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之毅身上铠甲未脱,身上还沾着未落的血迹:“不是我动的手。”宗之毅语气如烈烈骄阳炙烤的大地,干裂、衰败,又坚定不屈:“什么难听的话我没有听过,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动怒。”

宗之毅神色坦然,棱角分明的五官在日光下散发着锐利的光晕。

荀故风看皇上一眼,不得不说,他是一位极其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的男子,不沉迷美色、心智坚毅、如今依旧敏锐的察觉出身边人的心思。

可,皇城内的那个人同样出色,如此端的时间,还能安排下……“皇上的意思是,有奸细?”

宗之毅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身上的血迹是丝毫不损他的贵气,目光平静的看着荀故风:“我要只身前往皇城门下。”

荀故风收回目光,敢赌敢拼,是所有人衷心、热血的臣子都愿舍身枉死追求的帝王。

但这两点,荀故风都没有:“皇上知道,微臣不是因为皇上没有听微臣的劝进城。”

“……”宗之毅沉默,想说消息不是朕放出去的,可,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都是他的人!“朕派人送你出去。”

“你就没有想过是对方在挑拨离间你我君臣的情分,这些消息,也完全是对方想把你从我的阵营剔除的手段。”宗之毅说完灼灼的看着荀故风,少了荀故风,事情会很难办,说不定,真会沦落到与人几分天下的地步!

荀故风闻言并不惊讶:“所以……微臣一开始就错了吧……”说着,荀故风看着不远处的战火,他终究是站的不够高。

而这些人,早已身经百战……

徐知乎换了常服,踟蹰的走进凤梧大殿,便见她站在窗边,伸出白皙的手指,接着窗外落下的雨滴。

徐知乎一瞬间晃了神,刚刚还是烈日高悬盛都城外血流成河,转瞬间,已阴雨绵延,岁月静好。她在想谁……

徐知乎还是走了过来,他从不是等着命运审判的人,虽然她极有可能会质问雷冥九的事,让他十分烦躁,乱了判断力,但他还是站在她身后,身上的血腥之气早已经散了。

端木徳淑屈伸手指,下雨了,自然而然的顺势靠在他身上:“看,下雨了……”

徐知乎身体僵了一下,她不可能没有听说。

徐知乎慢慢的伸出一只手臂顺势环住她的腰,为什么不问……还是想给自己致命一击!小仙,小仙,我若死了,谁能保你,谁能保你……

随即又冷笑一身,就那两人千疮百孔的合作,想瓦解他们何其容易,就是雷冥九那个死了的,也不会义无反顾的站在宗之毅一边,更知道如果自己死了,宗之毅恐怕会折辱死小仙,当年爱的多深,如今恨的就会不逞多让。

徐知乎轻轻的用下巴磨蹭着她柔软的头发:“放心……不会有事的……”

端木徳淑听见了,可……什么叫有事。

徐知乎慢慢的抱紧了她。

品易端了茶水进来,见相爷没有放开娘娘的意思,悄无声息的侍候在一旁,城里已经有些不好的传闻。

对于男人而言,这些谣言无关痛痒,皇后娘娘红颜祸水、祸国乱世的名声怕是要盖棺定论了。

至于这些消息是谁先放出去的,也就无足轻重。

慕国公端木瑞在有关皇后娘娘不利的消息传闻出来时,本来激动要出宫迎接皇上的忠君行为,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羞愤的变成了闭宫不出!

中午那场伤亡惨重的战役,端木瑞是从匆匆赶来又离开的学生那里听说的。

好!都很好!他竟不知道他女儿还有这等好本事!端木瑞早没了往日意气风发的样子,以前很多想不通的事现在隐约也想通了,他就说那个横竖看他不顺眼的徐知乎怎么这两年突然客客气气起来!

端木瑞苦笑,贺南齐等人更是不曾再在朝堂上跟他争辩过什么!

原来结症在这里!在这里啊——!哐当!——端木瑞扫落了茶几上的杯子。

赵氏看眼下手的老二,心里叹口气,冷静的吩咐下人收拾干净,这已经是今天第三套茶杯了,夫君的心思她多少理解,夫君虽然能力不足,但人品贵重,一心为国,否则也不会在蔷薇要封后的那段日子里,站在宗族礼教上誓死捍卫仙儿的利益。

赵氏为夫君骄傲,可同样也心疼女儿啊!

第433章 变天(二)

端木瑞目光通红,忍着极大的打击,拍着胸脯,想死的心都有,一字一句的沉痛开口:“想我——端木瑞——忠君爱国——忠君爱国啊!”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造了什么孽!老了老了,不仁不义不忠不慈!好!好!一个个都好样的!看现在的局面——这件事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啊!

他们一个一个是不是觉得自家特别对!特别能把握时机!整个雁国都能随随便便掌控在她们女儿、妹妹的手中,任她们为所欲为,觉得特别了不起!特别有本事!

端木德辉立即要上前:“爹,你不要着……”急……

“滚!”端木瑞踉跄的站起来,要去取百宝阁上的剑!他要替忠臣良将、替死在战场上的人杀了这个祸国殃民的不孝女!

赵氏见他走去的方向,脸上淡定的深色顿时烟消云散,顿时冲过去:“公爷,公爷,你这是干什么,快放下剑。”

端木瑞握着手里的剑不让人抢了去:“我端木瑞,深受皇恩看重,到头来我的女儿——”

“那你也不能以死谢罪!你也是无辜的啊!快放下来!快放下来啊老爷!”

端木瑞冷哼一声,如今这些人,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权利地步,心里说不定还要骂别人几句不懂审时度势!此等没有气节之辈,竟然是他的发妻他的子女,是他倾力栽培,一心护着的嫡亲孩子!嫡亲孩子啊!

结果……到头来,最让他失望的竟然是他们——是他们——

端木瑞眼睛通红,睁开妻子的手:“我——这就去杀了那个不孝女!”

赵氏闻言,更是疯了一样冲上去:“你干什么!你这是要干什么!仅凭别人几句话就定小仙的罪!现在城中多少人等着看我们一府的笑话,现在小仙在宫中又会是怎样害怕!你还要这个时候去添乱!去成全你忠君爱国的良辰行为吗!”

端木瑞闻言更怒:“你什么意思!你还觉得你女儿做的特别对!谁也问不得!指责不得了是不是!我成全名声?端木徳淑做的哪一件是让你我觉得脸上有光了!”

赵氏无话可说,是,是,小仙跟镇西王……是小仙不对,是小仙有错在先,时候还一错再错拉了徐知乎与她同流合污,更是罪加一等!

可!可:“老爷,她再不对也是您的女儿啊,老爷……”赵氏说着哭泣的跪了下去:“老爷,她也是您看着长大,护在手里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孩子啊……”

“这是她犯下如此过错,还让你一再袒护的理由吗!你竟然说出如此自私自利的话来……”

“是!我是自私自利!”赵氏擦擦泪,直接冲过去抱住端木瑞:“你今天休想踏出府门一步!你要应跟我讲道理,我当初就不指望女儿高嫁,本想她安逸高兴,知道那宗之毅竟然一飞冲天,连和离都做不到,怪之怪他宗之毅倒霉!活该——”

“你——你——”端木瑞要被这个婆娘气死了,拿着不是当理说:“放开我!你放开我!”

两位年已五十的老者,不顾身份、教养,扭打在一起,谁也不让谁。

端木德辉站在座位旁,他在母亲冲上去时就起身了,神色如今已经默默平静下来,开口道:“娘,您放开爹,看看他是能进皇宫大内,还能是面见皇后娘娘,爹,抛开皇亲国戚的身份,大仁大义的您以为凭什么能见到德高望重的皇后娘娘,娘!放开他!当爹拿着剑时,以臣子身份质问,便也休想再以国丈的身份,随意出入皇宫之内!”

赵氏恍然,也对。

端木瑞看着小儿子,好像也不认识这个他宠爱有佳的小儿子了,好!好!都长大了!长大了!

他是进不去,他算什么,他现在还不如小儿子的你官阶高,如今又不能在朝里帮他什么,现在恐怕还是他们眼中,见不得仙儿好的父亲。

好——非常好——

一刻钟后,端木瑞退了慕公国府的锦衣华服,穿着下人的粗布衣,从后门出去,去了早年分出府的庶子那里。

他惹不起,他懦夫,他也未必能对女儿下手,他不忠不义他枉顾皇上厚爱,总之他没脸住在皇上亲封的府中,谁有脸谁住着吧!

赵氏吩咐人去端木徳重那里说一声,这段时间,麻烦他照顾老爷了。

德重那孩子本分老实,虽然不是她出,但很是得她看重,所以她反而不担心自家老头子的起居住行,当初老爷子没少嫌弃他愚笨,如今这时候恐怕也尤其觉得这位老实稳重的贴心了。

赵氏拍拍身上的褶皱,早已回复如常,哭闹本来也是演给老爷子看的,她现在是担心女儿的安危,端木瑞尚且如此,想手刃她女儿的‘忠臣良将’恐怕更不好:“你抽个时间问问相爷……”

赵氏说着又有些担心二子让人看到,到时候若是皇上等人占了先机,雷冥九这是在干什么!联合皇上要逼死她女儿吗!

想到雷冥九,赵氏突然想到一件事,小仙是不是说过她和镇西王,那让女儿权镇西王倒戈行不行?

赵氏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想让儿子去宫里劝……但想到此事说出来,到时候惹恼了丞相,岂不是胜负还没有分出来,自家女儿就先得罪了……

赵氏慌乱了想了一圈,发生大局势下,她竟然没有任何作用!

她就说不要乱来!不要投机取巧!不要有侥幸心理!没事吃些亏!不要试试较劲,日子总是会越过越顺心的!她就是不听!就是不听!看看如今闹成这个样子!谁能帮的了她!混账东西!

夜幕降临,正是一天中气温最合适的时候,本该是三五人携友相邀,或者田间地头休息侃天的时候,如今盛都繁华的大街小巷中,连虫鸣声也听不到,坐拥近乎百万人口的都城,如今仿佛一座死城。

当夏日的最后一点亮光退去时已经接近深夜,接道的房屋柳舍内本就没有一丝光亮,如今更加死寂。

此刻,皇城百里外最近的峡关要地内,宗之毅已经蓄势待发,他知道镇西王不可能全心全力助他。

但同时,他们的练手又最牢固,雷冥九不会被徐知乎哪里攻心叛变,因为雷冥九知道徐知乎不会在自己死后,放过雷冥九!

但同时,也别指望雷冥九反手除掉徐知乎!那些花言巧语的事后许诺更不用说,雷冥九不会让他有机会掌控整个朝堂,给他除掉皇后和雷冥九的机会!

雷冥九要的不过是两方武力威胁后妩墨的自由,但也只有这个时候,他会拼尽全力兵力让徐知乎见证他手里握着的兵力,所以为什么不能拼死一试!说不定就把那逆臣贼子杀了!

半夜,安静的皇城之边火光大盛,喊杀震天!持续了很长时间后又偃旗息鼓,只留一片血迹斑驳的苍茫厚重!

端木徳淑昨晚睡的很好,气色也不错,早起又添了一碗燕窝。

早膳的桌面依旧不管皇后娘娘用于不用,都上百余道菜色,不见一丝偷工减料,摆盘上不见一丝慌乱,仿若外面的风风雨雨即便落定后,也笃信,这是他们该坚守的责任。

端木徳淑最是欣赏品易这一点,御己严、御下更严!

反观戏珠,恨不得替徐知乎上战场,在她们心里,徐知乎纵然不怎么样,但皇上无疑更是自己的威胁。

其实,什么威胁不威胁的,他就是真打回来了又如何,该吃吃,该喝喝,不要太早的杞人忧天,有什么意思。

何况能把自己怎么样!折辱与她?还是把曾经的不甘发泄在自己身上,或者干脆坐实了自己水性杨花,以充娼妓的折辱?多大的事。

端木徳淑用着早膳,不期待亦不在乎谁能胜利。

徐知乎衣衫整齐的从里间出来,面如美玉,气质温润无争,无论他刚刚在寝展现了何种力量,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面容同样清冷,看不到一丝热情。仿佛那些东西见不得一般。

“吃饭了。”端木徳淑声音柔和,发现忘了说了,昨晚他伺候的不错,今早也还可以。

品易看着相爷如往常般不紧不慢的走到餐桌旁,恭敬的为相爷拉开座椅,奉上碗筷。

相爷昨晚回来的很晚,战火熄了以后回宫的,那时候他惊了一下,相爷身上却没有任何杀气,衣衫如旧,神色如常,就像现在,他也不会有一丝焦灼,甚至依旧不准任何紧急情报进出凤梧宫。

“你别饿了就多吃,没胃口了就不碰。”

“相爷叔叔——”元宵已经飞扑了过来。

徐知乎脸上的神色立即温和,不用眼睛看,已经准确的接住了这个小淘气,头上的七彩琉璃珠映着着他眼里的光,越发惹人怜爱。

梅姑姑见到自家老爷,激动的都要哭了,昨晚……昨晚……所幸没事,没事就好……

大军围城三天。

这期间,雷冥九亲自率领五万大军杀回徐家前来解困的第二批骑兵。

而两天前,他与辞诡用最快的速度进项了一次火器军交战!伤亡惨重!

雷冥九带军与宗之毅汇合后。

宗之毅第二次带着人,劝说徐知乎,向各州发布告示,他依旧器重徐相,感谢他为雁国做的一切,慷慨激昂的肯定徐相的所作所为,把错误尽量都归在妩墨身上。

不敢妩墨的事是谁放出的消息,如今已经如此,宗之毅除此之外,再无一丝获胜的机会,而为了获胜的机会!儿女情长都可以先放在一边!

毕竟成败论英雄。

宗之毅在等,如今他们已经展现了手里,而且他坐拥余下所有的成郡,如果雷冥九真是忠君良将,他现在完全可以占据南方与盛都对峙!

但雷冥九不是,要的便是三方鼎力的喘息机会。

宗之毅苦笑,虽然看着狼狈了些,但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没有荀故风、雷冥九,他另起炉灶,就是等着被吞并。

不过,都没有关系,这些年别的美学会,忍辱负重他当仁不让。

宗之毅下了马,身上未穿铠甲,就这样大刺刺的站在大军与城门之间,等一个结果,就像徐知乎当年等着看自己的决定一样!

其实也不一样!毕竟当时的自己毫无还手的余地!而现在——徐知乎有!

“相爷。”辞诡、诫谄等着主子吩咐,当初就该一刀解决了宗之毅!

徐知乎神色如常,只是在想,他那天因为什么没有亲自检查雷冥九的尸体?想到后,无奈的对自己叹口气。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开城门吧。”

“主子。”

“开吧。”想进来就进来,那个位置他没兴趣就是真的没兴趣。

诫谄急了:“主子,属下只有对娘娘不敬了。”

不敬便不敬,不就是所有的错都推小仙身上,无所谓,手里权势地位名声,这些所有能让他得到小仙的东西——不!能!丢!

感情用事?为她着想?

有时候可以,有时候不行!

厚重的城门缓缓的打开……

祸国妖姬。

狐媚之辈。

心思歹毒。

险些让雁国倾覆!送全民与战火之中!其心当诛!杀!杀!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还有脸勾引相爷?无耻之辈,所幸徐相大人刚正不阿,多年来从未辜负皇上!

对!也幸亏皇上英明神武!早已看透那妖女的本质,帝相二人才能冰释前嫌!实乃我雁国之服啊!

竟然还企图加害镇西王!牝鸡司晨!没有任何好下场!

帝相、武将共抗妖女!妖女被打入冷宫,这件硝烟四起的大事,对峙时间最短,伤亡却极其惨重的事,随着‘大团圆’结局,就这样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仿佛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端木徳淑神色不愉的听着小五激动的说着他自己披挂上阵,与十万大军中几进几出的故事!

宗尚辅很快察觉到母后神色不对,立即上前磨蹭:“母后,母后,孩儿很安全的,而且……提亲跟您说了您又未必同意啊。”五殿下越说越小声:“这么好的机会,不去可惜了呢,母后……母后……”

“你也知道我未必同意。”

宗尚辅闻言头垂着更低了,看着母后的神色,终于知道怕了,他以为,他以为……自己有了军功,母后会高兴的……

第434章 变天(三)

他想的没错。

端木徳淑该高兴,端木徳淑看着他慢慢垂下头的样子,小心的伸出手,摸摸他的脑袋。

她在这些不是她身生的子女身上,下了这么大的心力,不就是指望他们长大成人、功成名,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所求。

端木徳淑曾经还想着若是自己哪天要死了,就一一把他们叫到病床前,真挚的握住他们中最前途无量者的手,叮嘱他:看在自己将死的面子上,帮她看顾好小九小十二,自己这个母亲多么多么不称职,希望临死能……

说辞她都是想好的。

如今宗尚辅出乎她意料的成长到今天,小小年纪经历过战乱,又能独自扛刀,她该是可以放心托付的。

就算她与他生母有仇又怎么样?她确信只要自己愿意,以她这些年对他的养育教导之恩,攻下这个孩子的心房一点不难。

可……端木徳淑如今却没了任何心情。

所有的事情对她来说都在当初的预期之中,自己名声狼藉又如何,尚一抛却生母选择了与父亲站在一起,将来定有皇上的怜爱和庇护,无论做出什么,宗之毅都会记得尚一选择了他,才有以后的痛苦。

小九小十二有静妃,静妃深爱皇上,更爱他出的孩子,静妃对皇上忠贞不二,静妃定然会护住在她名下的小九和小十二。

小十三有他的生父,只要他自己想的开,未来他可进可退。

其实就算没有这些,她也不那么在乎了,生生死死不要看的太重。

五殿下悄悄掀起眼睑偷瞄母后:生气了?

端木徳淑见状,心里微不可查的叹口气,揉揉他脑袋,这个孩子说过的新师父就是雷冥九了吧:“以后小心些,刀枪无眼。还有……你这次很勇敢。”

宗尚辅闻言,眼里立即闪过精湛的光,下一刻又被羞涩取代:“没……没有将军和师父他们厉害啦……”

“那也很不错。”

端木徳淑在小五告退前,让戏珠赏了他一条银鞭,目送他开心的离开,自始至终什么都没有交代。

所有耗在这些孩子身上的心神,已经不想看到回报了,都高兴一些吧,不背负加锁,自由的选择。

端木徳淑站在殿门口,看着小五一步三回头,高兴又活泼的背影,眼底渐渐的升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至于什么祸国妖后!也没什么,她已经准备好了接受最后的宣判。

宗尚辅眼底的笑意一点点的消失,手里的鞭子紧紧的握在手里,茫然不知所错的走在回安君殿的路上,再不见离开凤梧宫时开朗天真的纯色。

他眼底布满暮霭,有着不属于年龄的成熟冷静,他已是见过血腥和杀戮的皇子,从小本也不天真懵懂,怎么会不明白母后如今处境多么危险。

他本以为会看到简陋的冷宫,紧存的几位忠心耿耿的属下,她们吃着简陋的食物,宫里人人唾弃她的所作所为,她不敢出门,不敢面对众嫔妃的目光。

所以他慌慌张张敢回来,不顾一切的去看她,想靠着如今的身份,给她一些庇护,让那些落井下石的下人们都放聪明些。

可是,她还是住在凤梧宫中,仆从环绕,戏珠姑姑笑的依旧好看,品易正在理账,明珠姑姑又不知道去哪偷懒去了。

凤梧宫内井然有序,没有人因为换了天地乱了分寸,更没有谁脸上愁云惨淡,好似没有人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皇后被千夫所指、打入冷宫,不知道皇后名声狼藉、魅惑臣子。

凤梧宫安静的就像他只是去御花园跑了一圈回来,每个人都恪尽职守,事事依旧……

也有不一样的,各种的嫔妃已经不在凤梧殿外请安了,就连静妃也不敢这时候触皇上的眉头。

宗尚辅不是孩子,他却不懂,那些人打算如何处置母后,如果可以……如果……

静和宫中。

静妃娘娘发着呆,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怎么发展到了这一步,相爷和皇后娘娘……怎么可能!这两个人怎么会扯上关系,定然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一定弄错了……

“娘娘,九殿下、十二殿下来请安了。”

静妃闻言,立即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回神,不能让两个孩子担心,皇后娘娘发生这么大的事,九殿下一定都慌了,皇后定了罪,他们又有什么好下场!

静妃立即擦擦眼泪,迎出去。

九皇子如今已经是一个大孩子了,眉眼柔和,虽英挺不足但秀气有余,长相不如十二殿下好看,可却是介于皇后和皇上之间融合出另一种让人一见便心神放松的平和温润之感。

他牵着玉雪可爱的弟弟,神色像往常一样,见了母亲,眼里是天然的依赖和轻松:“孩儿见过母亲。”

十二殿下声音也脆脆的:“孩儿见过母后。”

静妃看着他们,眼里顿时蒙上一层水雾,忍不住蹲下身,揽住两个懂事到让她心疼的孩子,眼里的水汽更重。

自从抱养了九殿下,她所有心神精力都在孩子身上,她感激老天让她得有子嗣,感激皇后娘娘给她这样的荣耀,她一个小小的宫婢竟有机会抚养帝后之子,怎么敢不小心伺候、精心照料。

最让她感激的是九皇子的懂事贴心,从来不在她这里提过皇后的事,唯恐她伤怀一般。

其实她哪里会伤怀,他本来就是高高在上的帝后嫡子,何必顾忌自己一个养母之身。

可这孩子偏偏天生温柔,让她这心,又是慰贴又是心疼。

傻孩子,就是他更亲近皇后娘娘一些,不是应该的吗。

宗尚宿见母亲伤心,伸出手,小手轻轻拍拍母亲。见母亲哭的更厉害了,忍不住四下看一眼后,小声道:“娘,你不要担心,会没事的,父皇不会迁怒娘的。”

虽然娘亲和皇后娘娘走的近,可娘亲和皇后娘娘也只是后宫交集,不会有事的,何况就算父皇迁怒了,不是还有他们吗,等他们满十五岁出去开府后,就可以接娘去宫外小住了。

静妃闻言神色不确定的看向九殿下,看着孩子不似作伪的神色,努力安抚自己的样子。

十二殿下坚定的看着她点头,一副会用小小肩膀保护她样子,让静妃心里陡然升起不好的猜测……

静妃又看向略大的九殿下,九殿下身边有两位管事姑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寺人中坐在要位的也是皇后的人,所以她从未对九殿下隐瞒过他的身份,何况为什么要瞒,九殿下本就出身高贵,是要被册封太子的,静妃觉得他理所当然该知道。

一旁站着的孙姑姑听出些不对味来,忍不住失礼的看向静妃?静妃娘娘没有跟九殿下说过他的身世吗?

静妃也疑惑,殿下身边这么多皇后的人,没有人向孩子提过谁是他生母吗?

十二殿下拉着母妃的衣角,一派天真坚定:“娘,不哭,我和哥哥在。”

静妃娘娘闻言顿时犹如被五雷轰顶,此刻才悟出了多门荒谬的事!恐惧不已!她出身何等卑微,怎能生出两位高贵的皇子,两位皇子能养在她身边已是她天大的福气,怎么能让两位皇子认为自己这样出身的人是他们的生母,这……这简直是对两位殿下的侮辱。

静妃娘娘张口就要说什么!又生生止住了!

孙姑姑的也静静的站在一旁没有开口。皇后娘娘如今的处境……

反而不适合说了……

静妃娘娘何尝不明白,心里更是难过,紧紧的抱着两个孩子,眼泪不停的往下落,他们本来该是最高高在上的,如今一天没有享受过,还要误以为是婢子之女,何等委屈两位殿下,可,如今却又……

孙姑姑见状叹口气,现在已经不是追究哪个环节出错的时候,皇后娘娘如今……只能祈祷皇上不会迁怒两位殿下了,或许不知道也是好事:“静妃娘娘,进去说话吧……”

晚晴殿内歇了好几位请安后,聚在一起的嫔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