀疑的人了!”瞳兮直觉。

“所以,我需要证据。”

瞳兮自然是知道慕昭文怀疑谁的,因为那个女人最近实在太沉不住气了。“我会尽力的。”瞳兮自然也无比的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更何况,万眉儿进宫,她也需要强有力的助手。她还得防止万眉儿和独孤媛凤携手。

一时间风头最盛的昭夫人,仿佛冬眠了似的,她拒绝着任何人的接近,这是瞳兮无法理解的地方,她认为孩子没了,紧接着不是更应该讨好皇上吗?而不是如慕昭文一般拒绝着天政帝。

不过看起来,天政帝仿佛也不怎么去慕昭文的微雨堂了,在离开南翰行宫回大明宫的路上,她也没能再坐上天政帝的车驾。

其实瞳兮想知道真相的急切虽比不上慕昭文,但是相差也不会太远,只是她心里隐隐觉得害怕不敢去思考那个问题。

以慕昭文的小心谨慎,能对她动手脚的人不多,瞳兮将宫里的女子一一过滤都找不到谁能有这等本事。

瞳兮现下十分盼望是独孤媛凤动了手,或者是她手下的李嬷嬷帮了她,这李嬷嬷倒也是个人物,当年正是她帮独孤媛凤出的主意,让自己撞破了天政帝和太后的奸情。

可惜,瞳兮十成有八成能确定不是太后动的手,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人用的是什么手段让慕昭文的孩子落了的。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如果不是太后,瞳兮不得不大胆的假设这事是天政帝做的。可是这便是最最说不通的,可又偏偏最可能是他。只有他,有这等本事。

可是他没道理会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除掉那个孩子,且他同慕昭文是那般的亲密,可是…

瞳兮不得不重新审视天政帝同独孤媛凤的关系,是什么能让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和太后私通?这就是那些话本里所写的爱情吗?

民间的话本瞳兮豆蔻年华时也曾好奇的偷偷看过,虽则羡慕,可总觉得那是不切实际的空中楼阁,所以便弃之墙角了,特别是对那写男女私会的话本,瞳兮更是嗤之以鼻,那里面的女子最后无一不是被抛弃的下场。

婚嫁依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些女子如此轻浮,也怪不得有此等下场。

所以,瞳兮觉得这唯一的勉强能解释整件事的基础是不成立的。天政帝无嗣,又岂会为了一个独孤媛凤而冒下这般风险,如果他一旦不幸,那皇位岂不是要旁落。

至于天政帝除掉自己孩子的伦理性瞳兮是不做考虑的,天家的父子相残,兄弟相残,兄妹相残不胜枚举,即使是在普通的贵族家里,孩子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例如父亲偶尔的醉酒后碰了的丫头有了身孕,那孩子生下来以后也并不被自己的父亲以及令狐家的所有人所承认,他将来也不过就是个家养的仆人,并不会尊贵多少。

这些事瞳兮见多了也感受多了,所以她一直希望自己能成为天政帝的皇后,那样她的孩子才能被认可,他的身份才会是天下最尊贵的。在这里母以子贵,同样子也以母贵。

那个辛者库婢女生的孩子,先皇死的时候也没封王,他可能都从没看过一眼,还是天政帝登基后才给他封了个廉王,真是此“廉”通“怜”,虽贵为皇亲,但是即使是瞳兮见他时也并不给他一个眼神,那是个没有存在感的人。

瞳兮无法想明白这事情里的关键,便索性不再去想,因为还有更需要她关心的事。

为了这件事,今年的中秋节上,仿佛月亮的颜色都被人抢走了似的。整个后宫仿佛都在围绕着万眉儿入宫这件事,昭夫人失宠,新来的万眉儿自然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而瞳兮暂掌六宫之权柄,万眉儿入宫的事,各种仪式都要她来亲自过问及安排,瞳兮上从她行册封礼的礼服,下到她将要居住毓德宫的装饰都打理得妥妥帖帖。如今天政帝正生着她的气,她可不想有人借这些事生事端,说她心存妒忌。

昭夫人失宠,下面的人都跃跃欲试,以为自己能荣登新的宠妃宝座,越发的不清净,官晶惠更是活跃,虽然只是一个美人,却有点儿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气势了。

因着瞳兮以贵妃的身份打理六宫,在官晶惠看来真是名不正言不顺,没少在背后嘀咕,瞳兮虽然不同她计较,可是心里却也并不好受。

她真希望自己是身为正室来为天政帝安排他的小妾,毕竟万眉儿侍寝后还得向皇后问安,可是她身为贵妃却是受不到这种尊荣的。尊荣,她现在所仅有的便只有这些了,她一生所盼望的不就是那天下女子最大的尊荣么?

种梦魇

九月初一,钦天监算出来的好日子,也是万眉儿进宫的日子。秋高气爽,阳光明媚,瞳兮心里却有些阴霾。

万眉儿之于瞳兮,那仿佛不是同一个世界的女人。瞳兮自己毕生所奋斗的却得不到的东西,当初却放在那个女人的脚下,那个女人没有接受,虽然那是她父亲的意思,可是对瞳兮来说这都一样。

有些人天生下来就注定比别人幸运得多。

在瞳兮进宫前的日子里,万眉儿在她每日生活里扮演的角色比任何人都来得重要,可能万眉儿本身并不知道。但是她是那个天政帝想娶为正妻的女人,这就足够瞳兮的母亲以及瞳兮自己去关注了。

瞳兮每日在苦练琴技、画技的时候,万眉儿却仿佛最绚烂的玫瑰一般正在恣意的享受她的阳光,她是他父亲唯一的女儿,晚年得女自然是娇宠无比,根本不用过自己那种争斗的日子,所以的最好的东西都会自动的呈现在她的面前,大概天之骄女就是这个意思吧,瞳兮如是想。

万眉儿随着他父亲去驰骋疆场的时候,瞳兮身为自己只是一个头发长而足不出户的妇人而自卑。

瞳兮甩甩头,想要抹掉以前的阴霾,既然万眉儿入宫了,她也就注定同自己一样了,再没有了那父母的慈爱在眼前,瞳兮甚至觉得自己为此有一丝隐隐的快感。

虽然今日是九月初一,但是瞳兮依然用了许久的时间去滋养自己,并不担心要迎接圣驾,因为今日是万眉儿初入宫的日子。

瞳兮用新制成的沾着淡淡金桂甜香的香膏抹了头发,润了身子,这后宫女子的容颜便是她富贵的保障,“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虽然大家都明白,可惜却逃不掉这个魔咒,所以瞳兮对自己的颜、色尤其上心。

玄纁用三月春风后桃花绽放的第一片花瓣制成了“桃花白玉膏”,瞳兮用金钗挑了一点儿在掌心,和着桃花水柔散了,抹在自己的脸上和脖颈上,让她的双颊能永远保持桃花的鲜嫩色泽。

束帛拿了黄花梨木做的滚轮为瞳兮按摩着腰腹和大腿,为她梳理肌肤,等肌肤红了热了后,涂上“锦葡萄珍珠膏”,让她全身上下的肌肤都极为晶莹玉润。

通常,天政帝不驾临的时候,瞳兮每夜都会这样保养着自己的身子和容颜,对于瞳兮来说,尽管她不喜欢侍寝的事,可是还是不得不费尽心思去让天政帝喜欢。

瞳兮轻叹了一声,她何时才能有个孩子呢?

瞳兮睡眠轻浅得很,稍微有点儿动静她便会醒,更何况是有个气场无比强大的人站在了她的面前,她顿时觉得凉飕飕的。

睫毛颤了颤,在那么一瞬间从睁开的一条小缝隙里,她确定了来人的身份,那金地绣蟠龙的鞋可不是谁都能穿的。

瞳兮在内心挣扎了一下,按理说她该起身迎驾的,可是现下虽入了秋,但依然有些炎热,所以她入睡的时候穿得便少了些,一个人在内室仅着了肚兜和亵裤,这样的衣冠不整实在不适合接驾。

所以瞳兮手心里浸这汗的做了个大胆的决定,那就是装睡。心里却拿不准为何此时他会在这里,只怕那自己同那万眉儿还未照面,便已经开罪了她了。

天政帝在瞳兮的床边坐了下来,手指点上她luolu的脊背,来回的滑动,瞳兮咬了咬嘴唇把那害怕的颤抖给隐忍下去,待他的手下滑到她翘起的tun部时,她才不得不抬头,唤了一声:“皇上…”

其实后面瞳兮还想问“你怎么来了”,可惜就被人堵在了嘴里。“你今儿真香。”天政帝在瞳兮的唇边呢喃,让瞳兮不知所措的脸红。

她久久不知该如何反应,便听得那亵裤撕裂的声音。他的衣服都没顾得上脱,只是捞起了袍子,瞳兮疼得差点儿憋不住眼泪,“疼。”所有的都疼,那龙袍上的绣纹摩擦在她的肌肤上,也生疼生疼,顿时就泛起了红痕。

如今她是学乖了,并不再憋着自己的声音,天政帝仿佛是喜欢这种声音的。他的动作果然停了停,有些气恼的快速脱掉他的衣服,又覆身上来。

现在他也不捆绑瞳兮了,导致瞳兮完全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搁,只能胡乱的在被单上抓着,在温泉那阵因为怕沉入水里,总是攀在他的脖子上的,这让瞳兮无比怀念兰滟汤,那时候真的没有现在疼。

她怯怯的将手圈在天政帝的脖子上,模拟着在兰滟汤的动作,希望可以减少一点儿疼痛。天政帝为她的动作而闪神片刻,继续攫取着她的唇,瞳兮因为有个着力点稍微好了些,到最后实在忍不住的时候,长长的指甲便在天政帝的背上留下了几道划痕,还渗着血迹。

风平浪静后,瞳兮看到的时候并没有惶恐得颤抖,看着那划痕她只觉有一丝丝罪恶的快意,能够将他施予自己的痛苦转嫁一点儿到他身上,她居然疯狂的觉得为此获罪也是愿意的。

瞳兮瞬间打消了自己这种不忠不义的想法,不敢相信自己有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

天政帝离开后,瞳兮才颤巍巍的下床沐浴,为自己抹了药膏,缓解了些疼痛,这个月总算又过去了。

天政帝最后的去向自然是万眉儿的毓德宫。

次日,瞳兮选了一件粉紫色立领宫装,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粉色牡丹花,花蕊里点着黄宝石,反射着阳光夺目逼人,整个人看起来尊贵雍容。

梳了一个九环望仙髻,插了十二支和田羊脂白玉的牡丹含芳簪,发髻正中是一朵粉色烟罗制成的几可乱真的牡丹,眉心缀了一颗东海明珠。

她并不想输给万眉儿,所以特地打扮了一番。瞳兮去太后的长信宫请安,万眉儿,应该叫纯元夫人了,就算不给自己这个贵妃的面子,但是太后那里总是要去请安的。

瞳兮到的时候,万眉儿也刚到,远远的就听到了她银铃般的笑声,待她出现在瞳兮面前时,周遭的人都是一惊。

万眉儿并没有着宫装,反而是一袭水红色的戎装,英姿飒爽,映着秋日格外的耀眼,那不是珠宝泛出的光芒。

瞳兮觉得眼里生疼生疼的。说起来万眉儿其实比瞳兮还大上那么一岁,正是她在瞳兮以前的岁月里种满了荆棘和自卑。

这水红色在宫里通常只有贵妃能用,四夫人偶尔也可以穿,但是宫妃从来都是自矜身份,不落人口实的。

万眉儿一来就这般张狂自然有她张狂的理由,父亲是同天政帝亦师亦友的辅国将军,天下兵权三分之一在她父亲手中,又曾经是天政帝钦点的皇后人选,虽然最后没能入宫,却是让她更为尊贵,一个拒绝了皇后之位的女人。

“贵妃妹妹,昨日可歇得好?”万眉儿上前亲热的拉起瞳兮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