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肮脏事太多,她虽然半昏半醒,也依然有足够的冷静保护自己。那人仿佛打定了主意灌药,掐着她咽喉,她狠命的挣扎起来,手脚沉重中她只能迟钝的转开头。

凤梨与竹桃不知何故,吓得推开了那人,一迭声唤:“娘娘。”

夏令姝勉力睁开眼,灰暗中只看到另外一层更加青灰的影子,在她面前晃动。她顺了口气,眯着眼觑着对方:“谢先生?”

那人轻声道:“是我。”

她问:“你怎么来了?”

谢先生道:“娘娘身子不好,我特意寻了一个偏方,想要给娘娘试试。哪知道,娘娘居然对谢某防备至此。”

夏令姝笑了笑:“本宫迷糊了,不知晓是你。还以为自己在黄泉,被恶鬼纠缠呢。”当即咳嗽了两声,瞅着那药碗说:“给我吧。”谢琛还要帮忙,夏令姝已经自己端了过来,慢慢咽了下去。

凤梨立马捧上了蜜枣,夏令姝摇了摇头:“准备热汤沐浴,一身的药味闻着难受。”等入了后院,她急命人拿着痰盂来,自己伸手往喉咙深处扣挖,全速将方才的药水都吐了出来,这才无力地靠在汤池边喘息不定。

凤梨吓得不轻,夏令姝冷冷的瞪了她一眼,叮嘱道:“你什么都没看见。”

“是,是。”

沐浴出来,这才发现谢琛居然还没走。夏令姝的长发还滴答着水,笑道:“先生难得有空,不如与本宫对弈几局。”

当下摆下棋盘,两人再一次杀得热火朝天。夏令姝落子总是奇兵突起,谢琛却是步步为营,几盘下来各有输赢。夏令姝精力不济,没多久就罢了手:“本宫最近酿了桂花酒,先生来得巧,不知道愿不愿意留下喝两杯?”

谢琛淡然道:“娘娘身子久病,不该嗜酒才是。”

夏令姝单手撑在棋盘边,还未干透的长发一半垂落在肩胛上,发尾被宫人捧着慢慢的揩干梳理。颜如渥丹,樱口樊素,顾盼生辉中,自有一股撩人心怀的****。

远处是多如繁星的花海,近处是艳冶柔媚的佳人,谢琛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湖在这似真似幻的美景中,微微泛起了波澜。

酒过三巡,他一个兴起,居然从壁上抽出长剑跑到花林之下舞动了起来。剑招起初无波无澜,中间剑柄一转,倏地飞入长空,再落下之时已经有了雷霆万钧之势,他手腕翻剑,衣带当风卷着银光如狂涛骇浪,在树林中,在花叶里,在尘土间来来去去,只见其影不见其形。待到末势,他的一招一式如小泉流水,缠绵悱恻,一动一静柔骨侠肠,使人不免唏嘘倾慕。

一舞罢休,剑尖已经堪堪入土三分,似寒峭似尖峰。

夏令姝久久回不过神,半响才道:“先生好武艺。”

谢琛潇洒的一撩衣摆,斜坐在高椅中,汗也没有一滴,回道:“剑由心生,这武只是花架子,好看而已。”

夏令姝笑道:“君子如剑,想来先生在那江湖中也应当是侠士。”

谢琛苦笑:“我不是江湖人。”他摊开手掌放在夏令姝面前,“看到了么?这个手掌上所有的手茧都是被药杆给磨出来的。小时候,我还经常将花椒、罂粟花丢入药罐子里捣碎了充作佐料,给师父日常用。这双手,入了江湖顶多也就是一方游医,救人可以,杀人却是不行?”

夏令姝沉吟会儿:“难道先生没有医死过人?”

“有。”他想了想,“我的师父很严厉,我性子乖张跳脱,师父为了让我敬重人命,特意让我去医治一位女童。女童不大,就七岁,脸色蜡黄,骨瘦如柴,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的肌肤,全部都是被人掐的,用簪子扎过的痕迹。她的病不重,很容易医治,只是从小有心疾,总是徘徊在生死边缘。师父要求我每月去给她看视一次,我治她到了十五岁。

有一次去寻她,她浑身赤-裸的躺在了一口深井旁边,去的时候她正准备往井中爬。我当时注意到,她的下半身全部都是血,腿折了一条,一路爬过去都是血迹。师父说无论如何也要治好她。她自己苦到了极致,没有一滴泪,只说‘活了没意思’ 我医得了她的身子,医治不好她的心。每一次都是在生死边缘将她救回来,久而久之我也觉得累了。

最后一次见她,她正被一群侍卫压在身下,已经成了没有魂魄的尸体一般。”

他喝多了,头有些晕沉,撑着额头看不清表情:“我给了她一颗药,第二日就在河里看到了她的尸身。”他转过头,一边的额发遮挡了下来,一半脸在阳光下,一半脸在黑暗中:“你……我不想你最后如她那样。”

夏令姝提醒他:“本宫不是那等弱女子。”

“你们都在皇宫。”谢琛急切的反驳,撑在桌沿,俯视着她:“她被那群禽兽给毁了,你会被皇上给毁了。只要在这座宫城里,无数的女子都会被它给吞噬毁灭,尸骨无存。”

夏令姝盯着他:“我不需要你的拯救。你不是英雄,我也不是你的红颜。”

谢琛甩了甩头,清醒了点,低声问她:“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英雄?说不定,连皇上也有自愧不如我的地方。”他阻止了夏令姝后面的话,喝干了最后一杯酒:“我说我会等你,并不只是因为她的缘故。”话毕,再也不看人,转身搂了药箱,飘飘茫茫的走了。

自那之后,夏令姝不再让谢琛把脉,对她要用的任何食物都让人仔细试毒,并且叮嘱太子身边的人不要让顾钦天与谢琛接触。

那一日的事情她并没有告诉顾双弦。宫里长大的孩子,或多或少都见过一些残忍的事情,每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血和泪,谁也说不得自己纯洁无瑕,谁也不能否认自己手段毒辣。

夏令姝性子多疑,从来不会轻易去相信人,自然也不会容人太过于亲近。这份冷情在无数次暗杀中让她保下了性命。

顾双弦见得她脸色逐渐红晕,自然高兴。离宫太久,总得回去。

十月,南海战事逐渐停止,灾民的苦难也到了尾声,顾双弦松了一口气,有了心情与太子玩闹。

夏令姝回了凤弦宫,让人里里外外打扫了一番,亲自抱着太子去给太后请安。

嫔妃们见到了皇后,明里祝贺暗里嫉妒诅咒,没少说一些掐酸捏醋的话,闹了半日,安怡安美人冷不丁的问:“皇后,最近可曾见过谢太医?前些日子谢太医替臣妾开了方子,这药都吃完了,本还想让他再把把脉调理一下,哪知太医院的人都说他病了,也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

夏令姝道:“太医院那么多医者,难道其他人都不会把脉?”

安怡露出小女儿姿态,道:“听说谢太医是太医院顶尖的,我想着……”话还未说完,有人打岔道:“别痴心妄想了,那谢太医是皇后的御用医者,哪里会替我等把脉。 ”

立马有人捂嘴笑道:“听说那谢太医得了相思病,也不知是也不是。”

安怡惊诧:“谢太医不准备呆在宫里了么?”

“哪能啊,他会呆一辈子。你说,是不是啊,皇后。

正文 侍寝二九回

夏令姝端详着自己的指甲,荼白的木芙蓉光泽柔滑,怎么看都不适合杀人。

她等到下面那一个个嫔妃们越说越热闹之时,这才轻笑着道:“原来,在大家的心目中,我们的皇上竟然还不如一个小小的太医。难不成本宫不在的这些时日,谢太医已经博得了众多美人的芳心,让你们迫不及待将他捧成‘皇宫第一人’!”她别有深意的展颜一笑,冷情如冰的眼眸中乍然被着杀气覆盖。

一顶‘皇宫’的大帽子扣下来,众人大惊,纷纷跪倒:“娘娘恕罪。”

夏令姝冷哼:“罪?你们何罪之有。不过是将皇上比做了烂泥塘里的青蛙任人践踏,将皇后比做了水仙花任人采摘,将小太医奉为了‘天下第一人’人人倾慕。”

一顶不够,再加两顶,方才勉力坐着的嫔妃们都听出了门道。后宫久久无主,她们都散漫惯了,皇后一来,她们还以为是以前依旧闲磕牙似的打嘴仗。短短几句话,皇后就来了下马威,正好杀杀宫里的这股子邪气。连皇帝的绿帽子都敢乱扣,显然是不要命了。嫔妃们心里打鼓,面上冒汗,纷纷想起了过去皇后的狠辣手段,当即看向一旁的安美人。她是出头鸟,就该由她背起黑锅子。

安美人急切的上前两步:“皇后娘娘,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你的意思,”夏令姝打断她,“不就是非谢太医不可么!既然你如此思慕他,非他不想,非他不见,不如本宫做主,将你赐给谢太医为妻。从今往后,你想要他什么时候给你把脉,就什么时候把脉;想要他与你寸步不离,就如影相随;想要他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人的话,出宫天涯海角相伴游,做一对真真正正的神仙眷侣。”

“不!”安美人大叫,“娘娘,臣妾不嫁给他。臣妾,臣妾只是听说谢太医非娘娘不治……”

夏令姝笑问:“谁说的?”

安美人卷着巾帕,眼神低垂,明显不愿意说出乱嚼舌根之人。

夏令姝淡淡地道:“既然如此,等这里散了,本宫就向皇上请旨,将安怡下嫁吧。”

“宁美人。”安美人低垂着头,面红耳赤地回答:“是宁美人告知与我的。 她说谢太医只为娘娘一人医治,对太子照顾有加,且经常无视皇上的旨意无时无刻跟随在皇后的身边,连皇后的药物都是他亲自煎熬。 ”

宁美人就是方才与安美人一唱一和的女子,被夏令姝三个比喻震得面白无色,当即跪下:“这话不是臣妾一个人知道,全皇宫都在传。说谢太医为皇后舞剑,没日没夜侍奉在皇后床边,夜半无人之时,他还会在凤弦宫驻足不去。”

“全皇宫都在传,所以宁美人觉得这事就是真的,所以特意来本宫面前对峙?”

众人低眉顺目。这宫里真的可以说成假的,假的可以说成真的,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谁又真的看得分明。但是,作为嫔妃们,她们不需要真假,只需要可以达到目的。若是借由谢太医之事将皇后卷入旋窝,轻则可以让帝后猜忌,让皇后被冷落,重则就此将皇后废黜打入冷宫。不论结果如何,受益人总归都是嫔妃们。夏令姝哪里不知晓她们的所知所想。

偏生,那谢太医是个最狂妄不羁的性子。不但无人管束的在皇宫里进进出出,还能与皇帝明里暗里做对,对皇后一片赤诚,对太子宠溺喜爱。也难不得有人借此大做文章,换了别人被议论,夏令姝都会有所猜忌。

要遏制流言的最好法子,就是杀鸡儆猴。不过,按照夏令姝这股子压抑的火气,这鸡无非就是宁美人和安美人了。若是有人还要闹腾到皇上那边去,可能会有转圜余地,也可能做了替罪羊,死无葬身之地。

“凡事不能人云亦云。”上位的太后总算开口,“这皇宫不是寻常的百姓人家,三姑六婆见风就是雨,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打一顿板子也就作罢。这宫里,谁最大?皇帝最大。皇帝是寻常百姓能够议论的吗?皇帝与皇后又是寻常夫妻可以任人说道的吗?宫女太监们翕然一身,天大的事情顶多将尸身滚了席面往乱坟岗一丢,你们呢?你们的身后可都是有家族,有父母叔婶。”顿了下,“别一个不小心行差踏错,可就万事休了。”

底下两人打着寒颤,齐声请求:“太后恕罪,皇后饶命。”

夏令姝沉吟一会儿,道:“贬安美人为五品才人,宁美人为六品宝林。张嬷嬷,去取凤印来。 ”太后摆了摆手,有人已经拟懿旨去了。盖了印,宫女们领了两人去替换了四品服饰等物,重新着装垂首坐了。

没多时,梁公公也被传唤了过来,在来的路上已经有人将鼎衡宫之事全部告知。 才一进殿,梁公公即刻跪下磕头,道:“奴才管事不利,这就彻查整顿。”

太后点头,皇后沉默。梁公公随意往周围扫一眼,对着安才人与宁美人的宫女示意,立即偶扔强行拖了她们的宫女下去,不多时,外面惨叫响彻宫外。声音开始还高亢,到了后面逐渐低弱下去,一盏茶的时辰就没音了。自始至终,宫女的主子们一概面无表情,混不在意,更加别说替自己的人求情了。

这会子两位嫔妃降级,两名宫女杖毙,已经足够敲响了众人的警钟。梁公公来复了命,继续回去皇帝身边当差。这也给了所有人一个暗示,公公来此之前,皇帝已经默许太后的任何做法。

夏令姝环视着下面一圈心思各异的嫔妃们,状是无奈地感慨:“本宫在离宫住了几个月,每日里有老太医守着,但凡喝药都是皇上亲自验过,也不知道那谢太医从何处给本宫把脉,传出些莫须有来。”

太后拍拍她的手背,笑道:“我们的皇后瑰姿艳逸。在书院读书之时,身边就有不少世家子弟倾慕追逐。若是别人思慕於她,她就要回应,那还得请夏黎氏再多生几位,不,几十位女儿出来才行。这一位夏令姝可是被我们皇上的正宫娘娘,谁也不准抢,就算来抢也抢不走。”

夏令姝顺势笑道:“太后又打趣儿媳妇了。”太后又拿着过去皇后在书院惩治风流子弟的趣事来说。

说到有位顽劣子弟,想着强买强卖要趁着当年的夏令姝不备,一亲芳泽,就此让夏家同意了这门亲事。哪知道,人没有扑成,反倒栽入了池塘里,令姝当即不准任何人下水,也不让那子弟上岸,硬是折腾到了下学。那子弟以后见着了令姝就忍不住抚着肚子打嗝,因为当日喝多了池水胀了肚子,下意识的就怕了。

嫔妃们陪着笑听了,不时偷偷看向皇后。到底是世家培养出来的女子,气度忍耐力承受力都非比寻常,这会子夏令姝已经如往常一般与太后说笑了。

等回到凤弦宫,夏令姝当即冷下面孔,命张嬷嬷清查自己身边的所有人。谢太医舞剑之事,定然是有人传了出去,这才给了嫔妃们把柄。可当时皇帝回了宫,他身边的人大部分都带走了,留下的只有皇后的随行人员。在不知不觉中,连她身边最亲信的人都被人收买了,再不查明,重要时刻会危急到她与太子的性命。

张嬷嬷是皇后从夏家带来的老人,自然信得过,立马风风火火的去办了。

皇帝下了朝,批了奏折,听梁公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面上无波无澜倒也看不出什么。到了午膳,太子也被人从煌央殿抱了过来。如今大皇子、二皇子与大公主都去了白鹭书院读书,不到晚上不能回宫,煌央殿只有太子一人,每日里被太傅教导之乎者也,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两岁多的孩子,爱玩爱闹,还什么都不懂,学了两个字就要给夏令姝表功。趴在她的膝盖上,叫“皇后美人”,不多时又唤“母后美人”,再玩了一会儿过来,改口直接成了“美美美人”。

顾双弦在殿外溜达了两圈,最终受不住太子一迭声‘美人’,进来就抱着他说:“要唤母后。”

太子两手包住皇帝的双颊:“大虫父皇,真虫天子。”看到顾双弦脸色一垮,立马改口:“爹爹亲亲。”自己在他脸颊上吧唧几口,哄得皇帝眉开眼笑,凑到皇后身边:“美人,今日朕受了委屈。”

夏令姝瞥他一眼:“这天底下还有谁敢给皇帝委屈受,不要命了。”

“对,朕不当受了委屈还戴了一顶冲天的绿帽子。”

哎呀,他还真的敢说。夏令姝摸了摸他的发顶:“臣妾没看到皇上的帽子。”想了想,又道:“臣妾不喜欢皇上戴帽子,金冠蛮好的,别丢了。”

顾双弦顿时眉开眼笑,站在她面前,整了整衣裳问:“朕帅不帅?”

夏令姝让人开始布菜,头也不抬的回答:“很帅,比蟋蟀还帅。”

顾双弦又问:“朕英不英名?”

夏令姝点头:“英名。皇上你文成武德,一统天下。”

顾双弦趁热打铁,抱着太子与她平视:“那你是否对我倾心以待?”

夏令姝镇住,面朝着殿门凝望着他。十月的阳光不够烈,洒下的光晕温暖不刺目,将整个宫门给笼罩在一片朦胧中。顾双弦的身影是那光明中唯一的黑暗,亮的越亮,暗的极尽沉墨,安静的向着她的面目上,一双眼眸幽深,极尽魅惑。

他再靠近了些,两人鼻翼贴着鼻翼:“令姝,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与谢琛没苟合,也相信你不爱谢琛,更相信你不会爱上除了皇帝之外的任何人。

‘相信’,只有两个字,对于天家而言何等的不容易,里面有蕴含了多少的血泪,更是交付了往后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相陪相守。

“我相信你,所以,你一定也要相信我。”

夏令姝垂下眼。相信他?很多年前,她相信了他,得到的结果是被置之不顾,与腹中的太子差点命丧黄泉。现在,一切的爱恨都被掩埋,她能够重新去相信他么?能够接受帝王的爱么?

她沉默。

顾双弦吁出一口气,摸了摸她的脸颊:“你不愿意敷衍我,已经出乎我意料之外了。”

夏令姝笑了笑:“臣妾自然相信皇上,倾慕皇上,愿意为皇上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不离不弃,结三生三世的夫妻……”

“停!”顾双弦苦着脸,怒指:“你就消遣我吧!”哼哼,刚刚才说她不敷衍,她转瞬就一迭声的夸赞献媚,明摆着让顾双弦不舒坦。

难道他做得还不够?他为了她已经放下了后宫女子,为了她改正性情,也为了她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所有的流言蜚语。他做了很多,为什么还不够?难道是因为过去的矛盾太深?

顾双弦摸着下颌,琢磨着自己能够开荤的日子还有多远。

夏令姝服侍着这对父子吃完了午膳,抽了一个空闲,问皇帝:“那谢太医到底是何身份?”

顾双弦倏地一跳,蹦跶好远:“不是吧,你真的看上他了?”

夏令姝咳嗽一声。顾双弦立即道:“他再好也比不过朕呀。朕这样俊朗无双、英武不凡、文武双全、风度翩翩,论家世论人品论性情都是天下第一的男子,你去哪里找!再说了,就算真的有,那也不是我。因为这天底下最疼爱你的人是我顾双弦,最宠溺你孩儿的人也是我顾双弦,对你一心一意此志不渝任劳任怨的人,那也是我。”他握住她的双手,“令姝,你不要移情别恋。”

某人叹气,对一旁忍酸不禁的梁公公道:“哪里来的无耻之徒,居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自称皇上,公公还不把他拖下去鞭打百遍挫骨扬灰。”

顾双弦立马由猥亵登徒子变成了严肃皇帝:“不用了,他是我兄弟。”

正文 侍寝三十回 作者:荀草 [

“兄弟?”夏令姝翻书的动作停了停,猜测:“难道是皇后与太医院……”

“不是太医院!”刚刚被谢太医给刺激了的皇帝一蹦三尺高,再一次强调:“更不是皇后。

夏令姝“哦”了声,继续埋头看书:“那就是皇帝与宫女?或者是医女?或者是……公公?嗯,公公不能生皇子。”

皇帝凑到她身边,唉声叹气:“这是一部血淋淋的宫闱秘史。想当年父皇是何等的英明神武,君子坐怀不乱之人,居然被柔弱的宫女给算计了。而且那宫女还是静安太后的陪嫁丫鬟。”

夏令姝头也不抬:“继续。”

“其实说起来很简单。父皇与母后是患难夫妻,在父皇还是皇子之时与之定亲。当年的太上皇去得早,朝政被权臣把持几乎三分天下,父皇励精图治多年,杀权臣集皇权,母后在其背后支持不少。之后没多久,母后病重,父皇亲自守候床榻问医喂药,两人感情更见深厚。哪知,三月之后,母后身边的贴身宫女肚腹将大,到了五月之时已经瞒不住,母后询问之下才知晓她缠绵病榻之时,父皇与那宫女一夜**种下了皇种。”

顾双弦陷入了回忆当中。那时候他还小,也就三四岁的年纪,第一次见识到母后对着父皇怒目而视的模样。那么贤淑端庄的母后,乍闻之下,居然直接拿着玉如意砸到了父皇额头,将父皇那张愧疚的脸都染成了触目惊心的血红。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母后发怒,也是最后一次。从那以后,母后对父皇再也没有了笑颜,并且广招秀女充斥后宫,任由父皇朝三暮四、三心二意也无动于衷。

“父皇不欲为宫女升位,也不承认那皇子的身份。母后急怒之后反而心平气和的让宫女好好养胎,众人以为父皇不待见宫女,皇后也会为了大度的名声保下她们母子一生平平安安。哪里知晓,十月皇子出生之时,母后就将那孩子藏了起来,对宫女说她生下的是一只半死不活的猫崽。”

他抱住夏令姝,将下颌磕在对方肩膀上,目无无神的瞅着那书本上一排排的黑字:“那宫女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机勾引了父皇,怀上的龙种居然是一只怪物。。丧心病狂之下,她将那猫崽活活掐死了。一点点用力,等猫儿濒死的时候又松开,顺过气了之后再用力掐,猫儿有气无力的叫声一直持续了整夜。我歇在偏殿,无时无刻不听到那猫儿的叫声回荡在空旷的殿内,像是呼救,又像是绝望。”他自己不自觉的打了一个抖,把夏令姝下意识的抱紧了些,吸取着她身上的温暖。

他没有说,在他将太子送去给德妃的当夜,他在寝殿中也恍惚听到了那猫儿的叫唤声。喵喵的,让他僵在床榻上几夜没睡着。

“宫女疯了。几年之后,我才知晓,母后将那孩子送给了太医院一位无子无女的老太医,安然活了下来。太医姓谢,他单名一个‘琛’字。老太医带着还在襁褓中的他去了民间,他的医术都来自于那老太医,学了一些武功,十岁之时回了宫廷,因为老太医已逝,皇后就让他在太医院呆着,也可以多学一些东西。他性子乖张,寻常病症不愿意动弹,只有中毒瘟疫等大病,这才愿意屈尊前往。这么多年了,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野心和**,安静的生活在太医院里。”

十岁的时候不管是顾双弦还是夏令姝,都已经明白自己的身份带来的利弊。有时候看着江湖野史中的游侠记事也会默默崇拜,转身之后依然还是循规蹈矩的学生,尔虞我诈的权贵子弟,笑里藏刀的皇子殿下。

谢琛与他们有太多的不同。他的武功不用说,这两人也知道他必有奇遇;医术有人教导,再加上偏激的性子,经常兵行险招反而能够打开思维,做寻常人不敢做之事。

“那他知晓自己的身份么?”

“知道。”顾双弦松了口气,“我见过父皇亲自指点他的功课,教他为臣之道,都避开了母后。等到年长,父皇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他才开始亲自给父皇诊脉。我曾经多次看到父皇与他对弈下棋的样子,那时候,他们看起来比我更加像是一家人。”说着就歪过头,在夏令姝的颈脖处蹭蹭,蹭完了又亲一下,搂着她的腰肢越来越紧:“你说,我是不是非常讨厌,为何父皇母后都不疼我。明明我少时也对他们恭敬孝顺,还时不时的彩衣娱亲,为何就不讨喜呢。”

夏令姝想了想:“也许是因为你这个皇儿跑不掉。人对自己有的东西,往往不太会在意。”

“可你们夏家不同。我瞧着你回去,长辈该疼惜你的也疼惜,小辈黏糊你的也好不客气。再说了,天儿也是我的皇儿,他也跑不掉,为什么我就这么在乎他?”

夏令姝觉得这是天家感情淡薄的缘故,与夏家不同。世家弟子,从小学的都是官官相护,相互支撑相互协助,抱团在一块才不容易垮掉,与皇族的明刀暗枪相互攻讦是大大的不同。

顾双弦掰过她脑袋问:“若是你是父皇,我和谢琛,你更加疼惜谁一些?”

他应该问:作为皇后,你是怜惜谢琛多一些,还是他顾双弦多一些?某只大虫太狡猾,说话拐弯抹角,越是重要的话就越是要藏着说。

夏令姝自然知道他这么一点小心思,根本懒得回答。对于她而言,这就好像夏令姝与夏令涴同时站在自己爹爹面前问:爹爹,你疼惜姐姐还是爱护妹妹一些?

这种问题没答案。夏令姝也不是先皇,她的父亲也不会对子女厚此薄彼。

顾双弦见她不回答,扬起头道:“我明白了,你肯定不会疼惜我。”

咦,某大虫开窍了?夏令姝思忖,就听到对方趾高气扬的补充:“你只会爱我。”说罢,抱着她左摇右晃好不得意。

顾双弦在夏令姝面前十二分的自夸加自恋,其实心里依然揣揣。

他明白夏令姝对他的防备,也明白两人过去的恩怨没法子这么快的消弭,不过他也全心全意的去弥补了,至于结果如何他还真的不敢想。

晌午之后回到了骈腾殿,将方才自己的作为都回忆了一番,深深的觉得自己的脸皮又上了一个台阶,万分得意。

当下,让人去请了谢琛过来。人来了,他却在批阅奏折。谢琛是个没有受过委屈的人,至少他从来没有在皇宫里受过委屈,来去自如。顾双弦做主人的摆架子,他做客人的立即甩了袖子就走。

顾双弦唉唉了两声:“手下败将想要落荒而逃?”

谢琛回过头来:“我没败,你也没有胜。”

顾双弦冷笑:“你以为煽动了后宫那群不安分的女子,就能够让朕误会皇后?你是不是在等着朕大发雷霆对皇后怒目而视,大声羞辱之后,你再趁虚而入,哄骗她与你远走高飞?”

谢琛挑眉。

顾双弦将手中朱笔一丢,迈着大步走向他:“你以为我们这等人与你没有差别?告诉你,有的人身来就是享受荣话富贵,有的人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就决定了只能浪迹天涯。你从小未曾经过折,也不懂人心险恶,更加不懂得我们身上背负的责任。皇后她是谁?她是夏家的女儿,她的家族在,别说你多爱慕她,她也不会随着你浪迹天涯;皇后她从小接受的教导,是如何在皇族,在世家中生存,而不是去那江湖中游戏,更不是随着身无分文无权无势的男子过平凡日子。她会面对各种流言蜚语,可是她有她自己的生存之道,她不会轻易受到人的挑拨和利用。不单她不会,朕也不会。”

他绕着谢琛走了一圈,将对方从上到下扫视一遍:“你的阴谋太低段了。你根本没有考虑过她的想法,她的地位,她的选择,只是一味的想要挑拨离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