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睫毛上也染了香屑,因痒痒,眨了几次眼,元天寰又说:“这个月你与师傅们相处融洽,朕心甚慰。朕知你还有两个念头…看看朕猜得是否准。若猜准了,你帮朕做两件事可否?”

我忍不住笑了:“哪有那么神,你能钻到我的心里去不成?过于多智,就是妖精了。”

他也带了一丝笑意:“妖精,特别是老妖精,是要修炼出来的。”

我笑歪着头,忽然意识到过于活泼,赶紧闭紧了嘴。

元天寰转身走向那座废弃的明光殿,向我招招手:“怕黑么?”

我壮着胆子:“不怕。”其实我心中对“闹鬼”殿堂发憷,但元天寰面前,打肿脸也要宠个胖子。元天寰到殿门前,手里变戏法似多了把钥匙。吱呀一声,门洞开了。一股陈年香气扑面而来,月光下可见精致陈设,金蔓花砖上薄苔搬浅灰。帷幕里,象牙白的月影呼之欲出。

我咳了几声,并不是咳嗽,而是…怕了。元天寰将一扇镜子前推开:“跟朕来,要走一段黑路。”我大胆跟着他走了下去。黑暗中只有我们的呼吸,还有他沉稳的步子,我又咳嗽了几声,元天寰才点亮了火折子。暗道除了平整的凿壁,并不见特别。走了约半个时辰,尽头是道檀木门。元天寰敲了几下,木门开了,我进入到一个广阔的画堂之中。

周围有五联屏风,画着五岳风景,都有元天寰题跋,记载着某年他登某山。

我好奇的问:“都是你画的?这里是你的内殿吗,七夕时候你告诉我有一条暗道的。”

元天寰点点头:“这是朕近年偶然发现的。朕儿时,父皇生前常身染桂花香,想必也用过这条暗道。”他用手指触着离我最近的一幅:“此为四年前朕泰山封顶图,主峰上面两个人,一个是朕,一个是五弟。只有我俩上到最高。”图上的小阿宙挺着胸,伸出手臂指向远山,脸璨若霞,怪招人喜欢的…我赶紧偷瞥了元天寰一眼,他已走到巨大的书案前:“朕知道:第一你想吃桂花糖,第二你想看宫藏的图书,是不是呢?”

他竟然都说准了!我今天一整天都想着青城山吃过的桂花糖。至于图书,我确实问起过善静尼,她说宫中的图书珍品全在元天寰居住的太极宫内,我便打消了那个念头。我顾不上他,欣喜的跑进屏风里,里边真乃汗牛充栋,古籍善本,满目琳琅。我用手掌碰书,不禁微笑,元天寰跟长辈一般道:“小孩子这样喜欢书,除了你,就是上官师弟吧。五弟聪明,可读书不求甚解,只有春秋被他翻烂了。”

我打开一卷战国策:“上官先生也来过这里?”

“是。他倒不是来看书,读书万卷,再读就酸腐了。有时他到这儿来与我议事。”

“又要打仗了,这次是谁呢…”元天寰可谓“马上天子”,其继位来征战不休,北朝因为他就像古代之秦国,强大的铁蹄让人畏惧。元天寰指了指正前方的一张地图。那张地图,我十分熟悉。我,上官,都有一张。元天寰解释道:“五弟也有一张,朕今秋确实有意北攻。从古至今,多是北统一南,从地图上看自上而下的统一。朕取得山东后,南朝人心惶惶。大将萧植等一再加强淮水防线。可朕北方也有宿敌,至今无法安枕,北方有柔然汗国三十万的人马。柔然汗国有柔然,羌,东胡,高车和蠕蠕人。这些民族骁勇凶悍,北朝历代都无法彻底打败他们。朕的祖父曾御驾追击他们到漠北,俘获牲口几十万。但他们逃得太远,还是无法一网打尽。不平定北方,朕全力攻南,就可能受到夹击,也可能亡国。今春与朕尚相安无事的老可汗暴卒,新可汗为他的侄儿。数月来,北方六镇就受到骚扰多次。新可汗野心勃勃,为了树立威信,一定会在冬天之前侵犯我边界。朕等待的机会也就来了。”

柔然汗国实力究竟多强,我因为身处南朝并不太清楚。只记得元天寰祖父显宗皇帝,戎马一生最光辉的业绩就是大败过柔然可汗,可惜也没有斩草除根。

我合上书卷,注视他说:“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元天寰从桌上取出一盒儿:“你只用桂花糖泡些茶就是了。”我以为他是开玩笑,他却认真的说:“过几天是兰若寺新塔落成的祈福会,皇族贵眷许多都要前去。你将是皇后。因我朝民众信奉菩萨,这样的活动你定要显出十二万分的虔诚来。朕近期杀戮气重,不宜冒犯,且又要秘密去北方武川镇巡视,你代朕去吧。第二,九月九日重阳节,朕决定在长乐宫外的林苑秋狝,事后按习俗要与兄弟皇族们饮菊花酒,请你当女主人设宴。众人对你因陌生而怀疑,你虽是少女,但务必要准备的尽善尽美,罗夫人自会暗中协助。”

他要我代他去寺庙献礼,又要我准备家宴…我一一默记下。战争迫在眉睫,他倒镇定。我从他手里接过桂花糖:“我定竭力。至于宫中…不要担心我。我会学着帮你。”

他面色不变,默然相对。长安一片月,后宫女子们在秋来时捣衣声一片凄切。我有所感触,元天寰也意迟迟道:“后宫中数百年积怨阴气太重,与你与朕都不利。椒房乃朕母后居所,她之箱奁,胭脂犹在。朕虽择立皇后,也不能忘记母亲。公主明春以后,就与朕一起在太极宫起居吧…”

我耳朵发烫,手下一松,心道:我们又不是民间夫妻…想到跟这人日夜相对,也不是滋味…我转眼去瞅墙壁上一尊萨珊国的彩色琉璃普贤菩萨像,一人多高的菩萨像嵌入墙壁,通体剔透,大象的两眼似乎是玛瑙所制,黑白分明,异常清亮。元天寰轻声说:“有意思吗?这本来也是一个机关,鲜为人知就是了。”

正在这时,老太监奸细而苍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皇上,上官先生求见。”

我望了一眼元天寰,他沉吟:“…召他入内吧。”

我近来没有见到上官了…难免腼腆,虽然元天寰所给的桂花糖…许就是他做的。我正寻思着回避,元天寰推我道:“你去摸摸大象的眼睛。”我照样去一摸,墙裂开一锋。原来墙壁内中空,可容一人。我藏在里面,元天寰在外人影一晃,墙又合上了。

烛光迎着琉璃,暗室内斑驳彩影,晶莹美丽。我缩在菩萨后,才发现大象眼睛缩了进去,留下个小孔,正好窥视外头。片刻后就见上官步入。天寰冰清,上官玉润。二人并立世间,旗鼓相当。上官脸色并不好看,倒是元天寰率先一笑:“你今夜怎么来了?坐吧坐吧。”他的声音比方才响亮多了,我察觉暗室会将话语声加高几倍。

上官拢手,似不胜秋寒,眉目倒更是被秋风洗得更清丽了:“我来是因为古怪的天象,你可别说你没看到。昨夜太白星有变,缓动而反角,这是不宜远战,且大凶的意思。你还是一意孤行要御驾亲征,于今秋攻击柔然帝国?”

元天寰又笑,不置可否。上官抽出双手,挺直脊背:“你已知秋季柔然将率先偷袭武川镇,你可向对方暗示你早作准备。那样以你威名,他们会三思后行。只要拖到冬天,你就可等明年再解决北方。”

“我不想等到明年。上官你知我的。我向来说打仗以人为先,地理次之,最后才是天道。天时无常,我的计划早就定下了。我不会因为凶兆取消大战。我成年后就取消了朝廷钦天监。任何妄言天道之人,在我治下都被罚作散播巫术。因为我就是不愿意有人说什么天时不利,影响我作战…你且坐下好吗?”

上官眉头蹙着,还是坐下了,他的眸子里有几分伤感:“我也知道太迟了。可从善如流,本来只是历代帝王收买人心的策略。你懂,但你不用,你装个样子也不肯。在四川,揭穿你身份那次我为什么流泪?因为连我都不知道元天寰就是你。难道你这样子不累么?我今天背着你做了一件事情,你怪我,我也认了。我已去过你五弟赵王元君宙的府上,试探他是否愿意代你出战…”

元天寰肩头一震,我也捂住了嘴。因为天象不利,上官就叫阿宙代替其兄北伐?阿宙太年少了…我踮脚,耳朵都贴在大象上,冷冰冰的,我迫不及待的想听元天寰的回答。

元天寰道:“这样…五弟怎么说?”

“他说:我知上官先生与皇上之谊。既然先生说对皇上大凶,我愿意代为出战。将军以死为荣,以国为家,义不容辞。虽然军事秘密不能泄露给他人,但君宙自当磨剑以待。”

元天寰淡淡的盯着上官:“你觉得我会同意?”

上官一笑,语调沉缓:“你五弟太小,官居太尉,却缺乏磨练。霍去病灭匈奴,初战跟他年龄也差不多,何况他还在四川等处从军过。为君者,保全自己才是保全国家。北朝历史上常有太后帝王因为彗星出现而杀死亲王,后妃来代替自己遭受不幸。你就让元君宙去漠北打个硬仗,又怎样呢?何况,我已经决定陪同他一起去。”

我惊讶于他的潇洒,还有说话时将自己和他人都漠然置之的冷傲。花前月下的上官,与此时的上官,真不一样。

元天寰突然哈哈大笑:“太好了。你也一起去!?霍去病二十三岁就死了,多半是累死的。我亲自养大的五弟要是十来岁就葬身荒漠…也算朝史浓重一笔了。你…凤兮凤兮,我早说了北方的战争你不用去,你的腿到了冰天雪地能行?上官,我是打算把你留给最大的江南战场的。若你也跟着一起阵亡…天倒是会笑了,可我还能仰仗谁?”他眸子燃烧,像是只老鹰。

上官愣愣听,猛站起来轻轻道:“你去,或者你五弟去,我都要随行。我上官是打定主意了,随你吧。”他离开,步子坚决,似樱花飘落,视死如归。

我膝盖瘫软,漠北之战艰难,从元天寰脸上倒是看不出来,但上官的严肃也明摆着的。上官是玉,阿宙是铁,帝国唯有元天寰百炼成钢。我是熔炉里的泥胎,还没有塑出形状。

我顺势跪拜在普贤琉璃像背面,心里有些盘算,便郑重行了一礼。

九月初六夜,大风不止。风弄檐铁,我剔亮银灯,以笔尖舔臂上血,在无量寿佛经上写下“圣睿十四年秋,弟子宁朝故武献皇帝之女,余姚公主炎光华以血写经,一心供养于佛前。伏愿父母并托生于莲华佛国并曦朝亿万子民同享福泽。”

我合上卷轴,吐了口气,用丝绢缠绕好伤处。谢如雅豢养的波斯崽猫溜进我的书房,直接跳上书案吃桂花糖水。我轻打了它一记头:“你是一只不君子的猫!”

如雅笑声先到,在窗外答道:“它本就是六王爷送来的,哪能规矩呢?”

我忙掩上袖子:“根本就不该收它到桂宫,每每抢我甜食吃。”如雅笑容总如雪晴。他把猫儿抱下桌子:“送礼人可厌,但猫是无罪的。姐姐,你看这个…”

他从香囊里倒出把莹洁的稻米,我眼睛一亮:“货都来了?”

他点头:“咱们到河南采买的新城稻米全到齐了,我自己去清点的,在稳妥地方储存好了。真要打仗起来,这些米可供全城人吃两个月。”他凑近桌面:“好米,上风吹之五里香。可惜北朝人喜食麦子。所以新城稻米虽然种出来,现今在北方只能贱卖。不过万一长安真要被困,这些粮食就可以救急,也许就是姐姐让北朝人接受稻米的契机。”

我环顾四周,如雅会意,把猫递给我,低声道:“姐姐,韦氏私库之财不急着动。采买大米,还有一千匹苎麻布,花了零头而已。皇上既给了你,就是相信你能妥善的用它。”

“你母亲谢夫人常说:女人必须有自己的钱。还好有你帮我管理…”我笑着瞅猫眼,一金一银,煞是可爱。可小猫急着往我手臂里钻,大约是闻到血腥味儿。如雅跟着猫瞧见我的袖管里,吸了一口气:“…姐姐,这又何苦来?咱们南朝的公主远嫁他乡,还需要通过这来得北人之心?”

“不,如雅,这次发愿是我真心想的。人心又不会因为一卷写经得来。北朝人远比我们南朝人要实际的多。你看这里贵介公子,人人爱好刀剑打猎,在我南朝,公子们都在赏花作诗。你这猫听说在南国会价高千金呢。可北国人只肯千金买马。”

如雅替猫搔头,叹息说:“这小猫断奶时,母猫就死了。因此元六送了来,我收了。哎,我要见我母亲,说不定要等南北统一时了。南弱北强,但北朝非是汉族,传国玉玺又在南方。南朝的人心又怎么收服呢?姐姐当了皇后,对皇上也是有利的吧?”

我一听传国玉玺,便故意捉着小猫的耳朵,转开话题:“重阳节宴会,我拟定的单子你看了?”

如雅笑如满月:“只管交给我办。姐姐明日去兰若寺参拜,真要穿苎麻布做的衣裳吗?”我微笑默认,如雅晃着头,拿出腰带里的筹码计算了一会儿:“哈哈。恐怕你一穿,这布立刻就会涨价了。”

如雅之音色,伴着檐铁叮咚,十分悦耳,让我想起江南的雨滴。

兰若寺号称“花之寺”,我也定要看尽长安之花。

--

次日,长安晴空无一丝纤云。通向兰若寺的路上,万人空巷。

元天寰在一场盛大的仪式中,将我推向了长安,推向了他的臣民。

若他事先告诉我会是如此隆重,我可能还会有些微茫然。

但是他没有。于是面对我从未见过的壮观场面,

我血液里皇女的冷漠,木然,就极其自然的遮挡在我和北朝人中间,成为我天然的屏障。

在热情的欢呼和虔诚的诵经声中,我的四驾马车在天子的驰道上前行,

年老的皇叔中山王,年轻的七王爷元旭宗,分别在我的马车左右骑马随行。

我好像看到了海市蜃楼,亦真亦幻。钱币和花雨,被仪仗抛向四周。

每张面孔都是兴奋的,陌生的,各种头发肤色,各种眸子的色彩,在阳光下交相辉映,

长安是胡族混血的城市,海纳百川的接受着所有的民族,

元氏王朝的混血,令南朝望而生畏,却令更多新鲜的血液涌向他们的都城。

在我敞开的车帘内,十二色缨络暧昧胶合着车前的黄金,珍珠,玉石,贝壳,

给我如初雪般的白衣投上花瓣一般的彩影,我的眸子望向任何地方,都似是金黄色的一圈。

难道人们看见的我,有着黄金的瞳仁?

他们纷纷对我下拜,还有人欣喜的合掌,好像看见了天神一般。

我庄严的坐着,不免悲哀:当人们都以为我是神的时候,我更意识到我是一个凡人。

我自私,胆怯,我不愿为了江山,男人,皇后名位,牺牲我自己的生命和自尊,

我是为了我自己的生命和自尊,才选择了皇后位。

虽然我还不是一个天神般男人的皇后,但他已经通过整个长安向我示威,

当我意识到这点,我就更显得冷漠和木然,但冷漠,也被人们以为是天神的特征。

天神无情,他们只用自己的意志支配凡间。

骆驼旁出现酩酊大醉的青年男子,他隔着老远对着我喊了些“胡话”,

没有人翻译给我听,但我可以从侍从们的脸色看出来。

他们要擒拿他,但我挥手宽恕了他。宽恕别人,是我正在学习的最高智慧之一。

我甚至有些感激他,因为他是唯一把我当成十五岁的普通少女的男人。

孩子们在唱童谣,还是那一段:

“黄河浪,东海潮,凤鸣俅,中宫笑。慧眼识得真龙面,得天下者得皇后。”

我真的微微一笑,人们更是看到了奇景,热情得能把已经消失的夏天重唤回来。

无数的人在叫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忽然发现,这首童谣,实际上赞美的并非皇后,而是那取得天下的男人。

兰若寺的五层浮图,成了黑色的塔影,两行秋雁,在塔尖竟形成一个箭头的形状。

向我炫示着这个尚武和崇佛皇朝的巅峰。

我刚下车,就有一个人走向我,在眩晕的嘈杂声中,他轻问我:“你忘记了南朝吗?”

我背脊上一阵寒冷,来不及思索,就回答说:“不,没有忘。”一抬头,那个发出警言的少年已经挂上了客气的伪装,是阿宙!阿宙也在兰若寺。他手里捧着一卷明黄卷轴:“公主先请,小王也是奉皇命来兰若寺塔内供奉圣愿的。”

元天寰的圣愿是什么?旗开得胜?更多的征服,我深深的盯了一眼阿宙的凤眼,

太好了。在他的眸子里,我还是一样的,而且没有那种巫术般属于神的黄金色光晕。

今天所有的人都用从未见过我般的惊异来看我,只有阿宙没有。

钟鼓齐鸣,我第一个向五层宝塔走去,手里拿了一只花环…

---

祭奠仪式之所以被认为繁重,因为它很像一次被重新演练的人生。

只是仪式有其他牺牲,人生只能以自己当命运的祭品。

仪式结束,王公贵族们被引到去观赏歌舞,还有西域来的戏法。

我则在尼姑的导引下,先进入佛堂边上的厢房休息。

在一大群女人中间,第一眼,我就看到一个贵妇人。

她非常美,即使过了盛年,她的美还像夏日正午的藤花,艳艳欲滴。

她媚眼如丝,有一种让男人疯狂,却让女人本能恐惧的风情。

还有种奇异的感觉,我仿佛本来就熟悉她,好像许久以前就见过她。

善静尼提醒道:“公主,这位是先帝之杨夫人。”

原来是阿宙的生母…怪不得我似曾相识呢。

她姗姗走来,与我见礼,在这里的女人中,除了我,就属她最高贵。

“杨夫人。”我微微还礼。

她拉了我的手:“公主,上次在掖庭匆匆一见,前些日子又蒙您送来桂花。您是这样的美,见了都能让人延年益寿。”她的美太锋芒了,我母亲比她更美,但不张扬。

我笑了笑:“夫人过奖。掖庭我只经过一次,实在有趣,因此记忆犹新。”

我记起了阴暗角落里蜿蜒的毒蛇。她还未答言,有个红衣少女扑上来抱住我的头颈:“公主,公主,你怎么不来找我玩?”

我看清是阿宙的妹妹元婴樱,就笑道:“殿下,你也可以来桂宫玩啊。”

元婴樱笑嘻嘻的拍手说:“好啊,让五哥哥陪我来,他也可以和你在一起玩了。杜哥哥给我一屋子好漂亮的男女娃娃偶人,可都不如你跟五哥哥在一起漂亮。”

杨夫人眸光一闪,拍她:“快别说傻话,叫人家南朝公主笑话。”

我若无其事的掠过她们,向其他女子点头,善静一一介绍,

一个女人,在这个时代,总是被介绍成某人的母亲,某人的夫人,某人的女儿。

我却偏偏避开家世男人,问些“你爱好什么乐器?”“近来读些什么书?”

“这个香是什么?”“中秋时在哪里赏月?”

最后问到的是帘幕内休息的六王之卢氏妃,她腹部已开始隆起了,兀自喘息。

我坐在她边上,捏着她的手,喂水给她喝,温存的责备:“你不舒服就不该来。”

她讪讪笑:“王爷让我来寺里走走,况且公主喜欢见到我。”

我笑着说:“那倒是。”一瞥,竟见她的袖子内隐有伤痕。

我压低声音,注视她问:“手怎么了?六爷纵情男色,竟至于此?”

她脸涨红了:“公主可别多心了…六爷待我是好的…我有身孕,王爷总要有人伺候起居,外面谣传…你总不该信的。”

我来北朝数月,只有她成为我的朋友,我之前从未提起过她丈夫的事,今日却没有忍住。

卢氏乃文烈皇后一族人,她们深受四德之教化,我…我握紧她手,用更低的声音说:“夫妇同体,面子上的东西总还要过得去的。你是大家女子,也要给他些威力…”

卢氏强笑点头,我也不好再多口舌。

元婴樱忽然把头钻进帘幕:“公主,六姐姐,我们玩藏钩,好不好?”

藏钩就是分成两队,每次有一队人传递玉钩,对方来猜在谁手中,猜准为胜。

南北两朝女子,都乐此不疲,还有玩此通宵达旦的。

我在南朝,冷宫就我和母亲两个人,从没有跟人玩过,但我还是不露怯的笑着点头。

等我真的玩起来,我才发现有意思,玉钩在谁手中,只看神色,还是难猜。尤其我身边坐着杨夫人,她乃是此行的顶尖高手,钩子在她手中,她泰然,不在她手,她反而惊慌,这样别人就会被她所瞒住了。我学得快,观察了杨夫人一会儿,就学会了她的诀窍。

元婴樱叫:“快停下。”

那一刹那,我的手心,杨夫人传来东西。我裆亢炼疾辉副洹?

可她并未传玉钩给我,倒像是一对玉环。她为什么那么做呢?我不禁皱眉。

对面的一位夫人笑道:“公主,得罪了,这回钩子在您手中了?”

杨夫人摊开手掌:“不,在我这。”大家都发出笑声。

我离开席位:“无所谓输赢,各位尽兴就好。我要找善静有话问,大家请继续玩吧。”

我走到堂外一尊造像后,借天光看,手心是一对无暇的翡翠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