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可一下子从床上坐起喘息着,一身的冷汗。

上朝的时候,萧可顶着两个黑眼圈,打着哈欠,无精打采地听着众臣的启奏。吏部尚书风武阳递交了最后恩科任命的定稿,大理寺禀告了一下福王案的最新进展,户部回禀了江户赈灾银两的筹集和发放。

萧可一听江户的事情,顿时皱起了眉头:“江户县自立朝开始,每年都要发一次洪水,每年赈灾,诸位爱卿难道没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妙法吗?”

工部的官员上前回禀:“陛下,江户县地形独特,北靠渭河的一个弯头,东边又是一座地势险峻的高山,每年春夏之际,渭河上游水量剧增,形成地上河,到了此处更是水无去处,防堤再修筑得高也无法阻拦啊。”

萧可摇头说:“你们派人多到实地考察,也去看看别处的防汛,多寻访民间的能人异士,想个什么法子,把这个心病了了,不然百姓们每年都来这么一遭,还谈什么安居乐业。”

工部的人点头应了。

下朝的时候,萧可眼见方思瑜依然站在大殿上,心里一动,朝着他招招手,示意他到甘露殿来。

“方爱卿,听说你成亲前风流倜傥,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四公子啊。”萧可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茶。

方思瑜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尴尬地说:“陛下,这话可不能让臣的夫人听到,不然臣今天晚上就只能睡客房了。”

“方爱卿怎么如此胆小,人不风流枉少年,想必晓风姐姐也能够体谅的吧。”萧可笑吟吟地说。

“陛下怎么忽然问起这个?莫不是有心要选秀了不成?是不是想问问臣哪里的女子最为靓丽?臣少年时走南闯北,甚有心得啊。”方思瑜暧昧地笑了。

萧可摆摆手,犹豫了片刻,问:“方卿,如果喜欢上了一个人,那该是怎么样的?真的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

“陛下问我算是问对了。想当初臣追夫人的时候,她要是笑一笑,臣就觉得多辛苦也是值得的,要是几天没见,臣就掏心挖肺地难受。”方思瑜想起以前的趣事,不由得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萧可的手指扣了扣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他沉吟片刻,又问:“方卿,当初你那么多美貌的红颜知己,难道就入不了你的眼了?”

方思瑜长叹一声说:“陛下,臣也想依旧纵横花丛啊,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夫人的一颦一笑都特别可爱,别人的总觉得少了那么几分味道,视之无味。”

萧可的心一跳,强自镇定说:“方卿此话有些不对,朕觉得,也并不是男女之情才会这样,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好友知己之间也是如此。”

方思瑜笑着说:“陛下莫不是没尝过情的滋味。若是喜欢上一个人,必定不仅是秉烛夜话这么简单。”

“那难道说情这滋味,不分贵贱,不分贫富,甚至,不分男女?”萧可屏息问道。

方思瑜愕然,思忖片刻道:“陛下,这前两条的确如是,但这后一条,虽然史上偶有,毕竟还是有违伦常的。”

萧可强笑着点点头:“爱卿所言甚是,朕只是想起来姐姐的事情,所以心生感慨。”

萧可的义姐言芷曾经女扮男装入宫任中郎将,深受少年时萧可的爱慕和崇拜,经年之后,尝尝被家人拿出来取笑,说他小小年纪就霸道执拗,和姐夫抢一个男人。一想到这里,萧可心里突地一沉:莫不是自己从小就真有断袖的癖好?

“陛下对乾王妃是舐犊之情,和这男女之爱大相径庭。总而言之,陛下要是喜欢上了一个人,就连做梦也会梦见她,一见了她就心里暖洋洋的高兴,只想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方思瑜说完,瞧着萧可一脸沉思,不由得心里窃喜,上前一步说:“陛下莫不是有心上人了?那文荇的确该退位让贤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你这是做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做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啊!

亲们,你们都还在不在啊?冒个泡出现下啊,肿么都没几个人了,泪奔~~~

第 11 章

萧可一整天都郁郁不乐,心里再三告诫自己,万万不能再想着方文渊了,只是越是强迫自己,越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他来。小时候一起的顽皮捣蛋,少年时学文习武的各种趣事,重逢后自己的满心欢喜,一桩桩、一件件,都不经意地就会浮上心头。方文渊的眉目在脑海里也愈发清晰,眼睛有点小,鼻子不够挺,嘴唇稍薄了些,可是放在一起,却怎么看怎么耐看。

李公公见萧可精神不振,劝说他到御花园散散心。萧可可有可无地应了。

御花园里繁花似锦,茶花、月季、芍药散布在绿树丛中,争妍斗艳,煞是好看。湖边的亭子里萧淑妃和孟昭仪正在品茶,看见萧可过来,都不由得眼睛一亮。

萧可陪着坐了一会儿,聊了些家常,只觉得索然无味,借口有事离开了。

沿着御花园走着走着,萧可不经意间来到了景阳殿,看着这座留下自己少时印迹的住所,他忍不住嘴角浮起微笑。

忽然,他停住了脚步,凝神细听,只听见里面隐隐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狐疑地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李公公,问:“景阳殿里有人?”

李公公愣了一下,说:“这是皇子的住所,除了早晚打扫的宫人,还有谁敢在里面?”

萧可皱了皱眉头,扣住门环往里一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宽敞的庭院里看起来空无一人,他往里走了几步,淡淡地说:“何人在此?出来见驾。”

树叶簌簌作响,却依然没人出来。萧可锐利的目光四处梭巡,一眼就看到了老槐树边有个阴影,他慢慢地靠近了,出手如电,往那阴影抓了过去。

他的手还没触到那团阴影,只听得哎呀一声,有个人摔了出来,趴在了地上,大声呼痛道:“陛下,臣妾只是和你开个玩笑,你不要吓我啊。”

萧可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女人撩着裙摆,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惶恐地说。

“文荇你怎么会在这里?”萧可愕然。

“我出来走走,看这里挺好玩的,就进来看看。”方文荇的脸上沾了点泥巴,头上落着几颗槐花,看起来有些好笑

“哦?你身边怎么没人陪着?这些奴才越发大胆了,敢让皇后一个人出来?”萧可冷冷地说。

“不是不是,我让她们不要跟着的,这两天她们看着我都怪怪的,我看着就讨厌。”方文荇悻悻地说。

萧可心里感到一丝歉疚,想来那些宫人们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他不由得放柔了语调说:“让朕看看,刚才有没有摔疼了?”

“没有。”方文荇摇摇头。

萧可看她的手背在后面,笑着说:“你藏了什么?拿出来给朕瞧瞧。”

方文荇咬紧了嘴唇,瞪大眼睛看着他,手却固执地藏在后面不肯拿出来。

萧可一阵恍惚,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轻声叫道:“文渊…”

方文荇浑身一震,“扑通”一声,手上的东西掉在了地上,满地的槐花散开了,浅浅的黄黄的,一朵朵被微风吹了起来。

萧可猛地清醒过来,愕然看着满地的槐花,问:“你摘这个做什么?”

方文荇颇有些慌张,期期艾艾地说:“我听说槐花糕很好吃,所以拿竿子打了一些…”

萧可凝视着她,缓缓地问:“你不是路过这里,你是特意过来打槐花的是不是?”

方文荇垂下头,沉默不语。

“深宫寂寞,如果没有心爱的人作伴,必然度日如年…”方文渊的话在萧可的脑中响起,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温言说,“好了,下次如果想要,和朕说一声,不要偷偷摸摸地过来,你身为皇后,这样成何体统。”

李公公见状,立刻走上前去,帮方文荇把那包槐花重新放好,笑着说:“娘娘,奴才这就叫御膳房做些槐花糕来。”

方文荇点点头,眼睛微微有些发亮,说:“叫厨子放些芝麻,又香又好看。”

李公公点点头,乐颠颠地去了。

萧可脑中忽然闪过一种异样的感觉,正要细想,却又抓不到了。

“陛下,臣妾告退了。”方文荇朝他行了个礼想要走。

萧可脑中纷杂,一时之间有些舍不得,脱口而出道:“朕送你回长乐殿吧。”

帝后二人第一次一起出现在宫中。萧可一边走,一边问:“文荇平日都喜欢什么?”

“就是绣绣花,聊聊天,还能做些什么。”方文荇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朕听说你喜欢作画,这点倒是和文渊很像。什么时候让朕看看你的画?”萧可笑着说。

“臣妾就是瞎涂的,不登大雅之堂。”方文荇小心翼翼地回答。

“你屋子里的那只猫倒是很可爱,什么时候带到朕这里来,让朕也热闹热闹。”萧可想起那只小白,呵呵笑道。

“小白太野了,只怕陛下恼起来炖了猫肉吃。”方文荇掩嘴一笑。

萧可的心又是一跳,仿佛好像看到了方文渊促狭的笑容。

“文荇,你这样挺好,以后不要再把脸画的像个鬼一样的,也不要洒那么多的香粉了。”萧可和她靠得很近,只觉得一阵浅浅的槐花香传入鼻中。

方文荇的笑容一僵,说:“陛下觉得不好看吗?可是大家都说见了陛下要盛装打扮,这样才够隆重。”

“胡说八道,下次让文渊进宫来教教你,尽听不相干的人说话。”萧可笑着说。

方文荇怔了一下,立刻堆起满脸的笑容:“好啊,不知道陛下封了哥哥什么官?”

萧可愣了,摇头说:“文渊不喜做官,现在还是一介布衣。”

“哥哥就是没出息,玩物丧志。”方文荇不屑地说。

萧可愕然,冷冷地说:“在朕这里不要说文渊的坏话。”

方文荇垂下头来,一路踢着小石子,萧可有些颓然,暗骂自己是不是中邪了,怎么就会觉得方文荇和方文渊一样了呢。

两个人一路默默无语,眼看长乐殿就要到了,从小径上走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吴贵妃。

吴贵妃显然愣了一下,旋即回过神来,向萧可和方文荇行礼,柔声说:“陛下,今日这么巧,和姐姐一起赏花么?”

萧可微微一笑说:“我送文荇回宫。”

吴贵妃瞥了一眼方文荇,对着萧可娇羞地笑了笑说:“对了,臣妾还没谢过陛下呢,陛下赏的那面琉璃镜十分漂亮,臣妾十分喜欢,几位妹妹见了都很眼馋呢。”

“你喜欢就好。”萧可点点头。

吴贵妃察颜观色,立刻乖巧地说:“陛下赶紧陪姐姐回宫吧,臣妾告退了。”

方文荇望着吴贵妃远去的背影,忽然问道:“陛下很喜欢吴贵妃吧?”

萧可愣了愣:“为什么这么说?”

“她又聪明又漂亮,又体贴又温柔,让她屈居于我之下,实在是太委屈她了。”方文荇喃喃地说。

萧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支吾着说:“文荇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也很好…”

方文荇直直地盯着他,忽然笑了起来:“陛下,你怎么看起来有些歉疚,不用不用,只要多赏我点东西就好了,什么琉璃镜什么夜明珠,都赏赐给臣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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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可憋了一肚子的气回到甘露殿,恨不得立刻抓了方文渊来问问:你的这个孪生妹妹除了长相,其他的怎么和你一点儿也不像?

不一会儿,杨名从宫外回来了,高兴地禀告萧可:“陛下,臣去了一趟宝启斋,带来了一副草水先生的画。”

说着,他把手里的卷轴展了开来,萧可定睛一看,只见这是一副仕女图,画中的女子眼神忧伤,抱着一个雪白的波斯猫,仿佛有着无尽的哀怨,眉目间栩栩如生,足见画功深厚。右下角就像流云姑娘所说,盖了两个章,一个印鉴,一个画符。

这种仕女图萧可以前看方文渊画过很多次,对他的笔法很是熟悉,瞟了一眼就心知肚明,不由得心里又酸又涩:原来,文渊真的有事情瞒着他。

“陛下,臣也打听了草水先生的事情了,他是前年前在宝启斋的鉴赏大会上一画而红,平日里的画作稀少,宝启斋的掌柜也只不过见过他两面,据说是个翩翩公子,富贵人家出身,第一次见面是在四年前…”

“你说什么?”萧可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四年前?”

杨名愕然点了点头:“对,四年前,掌柜的记得很清楚,那年陛下你登基大典,随即又纳了吴贵妃,京城一时之间万民空巷。草水先生就在那时到的宝启斋,给了掌柜的这幅画寄卖。”

只听得“啪”的一声,萧可把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好你个方文渊!”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个谎言戳穿啦~~

呜呜,人家今天也更新了,妹子们要冒泡表扬啊!!

第 12 章

萧可急怒攻心,加之这几日夜不成寐、受了凉,一下子就病倒了。整个晚上都昏昏沉沉,几付汤剂下去也没有发汗,体温倒是高了上来。他向来身体强健,这一病,顿时整个皇宫慌乱成一团。

早朝罢朝后,几位大臣来探了病,不一会儿,几个嫔妃也来了,围在萧可身边,一个个都嘘寒问暖,叽叽喳喳,吵得他差点喘不过起来,好不容易太医说了一句“陛下需要静养”,几个人才不得不散去。

萧可沉沉地睡了好一会儿,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李公公在一旁,一看他醒了,扶他坐了起来,伺候他用了点粥。

眼看着萧可稍微精神了点,李公公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方公子来了,在偏殿等候多时了,要不要宣他进来?”

萧可怔了一下,气往上涌,冷冷地说:“他无品无级,跑到宫里来干什么?把他赶出去。”

李公公顿时愣住,心里不由得腹诽:陛下,那你每天巴巴地跑到人家方府去干什么?“是,奴才这就去请方公子回去。”

萧可转念一想,狠狠心说:“赶出去倒是便宜他了,让他跪在那里,好好想想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过来朕这里。”

李公公愕然,一路小跑着走了。萧可却再也睡不着了,一颗心好像飞到了门外,恨不得能变成个隐形人去看看方文渊在干嘛。

等来等去,也没见李公公进来,萧可不由得有些着急,高声叫了一声。李公公旋即推开门,低眉顺眼地说:“陛下,方公子跪着呢。”

“他怎么说?”萧可佯作不在意地问。

“他没说什么,只是看起来有点吃惊。”李公公笑嘻嘻地说,“陛下放心,奴才帮方公子拿了个蒲团,跪在上面应该不会伤了膝盖。”

萧可满意地点点头。没过一会儿,他又问:“文渊身边有人伺候着吗?”

李公公点点头:“小祥子伺候着,我嘱咐了,要是有什么不对立刻来回禀。”

萧可皱了皱眉头说:“小祥子太马虎,朕不放心,李公公你去跟前看着。”

李公公领命去了。时间一点点地过去,萧可越发坐立不安,扶着床站了起来,只觉得头轻脚重,一阵虚乏。他慢慢地走了几步,只见草水先生的那副仕女图依然放在桌上,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好像发现了什么,凑了过去,盯着那个画符看了很久,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重新在床上躺好,清咳了一声,说:“来人。”

屋外的随侍太监应了一声,走了进来。

“把文渊叫进来。”

萧可闭着眼睛,从眼睫毛的空隙中死死地盯着殿门,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方文渊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他等了很久,也没听见方文渊说话,只好睁开眼睛,漠然看了方文渊一眼。

方文渊一眼就看见了桌上那副仕女图,不由得颤了一颤,沉默了片刻,走到了萧可的床前,轻轻地跪了下来,说:“陛下,你怎么样了?不要为了臣的事情气坏了身子。”

不知怎的,萧可忽然感到一阵心疼:算了算了,他瞒着你成了那个草水先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几年他不愿意见你,你就好好问问是怎么回事,何必和他生气呢。

想到这里,萧可积攒了一天一夜的气渐渐消了,却也不想太过便宜方文渊,于是皱着眉头,一脸的痛楚:“文渊,朕的头痛得厉害。”

方文渊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吓了一跳:“陛下的烧怎么还没退?太医怎么说?”

“朕难受得紧,想吐。”萧可又说。

方文渊慌里慌张地站了起来,想了一下,飞快地帮他倒了一杯茶,扶着他喝了几口,低声埋怨说:“陛下怎么跟前都不留个人伺候,你的那些个嫔妃呢,怎么人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