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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却没有周瑛华的从容冷静,脸上满是忧愁。

称心捧着一只钿螺什锦攒心盒子回来:“公主,阮公公来了。”

上午卫泽和冯尧走后,周瑛华立刻派阮伯生出门,要他紧紧跟在卫泽身后,注意路上的动静,顺便探听一下京师的情况,等卫泽顺利进宫后,再回冯府来报信。

周瑛华拈起一枚晶莹剔透的海棠糕:“让他过来。”

阮伯生埋头走进内院,如意和称心对视一眼,悄悄退下。

“太子从哪道门进宫的?”

阮伯生道:“回禀公主,一开始,冯将军领着太子的车驾直往西平门奔去,文武大臣都在西平门前迎接,太子按着您的叮嘱,拒绝下车,僵持了一个多时辰,动静可大了!后来宫里的人怕担干系,把永宁侯和孟相都请出来了,太子最后是从东华门进去的。”

周瑛华舒了口气。

西平门是侧门,孟家人知道卫泽是奴仆出身,不懂得皇室规矩礼仪,故意安排他从偏门进宫。

从偏门和从正门进宫,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其实意义重大。从偏门进宫,代表卫泽仍然只是一介太子,唯有从正门进宫,才能昭显他的新任君王身份。

前世卫泽是从偏门进宫的,虽然之后他顺利继位,但始终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卫文帝的丧葬期间,宫人一直称呼他为太子。直到半年后,他的地位才获得朝廷勋贵们的认可。

在卫文帝的葬礼上,孟贵妃仗着母妃的身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直呼卫泽的名姓,斥责他是黄口小儿,害他颜面尽失。

此后卫泽想在文武群臣面前建立威信,已经晚了。

加上他还没到加冠的年纪,登基之后更是束手束脚。孟家一度想让孟贵妃垂帘听政,因为刘皇后还在人世,北齐国使臣极力反对,孟家才不得不放弃这个打算。

这一次卫泽从正门东华门进宫,是堂堂正正的西宁新帝,孟贵妃还敢当众骂他是乡野无知小儿吗?

第45章含章殿

这一晚,冯府下人们不敢回房休息,花厅的灯烛噼里啪啦烧了一整晚,彻夜不息。

周瑛华在房里辗转反侧,也没能睡个好觉。可能因为马上就要入宫,一时想起前世种种,夜里接连做了几个噩梦,才刚闭眼没一会儿,就从梦中惊醒。

称心听到周瑛华痛苦的呻|吟声,起身披衣,移灯入帐,掀开银丝纱:“公主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

“不必,倒杯热茶来就好。”

周瑛华坐起身,靠在床栏上,拥着杏子红锦被,一口接一口,喝完一大杯云雾茶。

碧绿的茶汤里掺了樱桃、金橘和蜜饯,微苦的茶香中蕴有丝丝清甜。

喝完茶,心里略觉好受了些。她没接着睡,怕一闭眼,又会看到薛家几百口伏诛的血腥场景,靠着床栏呆坐,直到天明。

马蹄阵阵,一队身着华服锦衣的戍卫骑着高头大马,从宫门出发,直奔冯家大门。

戍卫们个个生得俊朗不凡,几骑身影犹如狂风一般,刮过京师街巷。

到得冯府门前,戍卫翻身下马,把大门拍得震天响。

冯府管家抹了把汗珠子,哆哆嗦嗦着打开门栓,只开了侧门一个小角:“我家老爷不在,官爷有什么事交代?”

戍卫们嗤笑一声:“快开正门吧,我们是来接太薇公主进宫的。”

管家打量戍卫几眼,看清对方穿的是绯色衣袍,衣服前襟绣的是猛虎,知道这是负责守护禁宫的天子近卫,不是负责缉拿要饭的大理寺兵卒,顿时松了口气,脸上立刻转悲为喜,现出一道荣光:“官爷稍等,老奴这就去通报公主殿下!”

管家说完,掉头就跑。

戍卫们啐了一口,骂道:“老东西,别欢喜糊涂了,先给我们开门!”

周瑛华靠在青地绣福禄双全纹软枕上打瞌睡,半睡半醒间,忽然听到一阵凄厉的尖叫,一时只觉毛骨悚然,恨不能捂上耳朵。

“怎么回事?”

如意吹灭只剩半截的红烛,靠在窗边侧耳听了半会儿,小声道:“是育碧公主在责打下人。”

周瑛华柳眉微蹙,“你过去看看,让她消停些,这里可不是南吴。”

如意点点头,放下纱帐,开门正要出去,冷不防称心从外面直冲进来,恰好和她撞了个结结实实。

称心捂着肿起来的额头,晕头转向,在房里傻乎乎转了大半天,突然一拍手掌,哈哈大笑:“公主,宫里来人了,太子要接您进宫去!”

如意顾不上去揉头上鼓起来的大包,惊喜道:“真的!?”

称心撅起嘴巴:“当然是真,这是太子的亲笔书信。”

她低头摸索半天,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递到周瑛华跟前。

周瑛华掀开锦被,光脚踩在黑漆卷云纹脚踏上,接过信笺,白纸红字,确实是卫泽的笔迹。信上寥寥几语,没有多写他自己的境遇,只让她随戍卫一道入宫,宫里的含章殿已经收拾好了。

含章殿是西宁皇后的居所。

刘皇后被送进冷宫后,含章殿一直空置着,孟贵妃几次想搬迁至含章殿,可惜始终不能如愿。几年前的一个深夜,含章殿偏殿忽然走水,一场大火把偏殿烧了个干干净净,宫女太监一个都没逃出来。孟贵妃觉得含章殿有些邪乎,不敢再提要搬进去的话。

周瑛华去过含章殿,那是前世她十三岁时候的事了。

她记得那天是个阴天,院子里的皴皮枣树杂英缤纷,她戴着一顶鲜艳的宫花纱帽,和丫头在树下打枣子玩。国公府忽然来了个穿绿袍的内监,刘皇后召她和母亲进宫。

她跟着母亲到了含章殿,偏殿里已经黑压压挤了一堆人,屋里坐着的全是命妇女眷和十三四岁待字闺中的名门千金。

大家在一处吃茶说话,联诗对句,逛了园子,看了几出热闹戏文。

到下午的时候,刘皇后让使女送其他命妇和小姐们出宫,只单单留下她一个人。

她坐在含章殿正殿那座十二扇绘四季长春、渔樵耕读镶嵌玻璃落地大屏风后面,心里忐忑不安。

等崔泠进殿,她透过屏风,看着凤座前长身玉立、应答如流的俊俏儿郎,这才后知后觉。

那时候太子妃和殿里的女官躲在一旁窃窃私语,时不时朝她投去一个打趣的眼神。她羞得满面通红,听着崔泠清亮的嗓音,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恐惧。揪着手帕的手心一片潮湿,不小心在屏风的边角上留下一个大煞风景的汗印子。

如今已过去十多年了,早已是物是人非,薛家家破人亡,刘皇后独居冷宫,太子妃命赴黄泉,崔泠另娶孟家妇,而她,早已化为枯骨……

不知道正殿那道黄花梨屏风是不是还在。

行李早就提前收拾好,趁周瑛华梳妆的时候,阮伯生把要跟随进宫的人选挑好了。

“公主,育碧公主在房里大吵大闹,非要和我们一道进宫。”

周瑛华嗤笑一声,没理睬。

如意接着道:“育碧公主站在院门外不肯走,不管奴婢怎么劝,她都听不进去。”

周瑛华轻轻别过头,称心手执梳齿,正在给她的发丝抹上一层浓香的刨花水,等下好梳发髻:“告诉她,一个不受宠的庶出公主,还是老老实实本分点。”

就像去年周双君曾经警告过她的那样。

如意出去,把周瑛华的话原样转述给周双君听。

周双君似有所悟,怔愣半天,竟然没有继续疯闹,搀着老嬷嬷的手回房去了。

进宫必须着正式礼服。因为卫文帝新丧,周瑛华没穿颜色鲜亮的南吴大礼服,穿的是一件雪色交领长衫,外罩清淡的蟹壳青绣牡丹团花纹凤凰朱雀锦大袖袍服,底下配的是荼白百褶裙。

称心给周瑛华梳了个繁复的双刀翻髻,因为是高髻,真发撑不起来,中间的朵子用了假髻填充,后锥高耸,两面垂下鬓发,显得既庄重高贵,又分外俏丽。

如意捧来几只金银丝线扭成的花冠,给周瑛华挑选,凤冠太过华丽,丧葬场合自然是不能戴的,花冠样式简单些,颜色也没那么耀眼夺目。

周瑛华目光逡巡,随手指了一顶牡丹金凤纹镶嵌珠翠宝石的花冠。

花钿、排钗、发簪、掠鬓一样一样戴好,再一一戴上玉镯、金钏和宝石戒子,挂上玉佩、璎珞。称心忽然想起周瑛华的眉毛还没画,连忙手忙脚乱,唤使女去取画眉黛。

使女们七手八脚忙乱一通,送来一朵半开的新鲜花苞。花苞上系了丝线,打开花苞,扑面便是一股馥郁的甜香,花苞里是一小枚白里透红的凝脂。

称心翻了个白眼:“拿胭脂干什么?我要的是黛螺!”

如意打开一只绸面锦匣,翻出两张绣鱼戏莲叶的雪白绸绢:“公主别忘了带上这个,哭丧的时候能派上用场。”

周瑛华接过绸绢,塞进袖子里。卫文帝死了,她只想对着他的牌位大笑一场,哪有哭的意思,确实得带上这两条用刺鼻草药熏煮过的绸绢,免得到时候一滴眼泪都没有。

出门前,如意为周瑛华戴好面纱,罩上一件白地姜黄绸面细绢披风,系好绸带。

周瑛华想了想,取下覆在脸上的面纱。先前一直躲着冯尧和冯府的下人,是怕有人认出她和前世肖似,横生风波。如今卫泽已经登上帝位,百官命妇迟早会向她行拜礼,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戍卫们是骑马来的,周瑛华进宫当然不能骑马,她坐的是一辆翠盖珠璎马车。

马车上没有任何徽记,看去平平无奇,但随行的戍卫们都是天子近卫,车上之人的身份何等尊贵,可想而知。路上的行人不敢喧哗,站在远处遥遥打量,低声讨论马车里坐着的是哪位贵人。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宫门前停下,另换了轿辇来接。

称心率先跳下马车,看清等在轿辇前的人,不可置信地惊呼一声。

周瑛华皱起眉头。

卫泽着一身墨黑色缕金窄袖云锦袍服,腰间束着暗金革带,勾勒出消瘦的身形,站在马车前,朝她眨眨眼睛。

曹平和陆白紧跟在他身后,两人也换了装束,穿的是宫里内侍的青黄色衣袍。

不过短短一夜的工夫,卫泽还是那个卫泽,但他这样大咧咧站在马车前,给人的感觉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举手投足间,仿佛多了种睥睨一切的漫不经心。

周围侍立的宫人、戍卫全都屏气凝神,面色恭敬。

曹平和陆白也像是忽然变了个样,和卫泽说话的时候,连头都不敢抬。

周瑛华久久无言,她一直盼着卫泽一步登天的这一天,可真看到卫泽成了西宁国的帝王,她忽然觉得一阵恍惚:这时候,她该怎么称呼卫泽呢?

卫泽朝周瑛华伸出手,轻声道:“公主。”

他还是叫她公主,不是出于生疏,而是因为敬重和爱慕。

这一声瞬间冲淡了周瑛华的愁绪,她绽开一个轻淡的笑容:卫泽原本是个无拘无束的随意性子,没有野心,没有抱负,他想怎么样,就随他怎么样吧。

轿辇是并排双座的,卫泽亲自搀扶周瑛华坐上轿辇,随后一矮身,坐到她身旁。

“去含章殿。”

第46章贵妃

含章殿位于内廷中心,坐北朝南,和皇帝批阅奏折、日常起居的景春殿并排而立,中间游廊相接,有座小小的三间结构的泰清殿,那里是供佛、祭祀之所。

含章殿正殿三明两暗,两边是暖阁,中间开门,正堂设有凤座,加上东西配殿,共有十几间房屋,另有卷棚若干,宫殿后面便是御花园。

卫泽扶周瑛华下轿辇,路过还在修葺的配殿时,他拉起周瑛华的衣袖,引着她往正殿走,似乎不愿让她多看,面上微露赧颜:“配殿烧毁了,还来不及修理。”

周瑛华收回逡巡在焦黑廊柱上的目光。

甫一踏进正殿,只觉明光灼灼,满眼锦绣,地上铺墁金砖,光润似墨玉,平滑如镜面。四面朱漆彩绘,宫灯高悬,装饰精巧华丽,鲜亮的色彩中,又不失庄严古朴。

西暖阁是寝室,紧挨着的是次间,中间只用花梨木雕刻百蝠流云纹槅扇隔开,临窗设有一炕,几案桌椅齐备。

东暖阁设有木榻几案,朝南一面玻璃大窗,光线明亮,坐在这里,掀开透风纱,整座宫殿一目了然,是平时起居坐卧之处。

称心支起炕前的海棠花纹棂花支摘窗,指着庭院里两株高大笔直的梧桐树:“公主您看,这里可以看见外边的景致。”

周瑛华透过红漆窗棂,看向庭院,院里空阔敞亮,台矶下摆有十几口雕刻松鹤同龄的青石大缸,缸里一汪汪碧绿清水,水中植有菡萏睡莲。

卫泽凑到窗边:“你喜欢什么树?这两棵梧桐树不好看,你要是不喜欢,我让人全拔了去,改种玉兰树。”

玉兰是南吴的象征,周瑛华无可无不可,看卫泽兴奋难耐的模样,如果不让他做些什么改动,他大概闲不下来,“全凭你安排。”

一个穿绿裙宫装的使女走进来道:“陛下,孟丞相求见。”

她的一声“陛下”叫得尤其响亮,似乎想提醒周瑛华,现在卫泽已经是新帝,她必须换上尊称,不能直呼他为“你”。

卫泽脸色顿时一沉,摆摆手:“知道了。”

使女没走,仍然在槅扇门外等待。

周瑛华围着东暖阁那座紫檀木雕万代长春纹镶嵌玻璃大屏风转了个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门外的使女。

使女虽是宫人身份,但周瑛华细看之下,发现使女的衣着和普通宫女不同,而且没有挽双丫髻,头上戴的那枝金累丝灯笼簪,明显是僭越之物,想必使女的身份不一般。

她解下披风,“你先去见孟丞相罢,别耽误了正事。”

卫泽还未说话,门外的使女抢先道:“陛下,按规矩,公主应当先去觐见贵妃娘娘。”

周瑛华冷笑一声,“哪位贵妃娘娘?”

卫泽昨晚才刚登基,不可能立刻册立贵妃,这位贵妃娘娘,自然只能是孟贵妃了。

使女脸上一僵。

刘皇后只是被打入冷宫而已,卫文帝不能废除她的皇后名分,只要刘皇后活着一天,孟贵妃就依然只是个妃子。

孟贵妃费尽心机,辛辛苦苦经营过年,怎么可能甘心只当一个无权无势的太妃?可刘皇后是北齐国公主,身后有北齐王庭做依靠,不是她能轻易撼动的。

朝臣建议尊孟贵妃为太妃,孟家人以孟贵妃虽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为由,坚决反对。

僵持之下,孟贵妃现在的身份不尴不尬。宫里人不好直接称她为太妃,太后又不敢叫,最后只能仍然以贵妃称呼她。

看使女说不出话,周瑛华笑了笑,眼波流转,看向卫泽:“还是说,你已经纳了位新贵妃?”

卫泽连忙摇头,转头呵斥使女:“这里没你说话的地儿,去外头等着吧!”

使女心里暗恨,一扭身走了。

称心在一旁做鬼脸:“诶,怎么就走了啊?她还没说是哪位贵妃娘娘要召见我们公主呢?”

召见两个字,她说得格外清楚。

屋里侍立的宫人想笑又不敢笑,只能低着头不吭声。

周瑛华垂下眼眸:“我累了,想先歇会儿,若是贵妃娘娘再派人来,就说我今天没空,明日再去西六宫拜会太妃娘娘。”

西六宫位置偏僻,房屋冷清,是先代君王的妃嫔们住的地方。

孟贵妃现在还住在原来的宫殿,不肯搬迁。

周瑛华想提醒孟贵妃,她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卫文帝已经驾鹤西去,她身为先帝妃嫔,应当老老实实迁到西六宫去。

称心响亮地答应一声:“奴婢记下了。”

卫泽看周瑛华神色疲累,连忙挥退宫女内监,“好,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再来看你。”

称心和如意放下如意珠帘,伏侍周瑛华洗漱,阮伯生领着宫人们收拾箱笼,洒扫庭院。

周瑛华只睡了半个时辰,迷迷糊糊醒来道,“是不是该去灵堂哭丧?”

她连帕子都备好了。

如意把垂纱帐拢起来,挂在金丝铜勾上,扶周瑛华坐起来:“公主不必去哭丧,驸马……”

她顿了片刻,“皇上让您只管在殿里待着,您的病好没好全,灵堂那边又嘈杂又腌臜,他怕您被人冲撞了。”

周瑛华揉揉额角:“说实话。”

她进宫来,路上看到的太监、宫女个个行事匆忙,杂乱无章,含章殿的配殿不是没有修理好,而是根本没人来修理。种种迹象都说明,宫里的局势还没有彻底稳定下来。

而且卫泽怕她受委屈,竟然必须亲自到宫门去迎接她,想必他虽然顺利继位,但后宫的权柄还是握在孟贵妃手上。

至于灵堂那边,不是卫泽怕她身体受不住,而是有人不想让她去为卫文帝哭丧。

如意迟疑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道:“刘皇后和孟贵妃在灵前争执,两边闹成一团,您去了也是受气。”

“还有呢?”

如意不妨周瑛华竟然如此警觉,叹口气,“北齐国使臣向礼部递交了求亲书,要把他们的公主嫁给皇上。”

周瑛华愣了一下,原以为是孟贵妃有什么古怪,怎么换成了刘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