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贤弟,此事…莫非真是皇上授意不成?”何邝心中纳闷,早朝那会子,皇上分明是气恼了,可这会儿怎么瞧着又没事儿了?莫非真个是他默许的?那他上午的演技也太真了点儿吧?

邓思心中转了几转,虽还没想透关键,却也知定非如此:“咱们先把那学院之事办好,许兄这回…唉,日后再遇上这等事,咱们可切莫似他一般才是啊。”

“可若真是皇上授意…”何邝皱着眉头瞧着他。

摇摇头,邓思低声道:“不像,可到底如何还是未曾想得通透,只先紧着皇上说的事儿办吧。”

“那是自然。”二人老实领命,暗中忙着那学院之事。

次日午后,皇上又单独宣了许思承,命他此回南下,必要尽心竭力督察治水之事,万不可大意。

得了皇上的话,又见皇上颜色平和,许思承只当自己早先领会对了,这会儿心中壮志凌云,恨不能插翅飞到南面,立时就能站到那澜河边儿指点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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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你啊,也莫太过年轻气胜。”太后斜靠在竹榻下头,半垂着眼睛,缓缓对皇上说道,“那些个老臣,虽行事老成持重了点子,可他们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若真是好法子,还能不点头?”

皇上坐在边上,亦是没朝太后那里瞧去,只道:“朕只觉着这是个广开言路的法子,且若都是他们那些个世家子弟,长此以往,到底谁才是这天下的主子?”

太后抬起眼皮,眼中无奈尽显:“哼,便是世家子弟又如何?都是书香人家调理出来的,行事之间自有分寸!那些个草根子、泥腿子们,便是穿上朝服也没那分气度!何为官?何为民?上头定下章程,分出层次来,下头人才好依律行事,不然,这天下可就大乱了!”说着,身子微微前倾,“皇上只瞧见了那些世家人口众多,管着这江山大小事宜,却不知,他们才是最有规矩的!万不会动那见不得人的心思!若是叫那没轻没重的上来了,只想着,连官都能轻易当了,指不定也能当当皇上呢!”

皇上猛的抬头,冷冷瞧着太后,嘴角挑了挑,冷笑一声:“原来如此,他们反对此举竟是为朕找想呢!”

太后知他这几日气不顺,朝廷上头吃了堵,这会子听她话中带刺也不说他,只道:“皇上静下心去想想,哀家是你的亲生母亲,此事万没有替别人说话的意思,只盼着你能安安稳稳的坐住了这个皇位。”

安安稳稳…

站在和颐殿外头,抬头看着那已晴起来的天。听他们的,照他们的意思行事理政,自己倒是能安安稳稳的。可这皇帝却成了给他们当的!

做傀儡?还是放手一拼?

缓缓闭了闭眼睛,脑中又想起当年父亲离世时的情形。再睁开时,眼中已是坚定一片——便是再难,也要拿回自己该拿的!父皇之死,身为人子,决计不能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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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初一到,芯芳居内寂静一片,任那春雨磨破了嘴皮子,也绝不肯再去,还险些把她赶出去。

暗咬了咬牙齿,春雨出了芯芳居,到了一处林中转了一圈儿,没多久,一个宫女从边儿上走过,左右瞧了瞧,见没旁人在,春雨忙跟了上去。

“怎么?”

春雨黑着脸,低声道:“那位的脾气实是…今儿个劝了许久,险些把我轰出来,死也不肯再去一回!”

那宫女冷笑了两声:“先罢了,过些日子自有章程,这几日只管把她管住,莫要轻举妄动便好。”

听她如此说,春雨这才松了口气,知道他们心中有了数儿,定是能找着法子劝得了皇后,忙道:“既如此,那我便先回了。”

“嗯,日后没要紧的事莫要过来寻我,免得叫人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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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查清了?”皇上拿手在桌儿轻磕着,四面儿吹着徐徐的凉风。

果是这崖上舒坦,由打山谷中吹出来的风都带着些个冷意,哪似那宏心殿中?这几日已是愈发的闷热了。

“是,共是四十二人,余下的,还有十三人有些个嫌疑,还不没查清。”赵统领弓着身子禀报道。

“嗯,盯死这些个人,便是错杀也莫要放过一个!”皇上半垂着眼睛冷声说道。

“是。”顿了顿,赵统领又道,“这四十二人中有三十个都是近两年陆续入宫的,来年又是宫人入宫的时候,到时怕是还能有混进来的。”

“盯好了便是。”抬手揉了揉太阳,皇上轻叹了一口气,“你先下去吧。”

“是。”

赵统领退下,柳蔓月才打屏风后头绕出来,见皇上似是累得紧一般,贴着他的身子坐了下来,叫他把头再枕到自己膝上,玉手轻捻的揉着他的太阳。

“四五十人…朕这宫中都快叫他们穿成筛子了。”

一时没忍住,柳蔓月“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忙抬手掩口。

第94章

“还笑。”见她笑得欢实,大手在她腿上捏了一把,“哼,宫中人口本就众多,还要花钱养活他们!待哪日找准了时机,把他们清了出去,倒是能给朕省出不少银子来。”

“皇上缺钱?”柳蔓月挑了挑眉头,疑道。

“这会子倒是不缺。”说着,皇上抬眼朝着亭子外头的远山瞧去,“不过朕着人暗中查着,公中账目虽看似明白清楚,可亏空却不少,只拿账目混遮着,一时猛不出来。若一旦兴兵打仗…哼,回头找几家油水足的开刀,把这公中的账目填补上才是。”

柳蔓月忙点头道:“可说呢,这贪官污吏不就是拿来在这会子宰的么?平时养着,等缺钱了就找他们要。”

“你这账算得倒明白。”皇上笑着摇了摇头,“他们这财敛得可聪明着呢,平素不显,等进了他们那院子、房子中才能见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再加上狡兔三窟,哪里那么容易处置?”

二人说话着,就听那边吊桥响起,小珠子捧着个盘子过来,进了亭子也不敢抬头向二人瞧去,只道:“皇上,今儿个的牌子。”

皇上那里懒得动心思,只道:“便是玉嫔吧。”

小珠子忙道:“皇上,玉嫔的牌子今儿个没送来。”

“嗯?”皇上愣了愣,转头向他瞧去,眼带疑惑。

“说是…咳,不方便。”若是平素也就直说是小日子到了,可这会儿柳美人还在,小珠子便不敢直言。

“哦,那就…”抬手在额上敲了几敲,一时没想起早先还点过哪几个。

柳蔓月歪头瞧了瞧小珠子,低头笑道:“今儿个不是初一么?皇后娘娘不来伺候?”

皇上那里挑了下眉角:“她?她半年之内会来朕这处,便太阳打从西边儿出来了。”

垂头吃吃笑着,那里小珠子死板着张脸孔,不敢作声,只等着皇上的吩咐。

“那两个伺候过的采女,你瞧哪个的牌子在便是哪个了。”皇上那里拿手点着,竟把这事儿丢给了小珠子。

小珠子只得道:“赵采女?”

“嗯,就她吧。”

晚上侍寝的,竟是如此选出来的,也不知叫那些妃嫔们知道了会不会气得吐血?

待小珠子离去,柳蔓月才歪头问道:“皇上不宣朱妃过来?”

“她?”皇上挑挑眉毛,“何时太后叫朕,朕就点她一回。”既然她同太后情分如此深厚,那便让太后来安排呗。若是她去寻了,自己便点一回,若是她不去,自然乐得清净。

旁人倒好办,只叫小刘子点着那迷魂香便是不捆着也无妨。可他只怕朱妃去了太后问这问那,还是捆起来莫要下香来得稳妥,如此一来,自己须得在事前露上一面才是。可看着那张脸…他难受得紧,能少叫一回是一回。

得要婆婆开了口,才能伺候自己的“男人”,柳蔓月轻叹了一声,悠悠道:“何苦呢。”

是啊,何苦呢。若是她,便不是这阁中之人,误入了宫中,也乐得自己一个人清净呢,至于皇上?更是爱来不来。反正有吃有喝的能混日子便成了,哪会上赶着受那个罪?算了,她们既乐意,自己便看戏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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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妃的身子将养了些日子,近日已是大好了。早先人虽在花皖坊内养病,可这园子里头的消息哪个也没落下。皇后同朱妃同一日伺候、皇后娘娘半夜三经被气得离了皇上那院子,这事儿早已经在园子里头传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她自也是知道的。

自己这回落了胎,明查暗查,能动手之人都只有皇后那处,心中哪能不恨她?这会子见她没了这般大的脸面,又装病了好些日子,宋妃心中好歹是出了口恶气。

“主子,今儿个早上要给皇后娘娘请安去,您…”珍儿小心翼翼的瞧着宋妃的脸色,生怕自己说的话叫她心里头不痛快。

“傻丫头,你家主子看的比你明白。”挑眼在她脸上扫了一回,宋妃垂着眼皮,坐在梳妆镜子前头,瞧着另外两个小丫头给她头上插着簪子。

松了口气儿的拍拍胸口,珍儿脸上再笑起来:“您这是病啊,这园子里头可接连‘病’了好几处呢,皇后娘娘、朱妃那里也‘病了’,太后也病了,便是几个采女也时常的请医问药…”

“姐姐还忘了呢,北面秋水阁里头也时常询医问药的,听柳美人处的白萱抱怨,她们那儿处成日家都是药汁子味儿,吃什么好东西都尝不出滋味来了呢。”后头梳头的小宫女笑着说道。

珍儿斜了她一眼,撇了撇嘴道:“她们那处能有什么好的,便是没那药味儿也吃不是出什么好的来吧。”

“走吧。”没心思听她们那里磨牙,见头已经梳好,妆容也已扮得,宋妃款款起身,脸上带着三分平和笑意,起身出屋而去。

前些日子乱了一回、折腾了一回,后头又因着皇上似是在朝堂上头生了气,小半个月的功夫没怎么点妃嫔去伺候,这两日也终是好了。

可宋妃自上回小产至今,这还是头一回出来呢。

太后处仍是病着,并没叫从妃嫔过去请安,故此这几日只去皇后娘娘处便可。

一路上众妃嫔远远见了宋妃的面儿,忙一个个请安问好,随在后头一总进了皇后的芯芳居。

朱妃这几日听说身子虽已好转,可还是弱得紧,需得再调理,自不必过来请安——自那日后,朱妃同皇后可再没见过半回呢。

众妃嫔各自落座,皇后左右扫了一圈儿,便朝宋妃处瞧去:“妹妹这几日身子养得可好些?若有哪个不经心伺候着的,只管回了本宫,本宫替你发落。”

宋妃嘴角自进门儿便微微扬着,这会儿听了皇后的话后,头朝她那处转过头,轻点了下头道:“多谢娘娘挂怀,这些日子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太医说应出来走动走动,不然反倒不好呢。”

微点了下头,皇后脸上端庄态势丝毫未减:“园子里头这几日荷花已是开了,你住得那处正离那莲花院儿进些个呢,本宫还想着,可惜你病着,不然再办一回赏花会,请了太后太妃过去瞧瞧也是好的。”

宋妃微微笑着,听见这话还未开口,就听着下手处玉嫔笑道:“还是皇后娘娘说得是呢。”说着,一双眼睛在宋妃身上扫着,笑道,“若是旁人开这花会倒也罢了,若是宋妃娘娘办得,指不定皇上也会过去瞧瞧呢。这几日天气热得紧,皇上怕也心里头烦闷,去水边儿瞧瞧也是好的。”

下头妃嫔听了,各自暗中咬牙,皇上几日未点人去伺候,后头点时,除了点了一回赵采女,再点的便只有玉嫔一个。这会儿众人连皇上的面儿都见不着,偏这玉嫔的话说得热络,在众人面前显她同皇上那里亲近了呢!

宋妃淡淡一笑,也不接她的话,忽转过头来冲着柳蔓月处问道:“听说这些日子你也病了呢,我那里太后、皇上赐下的,家里头的送进来的药着实不少,若有用得着的便去我那处取去。”

柳蔓月忙笑道:“谢谢娘娘挂怀,太医说是身子弱些,气血有些个不足。这会子妾才知道,合着竟是因着气血不足,每日里才总喜欢多睡呢。”

“呵,妹妹这话说得,瞧瞧你这好皮肤可不都是睡出来的?嫩得都能掐出水儿来呢,若这也是病,我也想得呢。”王芳仪抬手掩着口笑了起来。

一通说笑,没哪个再提办那赏花会的事儿,玉嫔脸上笑着,手中却暗自险些把帕子绞碎,等回了皖院儿,才气得连摔了两个杯子,又把伺候着的宫女都轰了出去,一个人憋在屋中气闷气。

她是得宠没错,可她这宠得的…怎么就这么窝心呢?

早先阁里几次传话儿,叫她给皇上时不时的吹上两句耳边风,让她拐着弯儿的打消皇上分科取士的主意,可偏偏的,她去伺候的时候,没哪回能说得出口!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说不出!哪个人被堵着嘴巴还能说话儿?倒是有一回,自己趁着还没行房之时便开口说了两句话,谁想,皇上一听,人出去竟再没回来过!后头又连着几日点了旁人伺候!

老实听话,皇上才会点她,点了她,她才有机会怀上龙子,无可奈何,只得同阁里头说谎,只说提了,皇上不予理会便是。可这些日子,阁中派在宫中同自己暗中联络的那个宫女再没个好气儿,就似自己个儿不上心行事的一般!

可怎么…自己这肚子怎么也不争气,都这么多回了,怎么也没能怀上?

恨恨拿拳头在床上锤了两下儿,心里头想着那宋妃,不过统共伺候了那么两回,便就有了!虽说后头没了,可到底怀过身子!这回只怕她一出来,皇上便又会点她伺候!

果不其然,次日皇上便点了宋妃过去伺候。除了太后并几个知情的知道她过去也得不出什么结果,众人只得暗中恨不能咬断了牙根儿,生怕这宋妃运道好,伺候没几回再得了身子。

第95章

“这雨说来就来,说停…也不知道停停。”站在亭子里头,瞧着外头那雨已经下成了帘子一般密,柳蔓月手扶着亭边儿柱子,摇头叹息道。

“停不了便在此处歇息了。”皇上本提着笔,桌上放着奏折,听柳蔓月如此说,斜挑着眼睛冲她似笑非笑的说道。

转过头去瞧了他一眼,见他这般模样知道他心里头想着什么,哼了一声儿,转过头去又瞧着外头的雨水。

已入了六月的天,热得几能在石头上面儿烤熟了鸡蛋。皇上嫌宏心殿憋闷得紧,一处置完正事,便带着她上这临绝崖上头来,对外只说是在听雨阁中歇晌。适才过来时天还大晴着呢,这会子忽然风起云涌的便下起了大雨来,生生把二人堵到了这亭子上头。

“下头那处日日收拾着,再没不干净的。”皇上放下手中毛笔,起身走到她身边儿,打后头环着她的腰,凑到她颈后轻声细语,“这雨下得这般大,一会儿他们便会送吃食衣衫过来,不回去亦无妨。”

这两日天气闷热,便是这园子里头凉爽些个,可也不免燥热闷热的,二人虽日日睡在一处,却没怎么行过房事,这会儿听他说得暧昧,不觉的耳根子有点发热,轻挣了两下,道:“今儿这个般大的雨,晚上宋妃娘娘还要去皇上那处呢。”

“管她做甚?”皇上挑了挑眉毛,“要是朕下旨叫她不必过去,反倒指不定能叫她哭出来呢。”本就是挑拨着她们内里头逗,更没功夫把心思放到她身上,哪里还会管她们方不方便?

“那日…皇后娘娘还说呢,莲花园儿里头荷花开得好,本还想叫宋妃娘娘办次花会。玉嫔说,若是宋妃办的,皇上定是会去的。”

“哼,朕去过一回,还当朕给她们面子不成?”皇上轻笑了一声儿,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这些日子可有人为难你?”

“哪里就有人为难妾了?”柳蔓月笑着转过头来瞧了他一眼,“连玉嫔那般的,也没人敢明着给她脸子,妾不过是个美人,又不打眼,谁能给妾没脸子?”

“可是嫌位份低了?”听她这话,皇上不禁问道。

“哪个嫌低了?”纳闷瞧了他一眼,自己身后又没依仗,在人眼前圣宠又不多,美人这位子已很高了,再不会妄想其它,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皇上微愣,低头瞧着她的脸颊,心中沉了几沉,把头靠在她肩头,轻声道:“事儿没办成前,朕也不想胡乱许你什么,待那仙阁除去,朕必会叫你光明正大的随在朕身边儿。”

轻笑了笑,光明正大又有何用?等那会子,得多少双眼睛盯死自己?且那阁,又哪是一朝一夕能除去的?

拿手在他手背上头拍了拍,看着外头那越下越密的雨帘,拔开那事儿再不说,只道:“这般大的雨,也不知道那澜河左近如何?北面儿还有条恒长河呢,也不知道会不会闹出水患来。”

“早晚的事儿。”皇上脸上淡淡的,鹰目微眯起,一同瞧着外头那密得插不进手的雨帘道,“前几日许思承已上过折子了,说是人到了那处,想查什么都查不出,下头的人也不听使唤。戳一戳,动一动,动罢了一不理会便又退上半步回去,明面儿上头的东西哪里看得出来什么?正跟朕这里请上方宝剑呢。”

柳蔓月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上方宝剑?他拿着那个要做甚?哪个不听他的,便去砍哪个么?”

皇上亦笑了起来:“当官儿没他这般当法儿的,当日人还没走,就口吐狂言,摆明了说南面澜河两岸皆是贪官,不然不可能连年的闹水患。他这一去,便是原本能听他使唤的,这会儿也懒得搭理他。上令下不行,能办得下去才有了鬼了。”

“那…皇上是想?”那位可是下过军令状的,且又明摆着是皇上这处的人。

柳蔓月日日过去宏心殿陪着小皇帝,自是知道这位许思承是时常过去的。她都知道的事儿,朝廷上头的那些个老狐狸们不可能不知道,便是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也知道那许思承是皇上这边儿的人。

如此一来,下头消极怠工,水患之事…除非老天爷今年懒得下雨,不然哪能不犯?

眼睛再眯了一眯,皇上嘴角微微扬着:“叫他闹去。”

闹去…这是要做甚?

心里头闹不清他打的什么盘算,不过瞧着倒像是已经懒得理会那个许思承了。倒也罢,自己虽没见过,可也数次在屏风后头听过那人同皇上间说话的样子,激情虽有,可有时脑子不大老清楚的,又不听话的四处乱蹦哒,这会儿皇上既然心中已有了数儿,自己再不用多嘴的。

一夜芙蓉帐暖,春宵几度,二人于这崖上甚少过夜,如今偶尔来上一回,倒是新鲜无比的。近日天热,今儿个亭子上头甚是凉爽,雨虽停了,二人也没回听雨阁,今夜在此厮磨了一回,方解了一回渴。

次日清早,众妃嫔到了皇后宫中,眼睛都盯在了宋妃那张略带春意的芙蓉粉面上。心中虽嫉妒,却偏恨不起来。虽说颜色上头寻常,可到底有个好爹,皇上怎么也会给她几分面子的。

再看一边儿脸上假笑着的玉嫔,众人心中皆起了幸灾乐祸的想头,便是再得宠,一没个好爹,二来肚皮又不争气,又有何用?

众人正围着皇后娘娘说着话儿,忽听外头来报,朱妃过来了。

心中一阵惊讶,柳蔓月抬头,同众人一般的朝门口瞧去,心中好奇不止。她知道那日晚上二女同侍一黄瓜的事儿,这朱妃怕是再躲不下去了,这才过来了。

果如柳蔓月所想一般,朱妃本是一回都不想过来的,实是没脸见皇后娘娘的面儿,可偏偏的,她又不得不来。躲了这些日子,今儿个都梳洗打扮毕了,几回走到门口,又转身儿回去,犹豫许久,方在太后特特派在她身边儿服侍的宫女小桃的劝解下过来了。

可她到底晚了,要么早早的,跟众人一起过来,便是有好奇、纳闷的,也不过是多瞧她两眼,大家一说话儿也就过去了。要么就干脆别过来了,不过是晚上一天。可这会子才来,众妃嫔都落了座儿,听她一来,全拿她当成国宝大熊猫来围观了。

脸上胀得紫红一片,比那上吊憋死的人不承多让,走到前头,蚊子哼哼似的给皇后请了安,一眼不敢往皇后处瞧去,急忙忙的坐到了一旁,连那些给她请安的妃子都忘到了脑后,还是皇后娘娘寒着张脸,说了声儿:“你们也都坐吧。”众妃嫔这才落了座。

皇后心里这个气啊,过了那几日,自是知道自己暂动不得她,不能跟除去那些宫女一般的把她也除去了。故此心里头也做了同她碰面时的种种想头,只当没那个事儿,脸上不显着,下头便没人敢乱嚼舌头。

可哪成想,自己绷得住劲儿,这却是个死也绷不住的!

似她这般红着脸、低着头,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的,傻子也知道有事儿!

早压下去的了火气,被她这副做派又生生的点起来了,脸上原本带着的淡笑也绷不住了,一下子就拉下了脸子。

偏偏玉嫔还在一旁点火:“呀,朱妃娘娘这是还没好利落吧?脸怎么这么红?”说着,便对同来的小桃呵道,“你们也不经心点子,若有了万一,皇上、太后那里再饶不了你们的!”

小桃抿着嘴唇,只得忍着。分明前些天劝得快把嘴皮子给磨破了,只让她大大方方的过来,不想同她们说话儿不理会便成了,反正她已经晋到妃位了,她不想说话儿哪个还能为难她不成?皇后娘娘那里自不会找她的没趣儿。可她却…真是,跟了这么一位主子,可叫人怎么活?偏偏太后还如此看重她!

除了皇上那里的人,并皇后那里的人外,再没哪个知晓那晚上的事儿,只当是皇上幸了一个又幸一个,叫皇后给发觉了,这才气得离去,指不定还数落了朱华清几句。万没想到那晚上竟是那般一副情景。

朱妃头垂得更底了,眼框子中泪珠转着,险些就滴落下来。皇后坐在上手,瞧不清楚,宋妃可就在她身边儿,一侧脸儿,就瞧见她眼中那金豆子,心中愕然了一下儿,脑中转了转,把话头儿扯开,好歹算是给她解了围。

柳蔓月坐在中间儿瞧得津津有味的,要是这会子能再来上一壶好茶、一包瓜子,她瞧得便更舒坦了。

众嫔妃早上聚会一散,朱妃逃也似的就出了芯芳居,皇后那脸上更黑了三分。如此女子,虽根本不必放在心上,谅她也没那个本事同自己逗心眼儿,可就同那癞蛤蟆跳到脚面上一般,竟是见她一回恶心一回!

第四卷 风雨间江山谁主

第96章

“真是…怎么竟会有这样的女子?!”待众人散了,皇后气得牙痒痒,手握成拳,恨声道。

“主子,且消消气儿吧。”春雨端着酸梅汤过来,里头浮着细细的冰珠儿,见左右宫女离得远,凑在皇后耳边儿低声道,“接着消息,晚上有人过来。”

皇后心中一惊,若是那个宫女联络,直过来便是了,若是如此特特吩咐了…晚上来的莫非是阁中男子?就如上回一般。

“院子…”自己院子里头人多眼杂,上回那事儿便是如此被人撞见的,到如今,虽说换过一批人手,可到底还是只能从宫中挑选,阁中派进来的暗子不能全进了自己的院子,哪里方便她行事?

春雨微摇了摇头:“娘娘放心。”

她既如此说,想必应是阁中已有了手段对付,皇后这才略安了安心,可不禁又皱起了眉头,到底来的会是何人?叫宫女传话过来不成么?难不成…竟是哪位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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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儿,朕带你在园子里头转转可好?”这些日子忙着朝政大事,皇上那里轻易得不着功夫出去转悠,这会子刚批得了一份奏折,晃着有些发酸的手腕儿,转头朝她问道。

把他的胳膊放到自己腿上,揉着他发酸的腕子,冲他笑道:“皇上怎的想起出去转悠了?”

“那日你不是说荷花开得正好?朕带你去瞧瞧,喜欢哪只,朕叫人剪了,插在水中摆到你那屋子里去。”说着,忽然想起来什么,又道,“朕记得有个琉璃烧的莲叶瓶,便给你插在那里头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