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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瑛华微微蹙眉:“项圈累沉沉的,戴着脖子酸。”

如意沉吟片刻,出去吩咐了几句。

俄而,一个穿蓝裙的使女捧着一盘含苞待放的新鲜芙蓉花进来,“请公主簪花。”

周瑛华点点头,纤纤十指从或粉或红或白的花朵间一一划过,最后挑了一朵晕色的:“就这朵吧。”

使女们见周瑛华总算穿戴妥当,悄悄松了口气,然而下一刻心又提了起来:因为周瑛华并没有去见太子的意思,而是缓步走到月洞窗前,含笑道:“传早饭吧。”

东杏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公主,太子那边问起来,奴婢该怎么回话?”

周瑛华盯着东杏看了几眼,忽然勾唇一笑,移开眼神。

如意会意,站到周瑛华跟前:“照实说就是了。”

东杏一咬樱唇,起身出了正院,一路走得飞快。

快到院门前时,她忽然放慢速度,理了理发鬓和衣襟,这才慢悠悠打开院门。

卫泽着一身大襟长袖曳撒,负手站在甬道前。

曹平和陆白分立左右,两人神色焦急,一看便知早已等得不耐烦。

东杏放柔声音,款款下拜:“太子殿下,公主刚刚在梳妆,现在要用早膳,怕是没空见您。”

曹平勃然变色,和旁边的陆白对视一眼,两人虽然没有开口说什么,但都忍不住偷眼看向卫泽。

东杏看清曹平的脸色,心中冷笑一声,太薇公主目中无人,把太子身边的几个近侍全都得罪了,简直是自找死路!

面上仍是笑意盈盈,温柔小意:“等公主用完早膳,说不定都到巳时光景了。殿下何苦在这里久站,不如随奴婢先去厢房吃杯茶,稍作休息。”

卫泽脸上平静无波:“不急,孤先回去,等公主什么事或有空,孤再来。”

旁边传来一阵窃笑:“太子要见公主,何必在外头等?进来便是了。”

东杏脸上一僵,笑容凝滞在嘴角。

称心提着裙角,信步走到卫泽跟前,“公主让奴婢过来问一声,殿下用过早膳了?”

曹平哼了一声,“别说早膳,昨晚提心吊胆了一整夜,连晚饭都没顾上吃呢!”

他猜到太薇公主赏给老谭的人参肯定掺了别的东西,但他没有想到太薇公主竟然真敢给老谭下毒!

陆白扯扯曹平的衣袖:“爷还没发话呢,你多什么嘴!”

曹平狠狠地瞪了称心一眼,别过头去不说话。

称心笑了笑,做了个请君入瓮的手势:“公主请殿下一道用饭,已经让人去取殿下的碗筷用具了。”

卫泽让曹平和陆白在院子外面候着,自己跟在称心身后,走进房中。

东边的月洞窗临着花园,比其他地方敞亮。窗户底下原是放琴桌、琴椅的,周瑛华从不弹琴,让人把琴桌抬走,挪了张雕莲花螭纹束腰月牙桌。

月牙桌由两个半圆桌拼拢而成,平时可以分开来对称摆放,就像两张小巧的半圆月。需要时再把半圆桌合并在一起,又成了一张密不可分的大圆桌,好似十五中秋的满月。

周瑛华平时吃饭,只需要一半月牙桌,另外一半置放古董花瓶,既美观,还节省空间。

今天卫泽和她一道吃饭,一半月牙桌自然不够用。

她让人端走另外一半月牙桌上的细颈圆肚青瓷花瓶,把两张月牙桌拼合在一块。

如意揭开捧盒,一一取出里面的饭菜粥汤,鱼肉汤羹,点心小食,摆了一大桌子。

卫泽随意瞟了一眼月牙桌上的饭菜,忽然一怔:桌上的菜肴,竟然全是他平时最爱吃的菜色。

周瑛华净过手,坐到卫泽对面,“喝粥还是吃面?”

卫泽盯着周瑛华乌黑云鬓间的鸾簪看了又看,一时怔住。青鸾亦是凤鸟的象征,以青鸾雕饰成簪首的鸾簪,寓意吉利美好,通常是新妇出阁时佩戴的,除了出嫁大礼那天,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周瑛华作正经的新妇装扮。

素雅从容,淡抹脂粉,仿佛满怀心事、翘首盼望的深闺新妇,而他,正是她盼归的良人。

周瑛华见卫泽发怔,柔声又说了一遍:“喝粥还是吃面?”

卫泽这才恍然回过神,“呃,吃、吃面。”

周瑛华挽起锦边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皓腕,腕上几只金累丝錾刻团鹤牡丹纹八宝镯叮铃作响,揭开一只倒扣着的白瓷盘,轻轻推到卫泽面前。

豆青双凤花纹花口盘子里头,卧着一碗黄澄澄、热腾腾的猪油拌面。

面是碱水面,根根分明,两面煎得金黄发亮,用猪油、葱花拌匀,淋上一层芽菜、鸡丝、芝麻、肉糜煎炸的浇头,面皮筋道爽口,滋味浓郁油润,是南吴市井百姓家常的吃法。

老百姓们整日劳作才能填饱肚子,生活不易。妇人们个个勤俭节约,家中吃剩下的菜不愿意浪费,放着又会腐坏,便有那等心灵手巧的,把剩菜做成浇头,用来拌面或是佐粥。

质子府只有卫康一个主子,一日三餐鸡鸭鱼肉的份例在那儿,怎么吃都吃不完。每天夜里通常会留下很多剩菜,像那些没动过的干净鱼肉,都是赏给头等丫头、仆妇的。剩下一些残羹冷炙,会被厨娘做成浇头,给下等奴仆们添菜。

卫泽那时候和质子府的其他下人一样,天天去灶房领份例饭菜吃。从主子的饭桌上撤下来的剩菜油水足,谁都想吃,要是论资历来分的话,谁都不肯服谁,分到第二天也分不出个结果,于是干脆上手抢。

每次拌面才出锅,小厮仆从们便一哄而上,拳脚相加,大家各凭本事,谁抢到就是谁的。

偶尔运气好时,卫泽也能抢到一碗浇头堆得冒尖的猪油拌面。肉块鲜美肥润,面条咸香滑嫩,如果事先用香油煎过一遍,那滋味就会更加浓郁。热腾腾的一大碗吃进肚子里,顿时觉得心满意足,别无所求。

那时候,卫泽觉得质子府的拌面,应该是天底下最美味的面条。

获封太子后,谭和川成为他的内总管,接管他的膳食衣物之事。谭和川认为他身为西宁太子,应当和文雅的人士来往,穿最华美的衣裳,吃最精美的食物,像猪油拌面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食物,实在是太粗糙了,不应该出现在太子的食单当中。

卫泽已经有数月没吃过猪油拌面了。

在回西宁的旅途中时,他偶尔会提起想吃点以前常吃的小食,每次想让下人去寻些来,谭和川都会拼命阻拦劝诫:殿下哪能吃那种下九流的东西?

卫泽并不重口腹之欲,加上少年意气,想让众人信服自己,不愿提起从前曾经为人奴仆的旧事,渐渐的也就把猪油拌面给淡忘了。

此刻一碗油光发亮的拌面摆在他面前,辛辣的葱油香混着浓郁的肉香,直往他鼻子里钻,引得他食指大动,接过周瑛华递过来的包银竹筷,埋头便吃。

周瑛华朝如意使了个眼色。

如意点点头,把房里侍立的使女全都赶出房,带上房门,守在廊檐下,不许任何人靠近。

等卫泽吃面的速度慢下来,周瑛华搅动着一碗雪白的冰糖莲子粥,漫不经心道:“你来找我,是不是想问谭和川的事?”

听她没有像以前一样用尊称,卫泽脸色稍缓,顿了片刻,筷子微微一晃,“我只想知道你给他吃了什么。”

周瑛华挟了一筷子玉兰笋瓜肉片,送到卫泽盘中,“没什么,我只是给他一点教训罢了。总得有人教教他奴才的本分,让他明白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卫泽眼眸低垂,沉默不语。

周瑛华抬起眼帘,瞥了卫泽一眼,“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过分?”

卫泽抬起头,直视着周瑛华幽黑的双眸,忽然放下筷子,拉住她的手:“不,老谭确实越界了,你想怎么处置他,我不会多管。不过,”他捏着周瑛华淡粉色的指尖,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痒得慌,“他毕竟救过我一命,这次就当是看在我的面上,饶他一次。等他的伤好了,我会给他安排一个妥当的差事,把他打发得远远的,你不用担心他在我面前挑拨是非。”

周瑛华挣了挣,没挣开卫泽的手,确定对方说的不是气话,她反而有些疑惑:“那以后谁来打理你的内务?”

卫泽笑了笑,“让你房里的阮公公代劳吧,我看他就很好。”

说完这话,他手指微张,松开右手,低头继续吃面。

周瑛华连忙收回自己被捏得发红的左手,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对面的卫泽:鸾簪,月牙桌,猪油拌面,全是用来暗示卫泽的,她想让卫泽明白,她才是他的正妻,谭和川只是个身份低贱的外人。

她当然没有想过真的除掉谭和川,如果她真对谭和川起了杀心,手段多的是,大可以悄无声息弄死那个阉人,犯不着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这只是她对卫泽的一次试探,顺便探探曹平和陆白的底细。

在卫文帝的死讯公布之前,她必须抓紧时机,摸清卫泽的底线,方便以后拿捏行事的分寸,避免将来惹怒这位喜怒不定的新帝。

她已经做好卫泽勃然大怒的准备,到那时,她适时地说出卫文帝已经驾崩的消息,卫泽就算有滔天的怒火,也得消气。

可卫泽的反应实在太平静了,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好像谭和川只是个和他丝毫不相干的人,好像周瑛华没有暗害他的救命恩人。

周瑛华甚至有些怀疑:卫泽的不在意是不是装出来的?

第44章进宫

卫泽不知道周瑛华顷刻间已经对他生出十几种猜疑,仍旧低头吃得喷香。

这一回,换成周瑛华对着他发愣了。

等卫泽吃完一大碗猪油拌面,周瑛华的莲子粥才吃了两口。

周瑛华掩下心中疑惑,“再吃一碗?”

见卫泽没反对,她扬声把如意叫进房,“给太子再盛一碗油煎面。”

如意迟疑了一下,“公主,曹侍从说冯将军回来了,正在书房等着觐见太子呢。”

卫泽哦了一声,放下筷子:“冯尧在哪里?”

作势起身要走。

周瑛华拉住卫泽的宽缘衣袖,朝他摇摇头,对如意道:“太子还没吃完早膳,让冯大人先等着。”

冯尧似乎催得很急,如意不敢答应,看向卫泽,不料卫泽已经坐回鼓凳上,低头专心致志地挟菜吃,看样子一点都不着急。

如意只得出去原话回复曹平。

曹平急得团团转,一甩袖子,“得了,我去和冯大人说罢,他还能打我不成?”

冯尧还真打了曹平。

他脸色青黑,揪着曹平的衣襟,手脚并用,一阵拳打脚踢:“快说,太子在哪儿?十万火急的事,你们也敢耽搁?要是误了大事,老子一刀下去全阉了!”

曹平抱头鼠窜,连声讨饶:“冯大人!冯将军!不是奴才不给您通报,太子在公主房里吃饭呢!您就是借我十个胆儿,我也不敢硬闯公主的闺房啊!要去您自己去!别赖我!”

冯尧冷笑一声,随手把曹平扔到一边,“好,我这就去会会那个太薇公主!”

他径直冲到周瑛华的跨院里,丫鬟使女们见是自家男主人,不敢相拦,退避三舍,惟恐大将军发起火来,殃及池鱼。

护送周瑛华远嫁的南吴守卫见状,纷纷抽出腰间的弯刀,把冯尧围在中间:“冯大人,请留步!”

冯尧怒发冲冠,哪里听得进去守卫的警告,“给老子滚开!”

他力大如牛,双臂一展,老鹰抓小鸡似的拎起三个护卫,一推一搡间,已经冲到门廊底下。

称心吓得脸色雪白,一弯腰躲进门帘背后去了。

原本在院子里候命的陆白神色纠结,挣扎了片刻,一跺脚,跟着称心跑进内室。

如意大着胆子,挡住冯尧的去路,清斥一声:“冯将军,这里是公主的寝室,容不得你放肆。”

冯尧嗤了一声,神情有些傲慢:“太子殿下呢?”

称心提着裙角一溜小跑,冲进里间,拍着胸脯,上气不接下气道:“公主,不好了,冯将军要硬闯进来啦!”

卫泽脸色一沉。

陆白在一旁添油加醋:“爷,这冯将军实在是太胆大妄为了,您可是堂堂太子,他根本就没把您放在眼里!”

卫泽的神色愈加凛冽。

周瑛华忍不住朝陆白投去一瞥:原以为曹平会是第一个朝她投诚的,没想到却是陆白抢了先。

冯尧的怒吼声遥遥传来,周瑛华估算了一下时间,搁下碗筷,站起身,走到卫泽跟前,款款下拜。

她行的是全礼,身为南吴公主,她只向周慧帝行过这种大礼。

称心和陆白吓了一跳,齐齐瞪大眼睛,一脸莫名。

卫泽也是大惊失色,筷子都来不及放,几乎是扑到周瑛华跟前,想扶她起来:“你跪我做什么?”

周瑛华神色庄重,跪在地上不肯起。

卫泽看周瑛华执意要跪,挠了挠脑袋,干脆一撩袍子下摆,和周瑛华并排跪在一起:“要跪一起跪。”

称心和陆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自家主子为什么忽然下跪,傻了半天,双手一举,膝盖一软,也相继跪伏在地上——甭管主子为什么跪,反正主子都跪了,他们可不敢在一旁大咧咧站着。

周瑛华脸上神情变幻,对着身旁卫泽那副略显无赖的痞子相,有些哭笑不得,准备好的那些煽动说辞,突然间全都没了气势。

卫泽挑眉一笑,扶着周瑛华站起身,这一回周瑛华没有拒绝。

“文帝驾崩了。”周瑛华轻声道,“冯将军是来接你入宫的。”

卫泽的手还拦在周瑛华的腰间,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眼睫交错,敛住激烈翻腾的心绪。

沉默片刻,他收回胳膊,轻轻一挥衣袖,淡淡的“喔”了一声。

屋里静悄悄的,称心和陆白仆倒在地,屏气凝神,连呼吸都放慢、放轻了很多。

周瑛华没给卫泽缅怀生父的时间,打破沉寂:“进宫的时候,记得让冯将军带着你从正门东华门进宫。”

卫泽一怔:“你不和我一道去?”

周瑛华攥住卫泽僵冷的双手,盯着他灰褐色的眼瞳,再一次用尊称称呼他:“殿下,我现在还是外人,不能随殿下一道入宫。永宁侯会为殿下安排好一切,进宫的时候,殿下是西宁太子,等宫门再次开启,殿下会成为西宁国的皇帝。”

她松开卫泽的手,缓缓后退,渐渐隐入翻飞的淡青色帐幔中:“我留在这里,等着殿下的传召。”

几乎在周瑛华的脸藏进帐幔的同一瞬间,“哐当”一声,冯尧撞开大门,径直冲到卫泽身边:“殿下,请随属下入宫!”

冯尧风风火火,架起卫泽便往外走。

陆白从地上飞快爬起来,搓搓手,嘿嘿一笑,跟在两人身后,一溜烟跑远。

称心还有些懵懂,犹犹豫豫着站起来,想去关门。

门扇被冯尧撞歪了半边,栓钮断了,怎么关都关不上。她有些赌气似的,用力拍了一下透雕木格子,“啪啦”一声,门扇彻底断裂,倒在地上,扬起一篷烟尘。

如意飞跑进屋:“没摔着谁吧?”

称心诺诺地摇摇头,蹲下身,想把门扇抬起来。

周瑛华从里间出来,看到两个贴身侍婢正揎拳掳袖,合力架着一块裂开的门板,哐哐当当,在修理门扇。

“都什么时候了。”她忍不住扶额,“别管门扇了,收拾箱笼包袱,明天咱们要进宫。”

卫泽和冯尧走了以后,冯府里的气氛为之一肃——任凭孟贵妃如何只手遮天,卫文帝驾崩的消息还是泄露了,众人都知道卫泽这时候进宫代表的意义是什么,成功的话,卫泽就是新任西宁皇帝。

如果不幸失败,整座冯府都得遭殃。

冯府下人胆颤心惊,如坐针毡。管家怕乱中出错,下令锁了内外院门,把所有人聚集到花厅里,男女老幼分开列队,不许叽叽喳喳,不许交头接耳。

唯有周瑛华房里还是一派从容平静,使女、护卫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忙着收拾行李,预备离开冯府。

东杏和唐阿黍被管家派到这边来安抚太薇公主,结果进了院子,却见太薇公主坐在窗下玩九连环,脸上悠然自得,丝毫不见慌乱。

称心叉着腰拦在门口,不许两人进门:“你们去外边等着吧,公主不喜欢生人在跟前。”

唐阿黍连忙告退,东杏揪着帕子,愤然转身。

称心对着东杏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到了下午,宫中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府里的气氛愈加沉重。

周瑛华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忽然觉得肚子有点饿,让称心去寻些果腹的点心小食。

如意等称心走远,忍不住道:“公主,您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周瑛华踮起脚跟,从柳树上撇下一根嫩绿的新鲜枝条,缠绕在指间,“担心什么?”

几天前事情还未明朗,她确实忧心了一段时日,怕宫里的局势会发生什么变化。但现在冯尧已经安然出宫,代表失踪很多天的崔泠已经和孟家达成了某种协议,唯一能够阻碍卫泽登基的阻力成了助力。满朝文武,一半听命于孟相,一半听命于崔泠,现在两边都想把卫泽当成可以操纵的傀儡,两股势力联合起来把卫泽推上帝位,谁能拦阻?

卫泽已经是西宁皇帝了,她有什么好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