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柳蔓月贴在小皇帝的怀里,朦胧中就听着他对外头吩咐:“以后那梳妆台子上头莫要放东西了。”

白香白莹二人囧然应了声“是”。一早听着吩咐进来,便见着里头跟遭了贼似的,梳妆台上头的首饰盒子,脂粉盒子子掉了一地。柳蔓月的衣衫被扯得稀烂的丢在了地上。临窗大床上的小几被斜斜的推到了一头儿,上头放着的象牙桌屏被碰裂了,窗子上头的一个琉璃瓶子也滚到了床角上,另一只不知怎么的竟掉到了地上,打了个粉碎。

真不知道这二位昨夜的大战到底打成了何等模样!

第61章

又是一觉睡到晌午,柳蔓月才打着哈欠起了床,抬眼先是看了梳妆台子一眼,脸上忍不住就红了起来,小皇帝还说回头给她换上一面大穿衣镜子,好歹是被她给回了。那东西就算再能叫他瞧着舒坦,可那东西只有皇帝同皇后宫中才摆得,这么个小的她都怕打眼,何况大的?

再一瞧,窗边儿放的那几个琉璃瓶子这会儿已经换过了一对儿,上头镂花吹丝儿亦是精美至极,瞧着似是比之前那对儿还要金贵些。那几上的屏风也换成了另一面儿白玉的,真真是糟蹋东西啊…

用罢了午膳,病了几日的白萱可算是爬了起来。虽说守在外间屋子的白香白莹能听着点儿动静,但住在院子边儿上的白萱就听不着了。故此一直不知道这几日皇上已是来过了。

“主子。”蜡黄的脸儿,显是身上还没好利落。

柳蔓月瞧着,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担忧:“还没好利落呢,再回去多歇息几日吧。”

白萱忙笑道:“哪能老歇着呢,主子心慈,奴婢却不能不自知,耽误了这几日已是大大的不是了…”

“你早些歇息好,我还敢放心用你,现下这般再病了可怎么得了?”柳蔓月打断她的话,严声道,“想尽心,回头身子好了多多把院子里头的事儿放在心上便可,现下哪是你逞能的时候?”

这话训得白萱抽抽搭搭起来,红着眼圈儿抬头道:“奴婢、奴婢知道了,主子、主子…是好人。”

好人…

这话听得柳蔓月哭笑不得,见她脸上神情不似做假,这才命人带她回去好生歇息不提。

一晃,便到了正月十五那日。

这些日子太后没再召见过三女,太妃处更不用提。除了晚上小皇帝夜夜过来,柳蔓月便似隐居一般,半点儿觉不出这园子里头的正月有何好过的。想点个炮仗放个花,还得请示上去,得了首肯才成。她懒得费那个事儿,在这园子里头足足宅到了正月十五这一日。

一大清早的,园子里头处处挂着宫灯,不过辰正,那三十二名已得了封号的妃子们便入了宫。

略收拾了下子,一行人便忙忙的到了正殿之中,请皇上太后的安去了。

因是早先进的园子,柳蔓月三人倒不必似那三十来个似的,这会儿只站在边儿上瞧着便好。

早上同玉家那二位一碰面,便觉着这两人神色不大好。倒也是,玉簟秋一直没能承宠,神色间就没好过。可玉簟凉又是为何?听说,昨儿晚上皇上分明还是点了她过去伺候的,莫非她是觉出某物不对来了不成?

玉簟凉板着张脸,神色间皆是气恼苦闷之色,莫说柳蔓月暗中打量她,便是连玉簟秋亦是多瞧了她几眼,心下疑惑着是不是她昨儿晚上没伺候好,叫皇上恼了?

这回妃嫔之中不算柳蔓月三人,妃位只得一人、嫔位得二人、芳仪一人、良人两人、才人三人,余下二十三人,居然皆是采女。

早先柳蔓月点出那五个眼熟似是阁中之女,一个冯姓的被册为才人,余下的皆在采女堆儿里头扎着呢。

能得了封号的,大多都是家中父亲,人在朝堂之上能得以位列朝班的。似那些小官小吏家里的,便是家中女儿生得再美,也没能捞上半个封号。更叫柳蔓月心下诧异的,那些个便是得了封的,也没被赐下半个字,只拿姓放到前头叫着。采女中不少姓李姓王的,这会儿只能混着叫了。

这些个新入宫的刚刚拜见完,立在皇上身边儿的郑公公忽手拿着颐旨上前一步,点了玉簟凉的名字。

众女皆是一愣,随即眼瞧着玉簟凉走到中间跪下听旨。玉簟凉心下忐忑不已,昨晚上过去后,迷糊间伺候罢了皇上,早上睡醒时竟见自己来了红!原本吃了那药再去伺候皇上时,她本当自己定能有了身子的,这些日子又时常过去,万没想到,孩子没盼来,却盼来了小日子!!

早上走时,那床上已被自己给污了,虽说皇上一向行罢了房便自去歇息,可自己来了红的事儿他定是能知道的!

莫非,是因着污了龙床恼怒了自己不成?

心下惴惴不安的跪在那里,耳中却听着,旨意上竟把自己封为了芳仪?!

刚刚入了宫的女子们,还没好好偷瞧上两眼皇上的模样,竟就听见这么一个信儿?!当众册封,这是多大的脸面!那个玉芳仪究竟有何手段?!

暗中不知揉碎了几条帕子,一双双眼睛或明或暗的皆往前头跪着的那玉簟凉刺去,原本因着这天上的馅饼砸得有些个蒙的玉簟凉哪里还觉得出?忙忙下拜,好似做梦一般的起身接了圣旨,一路脚下打着飘的便回了原去了。

莫非是因着自己这几日乖巧听话?倒也是,拿着绳子绑着、用着巾子裹着眼睛堵着嘴,这招可不是哪个女子都吃的消得呢,看来,在床上多依着皇上些,他就是玩得再过火,心下也是会惦记着自己的她呢。

见她领了圣旨后,脸上仿佛拿蜜酿了一般笑得甜美异常,更是恨得几个自觉生得得人意儿的女子暗中恨不能瞪下眼珠子来。才头一天,就当众打了众人这么一巴掌,定是这个狐狸精趁着众人没入宫前,晚上不知在皇上枕头边儿上下了什么迷汤子呢!

正儿八经的狐狸精柳蔓月乖巧的立在边儿上,微抬了抬眼皮,朝上头坐着装面瘫的小皇帝扫了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去。这可真真是个好主意呢,在今日给玉簟凉晋位,仇恨值绝对拉得稳稳的。

等回头阁里那几个,要是找着借口找她去学习“经验”,却一一失败时…呵,这乐子可就大了。

想着,脸上忍不住便要冒出笑意来,忙拿手绢按在唇边挡了下来。不过她这一提位,原本四个位子的“美人”,现下便只剩下自己一个了。那般多的“采女”们,想必定会费尽心思了呢。

想想原本自己不过四个人,入了这园子后便三五不时的便故意去小皇帝跟前儿晃荡、玩偶遇,现下一下子进来了三十二个…

脑中越想越多、越想越偏,脸上笑意就越发浓了起来,抬手按着嘴角儿的绢子只得死留在那处,好半晌方放下。

坐在上头的小皇帝拿眼一扫,瞧见她在这儿边拿手捂着嘴,便知道她定在偷笑,眼神不禁顿了顿,险些亦冒出丝笑意来。下头坐着那些个里面儿,有几个善察言观色的,见皇上往那边儿瞧了一眼,便也跟着一总看了过来,可怜那玉簟凉,因来时便同柳蔓月一遭站在这边儿,这下子又险些被人盯成筛子。

妃嫔虽今日才刚刚入宫,可名份却是早就记好了,这会儿早做成了牌子收了起来。皇帝命众人散去,回了听雨阁时,便见着孙得隆带着个小太监,举着那一盆子牌子走了过来。

“还叫玉美…玉芳仪过来吧。”使唤惯了,便懒得再费事去寻旁的靶子,他倒也怕再万一出个差错再叫人觉出来。若只玉簟凉一个,倒还好糊弄,反正她已是习惯了的,又没试过真家伙。

“皇上,玉芳仪今儿个不方便。”孙公公干笑了一声儿,他是知道皇上的打算的,可…女人嘛,一个月里总有那么两日不方便的。

皇上挑了挑眉头,琢磨了下子,忽的笑了起来:“那便叫她姐姐过来,玉…良人。”

“是。”这是要把她们姐妹一总拔到人家眼前招人恨?孙公公得了信儿,忙吩咐下去,叫玉簟秋做着准备。

“叫了玉良人?”花菀坊正居之中,宋妃眉头一挑,随即又皱了起来。

“是呢!”身边跟着的贴身大丫头珍儿向外头张望了两眼,又沉着声音低声埋怨着,“按理说,娘娘乃是这回入宫后品级身份最高的了!皇上本应按着位分先临幸娘娘的,可也不知那玉芳仪使的什么手段!分明今儿个伺候不得皇上,却偏偏把她姐姐给顶上去了!”

妹妹不能伺候,便使手段叫姐姐去…她这是宁可跟自家姐姐一遭笼络住皇上,也不原叫旁人分了恩宠过去。

“此事莫再多言了。”今日先是被打了脸,又被摆了一道,宋妃却只沉了沉面色,便不欲再多说。

珍儿急道:“我的主子哎!莫非就这么算了?!”

“傻丫头。”宋妃悠然自得的取了一枚果脯含到口中,“我们不急,自有那急的。入了这宫,一时半会儿太后太妃那里还都不熟络,哪里好诉委屈去?既然玉芳仪能笼络得住皇上一天,定能再笼络住第二天!”

“娘娘是说…”珍儿愣了下,抬起玉指,朝东边指了指,“朱家那个…”

笑着拿眼扫了她一眼,宋妃再不开口。她父亲不过是个御史,跟两位太字辈儿的也没大交情,虽说现下没有皇后,可有了委屈也没地儿诉去。偏偏的,那位朱嫔可是太后的亲亲侄女呢!要是那个玉芳仪脑筋不清的敢连着朱家那位的日子也抢了,可真就是活不长了呢。

再受皇上宠又有何用?这宫里的主子,可不止一位呢!

第62章

于床上睡得正自香甜,忽觉有人扒拉自己。本来脸冲着里头睡得好好的,可那人却非要叫自己转个身儿,还拿着胳膊往自己脑袋下头塞。

皱着眉头睁了眼,跟皇上大眼对上小眼,半晌,柳蔓月方开口道:“皇上,今儿个不是睡玉良人的日子么?”

“哦——?”原本把她闹醒了,心下多是几分歉意,可偏偏的,这女人竟好死不死的来了这么一句,把皇上那点子歉意皆给拍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心里头咯噔一下子,柳蔓月这会子才回过神来。这些话不过平素心里头想想,哪回也没真跟他说过,自己一个没睡醒,怎么把这话竟跟他说出来了?!

“蔓月…吃味儿?”脸上笑容瞬时变大,见她睡着,原本只想好生抱着她一遭睡,今儿个先莫折腾她的,可听了这话,心里头好似被温热的水泡着一般,竟舒坦得叫人合不拢嘴!

她吃味儿了,她竟真真吃味儿了!她心里头,果是有朕的!

虽夜夜睡在一处,二人行房时亦如水乳交融般舒畅,可因她平素那股子并不把自己放在心头的模样,只叫他心里头没底,生怕只是自己一头热,她却丝毫不在意。可现下,只她这一句话,便好似把他的心给捧到了天上去似的。

柳蔓月愣了下,吃味儿?吃的哪门子味儿?不过是疑惑他怎么不去睡别人,又跑来自己这里罢了!他到底想到哪儿去了?

想到哪儿了不必管,现下小皇帝只惦记着做到哪儿呢。

硬拉着她坐了起来,三两下的去了她的衣衫,便叫她背冲着自己四肢着地。柳蔓月那里还头晕脑胀的没闹清楚他到底要自己摆成什么样儿呢,就被他打从后头顶了进来。

一哼哼就直哼哼了多半夜,半趴在床上闭着眼睛就要睡。皇上怕她这般睡着不舒坦,好歹是抱到了怀里面儿,一边在她肩膀上头拍着,一手揽在她的腰上轻轻摩挲着,把口鼻抵在她的耳边儿柔声道:“月儿,朕只来你这处,再不去旁人那里…”

虽迷糊着,这话却听了个清楚,心下微震了震,长长的睫毛抖了几抖,忙把那心思压了下去,假意迷糊的哼了两声儿,便装着睡着了。男人在床上说过的话…哪里能信得?他现下还小,日后…哪里真个能信…

皇上不知她是装的,只觉着今日格外舒畅,大手在肩膀上依是一下下的拍着,拿鼻子在她耳上蹭着:“这宫中,只你一个当得‘美人’二字,这二字,日后再无人能用得…”

一觉睡醒了,心里头就跟被人塞进了块大石头般的沉。待白香就着镜子给自己梳好头发后,身子已是大好的白萱般端着茶水进了屋儿。

“主子,今儿个可热闹了呢!”

“嗯?”这丫头病好了后,在这院子里头还是怕得紧,更打死不敢往秋水阁正居处凑合,可到底压不住她那性子。因着怕她惹祸,提着她的耳朵嘱咐了两日,叫她决计不能到外头说这处院子里头的摆设陈列,这才放她出去放放风。

今儿个刚是头一日,她竟就能打听回来消息了…

“昨儿晚上不是玉良人去皇上那处伺候么?听说,大半夜的,被皇上就这么赶了出去,也没人送回去,一个人儿哭哭啼啼的回去了,一大早儿上皇上就下了令了,把她贬为才人了!”

眨巴眨巴眼睛,皇上昨儿个…是几时来的来着?这事儿到底是他提前算计的,还是昨个儿晚上真出了什么事儿,叫他气恼了?

可他昨晚上来得太晚了些人,自己那会儿还没睡醒呢,等他完了事,自己哪里还能爬起来同他聊天?

白萱因为着实害怕,晚上不敢当值,倒便宜白莹同白香伺候了,故并不知道晚上皇上来的事儿,这会儿两眼冒着光,忙把那茶具皆放到了几上头,凑到柳蔓月身边儿眉飞色舞的说着:“今儿上上奴婢本想着出去打听打听咱们院子那两处新进的采女,没成想,一出去就听着这么个天大的消息。哼,那玉才人也真是,以为趁着玉芳仪的势,就可笼络住皇上的,哪想到连龙床都没上呢,竟就这么被打发回去了!也不知道哪里犯了忌讳呢!”

那个玉簟秋哪里就能这么蠢?玉簟凉是如何在皇上那里行事的,她便打听不出十分,多少也能打听出四五分来。只要老实听话,想必小皇帝也不介意再让小刘子拿她试试手,可她怎么就能惹了皇上?还叫皇上给贬了呢?

莫非…是她瞧见了什么,又或知道了什么?!

心中微突了突,随即又忙压了下来。要是她真个知道了什么,莫看小皇帝还是个小孩子,可也未必不敢狠下手来把她处置了。现下这样只赶走贬上一级,倒像是…故意的?

柳蔓月那里想不明白的,园子里头头日刚进来的那些个妃嫔们亦是想不明白,不过,她们却知晓,就算指望着玉芳仪的提携,那个玉才人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指不定因着这事儿,倒把小皇帝给惹得连带着把玉芳仪也给冷落了才好呢。

一连数日,皇上再没叫过哪个伺候的,就在太后娘娘心里忍不住、想干脆把朱表妹给送过去时,皇上——翻牌子了。

“玉芳仪?”宋妃听着消息,微愣了愣。

“可不是!还当是皇上恼了,这几日皆淡着她呢,哪成想,竟又叫她给圆回去了!”珍儿气乎乎的嘟着嘴巴。

“不急。”只稍愣了下子,宋妃脸上便淡笑了笑,“待到二月,皇后入主东宫,那时再会会那位玉芳仪。”

“主子是想…借着皇后的手?”珍儿听了,忙两眼发亮问道。

宋妃轻摇了摇头,淡笑道:“皇后入主东宫,这些妃嫔便每日皆要过去请安了,那会儿自能和那玉芳仪碰上,也可瞧瞧她有何手段。现下这一个来月的功夫,咱们连这园子里头哪处是做什么的还都没摸清门路呢,哪里能管得了其它?”

珍儿这才恍然点头:“这倒是呢。”

小桃儿见自家主子坐在窗边儿,一副暗自神伤的模样,心下惴惴,笑着上前道:“主子,外头这天气一日暖似一日了,可要出去走走?”

朱嫔愁眉未展,仍望着外头那蓝天白云:“北面春寒,外头还冷得紧呢。”

“主子。”小桃儿凑到朱嫔身边儿,低声道:“奴婢听说,皇上往日这会子,可都在园子里头踢蹴鞠呢!”

朱嫔听着“皇上”二字,那脸上立时如刷了一层粉似的红了起来,心下又羞又恼:“胡说!哪有去…去…堵着表哥的道理…”那声儿却越说越低,心中亦是犹豫得紧。

自打那阵子住进这鹤临园儿中,朱华清这一颗芳心,便紧紧索到了皇上身上。那是自己的表哥,又是头一回见着的外男,且皇上生得又那般好看,再是这天底下最最尊贵之人。如何不叫这么一个青春女子生不出心动之意来?

可入宫至今,除了头一日见了面外,他再没叫自己过去伺候过,莫非…他是忘了还有自己这么个表妹了么?

“主子,咱们不过出去逛逛,遇上了便是遇上了,遇不上就遇不上呗,咱们是瞧景去的,又不是找皇上去的?”

北面天寒,春日来得晚。平素里那御花园同皇上偶遇的段子,这会子似是不大管用了。

朱嫔在外头逛了一会子,皇上没遇见,倒碰着了安嫔。二嫔相遇,客套了两句,便又各逛各的去了,朱嫔这一路走来,嫔遇着了一位,芳仪遇着了一位,良人遇着两位,才人遇着了三位。连那些个没分位的采女都几乎全都遇了个遍。

除了早先进过的柳蔓月三人并宋妃外,别说皇上了,连半根黄瓜都没遇着!

二月皇上便要登基继位了,这几日除了晚上歇在柳蔓月处,白日里自是忙得紧。便是太后那里早上听政时,也时不时的能瞧见皇上过去,哪里能得了闲功夫和这群拿着网子到处捞皇上女人们碰面儿谈情?

从下人那里得知,这些日子鹤临园儿里头几被她们踩了个遍,就等着来捉自己这条大鱼了,皇上连出去装样子祸害人的心思都没了。

“主子,这几日园子里头热闹极了!听说前儿个咱们处的那个李采女出门儿时扭了脚,另一个王采女出去转悠时惹的风寒,这会儿已经倒下,正请医问药呢!”

柳蔓月耳中听着白萱的话,心下动了动,道:“我瞧着,这几日似是有些个新入园子的,逛到咱们这附近来了?”

“可不是?”白萱一边说着,一边把点心摆到桌儿上,暗咽了咽口水:“那些妃嫔们成日家的在园子里头逛荡,恨不能在半路上堵上皇上,估摸着没过几日,便能把这鹤临园儿里头全踩遍了呢!”

这些个女人到处乱逛,到底不是个事儿。皇上隐秘事极多,且又要打暗道处上那崖上,万一来个傻大胆儿,再跑跟自己似的跑了上去,那可就…

第63章

柳蔓月做势又叹了口气:“那两位采女也真真可怜,才刚入了宫,就遇了这些事儿…倒也罢了,你刚住进这院子后不也病了一场,想必,她们定是跟你似的,病过了,便好了呢。”

这话别人听了,尚不会想些什么,可叫白萱听了,那脸上瞬时白了起来。

她总觉着这处秋水阁里头不大干净,要不怎么她刚进来一日,就病倒了呢?现下想想,这鹤临园里头这么多的住处,可也没听说哪处跟秋水阁似的,住进来了三处人,三处就都有人病倒了啊!

见她脸色发白,柳蔓月心中稍安。这丫头,回头定会四处乱说去,旁的事嘱咐过她,不许乱说,可这个事儿,却偏要推她一把,叫她把谣言散出去才是。

入夜,小皇帝忙了整日,仍是打从地道里面儿钻了出来。

“皇上,今儿个不是点了玉芳仪么?”柳蔓月懒懒起身,皱着眉头问道。

“嗯?怎么?你想赶朕回去不成?”前几日虽说天天过来,可她也没轰过自己,今日是怎么了?

想着,便伸手去拉她手,却觉着入手一片冰凉,不禁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冷?”

柳蔓月低头笑笑:“皇上,妾…小日子来了呢,伺候不得皇上了。”

皇帝眉毛一挑,把她轻揽入怀,在她头上摩挲着:“无妨,朕抱着你好生睡着,朕的手热,帮你捂着。”

他话儿声低低的,听得人心里熨贴舒畅,柳蔓月淡笑了笑,既然他现下这会子想多陪陪自己,那也没有硬赶他走的道理,免得以后想叫他陪,都叫不来人了。被他揽在怀里,两人上了床靠在一处低声说话儿。

“…妾是觉得,怕她们倒处乱走动,要是一个不小心撞见了皇上上那山崖…”

手一下下在她的背上轻拍着,另一只则伸到她肚兜里面,按在小肚子上头帮她捂着,听她这话,心里一阵舒心:“月儿这般惦记着朕的事儿?”说着,又轻拍了两下,把唇贴到她脸颊上轻吻了吻,“朕知道了,这两日就能叫她们消停下来。朕也没想到,这些个女子竟这般能逛,园子里的草还没钻出来,就都快叫她们给踩死了。”

柳蔓月失笑笑了出来,靠在他怀里,缓缓闭上眼睛。再有不足一个月的功夫,皇后就要入宫了。就算那人是阁中派来的,就算那人是个花架子,皇上也不能不去她那里做做样子。

阁中有何手段,她自是清楚的。若是皇后真个想让皇上同她同房,下个药什么的…哪儿有半点儿压力?

且皇后新入宫中,哪能就这么丢到一边儿?那个刘勋元听说现下刚升了左丞,除了国丈,又是丞相…皇上就是再想动他,却也不能不顾及一二。

轻轻叹了口气儿,这根黄瓜,她本不指望能干净,可直到今日,竟只自己一人用过,宫里头那么多的年轻女子,叫她说分就分了…只怕是个人,心里头就不会乐意吧?

“怎么叹气了?”两人贴得如此近,皇上自然听着她叹气的动静,忙伸手过来,轻轻抬起她那下巴,细瞧着她的脸色。

“肚子不舒坦。”红唇微微嘟起,眉头轻蹙,叫人瞧得心疼不已。

皇上忙高声叫进白莹:“备些姜汤来,给你们主主驱驱寒气。”

心下再轻叹了一声儿,年岁虽小些,却如此体贴,真不知道,日后…到底能便宜了谁去…

皇上那里连召了玉芳仪三日,太后总算坐不住了。

“皇上,虽说那玉芳仪讨你的喜欢,可也不能乱了规矩。”跟儿子商量这事,太后亦是头回做,以前是用不着——劝他去他都不去,以后这事儿也不归她管,可现下不由得她不出面——众妃嫔入宫多日,他竟只宠那一个?!哪里成话!

早先因他不碰女子上火,这会儿,他倒是碰了,可却只碰那一个也不行啊!后宫里三十多口子可都等着他雨露均沾呢!

“太后要儿子宠幸哪个去?”皇上头不抬、眼皮不抬。虽说这些日子,这母子间话变多了起来。可到底冷落了那么多年,哪里一时板的过来?

皇上就是再能装,也装不出那个缠着母亲扮痴儿的模样来。

“你!”太后一时气血上涌,头晕了晕。好不容易回过气儿来,瞧了瞧自家儿子,见他仍是那副模样坐在那里,就好似他问的是“今天吃了没?”一般。

哪有问母亲自己该睡哪个的道理?可…可…

“按规矩,妃嫔中宋嫔位份现下最高,她入宫那日,你便应去她那处的才是。”说罢,见皇上脸色没变,这才缓了口气儿,“还有安嫔,你表妹…就算不想去她们那处,叫到听雨阁伺候也是一样。还有那些个新入宫的王芳仪、钱良人、李良人、万才人…”

还没等太后掰着手指头数完,皇上便开口道:“太丑,朕瞧着倒胃口。”

数到一半儿的手停在半空中,太后好似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嗓子一般,半天顺不过气儿来。

丑?那倒不至于。不过五观端正,长像一般罢了。比起那玉家姐妹的各色风情自是没法子比的。至于同柳蔓月,更是没得比。

可她们丑,有美的啊!

“你表妹总不丑吧?秀秀气气的一个小姑娘,你莫非也不喜欢?!”说是给众妃嫔们出面儿撑场子,可说到底,太后心里关照的还是那个朱嫔。那小姑娘柔柔弱弱的,长得又清秀可人,自己自是喜欢得不得了,皇上怎会不喜欢?

皇上这会儿才抬眼看了太后一眼,把心里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只道:“太小,朕没兴致。”朱嫔长得和太后倒有四五分像,就算皇上现下并没打算躲着那些女人,想起哪个睡哪个,怕是也不敢去那他那个表妹的。

瞧见了她,就想起了自己的妈…皇上口味还没那般重。可这话又不能跟太后明言,只怕一说出来…这母子间定再没宁日。

“你…”太后再度气结,朱华清年岁本就小,不过将将十三,且身量不足,说不定自家儿子果不好这一口味的,“那那些采女…”

采女们皆是家世寻常,却生得明艳动人的,且各种风韵的皆有,就是为着让皇上挑挑捡捡,喜欢哪口就吃哪口,哪里用得着顾及?

“母亲。”皇上忽的开口打断,“儿子这些日子忙着学习政事,母亲也常嘱咐儿子,再有不足一月,儿子便要登基继位,心下正自忐忑,实没心思去想旁的。若母亲不喜玉芳仪,朕这些日子便先不宣她了。”说罢,甩甩袖子走人了。

太后瞠目结舌的看着大门口,好半晌没回过神儿来。让他去碰别人,他宁可一个都不碰…这…这可莫要再跟早前似的,回头再真个一个都不碰了?!

见皇上提起那玉芳仪时,脸上并没半点儿异样神色,就好像叫她过去不过是抱着睡一觉。寻常白日里头,更没特特的过那玉芳仪的住所,应是未曾被她迷了心智。

既然如此,那便不必去找那玉芳仪的麻烦…

玉簟凉坐在屋儿里,冲着两份赏赐直发愣。一份,是皇上赐过来的。一份,是太后赐下的。平素,太后那里常有赏赐,可皇上除了晚上时不时的叫自己过去伺候,二人间竟没再多说过半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