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顾双弦肯定地道:“你不爱她,却妄想得到她,有什么缘故?”

缘故?谢琛暗笑。

作为皇帝的人来跟他一个私生子说地位,说权势,说情爱。他凭什么拥有一切,而自己凭什么一无所有。

两人正在对持,有人在外禀报:“定兴王求见。”

定兴王,先皇第八个皇子,还未弱冠即领了差事离开了皇城,除了先皇殡天之时回来过之外,其余的时候一直都游走在祖国的大好河山之中。顾双弦即位之后,这才知晓先皇给了定兴王一道符,命他为暗行御史,行走天下监察所有的官员,必要时候可以先斩后奏。此次八王爷回来,一是为了述职,二是为了某件暗访之事有了眉目。

顾双弦还没说话,就见得八王爷腰里把了一个挣扎不停地孩子进来,见到皇帝就将孩子往地上一放:“这是皇兄第几个儿子?从未见过,太调皮了,居然敢指着臣弟说是刺猬。”

殿内几人一看,八王爷一身黑不溜秋的长衫,罩着一套玄铁盔甲,发冠是黑纱镶黑玉,胡子拉擦一根根竖着霸占了整个下颌,不正像一个浑身黑刺的刺猬嘛。

顾钦天坐在地上,对着父皇告状:“刺猬丢我。”

顾双弦招招手,顾钦天踢踢腿,顾双弦立马狗腿子似的跑过去抱起他,摸摸冰冷冷的屁屁:“地板冷,老是坐着不好。”顾钦天十分不忿,从他怀里还要去揪八王爷的胡子:“刺猬。”

八王爷觉得这孩子有趣,挤过去,抱住对方的脸颊一阵磨蹭。他常年在外,胡子也是一种伪装,如今扎在太子柔嫩的脸颊上,一个大笑一个大叫,顾双弦心疼得不行。自己的儿子只能自己欺负,就算是老弟也不行啊!抱了儿子就做回了位置上,对着谢琛摆手:“你下去。”

谢琛面无表情的看着众人笑闹,最后目光落在了顾钦天的身上。当年皇帝与皇后正在冷战时期,太子没有多少玩伴,被太后使人偷偷摸摸送去皇后的凤弦宫联络感情,他觉得有趣,隔三差五的也跑去玩耍。太子渐渐与他亲厚,没少撒娇打滚,如今,这孩子渐渐长大,皇帝疼爱他入骨,皇后当他是命,这宫里上上下下对太子唯命是从,比少时的顾双弦更加得势。看到了顾钦天,就好像看到了过去不可一世的顾双弦。

顾双弦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将太子抱在了怀里瞪着他:“还不走!”

谢琛默默地留恋了一眼,随即走了。

八王爷笑道:“难道这臭小子是太子?”

“对。”顾双弦献宝似的撑在儿子腋下将他抬举起来,献媚道:“怎么样,像不像朕过去的样子?”

八王爷与顾钦天平视,觉得这臭小子一股子捣蛋的皮味,忍不住抬起下巴继续去扎人。顾钦天也不是好惹的,一手揪着对方的头发,一手扯住对方的胡子,踢起小腿还要去踹,手脚并用手忙脚乱。

几人玩闹了一会儿,顾钦天累了,顾双弦给他喂了几口茶水,拿出两张宣纸摆放在御桌上,拿起羊毫给他沾了黑墨让他习字。最近太傅慢慢的教他写字,也不多,从一到十,顾钦天肥肥的小爪子抓着笔,写一个字念一声给父皇听,等到对方夸奖了这才写第二个。

两位大人一问一答的说起了最近的战局,民间的灾情,还有贪官的惩治。末了,八王爷斟酌地道:“定康王的余孽最近很活跃,趁着灾荒大肆宣扬皇兄皇位不正。”

顾双弦嘲讽的讪笑:“朕的位置是父皇亲自传的,太子之位也坐了好多年,为何不正?”

八王爷状是平静的凝视着那御桌上的青玉卧龙钮方玺:“因为,传闻先皇是被静安太后给毒死的。”

顾双弦一震:“什么!?”

侍寝三一回

常言:一颗石激起千层浪。

八王爷带来了一个震惊的消息,将顾双弦震得头昏眼花,半响说不出一个字。

“怎么会?这事毫无根据,也许只是某些有心人的挑拨,搅乱朝政。”话刚出口,他就顿住。毫无根据,在皇宫这种地方要什么依据?任何事情不管真相如何,结局永远都是胜利者来谱写。

少年之时,父皇与母后虽然看起来和睦亲密,在儿子看来,早已貌合神离。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有幕后的意义,父皇不会相信母后,母后对父皇也只是利用。

顾双弦心底明白:母后毒杀父皇,并不是不可能。

八王爷道:“不管是真是假,一旦传开,对皇上有弊无利。我们应当早做防备。”

顾双弦心烦意乱的走来走去,停下来,望了望依然在涂画的顾钦天一眼。太子才两岁多,不知道人心险恶,也不懂储君之位上到底要沾染鲜血。作为他的父皇,顾双弦的皇位不再是他一人,而是一个家。一旦他动摇,夏令姝会如何想?若是他的皇位因此动荡,夏家又会如何?他出了意外,夏令姝与顾钦天还会不会有得命在?

无数的猜测和评断在脑中翻搅,心底越乱,他就越是没有把握。

“皇兄,”八王爷喝止他,“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顾双弦倏地瞪向这一位暗地里协助自己登位的弟弟:“是我们疏忽了。当年,我们就该将定康王的府邸翻个底朝天,将他的余孽全部绞杀干净,也省得到了天下战乱之时被他们趁虚而入。”他不该心软放掉了定康王的女眷,说不定里面有浑水摸鱼的小辈。虽然赢得了一时的赞颂,对未来而言却是留下了大患。

顾双弦吁出一口气:“灾民受了安抚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挑拨,流言流传不快,能够尽快查出幕后黑手最好,要是查不出,找出闹事之人,秘密处决。再让人去散布新政的好处,彻底毁掉定康王以前的政迹。还不行的话,直接让御史台翻旧案,重提多年前定康王通敌卖国之罪。到时候也顾不得给大哥留下脸面,让他安稳超生了。”说道最后,顾双弦的面孔已经有些愤恨,双拳捏着紧紧地发抖。

作为民众而言,顾双弦始终是先皇早已确定的即位人,剩下的兄弟中,最为出色的赵王为国效力去攻打海国,定唐王统领中书省,定兴王暗中监察,大雁朝最高的权利都掌握在皇族手中,没有大过也无惊天的政绩,算得上是四平八稳。

静安太后与先皇的那些是是非非说到底谁也不知道真相,小心引导总闹不出大事。

两兄弟商议半日,最终定下对策这才罢休。

临走之前,八王爷还是忍不住抢过小太子,拿着那刺猬般的胡子狠狠地将太子小脸给揉虐了一番。太子奋力挣扎不过,索性将被墨水给涂得乌七八黑的肥爪子‘啪啪’的盖在了八王爷的脸蛋上,盖章留印。

皇帝一忙,整个后宫就清闲了。夏令姝也不知道他到底忙了一些什么,不过,某人不来抱着她揉揉蹭蹭,如肥虫腻着绿叶子似的,倒也让夏令姝得了不少空闲。

就算如此,每日里清晨,顾双弦依然会竖起自己的‘小兄弟’在夏令姝旁边磨蹭几下,这才不甘不愿的起床上朝。到了晚间,他会一边沐浴一边对着‘兄弟’唉声叹气,说道:“童子功的修行之路任重而道远,忍耐,忍耐,再忍耐!”握拳。

偶尔,夏令姝醒得早了,就可以看到被窝里一前一后两柱擎天。她小心翼翼的将太子与他父皇面朝面,这样,太子画‘地图’之时的大部分版块就会都落在了皇帝的亵衣上,又是大功一件。

十月底,天气渐冷,海盗已经逐渐偃旗息鼓等待来年,赵王与夏五爷整顿军务,暂时还没有其他的消息。各大世家多多少少听闻了一些流言,不过大都瞒着压制了,新皇对世家没有过去两年那样大动干戈,已经平和之势,所有人都有了共存亡的心思,故而一致对外。

夏令姝在一片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将新开的菊花布置入了御花园,特意将最大的两盆放入了骈腾殿,就立在皇帝御座的两旁。大臣们常朝之时,偶尔看到皇帝怒目而视的样子,就忍不住拿那张脸与菊花比较,想象着皇帝老了之后一张布满了褶子的老脸是如何的喜人,越看越好笑。相比之下,现今皇帝再如何严肃也没了往日那般可恶了。

赵王妃在夏家住着,养了多年的藏獒生了小藏獒,小藏獒再几月怀胎又生了一窝。赵王妃亲自跳了最壮实的一只送给了小太子,看着小子在前面似模似样的龙行虎步,小藏獒在身后虎头虎脑的蒙头乱窜。一人一狗都是肥肥胖胖,抱在一起,白嫩的如玉,漆黑的如墨,赵王妃索性给他们起名:黑白双煞。

小黑煞汪汪两声,中气十足,伸出舌头给小白煞太子洗了个脸。顾钦天嘻嘻哈哈抱着小黑煞在地板上打滚,偷偷带去父皇的身边,一个不备,小黑煞将两盆菊花咬得支离破碎,土都翻了出来,将顾双弦气得不行。

隔日,夏令姝问皇帝:“那菊花该败了,到时候把花盆给我送回来,明年开花了照样放在你那殿里。”

顾双弦不好说菊花已经成了残花败柳,只能苦哈哈点头,暗地里赶快叫人再去搜罗相同的品种放着,李代桃僵。没了几日,太子再去,菊花又没了,连赵王从海盗船上搜罗来的天竺都尸骨无存。顾双弦一气之下让人抱来了一窝肥猫,白的、黑的、花的,什么毛色都有。喵喵的叫唤,惹人怜爱。太子的花心也不知道遗传了谁,见一个爱一个,立马抛弃了小藏獒,投奔了猫咪们的怀抱。

猫儿们养在了凤弦宫,小太子来父皇办公的宫殿少了,新替换上的菊花都得以保存,让顾双弦深深的佩服自己声东击西之法。

安静了两日,他又被成堆的奏折给淹没。定康王的余孽死而不僵到处闹腾,快要腊月又要担心天灾,边疆的子弟兵们要发放棉衣等物,还要筹备明年的粮饷。脑中时不时回想着当年父皇与母后的过往,由此想到自己与夏令姝的姻缘,唉声叹气之下也深深忐忑自己与夏令姝以后会不会形同陌路,生死相残。

他也想要去查明真相,可是真的查出来了又如何呢?结局只有两个,静安太后杀了先皇,顾双弦的江山有点动摇;或者,静安太后没有杀先皇,可是他们两人都殡天,再多的爱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又能如何!

死的人都过去了,活的人要继续。顾双弦顶多只能让自己不要重蹈父皇的旧路,到头来,连个真心实意对待他的人也没有。

如此过了几日,夏令姝无论在哪里,在做什么,身边都有几只猫儿们缠着,烦不胜烦了的时候,冷眼一瞪,小太子带着猫儿们识相的从凤弦宫跑去了骈腾殿,身后跟着一蹦一跳衷心护住的小藏獒,继续祸害皇帝去了。

凉风习习,吹拂着宝书轩的珍珠门帘,日头的光折射着圆润的珍珠上,再映如殿内,晶色剔透,暗色朦胧,如梦似幻。

夏令姝在这静谧的氛围中,逐渐融入了书本之中,看得入迷,已经不知今夕何夕。昏睡迷糊中,感觉唇瓣上有什么轻轻拂过,她轻微转过头去,喃喃:“天儿,别闹。”

有股温热之气浮在她的脸颊上,如燕羽轻扫,痒痒的撩拨着,她轻轻笑了笑,难得的温柔。翻过身去,继续沉睡。

不多时,又有东西贴上了她的上唇,舔舐着,一下一下的碰触。夏令姝眼皮都打不开,心里明白应该是顾双弦回来了,索性微启双唇,让对方趁虚而入,翻搅轻咬。

今日的皇帝,肌肤有些冷,亲吻中带着点紧张和青涩,似还未熟透的青苹果,冷意中逐渐开始热烈,越来越深入。她的肩膀被人握住,对方另一只手撑住她的后脑,迫她扬起下颌迎接对方的狂风骤雨。

夏令姝锁着眉,这不是她熟悉的顾双弦。两人相处这一年来,虽然不至于心意相贴,可也相互体谅,偶尔的亲密更是小心翼翼,怕她恼了气了,哪有这么强势霸道的时候。

她下意识的推拒,对方却更进一步,勾着她的唇舌狠狠地撕咬。

“不。”夏令姝突地胡乱,内心狂喊:不是他。

那人却固执的抵着她的头,恨不得将她整个人吞噬入腹一般。

夏令姝想要抬手,四肢却无法动弹,想要起身,身躯石沉大海般的沉重。她慌了,牙齿倏地用力咬了下去。那人闷哼了声,不是顾双弦。

“谁?”她极力撑开眼眸,躺椅之前,高大的,暗黑的,附着血腥气的男子身影。

“令姝!”一声大喝,窗外,顾双弦目瞪口呆的看着轩内的一男一女。夏令姝躺着,她面前站着的人是——谢琛。

两人唇瓣肿胀,夏令姝的更是嫣红丰润,一看就知晓他们刚刚在做什么。

顾双弦盯着她,好不容易将目光从那上面移开,最终看向自己的情敌。谁也不知道,他被太子和太子的宠物们闹得烦躁的时候,会跑来找皇后发牢骚。若是没有来,是不是就不会见到如此让他心如刀绞的一幕?

谢琛慢慢的转过身去,阻挡在了动弹不得的夏令姝面前,对着皇帝道:“你来得不是时候。”

顾双弦双拳发抖:“朕要杀了你。”

谢琛哼笑:“先皇遗旨,我有免死权。就算是你,也无权杀我。”

顾双弦已经听不下去,直接撑在窗沿跳了进去,揪着谢琛的衣襟就开揍。皇帝学的是练武强身的路子,谢琛却是行走江湖过的人,所用所学全部都是杀人救人的本事,一来二往,皇帝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梁公公站在不远处,想要叫人不好,不叫人也不行。皇帝根本是不管不顾的迎难而上,谢琛下手更是巧妙,直接点穴下重手,让人在表面上都看不出伤势。

一场实力玄虚的恶战,悄无声息的进行又悄无声息的湮灭。

顾双弦已经脸色惨白,痛得快晕了过去,谢琛这才隔空解开了夏令姝的穴道,堂而皇之的扬长而去。

夏令姝刚能动,就去扶顾双弦,‘啪’地一声,对方已经甩开她的手臂:“别碰朕。”夏令姝一愣,缓慢的站起身来,梁公公立即替换而上。

顾双弦眉头锁着,头也不抬,只捂着自己的肚腹。兄弟,这就是皇家的兄弟。他与顾双弦最恨对方的时候,也没有如此下阴招,谢琛是真的对他有着很深的怨恨。皇后,兴许就是这怨恨的原因之一。

轩室里很暗,珍珠蒙了尘,窗棂有了破损,连那新拆的孤本也落在了地面上,白纸成了黑,黑字成了灰,惨败一片。

“公公,你先扶皇上去歇息,不要声张。”夏令姝很久才找到自己的话语,平静音调在室内穿透,如一柄无形的刀扎在了顾双弦心口。

她在护着谢琛!她不心疼自己!她不爱自己,爱着别人!她想要走!她……

无数的揣测狂澜的卷了过来,让顾双弦摇摇晃晃不可自持。他想要说什么,想要问明真相,可是,他清楚的知道,在双方对峙的时候,夏令姝没有唤顾双弦的名字,没有要求谢琛住手,没有起身让两人分开。

没有,她默认了谢琛的行为!

腿脚灌了铅似的,迈一步就是一段尘封的往事。

少时一起相持着逃命,成年之时的新婚夫妻,第一次欺骗她,第一次忽略她,第一次任由嫔妃们欺辱她,第一次舍弃她与肚中的孩子奔赴皇位,第一次将她锁在离宫……

太多了,他亏欠得太多,乃至于如何弥补都觉得不够。

她想要什么他都愿意给,只要她在,不离开,不哭泣。他们都有大把的岁月慢慢的磨,慢慢的体谅,做一对真真正正的恩爱夫妻。

顾双弦前所未有的懦弱起来。他知道自己在夏令姝面前强撑着自己的面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对方,皇后只能爱皇帝。他更是不停地告诉自己,他们还有未来,还能够相爱。他们有责任,有地位,有儿子,他们能够破镜重圆。可一切的自我暗示,都在乍然见到令姝与别的男子亲吻的那一幕之时,土崩瓦解。

他想要笑,发现鼻翼酸涩;想要哭,皇帝根本没有泪。

他沉默寡言的任由老太医替他把了脉,查看过了伤势,喝了药,昏昏沉沉的就这么睡了过去。

他需要疗伤。

天暗了,天又亮了。

夏令姝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立了多久,久到自己的双腿都感觉不到麻木。仿佛自己成了一棵枯木,孤单的伫立在深深的院墙里,不能盛开只能枯败。

明明一夜之前,还是明媚的阳光洒满大地,一夜之后,骄阳不再温暖,和风不再轻柔,连人心似乎都隐隐觉得痛了呢?

她还有心吧?还有情吧?她果然还是……爱着他吧?

否则,不会因为他的痛而痛,也不会因为他的伤而伤。

侍寝三二回

顾双弦闷头大睡了一整夜,什么也不做,晚膳也没吃。到了半夜自己饿得饥肠辘辘,睁开混沌的双眼望向床顶。金底床帐上绣着白龙游海,天宫云雾缭绕间一只七彩雌凤引颈鸣歌,凤尾九条,每条不同的色泽,华彩非凡。他盯着看久了,越发头昏眼花,有气无力的撑起身来,让梁公公传夜宵。

整个殿内冷冷清清,一股子潮湿的水汽。顾双弦懒得动弹,披着薄外套,只喊冷。他心里不痛快,越发看什么都不大顺,冷着一会儿觉得血液都冻住了似的。梁公公让人给他加了两床被褥,又拿出隆冬才穿着毛皮大衣给他披在肩膀上,让皇帝坐在床上闷头吃血燕羹。

半响,梁公公轻声提醒:“皇后娘娘在宝书轩一直没出来,也没有传晚膳。”

顾双弦心里抽丝般的疼,顿了顿,不说话。半响,问:“太子呢?”

“被八王爷抱去见太后,歇在鼎衡宫了。太后让人传话来,让皇上注意龙体。”

顾双弦“嗯”了声,左右看看,到处都是华而不实的东西,再多的荣华富贵权势地位都没有小太子软乎乎的身子更加让他有安全感。他重重的叹息一声,继续吃夜宵,吃完了倒头又睡。

睡梦中感觉自己还如往日一般搂着夏令姝,夏令姝的怀里有顾钦天,一家三口倒在诺大的龙凤床上热乎乎软绵绵香喷喷。美梦进行中,脸颊上‘啪啪’几下,把他惊醒了。

小太子坐在他的胸膛上,下半身光溜溜的露出小小龙,气宇轩昂的对着父皇起立:“爹爹,上朝。”

顾双弦头疼,迷迷糊糊的将小太子搂在了怀里,香一口,继续睡。

小太子手脚乱踢乱打:“爹爹上朝去挨骂。”

顾双弦点头:“皇帝老子就是挨骂了还要陪笑脸的角色。”搂紧小娃儿,暖和啊。

小太子手脚受制,扬起脖子,去咬对方的脸颊,弄得顾双弦满脸的口水:“不上朝,会挨揍。”

顾双弦嗤笑:“皇帝老子昨日已经被人揍得不成男子汉了,怕啥。”唔,一说挨揍,他迟早要找人来将谢琛的武功给废了不可。

无论小太子说什么做什么,顾双弦都无动于衷。不得不说,皇帝老子是全年无休的行业,他日夜操劳,早该好好歇息一番。要不,趁着这事他就干脆称病不上朝?正在琢磨着这事情的可信性,肚腹上一热,顾双弦迟钝的脑袋警铃大响,低头一看,顿时大喝:“顾钦天,我要打得你屁股开花。”

撑起对方两腋,小太子晃动着两腿被皇帝高高的举了起来,肥肥的大腿之间,小小龙还锲而不舍的喷洒着龙泉 。顾双弦一头冷汗,额头是冷的,肚腹是热的,双手气得抖的,双腿已经自动自发的跑下了床榻,直奔汤池。

一大一小两条龙洗了一个痛快澡,顾双弦看着一片湿漉漉的床单,没有了睡懒觉的心思,索性穿衣去上朝。小太子把住他的小腿:“我也要去上朝。”

顾双弦道:“上朝会挨骂。

小太子嬉笑:“父皇挨骂。”

顾双弦再道:“上朝还会挨揍。”

小太子咯咯的笑:“父皇挨揍。”

顾双弦无力,梁公公赶快拿出小太子的肥龙小披风给太子系好了,笑道:“上阵父子兵,太子还小就已经懂得为皇上分忧解劳,可喜可贺。”顾双弦鄙视着对方,梁公公你其实就是想要看他们父子的热闹吧,否则会也不会大清早的将太子从太后那边抱过来。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于是,今日早朝众位大臣第一次见识到了太子的破坏力。

皇帝精神足,听到御史大夫汪大人参奏贪官,大喝:“革职查办。”小太子一踮小屁股,气势汹汹的指着殿下跪着的大臣:“五十棍屁屁。”

于是,该臣子含泪领了五十棍大板,回来磕头谢太子谢恩。

有人汇报秋收情况,皇帝称赞朝臣们办事得力。小太子屁颠屁颠的跑下去,拉着对方的衣摆,硬是让对方低下头来,香了一口,该臣子哭笑不得的谢太子殿下的赏赐。

遇到为了来年战事争论之事,小太子就小大人似的,背着双手在大殿里面遛达。谁吵得狠了,他就目光炯炯的仰视着对方,十足的崇拜模样;谁气弱了,他就赶紧过去抱住对方的小腿给安慰;谁的语气不阴不阳不轻不重,他就围着对方绕圈圈做鬼脸。

顾双弦开始的时候还要注意小太子别跑出去了,怕他摔着碰着。哪知道太子人小鬼大,居然在严肃的昭钦殿内也玩得不亦乐乎,故而随便他去了,自己的一番心思都用在了朝政上。

小太子玩累了,找到了夏家当家夏祥天,给对方一个大大的笑脸,抱着对方的双腿将脑袋埋在里面好一阵撒娇,这才念念不舍的放开回到了皇帝的龙座上,爬了上去,缩在父皇背后,卷曲着睡觉。

大臣们看着太子活蹦乱跳的来,累及安眠而去,都松了一口气。御史中人有人问汪大人:“这,与祖制不合吧?”

汪大人瞟着对方:“太子迟早要参与国事,早一天晚一天都没什么区别。”

众人大汗:这不是早了一天吧?而是早了好多年啦!汪大人,你还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过,瞧着皇帝那乐呵呵的样子,众人都识相的不去触霉头。太子,那是皇帝的命根子,比他自己的命根子还要重要

顾双弦抱着小太子送回到寝宫,梁公公狗腿子的来汇报:“皇后回凤弦宫了。”

顾双弦这次哼了哼,直接拐弯去了骈腾殿,马不停蹄的召见几位有要事的大臣,一直忙活着。偏生人又不安稳,跟大臣们说事之时,还忍不住偷偷去看门外,希望看到某个人影。有了空闲的时候,就招来小太监,遮遮掩掩的问后宫是否有嫔妃们过来。小太监不知道帝后之事,傻头傻脑的说周美人嫔妃说要大皇子病了请皇上过去探视,贤妃祝氏送了茶点过来等等。梁公公让小太监下去,忍笑的过来回禀:“皇后娘娘回宫之后沐浴之后,吃了早膳,后来去看太子殿下,如今还在寝殿中没出来。”

顾双弦知道夏令姝肯定等着自己回去,心里别扭之下,反而不愿意再动了。午膳,晚膳都在骈腾殿吃了,一直批奏折到半夜,琢磨着夏令姝应当回去了,这才慢悠悠的起身。

到了巽纬殿,远远的看到灯火通明,夏令姝站在台阶上,隔着几百丈的距离遥望着他。

顾双弦的脚步下意识的顿了顿,手心冒汗,额头发紧,鼻翼却是酸涩。

她不爱他!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顾双弦觉得自己委屈。明明已经尽力在弥补了,为何迟迟不见她开颜。少时要得到她的爱慕何等的容易,成了亲,虽然磕磕碰碰三天两头的冷眼相对,可到底甜蜜的居多。夏令姝性子冷,顾双弦就是热铁,想着怎么把这个人给烫热乎了。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他也知道当年自己在皇位竞争中甩下她多次,甚至于任由静安太后打压她也不管不顾,暗杀、毒杀,明刀明枪的她自己靠着夏家那些暗兵也过来了。

他认为,只要活着就有机会弥补。可万万没有想过,夏令姝会有不爱自己选择别人的一天。

难道,皇帝真的比不过太医?

怎么想,都是皇帝有权有势吧?怎么看,都是他顾双弦英俊非凡些吧?就算是两人亲密,那谢琛比得过自己嘛?他皇帝可是龙噎!

夏令姝静静地等着下面的皇帝发火,只看着对方一会儿发愣,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又郁闷,一张脸上的表情五彩缤纷堪比猴子演戏。

她问对方:“奏折都批完了?”

顾双弦一惊,磨了磨嘴皮子:“批完了。”

她再问:“大臣们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