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昀表哥。”苏禧道。

傅少昀走到她跟前。小姑娘戴着帷帽,看不清她脸上是什么表情,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甜糯,像裹了一层蜜,没来由地就让人心头一软。他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苏禧声音笑笑的:“唐姐姐和郁姐姐有事离开了,我正准备回彩棚底下纳凉呢。”

傅少昀也跟着一笑,他眉目清俊,笑起来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比起两年前,还多了一种积淀的稳重。“好一阵子没见过你了,上回长公主寿宴我有事没去成,听仪姐儿说,你们发明了一种新的击鼓传花令?”

苏禧点头,把那天玩的击鼓传花令的规则同他说了一遍。

傅少昀听罢,笑道:“倒是有趣。”

苏禧道:“下回少昀表哥若是也在,我们带你一块儿玩。”

傅少昀看向她,含笑点了点头。

忽然沉默了下来。苏禧抿抿唇,兴许是太久没跟傅少昀说过话,眼下居然有些尴尬。她正准备道别,傅少昀毫无预兆道:“幼幼,这两年你为何故意躲着我?”

苏禧吃惊地张了张嘴,下意识道:“我没有…”

傅少昀不是傻子,打断她的辩解:“若是没有,这两年你为何一次都不去荣国公府?”

苏禧小时候,经常去荣国公府串门儿。

她不吭声了。

傅少昀无奈地弯了弯唇,见她默认了,又道:“好几次我去苏府找你,你也避而不见。我让丫鬟带给你的点心,听说你都通通赏给下人了,我让你讨厌了么?”

苏禧摇头说不是,解释道:“少昀表哥和我都长大了,再跟小时候一样玩闹,会让人说闲话的。而且…而且你送的点心太多了,我吃不下,这才赏给下人的。”

傅少昀看着她,知道她没对自己说实话。

苏禧被他看得有些心虚,顿了顿道:“少昀表哥为什么总是喜欢给我送吃的?”

“你想知道?”就见傅少昀唇边忽然弯起一抹笑。

苏禧点点头。这问题困扰她很久了。

傅少昀问道:“幼幼,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么?”

苏禧蹙眉想了一下,挫败地摇摇头道:“不记得了。”对她而言,那是上辈子的事情,太过久远了。

傅少昀道:“那日是苏老太爷的寿宴,我跟着父亲去苏府做客,走到后院时,恰好看到你坐在上房门前的廊下…”

彼时苏禧才三岁,粉粉嫩嫩的一个小团子,圆嘟嘟,胖乎乎,可爱得不得了。她穿着一件葱绿色的小袄,头上梳两个小鬏鬏,一双杏眼又大又亮,坐在廊下晃悠着两条小短腿。丫鬟往上房送点心,她晃晃悠悠地跑到丫鬟跟前,伸长手臂软糯糯地道:“幼幼要一个,给幼幼一个…”

谁都知道这九姑娘是老太太和上房的心头肉,丫鬟不敢怠慢了,从碟子里取出一块枣泥拉糕放在她的小手心。

苏禧跟得了宝贝似的,再晃晃悠悠地跑回廊下坐着,眼睛弯弯得像两轮月牙。她拿着枣泥拉糕,一口咬下去了半个,撑得腮帮子鼓鼓的,嘴边也沾上了糕点屑。可是她的小模样却无比满足,好像天底下没有比手里的枣泥拉糕更好吃的东西了。

傅少昀轻轻一笑,道:“我从没见过这么馋嘴的小丫头。”

那时候他就有一种冲动,想把天底下的好吃的都送到她面前,每天看着她满足的笑脸,看一辈子也不腻。

苏禧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原因,她一直以为傅少昀把她养胖了是居心不良呢!

苏禧俏脸一红,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现在也不那么贪吃了…少昀表哥以后不要给我送东西吃了,我都这么大了,再像小时候那么馋嘴像什么样子。”

傅少昀含笑,目光从未离开过她身上,“嗯,幼幼不是当年的小丫头了。”

苏禧还想说什么,一抬头忽见前方走来一群人,是几位穿着锦衣华服的世家公子。走在最中间的是卫沨。

卫沨身如玉树,一出现,周遭的男子都成了陪衬。

便是他此刻面无表情,也能搅乱一池春水,让湖畔的姑娘忍不住向他投去目光。

苏禧滞了滞,下意识往傅少昀身后躲去,转念一想,她现在戴着帷帽,即便卫沨看到了也未必能认出是她。

快走近时,只见一个穿鹅黄色襦裙的姑娘大着胆子上前,走到卫沨跟前,低头从香囊里取出一条五色锦线编成的长命缕,红着脸递给他道:“小女子送卫世子以续命。”

大燕朝端午节有互相送长命缕的习俗。长命缕用五种颜色的锦线编成,送给对方,是祝对方长命百岁的意思。

若是姑娘家送给男子,就是含蓄地表达对这名男子有好感。如果男子接下了,并把长命缕缠在手臂上,那就是也爱慕这名女子的意思。

所以端午节除了赛龙舟外,还有一个颇受瞩目的活动,那便是姑娘家手里的长命缕。

苏禧今日也编了一条长命缕,就放在她的荷包里。不过却不打算送人,是编着玩儿的。

眼下这个穿鹅黄襦裙的姑娘做了许多姑娘想做的事,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想知道卫沨究竟会不会收下她的长命缕。

第43章 人前人后

卫沨今日穿一件青莲色竹叶梅花纹锦袍,纡青佩紫,金尊玉贵。他停下脚步,看向面前含羞带怯的姑娘,再看了一眼她手里拿着的五色长命缕,上头缀着红豆,红豆最相思,意思不言而喻。

卫沨眉眼清清冷冷,他微微一顿,然后不动声色地接过了姑娘手里的长命缕。

那姑娘错愕地抬起头,既羞怯又激动,本来送给卫沨的时候就没想到他会接。眼下卫沨竟然接下了,不仅那姑娘诧异,岸边观望的姑娘们更是悔恨交加,心道倘若刚才送长命缕的是自己,卫世子会不会也收下?

只是接下来,卫沨却将长命缕缓缓缠在了那位姑娘的手腕上,缠了三圈。

他缠长命缕的时候没有碰触到姑娘的身体,举止得宜,彬彬有礼,道:“卫某谢过姑娘心意。”

这是一种很委婉的拒绝,既不伤了对方姑娘的面子,也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那位姑娘虽然失落,但是卫沨能亲手给她缠长命缕,也足够她高兴了许久了。她羞红了脸,朝卫沨欠了欠身,转过身朝着岸边走来。苏禧总算看清了姑娘的脸,却原来是镇国公府的六姑娘宋如琴,正是她未来二嫂宋可卿的妹妹。

苏禧与宋如琴接触过几次,知道她性子羞怯,所以能有今日之举委实是难得。

苏禧正胡思乱想,卫沨和几个世家公子已经走到了跟前。她下意识往后一退,侧身不着痕迹地躲到了傅少昀身后。

卫沨没有看她,倒是朝傅少昀看了一眼,目光只停留了一瞬,然后又移开了。

一群人朝着重兰楼的方向而去。重兰楼是一座七层高的塔楼,视野极好,能一览整个湘水湖的风光,站在顶楼看风景是极好的。这群世家公子今日包下了顶楼,不过一会儿,人就已经走远了。

苏禧从傅少昀身后走出来,拍了拍胸口,十分庆幸自己明智地戴了帷帽。

“少昀表哥,我先回去了,外头太热,你也别站太久了。”心结解开了之后,苏禧面对傅少昀时倒是坦然多了,含笑与傅少昀道别。

傅少昀点点头,目送她走远。

苏禧回到彩棚下,找了一圈没找到苏柏羽,问道:“娘,怎么不见了柏哥儿?”

殷氏正在与另一位夫人说话,闻言道:“方才柏哥儿说想去看龙舟,你大哥带着他到前面玩了。”

湘水湖畔停着八艘龙舟,体型庞大,气势巍峨,倒是很能入得了苏柏羽的眼。

苏禧坐了一会儿,殷氏带着她见了几位夫人,这时候她不得已帷帽摘了下来,那几位夫人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既有镇国公府的夫人,也有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夫人,苏禧都一一行了礼。

苏禧担心大哥一个人看顾不过来苏柏羽,跟殷氏说了一声,就去找他们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夫人高氏道:“令嫒生得真是标致,不知今年芳龄多少了?”

殷氏笑容含蓄,“还是黄毛丫头呢,今年年初才过罢十二岁生辰。”

高氏也笑了笑,没再继续追问什么,不过心里却留意了起来。

*

湖畔,苏柏羽站在一棵柳树下,周围也有几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家伙儿,他显得最是独特。

其他的孩子都活泼爱闹,满脸含笑,从这里跑到那里,再从那里跑回来这里。唯有他肃着小脸,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跟在苏礼身边像个小大人似的,抓着苏礼的衣服,偶尔看一眼河边停靠的龙舟,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苏礼笑道:“柏哥儿,你不跟爹爹说几句话吗?”

苏柏羽认真地摇了摇头,一脸“我不想跟你说话”的样子。忽然他好像看到了什么,松开苏礼的手,迈开脚步往前方跑去。

苏礼叫他:“柏哥儿,你去哪儿?”举步跟了上去。

苏柏羽停在一辆马车跟前,蹲下身拾起了地上一个东西,脸上终于有了点笑,举起手让苏礼看:“爹爹,这里有一个针线布偶。”

兴许是什么人遗落在这里的。那是一对老虎布偶,母老虎把小老虎护在身下,母老虎眼里的护犊之情表现得惟妙惟肖,做工有些粗糙,想来是普通人送给孩子把玩的小玩意儿。

苏礼脚步一顿,看向前方低头摆弄老虎布偶的苏柏羽。

苏柏羽没玩过这种东西,三岁之前他身边只有奶嬷嬷,奶嬷嬷会跟他说话、陪他吃饭、陪他睡觉,但是不会给他做小玩偶。三岁之后苏柏羽开始喜欢鲁班锁,喜欢数独,喜欢那些需要动脑筋的东西,可其实他心底深处,还是有一点点羡慕能拿着布老虎的小娃娃的。

苏礼见苏柏羽小脸正经,但是眼里却透着好奇,一时间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愧疚。

苏礼正要走过去,忽听耳边传来一声巨大的鼓响,他朝湘水河看去,原来是龙舟比赛要开始了。鼓声震耳发聩,一阵接着一阵。

苏礼回头,却见苏柏羽身后的马被鼓声所惊,长嘶一声,高高地扬起了前蹄,落下,眼看着就要踩到前面的苏柏羽身上——

“柏哥儿!”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穿秋香色裙子的姑娘从一旁穿过,飞快地抱起了苏柏羽,从马蹄下躲了过去。

马蹄重重地落在地上,不难想象如果苏柏羽没有躲开这一下,会是什么后果。

苏礼赶忙上前,心中犹有余悸,向那位姑娘道谢:“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姑娘转过身来,正是殷氏的娘家侄女儿殷芃芃。

殷芃芃想必也吓得不轻,脸色泛白,抱着苏柏羽的手仍在微微发抖。可是那一瞬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想也不想地就冲过来了。眼下她看着面前的苏礼,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把苏柏羽放到地上,然后就双腿一软,差点儿站不住了。

“苏大哥…”

苏礼伸手扶住她的手臂,道:“芃芃?怎么是你?”

殷芃芃稳了稳身子道:“我跟着姐姐一块儿过来的。刚走到岸边,就看到了这一幕,我…”

苏礼问她有没有受伤,她摇头说没有。只是受了点惊吓。

苏礼把苏柏羽叫到跟前,握着他的小手道:“柏哥儿,过来向芃芃表姨道谢。”

苏柏羽乌溜溜的眼睛看向殷芃芃,乖乖道:“谢谢芃芃表姨。”

殷芃芃俯身摸了摸他的头,叮嘱道:“下回柏哥儿可千万别站在马车前面了,知道吗?”

苏柏羽轻轻地“嗯”了一声。

另一头,苏禧远远瞧见了方才的那一幕。拉车的马差点踩到苏柏羽身上时,她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儿,后来当殷芃芃冲出来的时候,她既是感激又是错愕。

印象中殷芃芃不大喜欢跟苏府来往。

殷芃芃是殷府的四姑娘,性子活泼,聪慧伶俐,与殷萋萋一样是大房正妻所出。她跟殷萋萋的姐妹关系极好。

苏禧站在远处,见大哥领着苏柏羽向殷芃芃道别。他们两人已经走远了,殷芃芃还站在原地,安安静静地望着苏礼的背影,看不见她是什么表情,过了不久,殷萋萋找了过来,她才跟着殷萋萋一块儿离开了。

苏禧看着这一幕,有点不解。

殷芃芃似乎不讨厌苏家的人,那为何上辈子每次苏家设宴时,她从不来呢?

*

重兰楼。

郑国公府的大公子秦修坐在妆花毯子上,手持一把银制的小弓箭,对准桌上的彩漆云龙纹大圆盘,拉满弓弦,一松手,箭矢飞了出去——没有射中漆盘里的黄米角黍。

身边几人哄笑,道:“秦大公子婚期在即,成日里是不是只想着新娘子,把箭术也生疏了。”

这个游戏叫“射粉团”。把黄米角黍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粉团,放在盘子里,再让众人用银制小弓箭来射粉团,射中的人才可以吃。只不过粉团切得小,表面又太过黏滑,力道稍微把握得不准确,箭头就歪到一边儿去了,十分不容易射中。

秦修正是总督府四姑娘苏凌茵的未婚夫婿。

秦修听了众人的调笑,也不恼,把银制弓箭递给身边的人,“你们来试一试。”

结果可想而知,好几个人都试了试,却没一个能射中粉团的。

不知谁把弓箭递到了卫沨手里,半真半假地笑道:“既然大伙儿都射不中,不如庭舟来试一试如何?听说你箭术精湛,今日就叫咱们开开眼界吧。”

卫沨正看向重兰楼下,闻言若无其事地转了头,接过那人递过来的银制弓箭。他自从上楼后就没怎么开口,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眼下也没有拒绝,搭箭拉弓,几乎没怎么瞄准,就见面前一道银色一掠而过,稳稳地扎在一块粉团上。

周围一阵喝彩。

“好箭法!”

他收回弓箭,略略一笑道:“过奖了。”

接下来几人又玩了几个游戏,兴致颇为高昂。卫沨就坐在一旁,偶尔参与一两回,他平时就是如此,所以也没人看出他情绪不佳,还有人想把游芳院的小黄莺叫来。只不过碍于今日场合不宜,帝后二人就坐在彩棚底下观看赛龙舟呢,只得歇了这个心思。

不多时,一个穿靛蓝长袍的男子站起来向众人告辞。“大家慢喝,我先走一步了。”

是平远侯府的萧三公子。

有人道:“不是吧,萧三,这才过了多久你就回去?莫非真如外头传的那样,你被家里那位管得死死的?”

都说萧三公子娶了个悍妻,自从成亲之后,外面的好些活动他都不能参加了。今日又这么早回去,难怪有人揶揄他。这场中只有他一个成了亲的,今日逮着了,自然要好好打趣一番。

萧三公子推他一把,啐道:“是又怎么着?”

那人乐了,“我听说嫂子性格泼辣,未出阁时便没人敢招惹,不知你是怎么与嫂子相处的?哎,你今日若是回去得晚了,该不会罚跪搓衣板吧?”

萧三很不屑的样子,“一瞧你就是门外汉,与你说了你也不懂。”说罢忍不住,又道:“女人是要哄的,哪能硬碰硬,你把她捧在手心儿,她就自然而然软和了。罢了,这些道理等你成亲之后你就知道了。”

说罢起身走了。

卫沨坐在临窗榻上,支着下巴,模样若有所思。

第44章 阴寒之证

重兰楼临水而建,从窗边往下眺望,恰好可以看见湘水河两岸的风光。

赛龙舟已经开始了。鼓声震耳,沸反盈天,八艘龙舟同时从河岸的这头出发,最中间那艘挂着“玄”字号锦旗的龙舟划得最快,一路遥遥领先,其他的船也不甘落后,纷纷穷追不舍。

最终还是“玄”字船先一步抵达终点。

河岸有人开设了赌注,押玄字号船的人笑容满面,押其他船的人则垂头丧气。

卫沨看了一圈,不见苏禧的身影,他站起来向众人告辞。

因着晋王世子的身份,众人自然也不敢像打趣萧三那般打趣他。客套了几句,便放他下楼了。

赛龙舟比赛刚刚结束第一轮,河边气氛高涨,不少人在为比赛呐喊助威。

苏禧坐在殷氏身边看完了第一轮比赛,额上浸出虚汗,小脸有些苍白。大抵是今日天儿太热了,她久不出门,家中又有冰盆降温,猛地被大太阳晒了那么久,身子有些吃不消。

殷氏看出她的不适,担心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幼幼,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苏禧有些头昏眼花,顺势倚进殷氏怀里,道:“娘,我可能是中暑了,难受。”

声音绵绵弱弱的,听得人心疼。

殷氏一边让丫鬟去请郎中,一边数落她道:“瞧瞧你,这两年不多吃点儿饭,小小年纪把身子折腾成什么样子了。这才刚出来多久,让娘怎么放心…”

苏禧不耐烦听这些,蹭了蹭殷氏的肩膀道:“娘,我都生病了,您就别说了。”

其实跟她吃不吃饭没关系,她近一年都没有刻意节食过了,一日三餐也规律,只不过跟小时候那股贪吃劲儿比起来,自然是吃得少了。殷氏一直喜欢她小时候,常说能吃是福,所以这才有事没事总数落她不该“饿坏了”自己的身体。

殷氏命丫鬟扶着苏禧去重兰楼下休息。

重兰楼一楼是供人休息的地方,里面设有碧纱橱,隔成了几个单独的小空间。

苏禧躺在其中一扇碧纱橱内的美人榻上,郎中坐在一边的杌子上给她把脉。

郎中道:“姑娘乃阴寒之证,确实是中了热署。不过不大要紧,先躺下休息一会,我开一副药方,姑娘回去后喝上一副就无大碍了。”

苏禧向郎中道了谢,又让听雁付了诊金。

郎中离开时道:“附近御和楼的荷叶凉茶也能解暑,姑娘不妨让丫鬟买来一试。”

郎中离开后,殷氏坐在榻沿陪了苏禧一会儿。因着赛龙舟还没有结束,帝后二人尚未摆驾回宫,他们这些家族自然也不能走,所以殷氏对苏禧道:“幼幼,你先在这里歇一会儿,若是真的不舒服极了,娘便让人先送你回府。有什么事命人告诉我,娘先回去了,一会儿再过来看你。”

苏禧点点头,道:“娘回去吧,这里有听雁和听鹤伺候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送走殷氏后,苏禧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她实在是不舒服,方才是强撑着跟殷氏说完那些话的,殷氏一走,她就蔫了。

听雁跟着郎中去医馆拿药,顺道去御和楼买郎中口中的荷叶凉茶了。听鹤取一条干净的帕子,用凉水浸湿,敷在苏禧的额头上,再用另一条帕子给她擦脖子、擦手心。

过了一会儿,苏禧迷迷瞪瞪地睡着了。脸颊枕着榻上的猩红色软枕,闭着眼,睫毛倦倦地耷拉着,生病的模样很有些可怜兮兮。

*

苏禧醒来的时候,喉咙干涩,浑身乏力。她皱了皱眉,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只当听鹤还在身边,道:“水…”

身旁有人坐起,然后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先把水放在了榻边的方茶几上,然后扶起苏禧,往她身后垫了个枕头,这才把水喂到她的嘴边。

苏禧真是病糊涂了,居然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就着此人的手咕咚咕咚喝了一杯茶。想必是渴得不轻,喝完了舔舔嘴角,声音糯糯的,带着刚睡醒的鼻音:“还要。”

对方弯了弯嘴角,没有说话,起身去桌旁给她又倒了一杯茶。

这回苏禧喝得慢了些,只喝了半杯就不喝了,扭开头,重新躺回了美人榻上。她额头上敷着帕子,这么一动帕子自然就滑掉了地上。

对方弯腰拾起地上的帕子,去一旁的铜盂里绞干净了,再走回榻边,重新覆到她的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