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玉石圆润,上面雕龙刻凤,十分精细。方文渊推了回去,婉言谢绝说:“大师,太贵重了,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

萧可却喜滋滋地拿了起来,二话不说,帮方文渊挂在脖子上:“这是大师的一片心意,你挂着,不许拿下来。”

主持宣了一声佛,笑着说:“施主多来礼佛就好,心中有佛,常坐善事,便是功德。”

几个人在内室说了一会儿话,萧可和方文渊起身告辞,主持送到寺门口,对萧可说:“我和施主一见如故,有句话要赠给施主:万万不可执念过重,切记切记。”说着,便翩然远去了。

萧可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也懒得多想,兴致勃勃地说:“走,我们去那边的山溪边走走。”他走了几步,回头一看,方文渊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由得奇怪地问,“文渊,你怎么了?”

方文渊蓦地回过神来,说:“小可,我想回家了。”

“为什么?”萧可有些不悦。

忽然,大坪旁的树林边上传来了一个声音:“文渊,你好啊,把我拉在家里,原来是到这里来快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文渊,乃的心上人是谁!快快交代,省得小可夜不能寐,一直惦记着!

第 5 章

萧可定睛一看,只见一个翩翩佳公子,一袭白衣,俊眉朗目,手执一柄折扇,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方文渊的脸色微微一变,上前一步,挡在萧可的面前,笑着说:“景文,你怎么来了?”

“我四处找不到你,只好去方府碰碰运气,幸亏碰到个好心人,告诉了我你的去向。”那男子“啪”的一声打开了折扇,摇了摇,把目光落在了萧可的身上,“这位是?”

方文渊支吾了两声,显然没有介绍的意思,只是说了一句:“他是我在京城的朋友。”

萧可走上前去,瞪了方文渊一眼,冲着那人抱了抱拳:“在下姓言,单名一个可字,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男子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他几眼:“原来是言兄,在下姓田,名景文,是文渊的好友。”

萧可微微一笑:“文渊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相请不如偶遇,田兄不如和我们一起吧。”

方文渊轻咳一声说:“小可,景文和我约好了有些要事,不如我们改天再聚?天色也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不然,家里人要来催了。”

杨名也走上前一步,低声说:“公子,出来太久了,只怕家里人都要担心了。”

萧可的脸沉了下来:“一派胡言,我又不是纸做的,有什么好担心的。走,今日我请客,田兄要去哪里?”

田景文暧昧地笑了笑说:“言兄莫不是家里有娇妻美妾?如果这样的话,还是不要勉强了,省得家里河东狮吼。”

萧可笑着说:“都是家仆瞎操心,娇妻美妾也没有文渊重要,走,我们去天宝酒楼。”

“天宝酒楼有什么可吃的,”田景文摇摇头,“听说大衍京城的红袖楼,专出花魁,国色天香,才艺卓绝,文渊老是推辞着不肯陪我去,今日不如言兄请我们去开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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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文渊满脸的不情愿,却拗不过萧可,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个人的后面,往红袖楼而去。

红袖楼近两年打理得越发好了,楼里的姑娘各有特色,有的善歌,有的善舞,有的善画,有的弱柳扶风,有的飒爽英姿。老板凤嬷嬷长袖善舞,把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伺候的舒舒服服,近几年来,每年的花魁大赛都是红袖楼拔得头筹。

萧可三个人一进红袖楼的大门,龟奴便迎了上来,一脸殷勤地说:“公子们喜欢什么样儿的?甜美的还是成熟的?风雅的还是冶艳的?”

萧可看着满院子的庸脂俗粉,皱着眉头说:“给我们包个雅室,来三个干净点的,把你们楼里最漂亮的姑娘喊来吧。”

龟奴点头哈腰地应了去了。一个小丫鬟把他们引到了二楼,上了茶水就退了出去。

田景文四下打量了一下雅室,不由得赞叹说:“大衍繁华富庶,可见一斑,这窗棂、桌椅雕花精细,巧夺天工,大楚的工匠见了必定自愧不如。”

萧可心里一动,问:“田兄是大楚人?”

田景文点点头:“不才来自大楚,若不是因为文渊,也不会跑到大衍的京城来。”

方文渊一直有些心神不宁,一听到这里立刻解释说:“小可,景文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初我手臂中箭,差点掉下悬崖,幸亏景文杀了那两个贼人,把我从马车中救了出来。”

萧可的心扑扑乱跳,仿佛看到了那惊险的一刻,不由得冒出了一身冷汗,朝着田景文鞠了一躬:“田兄救了文渊,也就是我的恩人,日后如有用到我之处,请尽管开口。”

田景文回了一礼,笑着说:“不必,我和文渊很谈得来,相交莫逆,谈什么报答不报答的。”

几个人正说着,门被推开了,凤嬷嬷带着三个姑娘,笑得花枝乱颤地走了进来:“几位爷头一次来咱们红袖楼吧?一看就知道爷都是贵不可言,来了这里就对了,包管我们的姑娘伺候得你们通体舒泰,烦恼全消。梅子、兰芯、竹尖,来,快去给贵人倒酒。”

三个姑娘各自应了一声,娇笑着扑了上去,抢着给萧可和田景文倒酒,把方文渊冷落在了一边。

田景文心里好笑,凑到方文渊耳边说:“文渊,看起来你没有女人缘啊。”

方文渊神色自若,低声说:“景文,你从大楚一直艳遇到大衍,会不会吃不消啊?”

田景文凝视着她,轻笑着说:“文渊,你何必取笑于我?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修身养性,再也不拈花惹草。”

方文渊瞪了他一眼:“景文你又满嘴胡言了,你说话小心点,这里人多眼杂,别出什么岔子。”

田景文颇感意外地瞟了萧可一眼,问:“他不是你的好友吗?难道会有什么问题?”

方文渊心里烦恼,刚想再警告田景文几句,只听见萧可重重地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俩说:“不知道文渊和景文在说什么悄悄话?”

凤嬷嬷在一旁看得真切,她阅历无数,立刻看出了方文渊才是三个人的中心,顿时在心里暗骂那三个姑娘太没眼色,亲自走了过去,热络异常地帮方文渊倒了杯酒,说:“哎呀,这位公子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嬷嬷最爱你们这样的少年郎啦,来来来,嬷嬷敬你一杯。”

凤嬷嬷满身香粉味,方文渊顿时鼻子发痒,重重地打了三个喷嚏,眼泪都流了出来,狼狈地退开了几步:“嬷嬷厚爱,文渊不会饮酒,啊——嚏!”

萧可一见,慌忙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巾,快步走到他身边,帮他擦了擦眼泪,责怪说:“嬷嬷,他香粉过敏,你不要靠他太近。”

凤嬷嬷瞠目结舌,瞥到萧可身上的玉佩,又硬生生地把惊愕转化成一个谄媚的笑容:“公子早说啊,我去把流云姑娘请过来,她从来不用香粉,天生异香,这位公子一定会喜欢。”说着,急匆匆地走了。

田景文在一旁笑嘻嘻地说:“原来好的都是压轴出来的,文渊你不是没有女人缘,而是女人缘太好了。”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女子身着一袭白色襦裙,裙角绣着素雅的梅花,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款款而来,走近了一瞧,只见她眉似远山,双眸如水,未语含情。“奴家流云,给三位公子请安。”

田景文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赞叹说:“文渊,你常说大衍的女子风流天成,韵味无双,我还以为你自吹自擂,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流云姑娘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地走到田景文身边,说:“公子手里的折扇,能否借奴家一观?”

“流云姑娘喜欢这幅画?猜猜这是我们三个人谁画的?”田景文笑着把折扇递了过去。

方文渊想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见流云接过折扇,惊喜地说:“此幅墨梅图笔墨恣纵,格调清新,极具逸笔之妙,把梅的高洁和雅致展现得一览无遗,一定是草水先生之作,不知公子从何得来?”

草水先生是近年来京城悄然鹊起的一名书画大师,自大衍的书画名家张翰之封笔之后,京城的书画界已经鲜有大家,专卖书画瓷器的百年名店宝启斋一年一度的拍卖品鉴大会也鲜有新人出现,直到前年,草水先生经张翰之一评成名。

草水先生善梅和人物,行踪隐秘,偶有画作出世,引得京城中的达官贵人、闺阁名嫒争相追捧。他有个怪癖,所作之画在角落里必有两方印鉴,一方是草水先生的印鉴,另一方是一个古怪的图案,一个未封口的长圆包着一个小圆圈,世人多有猜测其中的含义,却一直无人得知。

田景文颇有些诧异:“流云姑娘弄错了吧,这是文渊所作,不可能是什么草水先生,我可不认识。”

流云姑娘指了指画上的一方印鉴:“公子请看,这正是草水先生特有的标记。”

田景文凑过去一看,果然,角落的印鉴十分奇特,他不由得奇道:“文渊,难道你就是那个草水先生?”

方文渊断然摇头:“不是,你看画上没有先生的名鉴,必是他人仿造的。”

流云姑娘也不争辩,只是嫣然一笑,走到方文渊的身边,柔声说:“公子,今日奴家有幸得见,足慰平生,奴家敬你一杯。”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方文渊手心微微出汗,不敢去看萧可的表情,心一横,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流云姑娘客气了。”

萧可一直沉着脸坐在一旁,忽然伸出手来,把那把折扇抢了过来,仔细看了两眼,阴森森地说:“文渊,几年不见,越来越没出息了,还给人画起折扇来了。”说着,他重重地把折扇往桌上一放,对田景文说:“田兄可要仔细收着,文渊的墨宝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得的,连我都没这个福气呢。”

作者有话要说:风流倜傥的田景文出场,小可,你有没有感觉到亚历山大?

第 6 章

雅室里的气氛顿时有些诡异起来,方文渊低垂着头,一声不吭;萧可紧皱着眉,自顾自饮茶;田景文却似笑非笑,若有所思。

流云姑娘左看右看,一时有些弄不清楚状况,只好微笑着说:“几位公子难得来捧场,奴家唱首小曲儿给诸位助助兴吧。”说着,一使眼色,身后的丫鬟立刻把琵琶捧了上来,她调了调弦,悦耳的曲调响了起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流云姑娘的声音柔媚动听,把一个女子思念爱人的情怀形象地诠释了出来。一曲终了,余音绕梁,田景文悠然神往,笑着说:“文渊,什么时候你我也会这样思念一个人,听起来令人向往。”

方文渊轻笑了一声说:“景文,这种滋味太苦,还是不要尝了。”

流云姑娘美目流转,掩着嘴笑着说:“公子,其实情之一字,虽然辗转反侧、牵肠挂肚,但其中的美妙滋味,是别的什么都求不来的。”

田景文暧昧地一笑:“素来都是别人为我们这位方公子神魂颠倒,他只会我行我素,悠然自得。”

萧可见他们在一旁聊得开心,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以往方文渊无论大事小事都第一个和他说,连家里的祖父亲人不知道的秘密都告诉他,而如今,眼前的好友却变得越来越陌生。眼看着流云姑娘看方文渊的眼神越来越热络,言辞间也颇多赞赏,他忽然觉得自己到这红袖楼来是一个极大的错误。

“文渊,我有些不是很舒服。”萧可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扶住了头。

方文渊一惊,快步走到他身边,探了探他的额头:“怎么了?是头晕还是什么?”

“头有些晕乎乎的,是不是这里太闷了。”萧可揉了揉太阳穴,闷闷不乐地说。

“我早叫你别来了,你就是不听。”方文渊忍不住责怪说。

田景文也凑了过来,笑嘻嘻地说:“言兄不舒服,不如早些回去吧,我和文渊再坐一会儿。”

萧可瞥了他一眼,心里冷哼一声,不动声色地说:“我看田兄和流云姑娘谈性正浓,文渊就不要留在这里无趣了,不如田兄留在此处潇洒,文渊,你就陪我一起回去吧。”

说着,他站了起来,跟在身后的杨名顿时眼疾手快,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帮他们拉开了门。

流云姑娘愕然,不由得紧走了几步到了方文渊身边,不舍地说:“公子,这么快要走了?奴家还想请教公子呢。”

方文渊对这位玲珑剔透的女子也心存好感,笑着说:“来日方长,下次再来拜访姑娘。”

萧可往门口走了几步,方文渊犹豫了半晌,只好跟了过去,回头对田景文说:“景文,明日我再来找你,你等着我。”

田景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文渊,你就这样把我扔下了?”

方文渊冲他挤了挤眼,做了个手势,急匆匆地跟着萧可走了。

上了马车,萧可坐在软榻上,手托着头,沉默不语,方文渊坐在一旁,看着窗外。不一会儿,方府就到了,方文渊看着他,叮嘱说:“陛下,回宫后一定要让御医瞧一瞧,小心为上。”

说着他跳下了车,刚想进去,只听得萧可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站在马车门口,定定地看着他。

方文渊心里突突一跳,强笑着说:“怎么了,臣脸上是长花了吗?”

萧可淡淡地说:“文渊,你变了,变了好多。”

方文渊垂下头,良久,低声说:“陛下,人的样貌都是会变的,可臣的心却一直没变过。”

萧可摇摇头,扣住他的下巴抬了起来,逼视着他的眼睛:“文渊,你抬起头来看着我,告诉我,不要骗我,你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你究竟有什么秘密,不能告诉我?”

方文渊有些茫然,良久摇摇头说:“陛下,我没什么秘密。”

萧可顿时觉得一阵无力,甩了甩袖子,冷冷地说:“好,我等着你自己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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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朝,群臣发现萧可的好心情已经消失殆尽,往日浅浅地挂在嘴角的笑容不见了,那目光落在人身上,总有一些阴森森的感觉。

“陛下,昨日京城府尹收了一张状纸,所诉之事和福王有关,府尹不敢擅自做主,送到大理寺,请陛下裁决。”大理寺卿陈易上奏。

“照实严查,如实上奏。”萧可轻吐出一句话。

“陛下,吏部已将今年春闱入选的举子安排妥当,请陛下审阅。”吏部尚书风武阳上奏。这件事情向来是件烫手山芋,入选的举子向来是朝中各派势力暗中角斗的重点,盘综错杂,一不留神就会得罪了什么高官贵族。幸得风武阳是前朝明睿帝倚重的重臣,调任吏部尚书之后,不偏不倚,向来甚得萧可的信任。

“先呈上来,待朕细阅。”萧可依然简洁地说。

众臣的奏折都被萧可几个字解决了,一时之间,一些懂得察言观色的都识相地闭上了嘴。

礼部侍郎吴潜接到父亲吴太傅的眼色,退无可退,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启奏说:“陛下,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吴潜是吴贵妃的哥哥,从一个六品的小吏一直到了三品侍郎这个位置,为人精明老到,善于见风使舵,今天这样,也是被逼到了没办法。

萧可冷眼一瞥说:“吴卿在朕身旁也有好几年了,定然知道什么当讲,什么不当讲。”

吴潜尴尬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说:“臣经常听到传言,民间企盼着陛下早诞龙子,可以万民同庆。”

此语一出,大殿上顿时有些哗然。萧可登基四年后依然膝下空悬,朝中的几个老臣早就忧心忡忡,多次明里暗里向萧可表示过自己的忧虑,萧可只做不懂。今天吴潜把这件事情摆到了明处,顿时几个老臣都站了出来。

“陛下,此事确是大事,连民间的百姓都在忧心啊。”

“陛下,龙脉传承,马虎不得。”

“不知御医有没有帮皇后娘娘把过脉?”

萧可一阵头晕脑胀,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冷冷地说:“此乃朕的家事,不牢吴侍郎操心了。”

“陛下,天家无家事,陛下的家事就是国事啊!”一旁的一个老臣激动地说。

一旁有几个大臣附和着点头。

萧可的脸沉了下来,刚想说话,只见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方思瑜走了上来,躬身说:“陛下,臣有本奏。”

萧可心里一喜,终于有人来帮他说话,于是点头温言说:“方爱卿但说无妨。”

方思瑜跪了下来,神情恳切地说:“陛下,臣以为各位大臣说的很对,皇后无嗣,臣和伯父都深感羞愧,为了江山社稷,恳请陛下赐皇后入庙带发修行,将后位让与有德之人居之。”

此语一出,满堂众臣瞠目结舌,萧可惊愕地看着他,嘴唇蠕动了几下,半晌才说:“一派胡言!”

方太师也走了上来,一脸沉痛:“陛下,思瑜此言,句句都是老臣的肺腑之言,老臣一直想找机会向陛下陈情,恳请陛下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