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珠子同白莹二人伺候毕了,便站到了亭子外头守着门儿,自不敢朝里头瞧去。

柳蔓月就坐在皇上身边儿,手里头拿着本杂谈翻弄着,看了没一会儿,竟就沉沉睡去。

看着那海棠春睡景,竟叫皇上有些个哭笑不得,抬手在额头上敲了几敲,眼睛瞧着边儿的那榻,琢磨着,回去该叫人在那榻前支个屏风,好叫她睡时万一过来人也不碍得…倒也是,她是自己的女人,叫侍卫这些人瞧见还好说,可要是有外臣偶尔觐见,哪里还能叫他们瞧见她?

一连四日,每日午后皆要跟着皇上一同上崖,晚上干脆就在一处用膳。反正皇上不必陪着太后用膳,皇后那里…自是无妨,这几日间皇上连见都没见她一面儿。

这日一大清早,换好了衣衫,瞧着镜子中的女子面若桃花,唇红似霞,哪里有半点儿害过病的模样?眉头微皱了皱,柳蔓月转头对白莹道:“脸色太好了。”

今儿个要去皇后那处请安,自己又是病过几日的人,现下这个模样,就是个傻子瞧了,怕也能猜着自己是装病的了吧?

白莹看了看柳蔓月的脸色,心中暗叹了一声儿——生得这般美,自己都快不任性下手了。打从梳妆台子里头翻出个粉盒子来,里头是黄黄的粉,在她脸上略扑了一点儿,果见镜子中的美人一下子就憔悴了许多。

又在唇上不知点了点子什么,那唇亦不再红润,竟是一副病西施的模样。

“想不到你还有这个本事呢。”冲着镜中人笑了笑,柳蔓月转头向白莹夸道。

白莹微微弯身,并不做答,要是连这点子本事都没有,皇上又哪里会叫自己过来伺候这位?心尖儿上的,自要最稳妥在守在边儿上才是。

一手扶着白莹,柳蔓月一步步慢吞吞的出了院门儿,朝东边儿的路口处走去,刚走了没几步,远远的就瞧见同在秋水阁这边儿的王采女也扶着个宫女的手走了出来。

见了柳蔓月,王采女忙过来拜下,行礼起身。

在她脸上扫了两眼,见她比刚入宫时还要瘦上两圈儿,脸色也不大好,这个病可是真病,绝非是自己这脸上擦粉的假病能扮得出来的。

“这几日没能给柳美人请安,实是妾身罪过。”

“哪里的话,不是生病了么?”柳蔓月话声儿也压低了些个,显得似是中气不足一般,“我这里也病了几日,没能给皇后娘娘请安,说起来,咱们倒是一样呢。”

见柳蔓月似是和气,王采女这才微松了口气,低头、略靠后半步同柳蔓月一遭向南走着。

“李采女那里还下不了床呢,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的,这才入宫几日?竟连这园子都还没逛过呢。”

听柳蔓月提起李采女,王采女忙应道:“正是呢,她气色倒好,就是脚伤了,行动不得,憋在屋子里头也怪闷气的。”

二人走着,远远的已经瞧见听雨阁的屋子了,绕过这处,后头就是皇后住的芯房居,柳蔓月愁眉不展,轻叹了口气,转头对跟在身边儿的王采女低声道:“这几日没能过来请安,心中总是…唉…”

王采女听了,脸是亦是有些个不大好看,亦叹了一声。宫里头妃嫔皆拜见了皇后,只她们几个病了的,只怕这会儿再过去,旁人都已经熟识了起来,柳美人还好说,可似自己这般低位的采女,怕是连皇后娘娘同众妃嫔的眼都入不了呢。

芯芳居中,来请安的妃嫔已经来了一多半儿,见柳蔓月同王采女一遭来了,一双双眼睛或明或暗的打量在二人身上。王采女倒也罢了,虽相貌尚可,却也不过是中上之姿,又刚病过,又好看得到哪儿去?倒是那位一直没怎么见的柳美人,倒果不负这“美人”二字。

也怪道宫中宫女们暗中传言,说便是进来的这些个新人中,也再没哪个生得能及得上她的呢。

这会儿柳蔓月肤色发黄,略带着点儿愁容,好歹掩盖了二三分的颜色。可便是如此,仍是叫众妃嫔心下诧异——这般容貌,竟还没得皇上喜欢?那玉嫔到底使了何种手段,怎么的就能叫皇上这般的离不开了?

一连五六日,皇上除了大婚那日去了皇后那处呆了一会儿外,再没点过除玉嫔外的哪个女子,五六日中,她竟足足伺候了四日!

心下正自疑惑,就听着外头又来了人,抬眼一见,可不正是玉簟凉?春笛在一旁扶着,入了门儿,低位的妃嫔纷纷起身行礼,玉簟凉脸上带着三分淡笑,目不斜视的走到皇后面前微微福下,请了安,又给宋妃见了礼,这才悠然坐下,含笑环顾四下。

柳蔓月暗中打量了她两眼,见她脸上笑中带春,眉眼间流露着一股子媚态出来,心中暗自诧异——那小刘子手段真是不低了呢,拿着个假东西竟把她弄得就似真真受了宠爱一般。可见,黄瓜不在真假,能调动女人荷尔蒙就好…

皇后仍是一派雍容华贵之姿,端坐于上座之上,眼睛环视下面众人。

众妃嫔凑趣说了几句,皇后便点向柳蔓月处,问道:“你身上可好些个了?”

柳蔓月忙垂着起身,声中带了两分感激之间:“谢娘娘关怀,已大好了,昨儿个还坐起时只觉着头晕呢,晚上用了娘娘遣人送过去的药,睡了一觉,早上起时竟觉着不晕了。”

皇后微微点头:“有用处便好,咱们皆是一处伺候皇上的,必要先把自己身子调理好了才好呢。”

这话说得众人纷纷点头,几双眼睛便含着讥笑的瞧向柳蔓月这处。柳蔓月只面上含笑只装做未觉的模样。

说了会子话,皇后方道:“太后太妃这会子应已经起了。”说罢,便先起身,带着众妃嫔出了芯芳居,朝太后的和颐殿行动。

一路上,连皇后都只走着,后头的妃嫔更没哪个敢叫人抬着。一行人按着位份,排着长龙一般的向太后那处行去。

二月末,园中已经是生机一片,桃花开满了枝头,迎春映出一片金黄色,风一起,带着那杨柳絮子上下纷飞,直叫这些入宫前没怎么出过门儿的妃嫔们暗中抬着眼睛,左右打量个不停。

朝政从皇帝亲政前,太后便陆续交割清楚了。本以为他小孩子家家的,玩儿心太重怕一时接不过去手,却没想,自己交多少,他便收多少。本还怕他因从没理过,再出些什么事端,下头大臣也未必臣服,却没想到,这几天冷眼瞧来,他倒事事处处打理得还算妥当。

太后这才松了心下来,这几日亦许皇后带着妃嫔过来许安。

叫众妃嫔皆落了坐,按位份高底一一坐下,由上到下扫了一圈儿。柳蔓月这美人一位虽只在中间儿,可能坐在她上头的算是皇后竟才只有六人。下头那成片儿的采女,此时在这太后宫中,连大气都不敢喘上半声儿。

“这几日园子里头花儿也都开了,水也都解了冻,正是在园子里头逛的好时候。”

听太后如此说,皇后微点了点头,脸上说笑不笑,自带着一份庄重:“正是如此呢。”

在芯芳居还好,大家都会故意凑皇后的趣,可在和颐殿中,每回太后开了话头儿,皇后只一接话,这屋里头便能冷场好半晌。

柳蔓月此前虽没见着,可以隐约听了一耳朵,此时瞧着,果皇后一接口,众人竟连如何接话往下说都找不着话头儿了。

又仔细瞧了瞧那位皇后娘娘,嘴角虽往上微微弯了点子,可脸上却半分笑意皆无,眼睛半垂着,不瞧人也不看屋内摆设。说她这是在跟谁呕气呢?可脸上又连半分生气的模样都没有。可要说她心情很好…更是不像。

就好像,这屋子里头她谁都没在意,谁也懒得理会一般,便是连太后,也只是因着她身份尊贵,她说的话叫皇后不得不接,这才开口应声。

这位…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她这般爱搭不理的模样,到底是因着什么?阁中怎么会叫这么一位出来?可她又不似早先那减兰,那个是因着心高气傲,可这位…显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第70章

见皇后这里竟又冷了场了,宋妃抬起手来,拿着帕子低头拭着嘴角儿,垂着眼皮不往上头瞧去。朱太妃脸上带着盈盈笑意,转头跟太后道:“听说早上皇上又叫人送来那莓果子来了,昨儿个妹妹还没吃够呢,今儿个定要厚着脸皮再要上一回呢!”

太后听了,脸上不禁带了三分笑意,自家这儿子虽不喜欢皇后,在后宫之中亦还是早先那脾气,可倒似更知道体贴自己了,这几日已经连送了两回这果子来了。

“来人,端上来。”

随着太后一声言毕,已有宫女把那洗净的草莓端了上来。

柳蔓月冷眼瞧着,那些草莓颜色暗淡了些个,还有的长的七扭八歪的,个头儿也比给自己送过去的那些小了不少。心中明白,这是那位小祖宗把他们根本不会吃的给太后这里送了过来,有的指不定还是头天摘下来的呢…

这年又头儿又没有冰箱,就算用冰镇着,也不过半日便叫人觉着发蔫儿了。只那红艳艳的,瞧着叫倒叫人觉着眼馋得紧。

总共只有一小篮子,稍稍一分,算到人头上有的连摸都摸不着。只上头坐着的那些个有分位的能得着一两个尝个新鲜罢了。

柳蔓月假意说自己病才好,不敢乱吃东西,便让了过去。

下头有几个采女运道,摸到了那果子,一个大着胆子道:“这果子最不耐放,若是有剩下的,碾捻成了酱、加上糖,调好了放到酥点中一总烤出来味儿才好呢。”

太后听了,不由得抬头朝那采女问了两句,叫人记下了做法儿。

一上午,晃荡晃荡便过了,柳蔓月离了和颐殿,回到秋水阁便觉着两腿发酸,倒了半个时辰,叫白萱锤了半晌腿,用罢了午膳便又从暗道中上了亭子。

皇上瞧着也似有些个劳累的模样,可脸上却不显着疲惫,反倒极有精神的模样。待柳蔓月刚一磨完了磨,便提笔在几份奏折上头批阅着。

柳蔓月心下虽好奇,可到底没那么八卦去瞧那些个东西。现在情形有些怪异,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跟这个小皇帝到底算是个怎么回事了。

待皇上忙完后中的事,一抬头,就见柳蔓月怀里头抱着个松软的大枕头,正坐在自己身边儿发着呆。

“怎么的?早上累着了?”她今儿个是头一回去给皇后、太后请安,平素懒成那样儿,莫非是今儿个走的路太多了?

轻轻晃了晃脑袋,柳蔓月转头瞧着皇上,脸上挂了一丝坏笑:“妾只是在想,皇上何时封玉嫔为妃呢?”

皇上微微一愣,失笑意:“封她为嫔便是天大的恩典了,为何要提她为妃?”

“宠妃么,自然是要封妃的。莫非皇上不想叫她当?”柳蔓月歪着脑袋,把脸挤在枕上。

那芙蓉般的脸庞被挤得有些个变形,却瞧着又比平时俏皮了几分,皇上笑着抬手,在她脸上的嫩肉上轻戳了两下儿,才言道:“她无生育之功,家中又无助力,哪里是那么好封妃的?便是朕有心提她,也没个说道,太后皇后那里断也不肯。怎么,你就这么想叫她升为妃子?”

柳蔓月一双桃花眼眯了起来:“升了妃子才有意思么。”

“莫非如今就没意思了?”皇上又在她鼻尖儿上点了几点,“今儿个早上遇上什么事儿了?怎么想起说这个来了?”

柳蔓月歪着想了想,摇头道:“也没遇上什么,都是面儿上的那些个话,所以才说没意思呢。”

没陷害,没宫斗,没冷嘲热讽,没夹枪带棒的后宫,算什么有意思的后宫?

“你想瞧什么?朕叫人去布置。”

抬头瞅了皇上一眼,有些个不大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是逗着自己玩儿呢?要是自己想看他的那些女人自相残杀,他能真叫人送上凶器么?

见她只看了自己一眼,再不吭声,皇上往她那处凑了凑,拿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吻了吻她的鼻尖儿,轻声道:“明儿个午后换了衣衫到地道里头,会有人接你去宏心殿。”

“宏心殿?”柳蔓月一愣,“那里不是皇上处理朝政的地方么?”

皇上微点了下头:“正是如此,虽说这处叫人心静、眼亮。可现下既然能见大臣,可堂而皇之的处理朝政,在那处更便利些个。”

见她眼中先是诧异,随即又有些个黯然,心中琢磨了一下子,忽的笑起来,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自还会时时过来此处的,便是白日用不着它,等到夏日夜深了,就是在此处过夜,亦无何不可…”

想起下头那床、那暗室,柳蔓月脸上微微一红,抬头嗔了他一眼。

是夜,又是玉嫔伺候皇上过夜。

二日早,一双双眼睛或是探究、或是好奇、或是妒忌、或是疑问的,皆钉到了玉簟凉身上。又有几个好事的,往那玉簟秋身上瞧去。

分明是对双生子,这个姐姐又比妹妹妖娆些个,怎么一个受宠至此,另一个却被贬为了良人呢?

看着那双双冒着火花儿的眼睛,柳蔓月微垂着脸,拿眼角左右不时的扫着,可直到最后散了,亦没瞧见哪个说话夹枪带棒的,更没看到有谁敢给玉簟凉使暗算。

“唉…真是无趣得紧呢。”柳蔓月手中拿着帕子,在脸边儿上晃着。

白莹不知她说的无趣指的是什么,只一路上小心扶着。

用过了午膳,说是要睡觉,却由打暗道里走了进去,没多会儿,到了那处三叉口,正见小刘子同一个侍卫打着灯笼等在那处。

“柳主子,这边儿请。”小刘子毕恭毕敬的弯腰行礼,手里打着灯笼在前着带路。

柳蔓月看见他就想起那晚上看到香艳情景,眼睛不由得往他手中盯去——手中稳稳提着个灯笼,倒没见他手抖,莫非已经练出来了?觉不得累?

一行人先行到听雨阁中,又从另一处阁内暗道进去,一直朝着东南走着。

这头儿的暗道柳蔓月还是头回走,中间有着一两个岔路口儿,那暗道亦时高时低。不多时,总算是走上了几级楼梯,小刘子在门口敲了几敲,守在外头的小安子忙打开了门儿。

出门前,见小刘子同那护卫并不出去,柳蔓月笑盈盈的道了声:“刘公公‘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小刘子哪知道他家主子早把他干的那点子事儿给卖了?还当柳蔓月道的是自己带路的辛苦呢。等她走了出去,这才又同那护卫一总回了听雨阁那边儿不提。

柳蔓月出了门儿,白莹帮她再整了整身上的太监衣衫,这才略退了两步。

小安子带着她由打一处的后门儿进了皇上平素理事的正室。人刚进门儿,便听着里头有人说话。

“…正是如此,那些钟鼎人家自然是氏族往替,皆牵连甚广,如今用的都是那些个名士弟子,那些寒门子弟要么寻不到门路,便是有才有学的,亦因出身寻常苦求无门…”

听着里面那人的声音,非是自己听过的哪个,应是小皇帝正在召见大臣。柳蔓月心下诧异,自己过来陪着皇帝倒是无妨,可总不能真个如此的跟在皇帝身边儿吧?要是叫那些朝中大臣见了,认出自己是个女子来,那还了得?

想着,便转头瞧向带自己进门儿的小安子。

此处同前头尚有一架十六扇屏风挡着,外头人自是瞧不见里面已是进来人了。便是看见个影子,也不过当成是伺候皇上的小太监。

小安子朝屏风后头那处榻点了点,示意叫柳蔓月在那处歇着。

人刚坐下,两个太监便提着食盒进来,一个放水果,一个放点心,另一边儿还有几本子杂记棋谱放在那里。给柳蔓月这里放完,才绕到前头又给皇上那里上茶、放上新做出来的点心。

捏了块儿桃酥,柳蔓月悠然品着味儿,偶尔听一两耳朵外头的动静。

小皇帝听罢了那人的话,又吩咐了几句,那人这才告退,柳蔓月正想着快点儿用完了手里这块儿就去前面,忽见皇上打从屏风那头绕了过来,合着他竟已经知道自己来了。

手里还捏着半块儿点心,见他过来,眨巴了两下眼睛,这才放到盘子边儿上,起身站起就要行礼。

“吃你的吧。”她嘴边儿还带着点儿糕点碎屑,皇上笑着走了过来,拿起放在一边儿的帕子帮她拭着,“走得可累了?”

“还好。”接了帕子,把手上擦了擦,见皇上拿拉着自己朝前头走去,忙跟了上来,一总绕了过去。

大桌子上头摆放着同自己刚才用过的一般的点心水果,桌子上头还放着一摞奏折。大桌子后头除了皇上坐的那个正座儿外,还设了个墩子。柳蔓月左右瞧了瞧,见皇上拿了本折子翻了起来,便走到桌子边儿上研起了墨来。

研好了墨,转头看向皇上,见他虽手中打着折子,可眼却没瞧在上头,正自出神不知想着什么。

转过桌子外面儿,把小炉上的水端了下来,沏了一壶茶水走回桌边儿。

第71章

“哪里用你忙了?叫他们进来伺候便好。”皇上这才回过神来,抬手拉她到身边儿,轻轻环着她的腰身,嗅着她身上的香气。

“坐着也是坐着,不过是给皇上沏壶茶罢了。”柳蔓月轻轻笑了笑,抬起手来,在他太阳上轻轻揉着。

皇上深吸了口气,又轻轻吐出,双目微闭,感觉着头上那对柔荑轻按,忽的轻叹了口气。

“皇上可有何烦心事儿?”柳蔓月指下用力,轻轻揉着。

“新皇登基,朝中能为朕所用之人…太少。”皇上缓缓睁开了眼睛,两眼朝门前屏风瞧去,微有些个出神。

柳蔓月脑中转了转,笑道:“老臣嘛,有些个倚老卖老也是常事,适才那个妾虽不知是谁,可听着倒似是想得皇上重用之人,这才慷慨激昂的说了那一大串儿的话呢。”

皇上失笑了一下子,抬手摸上她细腻若凝脂一般的腕子,在掌中轻轻摩挲着:“那许思承不过翰林院学士,年纪轻些,做事不大沉稳,太后监国倚重老臣得重用,这会子朕无人可用,只得先从他们这些个平素不大得意的中提拔些个了。”

听来,似是那人皇上亦不大看中的样子,歪头想了想,柳蔓月疑道:“莫非朝中没有筛选人才的法子?”

“选人才?什么法子?”皇上眉毛挑了挑,抬头看向她。

柳蔓月微微一愣,莫非这大恒王朝没有科举制吗?若是没有,自己哪里就能乱说了?想了一下,这才道:“妾还在阁中之时,新进去的那些个孩童们除了按着相貌分配的,还要在教习中选中那些天资聪颖、有些个长出的来。上头按着那些孩子的性子,分派不同的学业。似妾这般懒散的,要不是模样出众,哪里能下得山来?只在阁中当那扫地的丫鬟怕人家也不要呢。

“那些个身子骨好的,从小便学那些飞檐走壁的功夫。似大玉小玉姐妹,更是打小儿便知道她们于那乐律上头有天赋,这才教给了她们。皇上,朝廷中莫非没有这般的法子吗?”若是没有,那他们是哪里来得这许多臣子使唤?

皇上听了失笑了起来,抬头拿手勾着她鼻子要捏她:“谁说朝廷中没有筛选人才的法子了?”说罢,又轻叹了一声,“有归有,可到底不大一样。朝廷中所用之臣,大多都是各地推举上来的。有的是那些世袭往替的官宦人家的子弟,有些是得了名士指点的学子。或是家中无人无钱,哪里能入得了那些个氏族、名士之眼?

“那些个氏族中人多出才子,可他们未入朝廷,便已经利益牵身,早已分出派系归属,便是入了朝廷,亦不会真心为朝廷所用。似那些世家,便是朝廷交替数代,亦不会伤了他们的根骨。若遇乱世,便避于一边,等着天下大势约么分明起来,才会投靠过来。便是有那早早就摆明了,亦是会选同他们有所牵扯的。”

柳蔓月这才恍然,合着,他非是全然担忧朝中无人,而是因着朝中党派分立,利益牵扯过多过大,怕是那些个人便是把皇帝架空了亦是有可能的。

“皇上…”想了想,柳蔓月弯下了腰,凑到他额头上头低声问道,“皇上要不要试试…出个什么题目,叫那些个识字断文的学子们来做答,指不定便能选着得用之人呢?”

皇上再抬眼瞧着他,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模样:“这个主意是你自己想着的?”

眨巴了两下眼睛,柳蔓月只得道:“还没下山时,他们便是如此做的,出个题目,叫学生们来答,哪个答得对答得好的,自然更得用些。”

“前朝时,曾用过一阵子分科取士的法子。大恒初定之时,亦用过两年,只那会儿,因着查出了舞弊之事,被朝中大臣联名上书,这才又停了。”

“因有舞弊之事弃之便不用?这不是因噎废食么?”

皇上点了点头,冷笑一声:“他们哪里是怕因噎废食?不过是因着怕那些个新选出来的挡了他们的路罢了。”

原已架好了的架子,数大氏族各分利益,这会子突然冒出些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草根儿想要分一杯羹,谁能真心认同?不然,不过一县之中出了点子舞弊之事,哪能就闹到了朝廷上头来?还不知那起事儿到底是真是假呢,皇帝就叫他们逼得硬生生退了一步回去。

“那…皇上是想?”

“朕,想再兴分科取士,只是…”说着,眉宇间凝起忧思,“要如何行事。”

这,便是要想着法子同那些朝中大臣、世家中人们斗智斗勇了。出个小主意动动歪脑筋柳蔓月还能成,可真个论起同朝中那些个世世代代动心思转脑筋的老狐狸们斗智斗勇,她便没那个本事了。

想了想,忽又笑道:“皇上现下想着的只是如何在那些个散落于世的民间子弟们中选出好的来,不如再想个法子,兴起学堂来。就跟阁里头的法子似的,打小儿便教习孩子们,等大了不比外头选的还要得用些个?”有了那仙阁的例子在前头,柳蔓月说这些话时倒不怕皇帝疑惑于她,有了什么事情都可以往仙阁上头套。

皇上微微一愣,有些个出神:“学堂虽有,不过都只是叫那些个臣子家中的子弟进去学学作诗吟对风花雪月,却没哪个连同贫寒中有向学之志的学生一同教习的…”忽的,小皇帝抬起手来,把按在自己太阳上的小手一拉,另一只手勾到她的肩膀上去,柳蔓月被他几是打横抱到了怀里头。

“月儿这脑子,倒是越发的活份起来了。”皇上面上带着笑,把她按在自己怀里头,低下头去吻上那绵软双唇,勾着舌头私磨了许久,方抬起头来,“看来朕叫你过来,真真没叫错。”

被他吻得娇喘不已,见他这会儿才抬头,嗔了他一眼,挣扎着起了身来坐到边儿上不再搭理于他,头也不给揉了。

见她这般模样,皇上抬手硬拉着她一只手,捏在掌中,嘴角含笑,右手抬笔一边思索着,一边在纸上记着什么。

一时间,房内寂静无声,好半晌,外头传来敲门声。

“进。”口中虽道着进,左手却仍拉着柳蔓月的柔荑,外头小珠子低头进来,端着一壶水换过屋里头那已半凉了的水来,立在一边低声道:“皇上,适才太后送了点心过来。”

皇上只“嗯”了一声,眼皮未抬。

“朱嫔、安嫔、玉嫔、王芳仪、李良人、林才人、孙采女、赵采女、何采女…也送了过来。”小珠子背得极顺溜,一口气儿报出了这些个妃嫔的名号,大气都不带换一口的。

皇上眉头微皱,抬手挥了挥:“都倒掉!哪个也不许吃!”

“是。”小珠子应了一声儿,见没别的吩咐了,方退了出去。

他刚出了门儿,柳蔓月便忍不住失笑起来。

听见她的笑声儿,皇上斜着眼睛朝她看来,见她半掩着口,那粒梨涡里头酿着幸灾乐祸的模样,手底下微微用力,把她直扯进怀里,低声咬牙道:“莫非月儿想尝尝那些个点心的滋味?”

“妾可没这般大的福气呢。”柳蔓月眼睛弯成月牙儿一般,流波轻转,假意叹了一声:“唉,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要不朕叫他们送到你住处去,想必小珠子手脚还没那般利落,这会儿应还没全倒了。”皇上低下头,拿牙在她耳上轻咬着,半点儿不敢用力。

“妾可不敢,要叫她们知道妾吃了她们做的点心,她们还不得把妾给吃了?”

她声音娇软无比,两人凑在一处,心里头那火又烧了起来,皇上低声道了一句:“朕倒想把你给吃了…”

“皇上,这是书房呢。”柳蔓月忙抽手回来,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说道。

这忽的又转成这般正经模样,更是让人心里头又气又笑,抬手在她脸上捏了捏:“也罢,一会儿便要用晚膳了,还是留着你,等天黑了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