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大雁朝的传统,大年三十朱雀大街上会有灯会和舞龙表演,万锦山的大庙有庙会,沿路过去商铺云集,热闹非凡。北定城中不管是豪门富贵之家,还是平民百姓,俱都在晚饭之后出来一边游玩一边等待新年皇宫里绽放最大的烟火,一起迎接新年的到来。

顾双弦带着妻儿一路走一路看,顾钦天吃什么他都愿意买,要什么多贵都会给,身后跟着的梁公公与小卦子从开始的赤手空拳的游民,到转载货物的驼背大象,也只是一刻的时辰。最后,不得不唤出暗中跟随的禁卫,让他们一起分忧解劳。等到舞龙的队伍浩浩荡荡从远处表演而来的时候,顾钦天猛地一跳,指着那硕大的龙头,大叫:“要!”

顾双弦抬起自己的脑袋,一阵冷汗:“天儿,那东西家里有。”别说假的龙头,真的最大的龙头如今都被你抱在了怀中,你还要假的做啥呀。

顾钦天一拍他脑袋:“要。”

夏令姝暗笑:“那东西我娘家倒是有一个,不如它大,不过龙身龙尾巴都有。”

顾双弦眼神闪了闪,正巧看到有名禁卫正在梁公公耳边嘀咕,他问:“什么事?”

梁公公凑到他耳边,往人群的某处瞄了瞄。几人顺着看过去,正巧看到一片青色衣角闪过。虽然人多,天色也暗,可天底下最为尊贵的这对夫妻却对那转瞬即离的身影十二分的熟悉。

夏令姝道:“谢先生?”

顾双弦嗯了声,将顾钦天抱在了怀里,低声道:“我们去夏家。”

夏令姝盯着他:“真的?”

顾双弦单手牵着她,揉了揉对方的手心。他方才只顾着抱着孩子的双腿,自己手心手背早已冰冷,乍然握着夏令姝,只觉得对方是个暖炉子,让他舍不得放下。

他轻笑道:“天儿好歹是夏家的外孙,大年三十去找外祖母讨红包总没错吧。”说做就做,当即拖着妻儿一路浩浩荡荡的拐去了夏家。

到了门口,也不等人通报,自己入了侧门带人而入,只听到里面有人一迭声的叫唤:“皇上来了!”

没多久,一群人从内堂蜂拥而出,首当其冲的居然是另外一名熟人。

顾双弦脸色一垮,将顾钦天放入夏令姝的怀里,对着不远处那人冷声道:“你居然还敢跑回来!”

侍寝二六回

赵王一边摘了发冠,脱大衣,一边吆喝:“老子为啥不敢回来,老子回来就是为了修理你的。”

顾双弦咬牙切齿:“行啊,你还真是翅膀硬了。”也不管左右一群人下跪大呼万岁,直接飞跃过去对着赵王就招呼上了。

两个人从小到大的新仇旧恨全都积在一起,招招武得虎虎生风,吓得众人面色煞白。他们虽然知晓皇帝不待见赵王,可也没到如此不管场合轮着胳膊就上的地步吧?一时之间,有人劝架的,有人惊呼的,有人看热闹的齐齐云集,望着大雁朝数一数二的两名男子大打出手。

夏令寐从后院赶了过来,就看到那两个人从前院打到屋顶,又摔到长廊,一路乒乒乓乓,咦了声:“他们还是跟以前一样,见面就打。啧啧,谁来跟我下赌,我赌皇帝输。”

随即她脑门就遭受一个爆栗,被她老爹暗骂:“没规矩。”

“上梁不正下梁歪,我没规矩那也是皇帝做的榜样。”话音刚落,又是一个爆栗,这下是夏家当家:“去将令涴叫出来,皇上和赵王打架,她居然躲着看戏不来劝阻,越活越回去了。”

哎呀,当家的不愧是当家的,咋知道她们这些女儿家就是想要看皇帝挨揍呢。

夏令寐没规矩,夏令涴却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了,当下对着自家夫君喊了一句:“元朝,你把新铸的长枪丢到哪里去了?”

赵王胳膊就捅到了皇帝肚子上,刚刚转头,脑门上就挨了皇帝一拳,晕头转向的回她:“长枪?我不丢在练功房了嘛,你等下,我就去拿来。”咻地就窜上了围墙,皇帝哪里肯放他逃跑,当即也追了上去,两人一边跑还一边打,不时的被踹下、褪下、滚下围墙,不死不休的继续纠缠。

夏令姝抱着太子遥望了一会儿,对着姐姐笑道:“赵王怎么来了?”

夏令涴牵着安郡主带领了一众命妇给皇后娘娘行礼之后,这才道:“大过年的,他不回来还算是夏家的女婿么。倒是皇上肯来,破让人意外。”

夏令寐凑过来:“皇帝该不是又打什么鬼主意吧?”

“临时决定的,我们本预备在宫外走走,看看花灯而已。”说着,首先入了屋内,直接拐去了后院。在还是太子妃之时她就经常跑回娘家,如今成了皇后却还是第一次回来。既然是微服出宫,她也不愿意太约束,与姐妹们说笑着去拜见了年迈得走不动的祖母。

夏家家族庞大,每年年三十,举族的族人从四面八方回来过与家人团聚,里里外外望去全都是熟悉的人。温暖的笑意,贴心的关怀,都让夏令姝放下了皇后的包袱,不知不觉地恢复了少女之时的婉约恬静。

等见到亲生娘亲夏黎氏,只觉得满腔的酸楚无处可说,一声“娘”之后,哽咽难言了。夏黎氏只将这乖巧懂事的小女儿从上看到下,一边看一边掉泪。夏令姝在宫中的事情每日里都有人呈报过来,明明同在皇城的天空下,母亲无法在女儿最痛苦的时候给与安慰,无法在她受了委屈的时候给予鼓励,甚至于她身怀六甲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时候,娘亲都无法亲自去看视,夏黎氏觉得愧疚。大庭广众之下,她只能紧紧握着女儿的手,泣不成声。

夏令姝又带着顾钦天给自己祖母磕头,小太子吧唧着小嘴巴,跟着娘亲学唤人。曾外祖母成了‘生乖树木’,外祖母成了‘乖树木’,舅舅成了‘羞羞’,引得众人哄堂大笑。轮番拜了过去,有直接给红包的,也有金锞子的,有给玉石金饰的,夏家当家直接送了一套巴掌大的飞龙游海的文房四宝,她二伯直接提来了一只鸟笼子,里面装了夏家饲养的白隼。白隼出生不久,才两个多月大,站立不稳的抓在小太子肩头,与小白狐争夺地盘。三房也就是小太子的外祖父已逝,轮到夏家四房,给了一把镶满了黑珍珠的佩剑挂在了腰间,小太子不时扭着小屁屁撞一下,十分的喜爱。夏家五房的夏祥民依然在南海,预备来年开战的事物,没有归家,却也得了一副沉甸甸的金项圈,上面挂着白玉雕肥龙的佩饰。

小太子只在长辈面前溜达一圈,顿时由贫困小龙变成了光灿灿肥滚滚的小金龙,笑得小嘴见人就喊。自己也记不住谁是谁,看见女子就喊美人,看见男子就是羞羞,让人哭笑不得又喜不自禁。轮番将他在怀里抱了过去,美人可以得到混着奶香的香吻一个,羞羞只能自己倒贴给他一个湿漉漉的亲吻,一张小脸蛋遍布红晕喜笑颜开。

偷偷来玩的迦顺公主顾元晴忍不住对安郡主道:“你的地位被小太子抢走了,怎么办?”

安郡主扭头:“没事,等明年我把我弟弟抱回来,就可以将太子踩在脚下为所欲为。”这话有歧义,顾元晴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话说两头,夏令姝这边温暖加感动,顾双弦那边却是热火朝天阎罗地狱。他浑身上下只要不外露的地方全部都遭受到了赵王拳头的洗礼,每一寸骨头感觉都错了位置,每一个毛孔都在疯狂的叫嚣疼痛,每一滴血液都在沸腾着‘揍他,揍死他’。

没有了外人的围观,没有了朝臣的压制,也没有父母长辈的劝阻,这两兄弟卯足了吃奶的力气,恨不得将对方就此消灭在了眼前。

赵王一边将皇帝压在地上狠揍,一边说:“让你赶我去封地,让你派人追杀我,让你时不时找我麻烦私自添加苛捐杂税,让你打我私君的主意,让你挑拨皇叔与我的关系,让你……”揍一拳就是一句抱怨,浑然是弟弟对老哥的不满靠着拳头给发泄了出来。

皇帝集聚了力气,猛地一脚将赵王给踹飞,再飞扑过去压在他腹部,对着他脑袋招呼。赵王左躲右闪,他的拳头就都落在了赵王的胸口,皇帝也满肚子的不忿和怨气:“让你左右不是人,居然韬光养晦的想要夺我皇位;让你给我雪上加霜,在大皇子死了之后还霸着兵权不肯上缴;让你躲着我偷偷摸摸的凝聚自己的势力;让你活蹦乱跳的给我找麻烦;让你捅了我一刀子后还要我低声下气的求你去打海盗,还要给你送粮食,送士兵,送海船,若是赢了还要给你加官进爵……”

两人你来我往,不分上下。梁公公坐在练功房门前,磕了磕烟斗,再吸一口,对着小卦子叹息:“这就是兄弟啊!”

小卦子不解:“他们都想着对方死呢,还兄弟。”

梁公公歪着脑袋:“小娃儿你不懂,打是亲来骂是爱。”

小卦子鸡皮疙瘩一抖,强调:“他们是亲兄弟!”

梁公公鄙视他。皇帝跟赵王那是生死兄弟,这天下谁不知道啊!他戳着小卦子的脑门:“你个蠢蛋。”叽里咕噜开始给小卦子讲叙皇帝与赵王小时候那些不得不说的糗事,正唠嗑地兴起,不远处又走来一个身影,严肃古板的铁面,钢铸的脊梁,不正是御史大夫汪大人么。

梁公公抖索,推开门对着里面还在打滚的兄弟道:“皇上,快起来,汪大人来了。”肩膀一痛,老公公就被人给掀开,御史汪大人冷着一张堪比僵尸的脸,对着里面纠缠不休的两人散发着寒气:“皇上,赵王,你们是想新春之后给臣一个把柄参奏你们君不君,臣不臣,目无尊长,无家法……”

赵王如敏捷的猛兽,一个倒翻就挣脱了皇帝的钳制,对着汪大人挥手:“哟,汪汪你来了。你家夫人在后院,不去瞧瞧她?”

皇帝慢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汪大人哪里有夫人,他早就休妻了。”

汪云锋冷哼一声,他才不会告诉这两个混蛋,他来此一是为了找他的逃妻夏令寐,二是顺带警告这两兄弟别为了过去的仇恨再次将大雁朝拖入水深火热之中。他再扫视那两人一遍,很好,都是野兽的身子城墙的脸皮,暂时不用担心赵王借着外战恶整皇帝了。

三个身姿挺拔的男子施施然出现在后院之时,看到的就是夏家阖家上下其乐融融的场景。见到他们来,众人都不由得停下了笑闹,露出忍酸不禁的神情。

赵王顾元朝左腿一顿,整个人就歪了,朝着夏令涴就喊道:“猴子,快来扶着你夫君,我被六哥打瘸了。”这只狗熊,一如既往的恶人先告状。

皇帝顾双弦嘴角一抽,吸着冷气,苦哈哈地对夏令姝道:“令姝,你姐夫下手没轻重,我这几日没法见人了。”故意卷起袖子,露出上面的青紫来。告状博同情,谁不会啊。他做太子的时候没少这样哄夏令姝心软。

汪云锋恭敬地对着几位长辈行了礼,闷不吭声的走到夏令寐身边,立着装木偶。

屋里的人左看右看,一时都哑口无言。顾元晴抓着一把香进来,笑道:“太子过来,小姑姑带你去放烟火。”

顾钦天正揪着小狐狸尾巴吃糕点:“烟。”

顾元晴抱着他,继续教:“烟火。”

“啊噗,烟果。”

嘻闹中,远方的新年钟声响彻云霄,先是皇宫的宗庙,再是万锦山的大庙,一地连着一地,此起彼伏。万民欢腾中,七彩烟火争先恐后的升向天空,竞相绽放,照亮了所有人微笑的脸。

顾双弦没由来的松了一口气,凝视着身边的女子,握着她的手轻声道:“今年,你还在。”

夏令姝没有动,顾双弦已经忍不住靠了过去,唇瓣在她脸颊上轻轻一碰。见她没有推开自己,又将人抱紧了些,擒住她的唇瓣,辗转亲吻。

“今夜,我们留在这,好不好?”

侍寝二七回

之后无数的孤寂夜晚,顾双弦都忆起烟花下的那一幕,冥冥中恍然明白有些爱你再也找不回,有些人注定困不住。

现今的他只有满心的欢喜,紧紧的拥紧了这一个人,感受她的一呼一吸。心境随着烟花升腾,绽放。

原本以为只是路过的皇帝决定暂住,彻底见识到世家大族的人员鼎盛。相比皇宫处处的约束,夏家的人少了些冰冷,多了些人情,热热闹闹的排队给长辈磕头贺岁。顾双弦作为皇帝也被推到了上位,他出来是为了玩耍根本没有带出任何贵重物书,慌忙之下索性将小太子在街上买的众多玩物吃食全部给分派了。好歹也是皇帝赏赐的东西,长辈们还在琢磨着是放在祠堂供起来好,还是小心的收纳在某个宝盒里面留做纪念之时,小一辈的已经夺过那些寻常敢也不敢买的东西,一窝蜂的跑了出去。

小太子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的宝贝们早已被父皇给贿赂他人,好一场大哭大闹。最后撒了一泡龙子尿浇灌在皇帝的衣裳上,这才罢休。

夏令姝亲自领着皇帝去换自己闺房更衣,一边走还一边闷笑,等到凤梨去捧了赵王的衣服过来,她已经靠在榻上笑得打跌。

顾双弦见着她这样,怒也不好,笑也不好,自己讪讪的从内到外换了一身,出来了看到她依然在笑。猛虎扑食似的挂到她身上,佯怒道:“我越吃瘪,你越高兴?”

夏令姝正了正脸色,仰视着对方,郑重其事的反驳:“本来就是你有错在先,天儿只是替天行道惩治恶人,我自然是高兴的?”

顾双弦嘟嘟喃喃说:“原来孤家寡人就是被人欺负还没人爱护,唯一的正妻居然还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嘀咕了一大串,十足的委屈。

夏令姝推了推他:“你是皇帝,要大人大量,肚子里能够撑下一座城池才行。”

“所以,我才与七弟握手言和。”他趴在她的身上,伸长了手臂露出手腕给她看:“七弟是真的下了狠手,看看这些青紫的印子,也不知晓什么时候才能消除。”

夏令姝明明知道他在装弱势,也不去挑明,让人去拿了去污活血的药水来给他擦拭。

屋里烧了地龙,温暖如春。顾双弦褪了衣裳的上半身青红紫绿一块块,有些地方都渗出了血丝,看起来颇为吓人。夏令姝曾经无数次见过这两兄弟打架的情景,没有哪一次如今日这般触目惊心。

“他下手越重,以后能够帮你的越多。两相权衡,还是你得了便宜。”

“我知道。对于我们来说家国天下,任何恩怨都必须以国家为重。所以,”他嘿嘿笑了笑,“我没对他下太重的手,就是让他脸上擦破了点皮。”

夏令姝让他转过身去,背上有几道长长的抓痕,像是被人恨极了从肩胛一路抓到了腰间,没出血,在昏暗的烛光下泛着紫红。夏令姝用手指沾染了药膏轻轻涂抹,指下肌肤有些小小的疙瘩,显然是疼了,他也不吭一声忍耐着。他们这类的人,打杀太多,心肠太硬,这些小伤小痛根本不太放在心上。到了世家女子眼中总觉得他们强势太过,温柔太少,偏生爱到了极致反而恨入了骨血。

夏令寐如此,夏令姝也如此。

涂抹了上半身,夏令姝问:“还有哪里要上药?”

顾双弦凝视着她的神色。因为是在夏家,她的眉目之间已经褪去了不少的疏离和冷漠,眼角唇瓣都有着少见的温情,眼眸晶亮,神态轻松,斜坐在榻边自有一股慵懒的风情。

正擦拭完残余的药膏,端着茶盏喝了一口茶水,那唇舌就更加艳红了些,惹人迷醉。

屋里燃着清甜的香,灯影摇曳中,顾双弦如收到了某种吸引缓慢的靠近,四目相对,气息相闻。顾双弦不由得亲了亲她的眼眸,他见过太多冰冷无情的眼神,很怕在这温情之下她会再回到从前,无声的拒绝,暗自的隐忍。他扫开那些瓶瓶罐罐,在静谧的房中,玉瓶相撞声叮叮脆脆,像是敲击在心坎上。

“令姝,”他唤她,吻着她的眼,她的双颊,咬着她的耳垂,双手攀到她的肩膀上,俯视着身躯去含住她的唇瓣。潮热,带着水润的茶香,他绞着她的舌,与自己一起嬉戏起舞,夺取她的气息,将她整个人困在自己的怀里,一遍遍抚摸着她的僵直的背脊。

他已经久未招人侍寝,更是很少得到夏令姝的温柔以待,在这温情的环境中也忍不住渴望得到更多。他一遍遍唤她的名字,简单的亲吻开始带着求-欢的意味,磨蹭在她身上。

两人越靠越近,他的吻逐渐往下,深入她的衣襟,吸取着她的体香……

“爹爹。”一声童音如惊雷般劈在他脑门上,顾双弦一怔,望向十二扇屏风之外。没多久,就看到顾钦天跌跌撞撞的走进来,挥舞着短手臂:“美人,睡。”

顾双弦咬牙切齿:“今夜你娘亲是属于我的。”

顾钦天坐在脚踏上踢长靴,小白狐哧溜的窜到顾双弦背脊上,动物爪子锐利,陷入伤口顿时让顾双弦嗷的跳了起来,一把将小白狐摔了出去。这才喘口气,发丝一痛,已经跟小白狐亲如兄弟的小白隼抓着他的头发在空中扑腾,用野禽的战斗方式为小白狐报仇。

声东击西下,顾钦天靴子也不脱了,直接扒住榻边想要爬上去,小屁股一撅一撅,不停地喊:“美人,觉觉。”

夏令姝僵硬的坐起身来,看着顾双弦跟两只野禽展开大战,心里不知是悲还是喜。半响,这才抱起小太子入了内厢房,无视某人的抗议的睡觉觉。

某条大虫好不容易滚到床上,气势十足的准备宣布自己的霸权,夏令姝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顾双弦即抱怨:“我要吃肉。”

夏令姝咬了咬睡梦中的太子脸颊。

顾双弦袒胸,指着自己的小兄弟:“它饿了。”

夏令姝嗤笑:“你想当着儿子的面与我共赴巫山?”

顾双弦腆着脸道:“反正他睡了。”

夏令姝不搭理他,某条大虫爬到她身后,从背后搂着她怕将药膏沾上去,从正面抱着她,太子又夹在中间。急得他上蹿下跳,抓耳挠腮,折腾到了半夜,好不容易等到药膏被肌肤吸收了,再一看,那两母子早已熟睡与周公下棋去了。

顾双弦摸了摸她的脸颊,感受上面柔腻的温度,最终叹息一声,接连在母子额头亲吻一下,去了外间榻上,扯起被褥当头笼罩。不多时,也累极睡去。

窗外,夜更深。

朝廷十五才上朝,顾双弦难得的体贴,带着皇后太子在夏家一直住到了初八。当日,在晨曦中送走了即将赶赴战场的赵王,他也独自一人回了皇宫。

如今,他根本不再担忧夏令姝会带着太子偷偷离开。夏家的家主不容许夏令姝逃避,深陷朝局的夏家三房也必须依靠夏令姝在后宫的地位,还有太子。夏令姝可以不为自己着想,她却必须为顾钦天的未来着想。有些人,生来就是天下的子弟,他们的身上有着皇族的烙印。逃离,只会毁了顾钦天的一生。

这一年,从开春就显得异常的诡异,街头巷尾隐隐约约有着什么在流传着。到了年十五,大雁朝依然没有迎来一场雪。太阳,依然高高悬挂在天空上,没有云彩,也没有乌云。所谓瑞雪兆丰年,没有雪,粮食的收成会直接受到影响,战局会陷入困境,物价上涨,害虫肆虐,再来就是饿民,叛乱等等。

夏令姝平平安安的回到了皇宫,在病中开始着手三位王爷嫁娶之事。再到三月,南海的第一声炮响,拉开了大雁朝与海国争夺海洋霸权的战局。

四月,定唐王首先迎娶了雪国圣公主,十里红妆,举国欢庆。

第二日,皇帝带着皇后坐在凤弦宫里,听取小卦子传来的八卦。

“那圣公主高傲得很,硬是要以雪国的风俗闹洞房。说是让定唐王必须在当日亲手打死一头白熊送到她的门口,摆案对雪神发誓,这一辈子只准迎娶她一位妻子,一生一世只有她一人。要王爷发誓,无论她生老病死,有子无子,都不许另娶他人,更是不许让其他女子怀上他的骨肉。”

顾双弦哈哈大笑:“九弟是个风流人物,哪里会听她的。”

小卦子当即笑道:“皇上英名。所以,定唐王二话不说,直接拿着长剑削了那些阻拦他入洞房的奴仆手臂,堂而皇之的踹开大门进了房间。”

顾双弦深为赞同:“他们洞房了?”

“没。”小卦子尴尬地补充,“圣公主说她是圣女,定唐王必须对她叩拜表示忠诚,才准碰她。结果,”

顾双弦双目放光:“结果?”

“定唐王说圣女规矩太多,直接将她丢入了马圈,与烈马共处了一宿。圣公主受惊过度,说要给定唐王下诅咒,让妖魔来吃了他。”

顾双弦与夏令姝对视一眼,挥手让人下去了。

夏令姝半歪在美人靠上,笑问:“你说,这圣公主说的妖魔,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顾双弦想了想:“皇城里最近来了不少异国能人,宣传天神教,说能代替菩萨救人於水火之中。我想,没多久,有人就快要露出尾巴了。”

夏令姝‘嗯’了声,有气无力的缩了下去。

顾双弦问:“今日的药喝了没?”

“喝了。每日里都没断过,总是不见好。”她阖眼,半眯着道:“也许,是心病。”

顾双弦心下一痛,抱着她道:“别担心,迟早会好的。”用下颌摩擦着她的额头,方才还是冰冷一片,再过一会儿居然热如烫火。顾双弦一惊,低头看去,夏令姝已经面色苍白,半昏了过去。

顾双弦脑中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噔’的蹦断了,他小心翼翼的抱紧了她:“令姝,别吓我。”

正文 侍寝二八回

皇后的病势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她就坐在宝书轩里带着太子念书,太子人小,学个新的词语总是闹出不少笑话。坏的时候,顾双弦大半的奏折都捧在到了凤弦宫,等着她醒来亲自喂药,偶尔说上几句话,她又昏昏沉沉的睡了。

夏令涴十分忧心,让人去金梁城请龚夫人来,跑了一趟,只说龚夫人外出采药,一时半会根本没法寻到人。最后只能派人在龚家山守着,一有消息就将人尽快请过来。

南海的战事进入僵局,十战六胜,赵王说要么是朝中有了间隙,要么是军队中有间谍。顾双弦几近排查,最后查到了那天神教的身上,这才知晓皇城中大部分的妇人居然都是此教的教徒。床头风最容易吹,妇人们从夫君处听得了只字片言,再在集会上唠嗑八卦,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被这‘天神’给听了去。顾双弦有心要剿了它,斟酌半响,还没抓到幕后黑手,只能暂时忍耐。与赵王商议之后,索性将计就计打了一场大胜仗,这才挽回一些损失。

七月的时候,粮食收割大幅度减少,蝗虫肆虐,民不聊生。朝廷发放的赈灾款项十有**没有用到实处,官官相护,商贾趁机太高米价,部分地方甚至于开始闹起了饥荒。

整个大雁朝都陷入了恐慌和压抑之中。

八月,朝廷征粮的第一日,从天而降的钦差大臣斩杀江南数十位中饱私囊的贪官污吏,将这十人的头颅从江南往四面八方散开,沿着大雁朝的所有官道游街示众,杀鸡儆猴。与此同时,朝廷分批买卖商贾粮食应对战争,并要求各地州府粮仓救济灾民。随着颁令一起去各地的还有朝廷的监察御史,和查探灾情的工部人员,争取用最快的速度减少蝗虫肆虐,确保下一季的粮食收成。

等到一切安定下来,顾双弦带着夏令姝去了万涟宫养病。

八月的白日,烈日当空,万里无云。

夏令姝居高临下的从十二角飞燕楼望下去,只看到漫山遍野的桂花树林。月白的小花一簇簇的点缀在绿树之间,风吹数摇动,怡人的桂花清香扑面而来,让人沉醉。

顾钦天被顾双弦背在背脊上从阶梯的这一头跑到那一头,不时学老虎吼叫,又学鸟雀叽咕,偶尔抓着他父皇发冠上的锦带‘架架’两声,把堂堂皇帝当作马给骑了。梁公公见多了皇帝做牛做马,当下淡定的轰走了宫女太监们,自己站在高阶上懒洋洋的掀着眼皮,感慨人生。

跑得累了,顾钦天就指着桂花树要摘花。两父子站在树下,仰望着细小的花朵,顾钦天踮起小屁股怎么也摘不到,闹腾着要脚踩父皇的肩膀。皇帝斟酌了半响,任命的抓起他的腰肢,让他脚踩肩膀去摘桂花。

鲜花赠美人,小太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摘下的花朵都贡献给了美人娘亲。夏令姝远离了皇宫,身心愉悦, 亲自捧着花去下了厨,做了一盘桂花糕,给两父子填肚子。

顾钦天吃得肚皮圆滚滚的,硬是要挤在父母之间睡午觉。顾双弦早已被他折腾得没了脾气,隔着小人儿,时不时伸长了脖子去亲吻夏令姝。先是眼眸,再是鼻翼,最后勾了唇舌含着逗弄。夏令姝眯着眼由他去,等他咬得狠了就推了推顾钦天。

推一下,睡梦中的顾钦天会踢踢小腿给父皇警告;推第二下,小太子轮了轮胳膊给父皇吃‘核桃’;推到第三下,肥龙娃娃没了动静。顾双弦嘿嘿奸笑,伸手过去勾着夏令姝的肩膀,吃尽豆腐。正啃得开心,身子一热,只感觉有股热流从腹部蔓延到了胸口,低头一看,小太子光溜溜的大象鼻子正抖索着喷洒液体。

“不,”顾双弦顿时垮下了脸,“天儿又尿床了。”

夏令姝镇定的点头:“所谓慈母多孝儿,天儿做得很对。”

顾双弦气得跳脚,看着她闷笑的神情心里只觉轻松,面上还要假装苦恼的喋喋不休的抱着太子去沐浴。

八月十五的清晨,顾双弦要去祭天,前一晚上就去了大鸣宫。夏令姝没了他在身边无时无刻的注视,心里少了些负担,加上太子也被带去见太后大臣们,她也就更加了无牵挂似的,放任自己一直沉睡着。身子越来越沉,灌了钱似的陷入了床榻之中。

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人在给她把脉,她认定是陪同而来的老太医来请平安脉,也不在意。不多久,听得凤梨在轻声问话,竹桃关上了窗棂,屋里暗了下来。再一会儿,有人捧着药碗给她喂药,药太苦,效果不大,她皱着眉头喝一口停一下,落到喉咙眼中又觉得味道与平日里有些不同,便挣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