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娘娘做这些事,为的是什么呢。”李东阳轻声问道,满面的皱纹缩在一起,显得一脸苦相,这个力挽狂澜,在正德初年为士大夫中流砥柱的老人,似乎已经快走到自己生命的尽头了。只不过是说上几句话,便已经露出了疲态。

乐琰微微冷笑,抬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轻声道,“为了未来,为了百年后,两百年后,为了天下苍生,为了中国……也为了我自己,任何一个人心中都有除暴安良的愿望,只是那些人身为蝼蚁,有心无力。乐琰忝为天下之母,愿为天下人铲除刘瑾,这,本也就是我的职责。”

李东阳眉头一展,吃力地起身跪了下去,“李东阳为天下人谢娘娘慈悲!”

乐琰忙亲手扶李东阳起身,笑道,“阁老不必如此,换作哪个有良心的人在我的位置上,都要做这个想头。要灭刘瑾,对你们而言,难在分宠,对我而言,却是难在爪牙喉舌,我原本指望的是杨学士,想在最后关头,找阁老来痛陈厉害,不想阁老已是心有成算了。”

她说的这几句话看似简单,却是经过深思熟虑,方才她与李东阳的对话,因为两人地位相当,一个是文臣领袖,一个是后宫之主,自然不能像她与杨廷和那般直接,但意思却很相近,李东阳到底是想知道乐琰的动机,而乐琰也给了他一个最为冠冕堂皇的动机——要知道像李东阳这样的经年大儒,在最困难的时候固然会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但如果乐琰喊不出什么响亮的口号,那么在刘瑾倒台后如果还想再寻求与他的合作,难度就高了点。而乐琰的这几句话,正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太监这个特殊的政治群体所占据的优势:他们拥有参政的权力,也拥有君王的宠爱。

刘瑾之所以忌讳乐琰,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或许是有他们的私人恩怨在作祟,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这点:老太监的政治觉悟不低,他知道自己立身的根本就是皇帝的宠爱,从这点来说,刘瑾才是乐琰最大的情敌,他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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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后宫中出现另一个能和他分庭抗礼的存在的。而这也是他与乐琰最深的矛盾,乐琰一面想要为国为民除掉日益失控的刘瑾,一面,也是因为刘瑾的做法犯了她的大忌,才让乐琰在怀孕的敏感时刻选择出手,她已经委屈得太久,不愿意再等下去了。这里头的委屈,李东阳就算不能全都吃透,但揣摩出几分还是能做到的,他这样宦海沉浮多年的宰相,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在与乐琰合作之前,早就对乐琰的意图与动机作出种种分析——他最在乎的反而并不是与女眷合作的恶名,对于李东阳来说,名声已不是最要紧的事了,为了在正德朝存活下来,寻找反击的契机,他已经忍受了无数人的谩骂,如乐琰一般,在后世留下什么记载,已经不是他会在意的事。

“娘娘说得不错,”李东阳收回思绪,淡淡地应道,“除刘瑾,难也难,简单,却也极为简单。时机一到,不过是一刀的事,不过,在此事上,老朽也只得听凭娘娘的调遣安排。”

他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他可以帮忙,但最得罪人的杀刘瑾一事,是要乐琰自己来做的,乐琰也很清楚,杨一清与张永大费周章地告刘瑾,无非就是害怕失去圣心,没有扳倒刘瑾,反而自己惹了一身骚。但对于现在身怀免死金牌的她来说,这个隐忧却是基本不存在的,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隐隐的兴奋与紧张,倾身说道,“说到底,刘瑾不过是个阉奴,他能飞扬跋扈,仗着的无非就是皇上的宠爱,如今本宫恃宠而骄,要动他倒也不难的,皇上现在的心,可都全在本宫身上。只是李阁老要知道,本宫也冒着风险,皇上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谁也说不清,若是事后本宫失宠,朝中的舆论,可就要阁老周全了。”

李东阳审视着乐琰细致美艳的容颜,不禁暗叹了口气,由衷道,“娘娘若是男子,老夫也就能放得下心告老还乡了!”

“我若是男子,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做个小官呢,哪来的福分侍奉君前。”乐琰自叹自己为何不是男儿身,但李东阳这样一说,她反倒不开心起来。“就算朱厚照有那个心思宠爱我,没有肚子里的这块肉,又怎么能和刘瑾斗?”

李东阳被她直白言语逗得莞尔起来,“既然如此,娘娘又何必惧怕失宠,皇上现在唯一的子嗣,可孕育在您腹中呢。”

乐琰叹了口气,晓得古人的思维,终究是和她的有些差异,女子专宠的心思当然是古今通用。但古人如李东阳,便觉得朱厚照在这段时间内另寻女子来满足色欲,也是很自然的事,因此乐琰有了肚子里的孩子,就算朱厚照对她不闻不问,甚而报复性地宠爱上别人,也不过都是一时的挫折,孩子出世后她就有了依靠,大把时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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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借口重新得宠。但她想要的,她心中的完美结局乃是另一番景象,只是这结果能否实现,看的并非是她,而是朱厚照。

她再叹了口气,把此事推开一边,道,“我就是这样烈性,宁可玉石俱焚,也不委曲求全。不过,这终究是我与皇上的私事,阁老就不必过于担心了,三日后是冬至,张彩等众人,都要随皇上到天坛去,我会将刘瑾留下来。自有人为阁老报信,到时候,还请阁老见机行事,周全则个,别被张彩等人看破就是了。”

李东阳郑重许诺,两人再度沉默了一会,乐琰方才起身道,“不论事成不成,我都会记得阁老的情谊。唉,若是皇上的性子能再沉稳些,又何至于此呢。只希望腹中若是个男娃,千万别像父亲。”

“陛下是人中龙凤,或许再过几年,会好得多吧。”李东阳也只能这样说了。乐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道,“他这个性子,这辈子能改?唉……若他不是皇帝,天下谁不喜欢他?可惜他是天子,是皇上,若不能为天下人委屈自己,便只得让天下人委屈。他之所以这样特立独行,不就是不甘心么。”

李东阳哑然,乐琰起身冲他点了点头,径自叫过芳华,扶着她往后院款款走去。李东阳望着她的背影,只见那身着红袄绿裙,一身鲜亮的少妇,背影却是无比的沧桑。

他又怔了半晌,方才起身慢慢走回自己一人独享的小书房中,品着茶等着朱厚照,足足又过了半个时辰,小皇帝才擦着汗回到正院中,李东阳慌忙出了房门,与朱厚照一道进了正堂,朱厚照扯了扯圆领衫,犹自道,“热得很,阁老,恕朕无礼啦。”说着,竟直脱了外袍,只穿着中衣与李东阳说话,李东阳此次来,为的是贵州一带又遭了蝗灾,粮食减产的事来的,因今冬小王子或许会进关抢掠,宣大一线乃至陕西、安徽各地的粮仓都是不好动的,江南一带今年的收成也不算好,各地互相扯皮,他不敢擅作主张,只得拿来问朱厚照。

这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朱厚照也不敢怠慢,洗过手拿了户部的册子认真看了起来,他是看惯了乐琰手里的阿拉伯数字的,看这些大写的文字,总觉得碍眼,草草看完了,皱眉道,“今年草原上干旱,小王子是定要南下的,宣大一线的粮仓一个也不许动。贵州那边的赈灾粮就让京畿这边把今年种出来的红薯带九成过去如何?十分之一留种,这东西我算是发觉了,好处多着呢,一生十,十生百,又不需要多少力气侍候,还耐得旱,明年这个时候,贵州人就不叫饿了。”

这样处置也算得当,只是路上消耗的力气,要多了些,李东阳与进来的刘瑾商讨了下,都觉得不错,便现场写了文书出来,又商讨在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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赈灾的人选。

红薯这东西,乃是乐琰一再强调抓紧的物事,刘瑾近日不欲再多与乐琰生事,以免气着了她朱厚照又不肯出宫,再说,这东西也实在是贱得厉害,绝无利可图的,便闭了嘴不抢这个苦差事。李东阳寻思了半日,说了几个人名,都被朱厚照否决了,别看他成日里一付惫懒样子,但对天下的官僚,却还是知之甚详的,又磨了片刻,他才道,“是了,皇后成日里和我念叨那个什么王守仁,说他是当世大才——也不知道谁和她说了这个老头子!他不就在贵州?既然这样,就让他协办,巡抚蔡金督办就是了,若是办得好,就放到江南做个地方官也罢。”

只是皇后的一句话,王守仁的仕途就由黑翻红,李东阳心中暗自惊异,但这人他也是心中有数的,前吏部尚书王华的儿子,他的师弟杨一清许为宰相之才的,因此只是随口说了几句:如此与规矩不合,就把事情放了过去。刘瑾却是极度不悦,王守仁在正德元年上过奏折弹劾他,那篇奏折写得极是刻毒,直到三年后刘瑾都还记得里头的字句,当时他恨得把王守仁贬黜到贵州一个鸟不拉屎的荒凉地方不说,还买了杀手要在路上杀他,只是到底被逃脱了。如今这个人要再度被起用,岂不是直掀了刘公公的逆鳞?不过碍于是乐琰的意思——想必朱厚照已是知道了他与王守仁的公案,一时倒不好说什么的,也只得忍气吞声地应了。

朱厚照又翻了翻案头的册子,问道,“日本那边的情形如何了?还是那样打得不可开交的,惹得一群群倭寇到东南来滋扰?”刘瑾忙笑道,“正是呢,也不知道这一群倭人成日里打个什么劲儿,那么屁大点的地方,也内斗得不可开交。”

李东阳也自莞尔,但他与刘瑾虽然面上友好,这种时刻,却还是有些自矜身份,便先告退了下去暗地里安排不提。朱厚照这边与刘瑾说话,因他想到了日本,就想到了鞑靼,心里只恨不得插上翅膀,到边疆去杀退鞑靼,剿灭倭寇方才爽快,但鞑靼在边境已经成了气候,要彻底消灭,并不可能,要和倭寇打,又少了海船,一时心痒难搔,又问道,“派去与那伙葡萄牙人学语言,学航海的人,安排得如何了?”

在这事上,刘瑾的立场倒是与大臣们一样,不希望皇上把心思花费在这种事情上,他甚至也很不鼓励朱厚照在武事上用心,就怕自己得了个王振的名字,因此找了几个借口搪塞过去,见朱厚照不再问话,而是起身要进后院去看皇后,便乘势告退出来,上轿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时间:

那么这边就介绍一下王守仁如何?守仁哥身为明朝第一思想家那当然会在之后出场的啊哈哈哈哈哈!叉腰大笑,他也是我最喜欢的明朝人物啊啊啊!守仁哥一生的精彩事迹实在是太多了,我就不摘要介绍了,直接给吧。只能说守仁哥实在是能文能武!出将入相级别的牛人!一生人他带过兵,创过学派,以一个心学动摇了一个朝代,实在是堪比马克思的牛人啊!如果不是他有肺病,实在是完美到巅峰了。(而且又很爱妻子诸夫人),推荐大家一定要去看看他的生平哦!我认为他虽然不是正德朝的宰相,但的确是力压杨慎唐寅的风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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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张美美的美...

且说刘瑾这边,出了宫打道回府,便叫了吏部尚书张彩与余下的几个心腹来商议了半日,为王守仁寻了几个对头做钦差——这所谓的对头,无非也就是刘瑾自己的爪牙。这样的事,刘公公做来乃是得心应手,自不必多说。如此过了数日,这一日张彩忽然来寻他,道,“干爹可曾知道,两日前,咱们与皇上在校场那头议事时,那位出了内院,到外头院子的后廊下散了半日的步?”

刘瑾最近虽然还不能如往常般时时得见天颜,但朱厚照对他的态度,倒是好了不少,这几日他都在豹房打转,力图重新获得朱厚照的欢心,对乐琰的关注,难免就少了些,闻言一怔道,“有这样的事?男女大防,乃是不可不谨慎的事,你可别乱说。”

张彩想的与刘瑾却全然是两回事,见刘瑾执迷不悟,急得跳脚道,“干爹啊,当时唐寅、杨廷和并李阁老都在那里等着皇上呢,这位要是和唐寅说几句话,倒还好了,偏偏我找了那日在小院里当值的内侍来问了,都说当时唐寅一直在窗户前看风景,倒是不曾看到他与谁说话。”

“这不就得了?坤宁那位,自从有了身子,行动就难以捉摸的,大半夜的起身要吃宫外的小吃,也不是第一回了,自从太医说了要多多在走动,她日常就常常在后廊散步的,那一带风小些,也不大冷,这有什么不对的?”刘瑾不以为然,冷笑道,“难不成你还以为杨廷和会和她一气?这位杨学士的心思精着呢,他现在是两边都不想靠,若是咱们这边他都不愿应酬,你还以为他会愿意搭理皇后不成?”

他的话仍有道理,但张彩仍有些不放心,想了想,又道,“干爹为何不再仔细查问一番,以您的身份,没准还能问出更多呢。”

“往常看你也是个懂事的,怎么今日这么的不知进退。”刘瑾皱眉斥道,张彩忙跪下谢罪,他是有功名的人,自从投靠了刘瑾之后,便出了不少好主意,刘瑾也不想让他过于难看,见张彩服软了,便也就扶起道,“你虽然聪明绝顶,但终究还是少了几分火候,现在咱们正是有些摇摇欲坠的时候,多少人的眼睛盯着?坤宁一向把自己住的这两个院子把守得滴水不漏,现下那院子里外把守的太监,全是谷大用的人,我们的人要到下旬才能轮换上去,此时去问,只是自讨没趣,将把柄泄露给了谷大用知道。在这个时候我还去打探内院的事,皇上知道了会怎么想?咱们可是还愁着难惹皇上生气,非得要凑上去挨巴掌?”

他这番话,鞭辟入里,张彩也不由得叹服,低头筹划了半日方才叹道,“只是我心中不知怎么地,总是说不出的不安。自从坤宁传出了有孕的消息,不知怎么的,就觉得皇上离咱们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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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意越来越深不可测了似的……”

“这是皇上惯用的御下手段,你侍候他的时日,终究是短了些,被吓住也是难免的事。”刘瑾却是胸有成竹。“咱家是皇上手下的一条狗,为他做的都是肮脏的事,因此才不讨人的喜欢,但这条狗,乃是皇上亲手喂养长大的。他再不喜欢咱们,也不会让别人随意收拾了,坤宁其实并不足为惧,皇上的心思清明着呢,纵使宠爱她,也不会过分的。怕的,就是阁老们逮着了眼下坤宁霸宠后宫的时机,对咱家出手——可你看李东阳那个老头子,像是有这个念头的?昨儿我见到他,一口一个刘大人,两边直是亲热无比,就算他有这个念头,现下皇上不过三四天才与他见一面,咱家也都在一边的,他上哪儿进谗言去?”

张彩仍是愁眉不展,他与刘瑾不同,在官场历练了多年,乃是个滑不留手的老油子,仕途一直不算得意,后来咬牙阿附了刘瑾后,便官运亨通,不过半年多时间,就巴结到了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巧得很,上一个吏部尚书焦芳,现在已经入阁,也是刘瑾的人,张彩想要再进一步,便要扳倒焦芳,因此建功立业的心情,很是急切,对刘瑾的事,倒比对自己的事还上心些,咬牙苦思了半日,只觉得刘瑾的话说得不错,皇后现在是养胎的重要时刻,能做出什么事来?恐怕唯恐得罪刘瑾还来不及呢,就算她是个蠢人,一心只想乘肚子里有龙种的时日里耀武扬威,皇上也不是个蠢的,只要他心中仍有刘瑾的位置,刘瑾就算看起来再危险,也不会真的倒台的。只是再四考虑,他心中仍有隐隐的不快,只不知道到底是出自哪里,但见刘瑾已有些不耐,只得把此事按下,笑道,“说得也是,干爹就如那不倒翁般,就算一时有些不得意,也终于会起来的。”

刘瑾大为舒心,哈哈笑道,“可不是?当时三相除八虎,是何等的危——”他忽然不肯往下说了,张彩心知肚明,在心底不屑地一笑,心道,“那件事,还不是夏皇后网开一面,放你们进去见了皇上?阉人,终究只是条只懂得咬人的狗。”但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又奉承了几句,两人方说起了王守仁的事,以当下刘瑾的威势,依然要容得这个当时侮辱过他的小官重新崛起,刘瑾一说起他就心情大坏,挥手道,“真乃狗仗人势,不过是不知道哪里找了门路,把话说到了皇后跟前,便能再度起复——我刘瑾要让他再升一等官,便不姓刘!”

张彩心中一动,徐徐道,“皇后在深宫中是如何得知这人的名字的,公公看,能否做些文章?”

“你是说——”刘瑾瞪大了一双老眼,略带丝惊喜地望着张彩,张彩微微一笑,低声道,“皇后乃是妙龄少女,虽然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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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无缘得见,但据说也是生得和天仙一般的,就算这王守仁年纪大了,出京的时间也久了些,不好做得文章的。但唐寅岂不是托庇于皇后的麾下?他年纪也不大么,又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两日前才一进宫觐见,皇后就出来散步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暧昧地笑了起来,刘瑾瞪着他,半日才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这样下作的点子,你也想得出来?皇上知道了,怕是你连块皮都剩不下!别以为皇上宅心仁厚,就没有冲冠一怒的时候了。这话要传到第三人的耳朵里,你就等着瞧吧!”

说完,这老太监也不解释缘由,摔了摔袖子,竟是径自走开,张彩呆在原地作声不得,半日才悻悻地自出了刘瑾的府邸,众僚属见张彩神色不对,知道他在刘瑾处定是碰了钉子,一路上一句话都不曾与张彩说,唯恐碰钉子。张彩闷着一团邪火到了家中,与妻子说了几句话,便去偎红倚翠,在他的温柔乡里消磨时日。他生性好色,这大半年来也物色了不少美貌少年少女放在家中泻火,甚至那个张美美,也是他买来再转送给刘瑾的。张彩在最喜欢的一个叫丽丽的娈童怀里胡天胡帝了一会儿,直把那娈童闹得眼似春水,盈盈欲滴,这才稍微气平,起身冷笑道,“死阉人,有朝一日,爷爷要你叫声爹来听!”

丽丽是个会凑趣的,此时便挨到他怀里,一边揉揉蹭蹭,一边媚声道,“老爷到了我这里,就不许提那些丢人败兴的事,把那丑得让人见都见不得的老太监提出来……”

张彩听得他的话,一时来了兴致,与他恩爱了一番,方才抽身出来,找了几个同僚出去买醉,享受那青楼的韵味,又自与家里不同。直到半醉了两厢方才分手,张彩也不要人扶,自己跌跌撞撞地走到自家宅子南边两个街口外的一条小小胡同里,寻了扇油亮的红漆门,拍门叫道,“你张大爷来啦!”

当时北京八大胡同附近,都是明娼暗门子,这里离着八大胡同并不远,因此众人都不以为意,张彩靠着门等了一等,又不耐烦起来,叫道,“张美美,你狗眼看人低?被、被皇——”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生得俏丽温婉的青衣小婢便拉开了房门,张彩一把推开她扬长而入,几步走进内院,那小婢忙追上来陪笑道,“奴婢与大爷掌灯。”

张彩醉醺醺地道,“这个院子还是我的呢,我要你掌灯?”虽然如此说,但也是扶了那小婢,一路看着花木扶疏的景致,一路弯弯曲曲地走到院子深处,上了绣楼,只见一人背对着他正在梳头,只穿着小衣,露出那雪白的一段脖子,真是销魂蚀骨。张彩不由得就咽了口唾沫,上前要摸,又不敢,那人虽然没有回头,却似乎知道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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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寒声道,“你敢?!”

“怎么,刘瑾摸得,皇上摸得,我就摸不得?”张彩反倒被撩起了性子,一手就滑进了那人的衣下,那人反手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自己披了衣服转身冷笑道,“衣冠禽兽。”

张彩被打得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酒倒是醒了大半,张美美虽然出身于他家,连张这个姓,都是张彩随手给的,但现在已非当日的吴下阿蒙,正是刘瑾手中最得力的棋子,若是真把她惹恼了,一状告到刘瑾那里,他也落不着好。因此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惊出了一身的冷汗,陪笑道,“是我莽撞了,美美别生气。”

张美美见他服软,反倒觉得没趣,伸了个懒腰笑道,“人家又不曾真的怪你,做这个样子,给谁看?”说着,那白皙的纤纤玉足,便慢慢地爬到了张彩裆边。

张彩正想着如何贿赂那婢女,又兼今日已连战数场,一时竟是疲不能兴,张美美呸道,“那你还闯进来干嘛,只是看着?”

说着,哼了声,又转身对镜梳头。张彩越发没趣,但他到此,已是完全被张美美吊住,一时也舍不得就走,便靠在张美美身边不远处,看她梳头。

两人静了一会,张美美这才自言自语地道,“坤宁那位,现下也有五个月的身子了吧。”

“可不是?他也算是个痴情种子了,竟忍耐到此刻,还不曾来寻你。”提到这件事,张彩便精神一振,凑近了张美美轻佻地道。却听得啪地一声,脸上又着了一掌,倒是不疼,说是打,倒不如说是摸他,张彩□的小兄弟,便有些不甘寂寞,他不敢再挨近张美美,后退了一点点,连连吞着吐沫。

张美美在灯下支颐看着他,冷笑道,“胆小如鼠。”转身束起头发,张彩苦笑道,“美美不要撩我。”他凑到张美美身边,有些不甘地道,“算来,你与他那一夜,也有两个月了,肚子可曾有什么消息?”

张美美握着象牙梳的手,就顿了顿,偏首看来,媚眼如丝般道,“你猜?”

她这样看来,张彩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握住她的下巴扑上去对了个嘴儿,半晌才分了开弹道,“你若不是出身于农户,谁知道当今的皇后会不会是你——我也拿不准我是希望你有,还是没有。”

张美美现在的身价,已经非同往常,张彩会这么说,足见得是大有情义了。张美美目光一闪,弯下腰握住了张彩的尘柄,果然已是坚硬如铁,她抬眼向上,横了张彩一眼,风情万种处,即使是见惯场面的张彩,也不由得色授魂与,只是他仍有一丝理智,急切道,“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快住手——”接下来,他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良久之后,张美美才从他身上爬开,理了理乱发喘息道,“今日的事被刘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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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你我都不脱一个死字,你晓得怎么说的了?”

张彩面若死灰,半晌才叹道,“张美美,我实在是小看你了。”他慌忙起身穿戴好了,转身出门又翻身回来问,“那婢女你务必不要叫她出去乱说。”

张美美冷笑道,“还用你说?滚吧!”张彩便如丧家犬般夹着尾巴灰溜溜地滚了。

他到家之后,半日才惊魂甫定,第二日起来便拉起了肚子,忙请了医生来把脉时,只说是他昨日纵欲过度又受了惊吓,酒醉回家被夜风铺面一吹,寒气不化就下痢了,也不过是卧床吃两贴药而已。正巧今日是冬至,朱厚照本来提前三日就要去斋宫斋戒的,但硬生生要到了今早才带着百官去祈年殿祭拜天地,这是大事,刘瑾也要跟去的,却不见了张彩,派人来查问了几次,张彩只得托词解释了,又与焦芳打了招呼,自己在家专心吃药休养。

他自己常年酒色,早被掏空了身子,吃了药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一时只听得有男女对话声,男声赫然便是刘瑾,他睡得本来不踏实的,此时疑惑起来,想道,“他不是随皇上去天坛了?”半天挣扎着醒来时,房里除了他妻子,却又没有别人。

张彩的妻子见丈夫醒来了,忙拧了一把手巾递过来道,“你在梦中出了好多冷汗,刚才刘公公进宫,顺路进来看你,都没能叫醒你——做了什么梦被魇住了不成?”

“进宫?他进什么宫,他今日不是要去天坛?”张彩皱紧了眉头追了一句,张夫人想了想,笑道,“是皇后拿住了他的错处,要给他没脸呢。说是今年秋收时派出去的管庄太监有了错处。”

皇后把内承运库把得极紧,张彩也是知道的,以刘瑾的作风,的确可能授意那些管庄太监为他敛财,这可就犯了皇上的忌讳了,皇后要拿这事发作他,皇上是断断不会拦着的。张彩想了下,反倒放松下来,呢喃道,“到底是妇人,这么兴师动众地把刘瑾叫走,就为了在群臣面前给他个没脸,呵。”说着,回念一想,又直跳起来,连声道,“不对,不对。她今年不是把内库交给太后管着?自己不曾亲自过问?”

“皇太后也不懂这事儿,有了差错,还是皇后倒霉呗。”张夫人不以为然,说了一句,张彩待要再说什么时,又大泻起来,只得在马桶上连声叫人去追刘瑾,只是这时刘瑾早去得远了,哪里还追得上?张夫人不解他的担忧,捏了鼻子远远避到了一边,心里只觉得张彩十分的乖僻而已。

却说这边刘瑾,因为朱厚照不在宫里,就存了十二万分的小心,打听得皇后在西郊水云榭赏秋,便不敢在别处多做停留,加紧脚步到了中海岸边,自有宫女渡他上去,这水云榭乃是中海小岛上的一个敞轩,四面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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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秋天,就是有名的太液晴波典出之处,刘瑾在船上便遥遥见得水云榭窗门紧闭,就觉得有些不对,试探着问那船娘道,“娘娘说是要赏秋,怎么不开窗?”

那船娘手脚灵便,一边划船一边笑道,“娘娘的心思,哪是我们猜得透的,许是到了里头,又觉得风大了吹得头疼。说起来,也是到了冬至了,赏秋不大是时候。”

刘瑾心中便有些疑惑,一时也不多说,从小渡上去了,直入水云榭里,只见乐琰身穿大红色百子衣,端端正正地戴着狄髻,插着头面,斜靠在一张躺椅上,蹙眉对刘瑾道,“公公叫本宫好等。”眉眼之间,竟是轻愁无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

我为什么到要倒台的时候再来介绍张彩?

张彩是刘瑾一党里比较被关注的人物,他算是比较有脑子的知识分子了,可惜跟错了主子,也是被凌迟的,一个著名的特点就是好色,所以在这个不是以政治斗争为主要内容的文里,他比焦芳戏份多点哈哈哈,下面是关于好色的他的几则小逸事。

其人能言善辩,文词敏捷,仪表非凡。《明史》载其“高冠鲜衣,貌白晳修伟,须眉蔚然,词辩泉涌。”初入朝为官,屡有直声。风流倜傥,为上下所推服。清初大文豪,大学士王士桢(即王渔洋)在著作《苑洛见闻录》中称:“……彩迁止逆谨功德数事,谓大学士焦芳导瑾为恶,刘宇首恶附瑾,彩皆劝退之,如是不下十余条……”。其人好色,《明史》本传载“性尤渔色。抚州知府刘介,其乡人也,娶妾美。彩特擢介太常少卿,盛服往贺曰:‘子何以报我?’介皇恐谢曰:‘一身外,皆公物。’彩曰:‘命之矣。’即使人直入内,牵其妾,舆戴而去。又闻平阳知府张恕妾美,索之不肯,令御史张禴按致其罪,拟戍。恕献妾,始得论减。”

又,张美美是女生哦XD,猜男生的都错了,赌注没收~大家猜猜美美为什么要与张彩那啥那啥,嘿嘿。

100

100、刘瑾的痴...

刘瑾心底咯噔一声,知道今日恐难善罢,他乃是靠奉承别人为生的人,虽然与乐琰一向不怎么亲近,但也知道这位皇后若是怒容满面,倒不用害怕,她会愿意让你看着她的怒容,便是还有要用你的地方,要敲打敲打你,但若是连怒容都没有了,那才叫可怕。乐琰几次立威,都是这个神态,因此一露出来,刘瑾便知道她是有备而来。

“因之前已是随着皇上快走到了天坛,回来得难免迟了些,请娘娘恕罪。”到底乐琰是主子,虽然真刀真枪,刘瑾未必怕她,但乐琰现在挟肚中孩儿的威势,刘瑾也只得将姿态放得低无可低,他作势跪拜下去,见乐琰没有来扶,便咬了咬牙,货真价实地磕了几个响头,方才听得乐琰轻飘飘地道,“算啦,本宫嫁进天家,也有两年多了,这还是第一次受刘公公的响头,过去的那点恩怨,就让它过去好了。”

她这样好说话,倒是出乎刘瑾的意料,刘瑾呆了呆,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想法,面上自然是做得滴水不漏,又惊又喜似的,半日才扭捏道,“娘娘的心胸,实在是宽大……刘瑾感激不尽!”

乐琰轻笑了声,随意道,“坐——你还没吃过早饭吧,这么大的年纪了,也不知道为国为民保养自己?这里有些点心,先用了咱们再说话。”说着,芳华端了一盘子的细巧宫点上来,刘瑾谢过了芳华,方才拘束地拿了几块豌豆黄胡乱吞咽下去,乐琰见他住了口,便笑道,“但有些话,还是得与刘公公分说清楚的。”

刘瑾知道戏肉来了,忙擦拭了嘴巴,端端正正地坐直身,一付恭敬认错的样子,低声道,“请娘娘教诲。”

乐琰笑道,“教诲么,倒也不敢。”她望着刘瑾,目光渐渐变冷,声调转厉,沉声道,“只是秋季已经要过去了,该收的庄稼,刘公公觉得是不是到了收割的时候了?”

刘瑾一惊,望着乐琰冷沉的面容,一时竟有些害怕起来,躲闪道,“奴婢不知道娘娘的意思。”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刘公公再躲躲闪闪的,岂不是很没意思?”乐琰望着窗外的秋景,微微加重了语气。“刘公公主管天下事务,乃是宦官中的头号人物,可知道弘治十八年与正德三年,太仓银库里的钱少了多少?”

刘瑾的心,仿佛沉浸了无底深渊,又好像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今天是彻底无法善罢甘休,图穷匕见的时候了,而他,已经彻底落在了下风。

“奴婢不知道。”他干巴巴地说,仿佛这就能减缓乐琰的攻势。

乐琰微微一笑,摊手道,“我也不知道。”刘瑾才一愕然,她就续道,“但我想,这数字并不会太好看。自皇上登基以来,天下的民风,也随着上头的政令一再变化,而随之浮华躁动起来。总的

100、刘瑾的痴...

来说,除了江南一地,仍然因为丝织业而繁盛兴旺之外,全天下都不大太平。”

刘瑾哑口无言,乐琰的说法,已经算很是客气的了,当然在这方面他也无法瞒人,乐琰手里的锦衣卫这几年并不是吃干饭的,说到天下的情况,乐琰与他一样,都不是聋子瞎子。

“当然,饿死的人口,倒是不比往年多,在这点上,红薯的确是帮了不少忙。若是今年在云贵一带能够推广,或许当地的野人,明年就不会再闹事了。”乐琰仿佛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平摊着双手放在眼前,仔细打量着自己的指甲,徐徐地说。“但皇帝这个字眼,在黎民百姓心中,已经由明君,转为了昏君。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

“……皇上年少贪玩……”刘瑾咽了口吐沫,只觉得口中发干,心儿狂跳,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乐琰句句话都说得很客气,可惜句句,也都是那样的一针见血。朱厚照登基之后沉溺玩乐,疏远大臣,这都是有目共睹的事实,让他睁眼说瞎话,也没什么意思。他晃了晃脑袋,勉强提振精神,这才说,“刘瑾没能尽到劝导的职责,的确有罪。但娘娘也别忘了,皇上有再多的不是,也是您的夫君。夫君,就是您的天,您可不能说他的不是。”

“刘公公的言辞,终于便给了起来。”乐琰也不恼,剔着指甲悠悠闲闲地道,“是,我也有罪,可我的罪与刘公公的罪比,孰重?”

“……这……自然是……”刘瑾无言以对,乐琰自嫁入天家以来,当然也不是没有出过什么篓子,但和他的所作所为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他忽然觉得往常如泰山般稳固的根基,其实只是纸糊的假象,乐琰这么轻轻一戳,就让他汗流浃背,直如坐在针毡上似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跪,更不是。“娘娘是什么意思,不妨直说!”

乐琰依然保持着沉稳的风度,她端起一边小几上的茶碗,啜了口温热的茶水,满意地叹了口气,这才道,“其实我也没什么意思,刘瑾,本宫倒不是和你客气,其实天下间最能懂你的人,是我。”

刘瑾一下瞠目结舌了,他已经被乐琰牵住了鼻子,此时他正想着:我与她几乎是不共戴天,她也好意思说天下最懂我的人是她?

乐琰轻声道,“刘公公,其实你是个很可怜的人,你权倾天下,可是天下人都看不起你。就连你的党羽,都在心底暗暗地瞧不起你这个阉人。你富甲天下,可你的钱连一个铜板都不是你的,你心底明明知道,这些钱,是准备着留给皇上的。你为所欲为,可你知道你是天下最不自由的人,不论你在世时做了多少,不论你做的是不是于国于民有益的好事,可等你死后,它们都会烟消云散,不过两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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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记得你?念你的好?没有人,不会有人的,因为你不过是皇上的一条狗,一条爱咬人的狗,当要杀你的人实在太多,皇上顶不住要放手的时候,就是你倒台的时候,到了那天,没有人会帮你,只会有人争着来踩你……你其实是全天下最可怜的人,是不是?”

刘瑾紧紧地闭上嘴巴,这个老太监虽然还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但这平静也已经露出了裂痕,乐琰望着他同情地摇了摇头,“在心底,你知道我说的是对的。可你又有什么办法呢,从你净身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注定了这个结果。阉人能如怀恩、高凤般善终的,又有几人?有良心的如张敏,二三十年后,还有谁记得他。”

“娘娘说得不错,我们做阉人的,都是苦命人,头系在腰带上做事……我们哪里算是人呢!”刘瑾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的语调就像是在哭,但那张皱纹纵横的老脸上却并没有泪水,取而代之的,是让人有些骇然的平静表情。“子孙根去了的那一刻,良心也就跟着去了,为了能往上爬,咱家是花了多少心思……为的不就是发达的那一刻衣锦还乡耀武扬威?娘娘你同我刘瑾谈良心,同一个阉人谈良心,不觉得太没意思了些?”

乐琰扯起唇角,也坐直了身子,直盯着刘瑾道,“可你终究是有些良心的,大明朝最没良心的人不是你,是……是一个你还不认识的人,你终究是想要为国为民做些好事的,有这颗向上的心,你就算不得是没有良心。也所以,我还坐在这里与你说话,没有直接下手除掉你。”

刘瑾寸步不让地与乐琰对视着,似乎在掂量着乐琰的斤两,水云榭中的气氛,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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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永站在岸边,面带忧色地望着水云榭紧闭的窗门,喃喃地问谷大用道,“你道,事儿能成吗。”

谷大用眼中露出杀气,做了个劈砍的动作,恶狠狠地道,“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娘娘说得那么有谱,到最后若是成不了,第一个死的就是她。咱们的头又算得了什么?”

乐琰与刘瑾,相当于是被紧闭在了这水云榭中,只有芳华一人在渡口的小船上等候,但从她的表情来看,她对那两人谈些什么,也是完全的茫然。毕竟,水云榭窗门紧闭,声音,的确不容易外泄。

而乐琰与刘瑾在谈什么,能谈什么呢?谷大用不理解,张永也无法想象,在他们心里,似乎乐琰应当一刀把刘瑾放倒,又或者派人强灌他一口鹤顶红,一了百了。而剩下的一切,自有她去担当,他们只需在家中安坐,等着被晋升。毕竟为了今天,他们已是私底下筹备了一年有余。但,即使事实也的确如此,这里并不需要他们,这两人仍然来到太液池边,凝视着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分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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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煌的水云榭,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乐琰站起身,抚着肚子感叹道,“若没有这个孩儿,我也未必就敢出手……刘公公之所以能安坐到现在,便是因为我的怯懦。”

“原来娘娘早就安了杀我的心思。”刘瑾走到乐琰面前,跟她并肩而立,望着仅仅打开了一线的窗户,这一面向着的,是空无一人的南海,岸边树林中,依然有红叶飘下。这还是刘瑾第一次站在了与皇后齐平的位置上,尽管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与朱厚照之间早就不分尊卑上下地胡闹过多次,但与乐琰之间,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完全平等的对话。“是从多久前开始的?”

“见到你的第一眼。”乐琰实话实说。“当时我就知道,若是放任你得势,必定将为天下埋下隐忧。但我也知道,你是一定会得势的。”

“为何。”

“因为皇上想要你得势,需要你得势。”乐琰简短地回答,“刘瑾,你实在是太宠皇上了。”

刘瑾垂下眸子,“刘某愿闻其详。”

“没什么好说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刘瑾你原本就是这样贪婪的人吗?太监喜欢勒索钱财,乃是人之常情,可正德二年之后,你为什么还要四处索贿?你家里的金山银山,早已够你吃八辈子还有剩,你是为了谁?为了你的干儿子?”乐琰失笑,“你是为了皇上。”

“是啊……我刘某人就是皇上的一条狗,为他找肉,我不做,皇上也会找人做,那为什么不是我?!这世道就是如此!高凤身价巨万,没人说他,满朝廷谁不知道我迟早倒台,这些钱迟早进内库,可为什么那些人都看不起我?!”刘瑾抬起头,几乎是大喊着自问,又似乎是在质问乐琰。

乐琰皱紧眉头,提高了声调,“可你太宠皇上了,你看着他长大,他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从不想想这样做是对的还是错的。他聚敛民财有什么用?他是天子,天下都是他的,可你不曾说他半句不是,说过半句道理。你怕失宠?你知道皇上多情重义,你不怕失宠,你怕他失望,你不忍、不敢、不愿让他失望,可你让天下人对你失望了……我要杀你,不为了你在官场上的所作所为,只为了你让天下的黎民百姓,对皇上失望了。”

“你是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夏二姐,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刘瑾深吸了口气,首次露出微笑,“你要杀我,无非是因为我分了你的宠,让你不能为所欲为,不能霸宠后宫,不能插手朝廷,惑乱皇上!”

“不杀你,我也为所欲为,我也能霸宠后宫,你以为以我夏乐琰的能耐,区区一个男人,我会守不住?我把朱厚照一脚踹开,他也会爬回来求我收留。但你说得对,刘瑾,我要杀你,是因为你分了我的宠,你仗着皇上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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