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凤沉下脸,阴沉地扫视着宦官们,他是宫中老祖宗级别的人物,众人都不敢与他对视,俱垂下头去,高凤这才换了笑脸,温和地对朱厚照说道,“杨先生必定不知道殿下的心思,哪里是故意的呢?太子可别让将来的忠臣惶恐啊。”朱厚照背过脸去,哼了一声。

谷大用知道了高凤的来意,早已是找了数十封乐琰的来信出来,高凤让身边的小中人拿了,背身上了轿子,慢悠悠地去了。众太监嚷道,“殿下,再来一局?”朱厚照摆摆手,低沉道,“都散了,刘瑾,跟我进来。”

要说刘瑾,那可是太子身边的第一心腹,高凤这样亦师亦仆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和朱厚照多么贴心,纯粹是以德行感化朱厚照罢了,刘瑾才是他真正的贴心人。两人进了暖阁,刘瑾一边服侍着朱厚照换衣擦洗,一边缓缓道,“殿下,可是为了夏二姐的事烦心那?”

朱厚照与乐琰之间的来往,从来不瞒着刘瑾,甚至他还多次做了望风的人,他自然不会否认,在桌边坐了,喝了口宫娥奉上的茶,不耐烦地道,“都下去,都下去!”宫娥们忙不迭走避不提。

人都散尽了,朱厚照这才怒道,“父皇到底是怎么个意思?难道我还说得不够清楚?我只要夏二姐。他却是着了魔般,非得要捧年四娘,哼,还真当她是个三贞九烈的节女?——就是节女,本王也不稀罕!”

“谁说不是呢?皇上是有皇上的考虑,可殿下的喜好,才是最要紧的呀。”刘瑾细声细气地道,他和杨廷和素来不睦,此时难免落井下石,“杨大人也是,白和殿下当了这么多年的师生,怎么第一个撬殿下墙角的就是他?”

哐啷一声,朱厚照摔了一只茶杯,余怒未消地道,“可不是?看错他了!哼!不行,我非得再见她一面不可……你快想个法子出来!”

这可把刘瑾难住了,他也并不傻,现在问题不是太子怎么出宫,而是夏二姐根本就不出门也根本不想再见太子,就算能找到武艺高强的太监把太子背进那高墙大院里去,人家关了门照样来个不见,谁也没有办法。

“要不……还是求皇后娘娘,传召她进宫陪伴?”他小心翼翼地道,朱厚照沉吟半晌,叹了口气,怏怏道,“你当我没和母后说过?母后却怎么都不肯松口,非得要我保证见了面,她就能回心转意,才愿意给我安排。现在父皇那边不回心转意,我也不好去求母后的,你再想条路出来。”

刘瑾盘算了一会,在心里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不是很肯定地道,“或许,可以直接和杨翰林说道说道……”

朱厚照不耐烦地弹了弹舌头,“你蠢啊?这还用说吗?早把话传出去啦。”

51、刘瑾的损招...

“可殿下……不是说不见杨翰林了?”刘瑾呆呆地问。

“我为什么不见他?他不会去打听?张永那么大一活人在那杵着,你当他死的,还是杨翰林是傻子?”这个刘瑾,就是呆得可笑,朱厚照瞥了他一眼,缓了神色,“还有什么点子,尽管说来。”

“那夏二姐,是为什么与殿下闹到这个地步,殿下心中也是有数的。”刘瑾也是有些窝火了,这明摆着的问题,太子不去寻思,也只好让他来捅破了。“如今,怕的就是杨家夏家一拍即合,殿下一面给杨翰林打了招呼,一面,也可以送封信给夏姑娘,好让夏姑娘知道,您心里还是有她的……”

“谁要写信给她!”没成想,太子爷又变了脸,刘瑾这下真的是不懂了,你说你想娶她,怎么连封信都不愿写?只是委屈地眨巴着眼睛望着朱厚照,朱厚照见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得挑明了道,“万一我信过去了,她连看都不看就给我退了回来,这又怎么说?”

刘瑾眼珠一转,低声道,“殿下为什么不让杨慎来传这封信呢……”饶是他满肚子坏水,也不由得在心中又是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让未来的未婚夫给准奸夫传信,这一招也太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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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凤年纪到底大了,支撑着到了乾清宫,奉上了那叠信件,朱佑樘便让他在一边坐着休息,自己捻起信,抽出来看时,厚厚的一叠纸张用的都是寻常的薛涛笺,也不曾熏香,也不曾把信纸叠成什么方胜、连珠,倒是十分的规矩,心下对乐琰就少了些不满,摊开来,见里头洋洋洒洒写了一页的算式,内容艰深,竟连自己都看不懂,心下微惊,他也是生性聪明的人,不由就拿起笔抄了下来。再看下一张,依然是一页算式,且还有许多英吉利文符号与各色圈、点,朱佑樘这下是真的吃惊了,问高凤道,“这……太子都看得懂?”

高凤凑上来看了一眼,肯定道,“这都是同窗时二姐随口教给太子的,太子常说这样写,看起来省事多了。”他是博学的人,回忆着给朱佑樘讲解了一遍,把朱佑樘镇得无言以对,又掀了一页,他又无语了起来,依然是满纸的数学符号,这厚厚一叠信纸中,绝大部分,竟全都是各色艰深的算学题!不过两张薄薄的信纸上,才写了些字,拿起来看时,却也有一半是在点拨算学思路,余下一半,说了些江南风物,又嘲笑太子爱玩乐的名声都传到了江南,便戛然而止。并无一语相思,半字涉私。朱佑樘连连拆看了好几封信,都是如此,顶多有些话,看得出是太子先写去引逗她的,譬如炫耀些京中美食之类的,夏二姐便也以牙还牙,说着平民小吃,又假惺惺地可惜朱厚照身为千金之子,怕

51、刘瑾的损招...

是终身无法出京等等。这些信就算是拿到公堂上头,都算不得两人有私情的证据。朱佑樘越是拆看,反而越是看得入迷,乐琰信上提到的江南风物,他也未曾见识,想到自己贵为九五,却一辈子都在北京城打转,也有些遗憾,不一时便把所有信件全都拆看完毕,终于最后一封是个方胜形状,朱佑樘眼睛一亮,心道,“终于是露出马脚了。”便拿起来要拆,却是怎么也拆不散,还是王岳手巧,接过去研究了一炷香时间,终于拆了出来,一看信中内容,却是脸色大变。

“呈上来。”朱佑樘心下得意,沉声低语,王岳咬住下唇呈到朱佑樘面前,他定睛看时,那信纸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上回你的水滴型信已收到,叠得很巧。试试看这个方胜,好拆吗?不好拆就对了。哦,没什么别的事了,保重身体。

……朱佑樘揉了揉太阳穴,挥手道,“收……收好了。”王岳大气不敢出,上前把信封归拢,分给了几个同仁一道装好。高凤小心翼翼地道,“二姐……也是个好玩笑的……”

朱佑樘闭目养了一会儿神,半晌才睁开眼,有气无力地道,“朕算是看出来了,太子对她情有独钟,就是因为她和太子一样……又闹,又损!”

高凤笑而不语,皇上又沉思了片刻,这才缓缓道,“去告诉那个逆子,不要给再闹了,也别太折辱了杨翰林,那是未来的阁臣,君臣之间,总要各自留些体面才好。夏二姐的事,朕自然会给他一个交代的。”

高凤肃容应是,心中却有几分好奇,皇上说的交代,会是怎样的交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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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中,人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夏家又何尝不是如此?秦氏与夏儒满心欢心地等着杨家正式上门提亲,乐琰这边却是焦头烂额,不但丽雪十二道金牌催她到张家做客,她这边自己也是派了三四个婆子去黄家传话请黄娥上门来,偏偏黄娥今天答应了明天又生病,回信冷淡中还带着隐隐的讥讽,乐琰已是猜出了三分,但仍旧想和黄娥面对面谈上一谈,这几天为了这事,烦躁得花也绣不好,字也无心去写了。偏偏在这样的关头,杨慎还来添乱,买通了几个守门的丫鬟央求乐琰,想与她见上一面。

这个时候,未婚夫妻之间见面是非常犯忌讳的事情,如果婚约不成,那就更是败坏闺誉了,乐琰真想不通杨慎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做这样过分的要求,但也因为知道杨慎的作风,她才知道杨慎一定不是闲得发慌想见准未婚妻一面什么的,而是有事要说,就在这个当口,朱厚照又送了信让婉玉转交,乐琰连看都不看,直接烧掉了事,但很显然,这几封信才是她心乱的主要原因。

只要

51、刘瑾的损招...

婚事一定,所有难题就都迎刃而解,而要定下婚事,就要找到黄娥,而要找到黄娥,就得向她传递自己不愿和杨慎定亲的意图。乐琰发觉自己走进了死循环中,而与此同时日益迫近的是杨家上门提亲的脚步,夏家这边,显然是千肯万肯的样子,按照乔媒婆透出的口风,杨翰林已经在筹备着找个主婚人上门来正式说亲了……

朱厚照不是很想挽回吗?他人呢?死哪去了!这几天晚上入睡前,她都要在心中问候问候大明太子,虽然理智上知道硬生生一脚插进臣子的婚事中这种丢尽皇家脸面的事,基本上是不大可能发生在现实中,但仍旧希望哪天早上起床时秦氏可以一脸为难地告诉她:因为太子如何如何,所以亲事必须暂且搁置怎么怎么……然后乐琰就会很悲催地意识到这个情况还真有可能发生,而为了避免这个情况发生,她最好早点定亲……

就是在这样一个烦躁的心绪下,夏家收到了来自清平侯夫人的请柬,这位夫人,平生没有别的爱好,便是喜欢与聪慧懂事的少女说话解闷,每过几年,就会在四季当令时,或是借赏花,或是借赏雪的名义,请些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到府邸中做客,有看中的,甚至不吝于做回媒人。能接到她的请柬,是极有脸面的事,乐琰虽然心事重重,并不愿动弹,但还是不得不到清平侯家拜谢,因为她与这位梁夫人并不能算是熟识,只是在宫中曾见过一两次,连话也未曾说过。

那清平侯夫人为人极是和气,也听说了最近杨家夏家正在议亲的事,摸着她的头夸奖道,“真是个美人儿,难得又那么有才,宫中今年也要主办一场赏雪宴,我想,你是必去的,到时候可要大展才华,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乐琰笑道,“进出宫闱,也有些年头了,之前未曾听说过赏雪宴的事呀?”梁夫人笑道,“当时万贵妃在时,倒是愿意办的,万贵妃去后,皇后不喜这个调调,也就搁置了多年,今年怎么又捡起来了,我们也吃惊得很呢。”

乐琰心中一动,又与梁夫人说了些别的事,梁夫人很是喜欢她,直说自己没有女儿,倒不如认了她做干女儿,与另一个干女儿黄娥,正好是一对珠玉般的姐妹。乐琰不禁大喜道,“却不知道原来秀眉妹妹是夫人的干女儿,我与秀眉妹妹也有些来往的,最近没有见面,着实想念,这么说来,秀眉妹妹是必定会来赏菊的喽?”

梁夫人笑道,“可惜了,她最近身子不好,一直在家歇着,早派人来向我请了罪。但宫中的请柬,已经是有了她的名字,你们大可到太液池边叙旧,倒也风雅呢。”

乐琰心虚地干笑起来,找了个话缝,便起身告辞了。在回家的路

51、刘瑾的损招...

上她是越想越不得劲,终于是咬了咬牙,扬声道,“前头转弯,咱们去黄小姐府上,直接找她说话去。”

婉玉这几天来,倒也琢磨出了个子丑寅卯,此时略带试探意味地问道,“姑娘,这黄小姐……怕是还在生你的气吧?”

乐琰无奈地道,“再这样下去,将来她必定后悔,就当我欠她的,必须要为她做到如此地步吧。”

黄娥家就在清平侯府附近,是个不大不小的四进院子,虽然进数要比夏家多了一进,但占地却不如夏家大,门脸也是小小的,婉玉下车递了帖子进去,不多时,霜晨便出来了,面色极为无奈地对婉玉说了几句话,乐琰隔着车窗看在眼里,轻声道,“霜晨,你过来。”

霜晨满脸尴尬地过来,福身又道,“请夏姑娘别和我们家姑娘计较,她年纪还小,性子古怪……”

“我哪里会计较这个,这几天来找她,自然有我的道理,”乐琰笑着打断了她,想到这几年来借鉴了的诗词,就是有些心火,也都消散了。“你去告诉你家小姐,我可不是上门炫耀来的,是真的有事想问问她。”

霜晨眼神一闪,点头匆匆进了大门,不多时,便出来领着马车绕到后门,低声道,“夏姑娘,前头正在待客,委屈您从后门进啦。”

乐琰自然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扶着婉玉进了黄娥居住的小院子,顿时被一阵药味熏得直咳嗽,喘息道,“你们姑娘真是病了?”

霜晨叹息道,“夫人常年卧病,姑娘正为她熬药呢。”说着,将乐琰带进了东厢房,果然,黄娥正坐在小风炉跟前,挥着扇子看着火势,脸上一道道的黑,见乐琰进来了,脸也不抬,淡淡地道,“姐姐怎么来了。”说着,抹了一把脸,却弄得两颊一团乌黑。

“我再不来,耽误了谁的终身大事,人家岂不是要怪我一辈子了?”乐琰故作无奈地道,黄娥这才抬起脸,大眼睛却早已红了,也不知道是烟熏的还是哭的,她抽了抽鼻子,有丝惊疑地问道。

“姐姐是什么意思?”

乐琰拿眼一看婉玉,婉玉顿时会意,笑着把霜晨拉出了东厢房,站在廊上说起了天气。黄娥目光连闪,乐琰往前走了几步,蹲在她身边低声道,“你老实和我说,你与杨师兄,是不是一对儿?”

黄娥怔了怔,抽了抽鼻子,突地放声大哭。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

黄娥,明代女文学家,字秀眉,四川省遂宁市人。杨慎之妻,世称黄安人、黄夫人。父珂官尚书,自幼博通经史,能诗文,擅书札。正德十四年(1519)与杨慎结婚不久,慎谪守云南,长达30年之久,长期留居夫家新都县,管理家务。在天各一方的离别期间,以《寄外》诗闻名当世。又工于散曲,在明时已有刊本《杨升庵夫人词曲》5卷,又有《杨夫人乐府》,但其中多与杨慎《陶情乐府》所收者相混。近人将两人之作合编为《杨升庵夫妇散曲》,风格缠绵悲切,有“曲中李易安”之誉。

终于介绍小鹅的生平啦,记住哦,这边改掉了小鹅的年纪,不然现在她可能才三四岁,就不好玩了(真不严谨……嘛,人家又不是考据党~欢快~)话说,她真的是很有名很有名的才女,而且和小羊感情很好。小虾早年憋出来的好多诗作都是Copy他们夫妇的,所以,也感到特别的对不起他们,对他们特别的好……

52

52、躺着也中枪...

这是什么,这是标准的躺着也中枪,标准的炮灰女配命啊……乐琰顿时是一阵心疼,拉过黄娥好声好气地道,“这事儿不是还没成吗,快别哭了,把眼泪擦擦……满脸的黑灰,来来。”说着,拿过手帕抹掉了黄娥脸上黑乎乎的一片片,黄娥靠到她怀里,抽噎着道,“夏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乐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回去也不能要了,这家伙脸上的黑道道全蹭她衣服上了,她无奈地又摸了摸黄娥的脸蛋,眼看着大致把脏东西擦干净了,便随手扯了桌子上头的竹纸,递给她道,“手帕可不能用了,这纸张贵着呢,哭够一张,就别再哭了。”

黄娥被她逗得是又哭又笑,脸蛋皱得越发像个白玉娃娃,半晌才平静下来,拉着乐琰道,“姐姐到我房里说话去。”说着,丢下那药,不由分说地拉着乐琰,穿过跨院门进了一个小院子,顺手关了门,把满院子的药味关在了后头,乐琰只觉得精神一爽,看院子里的花眼神都是极亲切的。婉玉与霜晨跟着进来了,此时一个安顿桌椅,一个斟茶倒水,倒也是配合无间,乐琰便拉了黄娥的手,听她一抽一抽地道,“我也不是非要和姐姐置气,只是……只是杨大哥和我……”说着,也知道这事对女儿来说,实乃不才,便红了脸扑到桌上,还是霜晨口齿清楚,把三年前的那段往事说了出来。

原来三年前,黄娥七岁那年,缠足在即,父亲怜惜她今后腿脚不便,便许了她扮作男孩子,跟着自己出外玩乐。这黄娥也是个调皮的,到了外头,与霜晨两个见了什么都新鲜,不多时就与父亲走散了。两个人在秦淮河周围团团乱转,眼见天色渐黑,都是急得不得了。此时杨慎便以天兵之姿出现,因黄娥当时正想去摊子上买些吃食,却被他一掌拦下,虎着脸训了一通,不但戳破了黄娥的女儿身份,还把两人流落到此的理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黄娥本来还有些不服气,但到后来天色全暗了,也不由害怕起来,拉着杨慎求他送自己回家。杨慎是一口答应,还买了好几朵菊花,插在黄娥头上,笑称也让她做回簪花状元郎,又带着她上酒楼吃了顿好的。黄娥自此,就喜欢上了杨慎。杨慎也是翻过几回院墙来找过她的,只是碍于黄娥年纪尚小,两人也不知道怎么对家人提起这件事,亲事,就一直搁置到了如今。

乐琰听得是一阵无语,感情当时在南京路遇杨慎时,小丫头就在一边看着,只是太矮了她没看着。黄娥就是在那时候记住了乐琰这个人——这是自然的,当时在她心里,那可是未来的情敌呢。这还好她还不知道杨慎和乐琰同过窗,不然就更得介意上了。与乐琰在京城偶遇后,接触下来,倒

52、躺着也中枪...

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姐姐,却不想出了这回事,把小丫头气得,接连几天都在屋内熬药,就是不肯见乐琰。

霜晨说完时,连婉玉都听呆了,乐琰更是连连苦笑,她还能说什么?这两个人都这么有缘了,她还真能棒打鸳鸯啊?再说,照这么说,杨慎肯定是不想娶她的了。这门亲事要真能成,他们估计就是史上最心不甘情不愿的新郎新娘……她虽然不强求要找个互相喜欢的,但也不想就这样毁掉这对恋人的一生。

“你放心,回头,我就和母亲说去。这门亲事,我是不会应的。”她爽快地表态道,黄娥眼神大亮,破涕为笑,红着脸道,“姐姐真是好人!”

“姑娘,您可真是的。”霜晨嗔怪道,“还不快洗把脸去。”说着,主仆两人便又兴兴头头快快乐乐地去洗脸了。乐琰一阵无语,跟到水盆边问道,“为何不早日上门提亲呢?杨师兄比我还大两岁,今年已是十六了,怎么说,也是说亲的年纪了吧。”想起来,她忽然一阵恶寒,黄娥今年才十岁,三年前,哇……七岁的小孩子,就已经和杨慎互相看上了,古人还真是早熟啊……还好朱厚照和她九岁的时候关系还是很纯洁的。

黄娥神色黯然下来,苦笑道,“母亲多年来身子一直不好,最近,更是时而糊涂时而清醒,没个传话的人,我也不好直接对父亲开口……”

乐琰虽然也穿越有年,却仍然是无法了解古人的思维,你说这个黄娥,后花园私会情郎也会了,却不好意思和父亲说想找人去杨家提亲?这是什么神逻辑,她是了解不了的了。当下也不和黄娥啰嗦,起身道,“我这边也会见机行事,若是能撮合你们两个,自然是不会推迟的,不过,你们也得想好了,这头亲事不成,杨家终是会找第二个媳妇的,最好是和杨大哥通个气,让杨家上门提亲。”

黄娥羞红了脸,亲自送乐琰到了后门,又是千万个道歉与说不尽的感谢,乐琰喜欢她心思单纯善良,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回去吧,是你的,跑不了的!”说着,拉着婉玉上了马车,车夫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快马加鞭,往夏家去了。

婉玉感慨了一路黄娥的大胆,言下却颇有羡慕之意,男女天性,终究是礼教束缚不了的,虽然说私定终身是为礼教所不齿的丑事,但谁的心里没藏着这个梦?什么灯市相逢,私定终身,红袍加身,大小登科之类的美梦,并不只有男人会做。乐琰听了她的感叹,也不禁点头称是,黄娥算是她见过的明朝女子里最大胆的一个了。

见她心情好,婉玉便乘机道,“看姑娘气定神闲的样子,难不成,对此事已是有了腹案?”

乐琰嘴角勾起一抹慵懒的笑

52、躺着也中枪...

,望着窗外,漫不经心地道,“我能想到的,你难道想不到吗?”

婉玉笑道,“奴婢不懂姑娘的意思。”

“你不懂?那可惜了,黄姑娘的美梦,注定是要落空了。”乐琰说是这么说,却也知道婉玉绝无可能不懂得自己的暗示——这不就是个破坏亲事的大好机会?婉玉究竟是锦衣卫的人,心,有大半是偏向朱厚照的,否则,她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地传信过来。“我丑话说在前头,这可不是我的意思,你叫他别想得太美。”

婉玉掩唇轻笑,道,“虽说黄姑娘的大胆让人又是惊叹,又是佩服,但我看,姑娘才是最有手段的。除了姑娘,还有谁能将太子殿下,玩弄在手心中,要喜就喜,要悲就悲,要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呀?”

谈到朱厚照,乐琰就是一阵略带心痛的烦躁,本来不想理会婉玉的话,顿了顿,终究还是问道,“他……”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问什么,话没出口,就变作了叹息。

#

说巧,也是巧的。在乐琰想起朱厚照的同时,太子也正部署着绝地反击行动,虽然说心中有气,但朱佑樘的吩咐,他还是听的,并没有为难杨廷和,自然,话是少了的,笑脸是绝迹了的。只是杨翰林见惯了朱厚照忽冷忽热的学习态度,对此也不以为忤,甚至就没想到问问太子身边的太监们,转眼就是几天过去,送到夏家的信,根据线人回报,拆都没拆就喂了炉火,他终于是等不下去了。

说起来,自从他出阁读书之后,杨慎先是在各地游历了一番增长见识,回到京城,便开始闭门读书,并没有与朱厚照碰面的机会,此番见面,杨慎还当朱厚照是有什么学术上的难题,想要一同探讨。才见面,便笑道,“殿下,是有什么题目,想找我一道做?丑化先说,我的算学反而不如当年了,若是算学题,倒不如给夏二姐做,她这个算学专家的名头,我远在四川都听到了。”

朱厚照脸皮再厚,也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干笑着道,“哈哈,其实,并不是我找你有事——刘瑾!给老子扯什么臊!还不滚过来!”

刘瑾哭丧着脸,一步步蹭到了杨慎身边,几乎是泣不成声地道,“奴婢给杨少爷请安了……”

朱厚照打了个哈哈,起身道,“你、你们说话!我出去走走。”飞也似地便奔出了殿门,稍微定了定神,不禁切齿低语道,“等你落到本殿下手上……哼,我非得……”想到当时乐琰那面红耳赤的样子,不禁又是一阵心猿意马。他料得刘瑾虽然无耻,却也不可能一下就把要求合盘托出,必定要消磨上好些时间,等了一会便无聊起来,却也不想拉弓射箭,捶丸下棋,索性到文华殿后书房找了乐

52、躺着也中枪...

琰最后一次来信里的数学题解,见到信里笑说自己就要上京,要到了京城,再给出答案,又问了问京城天气,直道自己多年没回京了,也不知道老朋友们还有几个记得自己等语,又是不快起来,当时虽然分割两地,但信件往来时,却觉得对方仿佛就是身边极亲密的朋友。为什么人到了跟前,反而闹得这样的僵?那该死的泼妇,连为什么生气都不肯说,就这样和他割席断交,真是不可理喻!

他这么一会喜一会怒的,俊脸也跟着一会儿阳光普照,一会儿阴云密布,几个太监看了都是直摇头,谷大用悄悄对张永道,“一个娘们,也能搅得殿下这个样子,要依我的,就直接杀上门去,抢了算数。”

他原本是江湖无赖,不小心得罪了当地的县官,无奈自己了断了子孙根避入宫中,有这个想头倒也不足为奇。张永瞥了他一眼,冷笑道,“这是娶妻!堂堂国朝太子,还要用强?说出去,简直要被人笑话一辈子。要么,也是悄悄地上门去,进了门,什么不都好说了。”

他这主意,也没高明到哪里去,朱厚照大摇其头,只觉得烦闷阵阵,吼道,“都滚出去!”起身在书房里踱起步来,焦急地等待着刘瑾回话。

似乎是等了整整一日,正殿的门才终于打开了,杨慎黑着脸走了出来,一脸择人欲噬的样子,朱厚照和他同窗时年纪尚小,差了两岁,便算是差了不少,一直是把杨慎当大哥哥看的,吓得一缩头,差点没蹲下来。杨慎直闯进了书房,盯着他咬牙切齿地道,“殿下,您,真想得出来啊!”

“我……我这不也是……”朱厚照嗫嚅了一会,知道自己这要求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便大叫道,“刘瑾,你这老杀才躲到哪里去了!还不过来!”

刘瑾唉声叹气的进了书房,双膝一软便跪了下来。“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出的馊主意,杨公子恕罪,恕罪!”说着,一边磕了好几个响头。

纵然他不过是个死太监,但身为太子的大伴,地位也是非同小可,杨慎吓了一跳,面色终于有所松动,冷声道,“刘大伴不必如此,主意是谁出的,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朱厚照,“殿下,您是要让臣给正在说亲的未婚妻带您的信?”

“正是。”朱厚照努力压下心虚,抬头应道,“——还有,不许叫她未婚妻,八字还没一撇呢!”

“您的意思,就是请臣亲自去布店裁一匹布,到帽店做个帽子,再往上头刷些绿漆,走到人群当中,把帽子戴到头上喽?”杨慎不理朱厚照的话茬,而是依然认真地问道。

就算朱厚照皮厚心黑,此时也不由得老脸一红,但他已是下定了决心,此时便

52、躺着也中枪...

豁出去道,“师兄,你是个聪明人,眼下八字没有一撇,事儿了了,乐琰当了我的媳妇,我绝不会为此记恨你。但要是订了亲,那可就难说了,人,我还是照要不误。可这抢人的时候,杨家的声誉……”

杨慎面色一黑——好小子,威胁我?

“到那时,皇上自然会出来拨乱反正,还我杨家清白的。”

朱厚照也是面色一窘——好小子,拿父皇压我?

“哈哈,父皇就我这个儿子,师兄说,归根到底,他是偏谁啊?”

两人分毫不让地对视着,目光中似乎都能迸出火星子,朱厚照今天是打定了主意,要把信送到,若是乐琰再不想看,他简直就要叫杨慎领着他去见乐琰了。因此虽然愧疚,立场却十分坚定,杨慎拳头都捏了起来,他依旧是站在原地不动,心中反倒盼望着被杨慎打上一拳,稍减愧疚之情。

杨慎扬起拳头,又看了看朱厚照,见他仍是昂然不动,俨然是准备受了这一拳,在心中暗自点头,低沉地问道,“你若是对她有意,为何不禀明长上,早早定下亲事,到如今,又闹出这许多风波。那年四娘,你预备怎么办?”

朱厚照冷笑了声,“师兄真是说笑了。婚姻大事,哪里轮得到我来说话,但今时今日我也把话给你放下了,不用管年四娘不年四娘的,夏二姐,我是要定了!”

杨慎点了点头,冷声道,“好,那这一拳,你也挨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

话说,大家觉得注释时间对你们有帮助吗,要是觉得对了解剧情没帮助那我就不搞了||||多拉点家常啥的。

今天介绍一下本文设定的古代婚礼习俗好了,古代婚礼分六步,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吧,

纳采带着礼物上门提亲,这里带着礼物上门的人,是主婚人,不是媒婆。

问名男方拿了女方的八字去合

纳吉把合出来的吉兆送给女方家,吉兆里照例包含了男方的八字,过这一步就算是订婚了

纳征给聘礼

请期问结婚的日子

亲迎婚礼。根据我的粗浅了解貌似在正式纳采之前要请人去问过女方的意思的——媒婆主要是在这个环节起作用,因为实际上问名是不大可能合出凶兆的,只是个形式,所以从纳采开始就相当于是婚事差不多在进行中了,但是要半途而废也很简单,问名合出凶兆就可以不定亲了。但纳吉后两家就相当于是缔结婚约了,所以经常会出现纳吉后,因为未婚夫妻年纪都很小,所以很久以后才纳征、请期的情况。那么这里因为杨家是主动求配,所以把杨慎的八字也给了夏家,这个设定不大正统但再一次这文不是考据文XD,他们等于是抢先完成了问名而还没有纳采,所以,两人算是准未婚夫妻,等纳吉后就是正式的了。

另外我要多此一举的说下,明代结婚好像一般是在女孩子十五岁左右甚至更晚,只有出来卖的女人才会在十五岁前结婚,早婚是很罕见的。朱佑樘结婚的时候都十八岁了,男孩子大概二十岁前后成亲都不算晚。——有错误请指正并温柔打脸

五更诶~~~~~~~~大家惊喜不惊喜啊嘿嘿嘿嘿

53

53、后花园才子佳人...

乐琰回到家中,便暗示青金她愿意同杨慎见上一面,原本不理睬杨少爷见面的请求,是没确定自己的态度,不论杨慎是想和未婚妻你侬我侬,还是想求她不要同意婚事,乐琰都势必不可能同意。如今有了黄娥的交底,她倒是心急着想和杨慎见面,商量个对策出来,好在不破坏两家交情的情况下搅黄婚事,这事还非得里应外合精诚合作不可。

青金的干娘就是守后门的婆子,让她去传话,那是再稳妥不过。不多时便带来了回话:杨少爷这几天是天天遣人来打探消息,估摸着今晚,便能把消息送出去,明晚就能和二姑娘见上面了。只是,这对未婚夫妻见面的地点,被限制在了西跨院墙边,杨少爷是一步也不能踏进内院的,两个人就站在门口说几句话,也就得分开了。这也是为了乐琰的名节考虑,虽然略感不耐烦,但乐琰也不好说什么,到了第二天傍晚,早早地便推说累了,从正院回到自己屋子里,看看书写写字,等着夜晚的到来。

婉玉也是正等着将消息传递出去,夏家只有她一个锦衣卫,又是暴露了身份,经年累月下来,乐琰也知道她大约是三日一递消息,至于怎么递送,那就不在她关心的范畴内了。以前是受益者时她没管过,现在成了受害者,她也不好意思变脸太快,不然,岂不是成了翻脸无情之辈?倒是婉玉这几年来帮她不少,俨然是身边第一个得用的大丫环,不能履行当年的承诺,让她以良人身份出嫁,乐琰心中是有些愧疚的。若她成功上位成了皇后,让婉玉摆脱锦衣卫的身份,不过是举手之劳,现在自身难保,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这婉玉也是有些心机的,虽然情势对她如此不利,但她依然是不骄不躁的样子,甚至还流露着对乐琰的真切关心,这就叫乐琰越发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好约束她的行动了。

就这么,在略带紧张的气氛里,更夫敲出的二更鼓点回荡在胡同中,天色渐渐地黑了,若在往常,乐琰也就要洗漱宽衣,准备就寝,但今晚的西跨院,到了此时还是红烛高照,乐琰已经是有些不耐起来了,婉玉也早就溜出去一次又回到屋中,她消息都送完了,怎么杨慎人还没到?

终于,在三更鼓的敲打下,窗棂上传来了轻微的敲击声,乐琰精神一振,顿时起身就要出去,婉玉忙拦住了她,啼笑皆非地道,“姑娘,也得有些女儿家的矜持吧?”

若是真的是后花园夜会未婚夫,乐琰倒也不是那种不知道欲擒故纵、扭扭捏捏的人,但是杨慎一来还只是个准未婚夫,二来么,这个名号怕是也十分的短命,此时只想两边快点把话说开,哪里想得了那么多?被婉玉说得,倒是脸上一红,青金还要给乐琰

53、后花园才子佳人...

梳梳头戴点首饰,却被她止住,笑道,“这么黑,就算戴了满头珠翠又怎么样,走了,别让人家等太久,被撞见就惨了。”说着,已是异常兴奋推开了屋门,果然见到西跨院通向后院的那扇小门半开半掩,一个身量高大的男子站在门后,遮遮掩掩地往院子里打量。乐琰跑下台阶,几步就蹿到了门边,低声问道,“是杨师兄吗?”

“是我是我。”杨慎也很是激动的样子,想来也是,大才子虽然是翻过黄家的院墙,但那是为了与心上人相会,送个信人家自然会安排人手接待,这么着没门没路地花银子打通关节进来找人,可是浪荡无行,拐带少女的大罪啊。“闲话不多说了,师兄是有事来求师妹的!”

“师妹也正有事要求师兄。”乐琰心里有点数了,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是有些肯定,却又不敢过于肯定,同时开口道。

“这门亲事,还请师兄婉言谢绝。”

“师妹可否回绝这门亲事。”

婉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青金与那守门婆子,都是惊得长大了嘴。如果说婉玉还是猜到了一点点乐琰的心意的话,青金与她干娘,却都是以为小两口想要在婚前见见面,说说话,是以才这样肯帮忙。不想这两个人见了面,一句甜言蜜语都没有,反而说起了这样的话,一个说,也就罢了,两个都是这个意思。小姐说也就罢了,杨少爷费了那么大的心思,就为了进来说这句话?

乐琰与杨慎也是面面相觑,乐琰急道,“师兄,你家现在是炙手可热,我们家一个还在谋缺的五品官,拿什么来回绝提亲?就不说这个,师兄你自家知道自家的事,我该怎么挑你的毛病?”

杨慎不免有些自得起来,但更多的还是着急,“父亲一向欣赏师妹的才华,况且,现在已经在物色主婚人了,若是连主婚人都请好了,是断断没有反而不来提亲的道理。为今之计,只有师妹家中拒绝,这才能够挽回亲事,还请师妹成全啊!”说着,长揖到地,一脸苦苦哀求的样子。

乐琰实在是快要崩溃了,现在到底是怎么个荒谬情况啊!冒着天下大不韪聚到后花园,为的不是谈情说爱,而是搅黄这门亲事,说出去,真是笑掉人家的大牙了。她抚着额头,无力地道,“师兄快请起,何必行此大礼?若是连咱们两个合计都斩不断这门亲事,天下怕是也没人能搅黄了。”

婉玉已经是闷笑得浑身颤抖,青金大张着嘴巴,终于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乐琰怕杨慎害羞,忙斥责道,“笑什么笑!”说着,自己也忍不住一阵好笑,这都叫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