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已经蒸好了,她用锅铲铲了一下,时间刚刚好,饭熟了,但没出锅巴。秦艽把饭拨到锅边,把锅底的米粒全部铲走,将切成小片的猪肉丢进锅里炼油,一直炼到肉片焦黄,才把葱姜蒜炸香,放进切丝的萝卜和香菇,萝卜丝要越多越好,因为她本来做的就是萝卜丝饭。

放进酱油和各种佐料,炒拌均匀,加水再闷一会儿,就能出锅了。而另一个灶头,羊肉已经炖得差不多了,只用放些配菜,中间小灶头上,羊肉汤已经炖好了,香味四溢。

那会儿还在家里时,她娘最喜欢在中间那个灶眼上放一锅羊肉汤,任它炖着,这个灶眼平时是用来烧热水,用来炖汤最好。汤放在上面,一天都不会凉,不拘她爹什么时候回来,就能喝到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

若是一碗汤不够,舀一些汤用来煮面,放些青菜,怎么煮都好吃。

感觉身边来了个人,秦艽看了他一眼。

厨房里烟气缭绕,人站在其中若隐若现。

是宫怿。

“我做饭,你跑进来做什么?”

他露出个笑:“我进来陪会儿你。”

看到他的笑,她才想起她现在应该气着,不该理他。

见她掀开锅盖,用锅铲在锅里翻炒,宫怿凑到近前来,道:“做什么吃的,好香。”

“你没吃过的。”本是气话,说出来却变了味。

不过宫怿确实没吃过,这种吃法是穷人为了节省粮食和菜想出来的,一般是不加肉的,顶多放些许油,可油少的话,这种萝卜丝饭并不好吃。但经过秦艽的改良,不光甯儿颉儿喜欢吃,阿朵阿力大山都喜欢。

其实那会儿在去蜀地的路上,秦艽就想过好几次做这种饭,可惜路上没有材料。今儿这么多菜,她本来没打算做萝卜丝饭的,米下锅后,她也不知在想什么,等反应过来萝卜都切好了,只能做。

“确实没吃过,好香,色香味俱全。”

此时那锅饭已经变成了浅褐色,青的是蒜苗,红褐色的事肉,有油脂被铁锅烤得滋滋声,这种声音格外诱人,尤其对饿了的人而言。

宫怿顺着烟气看去,就见她侧脸线条柔和,以前虽是清艳,到底有几分稚气,现在当了娘,气质柔和了许多,身上格外多了一种属于女人的柔媚。

“小艽。”

他一个克制不住,从后面环住她的腰。

他个子比她高许多,但这几年她似乎也长高了不少,他从后面抱着,可以轻而易举将脸埋进她的颈窝里。想起昨晚的馨香馥软,他的脑中旖旎不断,更是深吸了一口气,恨不得将她揉进怀里,揉碎了。

正浮想联翩着,一只手肘撞在他腹上。

“你干什么?”是恼羞成怒的红,看样子羞占了多数。

她挣扎了好几下,没挣开,感觉到后面抵着她的硬物,有一种想把他扔出去的冲动。

“我想你了。”

万恶的男人对着她耳根子吹气,秦艽才不承认自己不争气的哆嗦了两下。

藏在骨子里的欢愉似乎是上辈子的记忆,但其实是没有忘记的,至少身体没忘记,即使秦艽再不愿意承认,昨晚开始他是臭不要脸的用了强,但她也有半推半就。

“你让开点,我做饭。”声音不自觉就软了,似乎还有点娇。

“那你先让我亲一口。”

若说几年前宫怿耍无赖的要亲亲,秦艽的顺从是基于羞涩基于喜欢,那此时已经成了个成年男子的他,哑着嗓子说出这种话,则多了一种勾引。

“小艽,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他一边吻着一边喃喃,被亲得晕陶陶的秦艽,顺着眼缝看着他的脸——男子的脸庞少了少年的柔和,多了属于男子的硬朗,似乎更俊得让人不敢直视。

就是这样一个男子,充斥了她两辈子的记忆,他心机深沉,他狡猾算计,他和她开端并不好,他们一路走来隔着面具,隔着千难万阻,好不容易柳暗花明却又再生波澜。

可这一次,因为他因为两个孩子,因为他紧拽着她说她只能陪他走下去,她的勇气似乎又回来了,一种永远陪着他走下去的勇气。

“爹、娘,你们在干什么?”

孩童稚嫩的声音打断了无良爹娘不合时宜的举动,秦艽猛地推开他,下一瞬就闻到焦糊味儿,忙转身去看锅里,饭已经糊了,幸亏就糊了下面一层,把糊了的饭去掉,还能吃。

“你还杵在这做甚,还不把孩子抱出去。”她头也不回地说。

宫怿笑了笑,拉着甯儿出去了。

甯儿还在问刚才他们在干什么,宫怿清了清嗓子,蹲下道:“爹和娘在亲亲。”

“亲亲是什么?”

因为这个亲亲,旁边和花花玩的颉儿也跑了过来,蹲在旁边。

“爹和娘亲亲不能告诉别人,甯儿和颉儿想要弟弟妹妹吗?爹和娘亲亲才能给你们生弟弟妹妹。”

厨房里,秦艽头顶都快冒烟了。

“还不过来端菜!”

*

自打宫怿来后,这几天守店几乎都是阿朵在做。

阿朵其实也不是没有事,秦艽知道她平时隔三差五总会消失一会儿,时间长短不论,若是长的话,就是找东西去喂她养的那些蛇虫了。

所以中午吃罢饭,她让宫怿陪两个孩子午睡,自己去替换了阿朵。

谁知阿朵没有当即就走,反而留下来似乎有什么话跟她说。

“秦艽,你想好了要跟他回去?”

秦艽点了点头,虽然她跟宫怿说她要再想想,但两个人其实都知道怎么回事,那个口没松现在更像是两个人的情趣。因为秦艽还没答应,这几日宫怿换着花样哄她,时而说好话,时而耍无赖,恩爱秀得让人没眼看。

阿朵没有说话,似乎在想什么。

秦艽想了想道:“阿朵,若是我跟他回去了,你们是不是要回巴南?”

她其实挺舍不得阿朵,阿朵性格开朗,看似天真烂漫,实则做事很稳重,关键甯儿和颉儿都很喜欢阿朵。不过阿朵若真想走,秦艽也不会强留她,毕竟她能来是因为大祭司不放心她和两个孩子,专门让她来送他们。

“大祭司让我跟着甯儿。”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说实话有你在甯儿和颉儿身边,我也比较放心。不怕你知道,这趟回去后,可能要面对很多问题,我倒也就罢了,关键是甯儿和颉儿我不放心。”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阿朵就准备进去了。

她停了下脚步,回过头:“对了,还有那个康阿努,他这几天来过好几回。”但都被阿朵挡住了。

一听这话,秦艽就想叹气。

“我知道了,等我再见到他,跟他说清楚,让他以后别来了。”

其实秦艽也觉得挺烦的,她已经跟他说得那么清楚了,他怎么还是锲而不舍,难道胡人天生脑回路和汉人不一样?

不过这注定无解,秦艽一个人守铺子,总要找点事来做,将四处整理整理,虽然这铺子也不知还能开多久,但她对这里还是有点感情的。

申时的时候,午睡的两个小祖宗起来了,秦艽坐在店里,都能听到甯儿逗花花追她跑来跑去的声音。

“娘,我和哥哥出去玩会儿。”

“就在门口玩,别走远了。”

甯儿搂着花花肥嘟嘟的小身子,幸亏这狗被两个孩子盘玩惯了,也不咬他们,反正她看着是挺难受的。

有人来买东西,秦艽招呼着把人送走后,听到铺子外传来一个声音。

她从店里往外看去,果然是康阿努。

她坐着没动,过了会儿,康阿努走了进来。

“秦娘子。”

“有事?”

“你和你前夫说清楚……”

秦艽打断他:“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得知他是我前夫的事,事实上我们没有和离,我们确实分开了一段时间,但并不代表我不打算和他过了。好了,这些我就不多说了,毕竟是私事,我就想说一点,康阿努谢谢你对两个孩子的好,但我们俩是真的不可能。”

康阿努没有说话,秦艽也没去看他,低着头从柜台里拿出一个荷包。

“对了,当初你抱狗来时,我说要给你银子你不收,我觉得这个钱你还是收下吧。本来我想把狗还你,但两个孩子确实喜欢……”

“不用了!”康阿努突然道,声音有点大,他垂下头,又道:“不用给我银子,打扰了。”

说完,他就脚步有些踉跄的走了。

秦艽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这是她碰到的第一个,即使她有两个孩子,还是个寡妇,却愿意无条件对她好的人,可惜……

“你在可惜什么?”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吓了秦艽一跳,扭头就见他站在门里,脸上含笑,眼神却没有笑的看着自己。

“我能可惜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吓着人。”

“可我明明看见你在可惜,你可惜这个胡人,是不是我要再晚来一点,你就跟这个胡人跑了?”宫怿满脸醋意道。

“瞎说什么呢,别动手动脚,小心被人看见。”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小狗的惨叫声。

宫怿和秦艽赶出去,就见花花还在原地,而甯儿和颉儿都不见了,远处有男子疾行的背影,俨然手里抱着什么。

再往另一边看去,同样如此,这掳孩子的竟然分开走。

“你追一边,我追另一边。”秦艽道,同时没忘喊阿朵和阿力。

☆、第97章 第97章

97

宫怿很担心秦艽, 但眼前这种情况让他顾不得多想。

而另一边, 秦艽也意识到阿朵和阿力下午出去了,大山在里面睡觉。情况瞬息万变, 可能根本等不及大山出来, 现在她只希望他追的这边是甯儿,甯儿身上有小红, 短时间吃不了亏。

可若是颉儿, 颉儿根本没有自保的手段。

剩下的, 她不敢再多想, 一面往那边追, 一面喊着有人抢孩子。

因为她的叫喊声, 巷子里起了骚动, 却没人敢上前, 只是纷纷躲避。这两年秦艽的体力并不好, 以前和影一学的防身术也早就忘干净了, 短暂剧烈的运动让她体力快速透支,很快就上气不接下气,但她还在往前追着。

她看到那个人抱的是颉儿,孩子不停地踢着腿,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放下我的孩子……”

康阿努正准备回家,路上却浑浑噩噩的。

他在想他终究是来晚了,却没有想象中的伤心, 就是有些气馁。正胡思乱想着, 背后突然响起嘈杂声, 有人叫嚣着让开,后面隐隐还有女子的叫喊声,声音有些耳熟。

康阿努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很快他又听到一声叫喊,顿时打了个激灵,追了上去。

他从后面拽住对方的衣领,对方回身,一道银光闪过,竟是拿了刀,怪不得这一路上无人敢拦。

康阿努是做行商的出身,又是胡人,多少懂些武艺,他平时在身上挂了把弯刀,都以为是装饰,没想到却是他的武器。

趁着两人过招,秦艽扑了过去,她手里拿了根簪子,狠狠地扎在那个人手臂上。那人没防备,手不由自主松开,秦艽就把颉儿抢过来了。

她抢过孩子,远远避到一边,这时宫怿追了过来,见她没事,上前帮康阿努将那个人制服。

旁边有人主动给两人递了绳子,宫怿将人紧紧地捆住后,才来到秦艽的身边。

“甯儿呢?”

“大山看着。你别怕,没事了。”

秦艽点点头,对康阿努道:“谢谢你,康阿努。”

是真心实意的感谢,再往前走就出了巷子,大街上人来人往,对方必定有接应的人,到时候孩子就不好找了。所以康阿努的出手,其实是帮宫怿秦艽乃至颉儿,避过了一场不必要的磨难。

“不用谢,两个孩子很可爱,现在的拐子太胆大包天,你以后要看好他们。”顿了下,他似乎有些尴尬道:“对了,这人用不用我帮你们送去报官?”

秦艽去看宫怿,宫怿道:“还是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处理,我还想问些话,等问完了再报官吧。”

经过这么一出,其实康阿努也看出了些异常,料想这个是秦娘子丈夫的人恐怕有些不简单,不然以前就没出过抢孩子的事,他一来就出了,不过这一切到底与他无关。

他对宫怿和秦艽拱了拱手,就转身离开了,宫怿对秦艽说此人很有胸襟和风度,不过这是后话。

*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结束得也太快,给人留下的只有心有余悸。

回去后,秦艽默默将两个孩子抱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之后从甯儿口中得知具体情况,这两个抢孩子的人非常训练有素,似乎早有预谋。就像甯儿颉儿这么大的孩子,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足够钳制他们动弹不得,所以当时两个孩子连声音都没发出,就被抱走了。

就如同秦艽当时所想,甯儿身上有小红,小红本在睡觉,也没听到小主人招呼自己,所以反应慢了好几拍,直到宫怿追上去,它才大开尊口给了那人一口。

小红奇毒,怎么个毒法,反正秦艽看它颜色,就觉得一定是见血封喉,当时为了怕出意外还跟大祭司掰扯了会儿,毕竟畜生不通人性,后来听过大祭司的解释她才知道,小红的毒是麻痹,它咬人一口,麻倒一头大水牛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那人被小红咬了,当时就倒了,现在被人随意扔在墙角,只有眼睛珠子能动,跟他被捆成猪似的好兄弟做伴。大山说要审问他们,不过要等麻痹那股劲儿过去了才行。

大抵当娘的都有这种心态,孩子受了一点点苦,就想赶紧弥补。

平时秦艽是管着甯儿和颉儿吃糕点的,这会儿放松下来,想起两个娃儿受了惊吓,她忙去给他们煮乳茶,又从柜子里翻出了好几样糕点,让他们敞开了吃。

宫怿说这地方不能待了,出去了一趟,很快就回来了,说等会儿会有人来接他们。这时阿朵也回来了,她和阿力两人身后都背着背篓,回来就听大山说了方才发生的事。

阿朵看了宫怿一眼:“我以为你能保护好他们。”

丢下这话,她就走了。

宫怿脸色臭臭的,也没还嘴,估计心里也有些自责。

秦艽安慰道:“也是都疏忽了,平时他们在外面玩都是挺好的,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其实说来说去,就是这里的日子太悠闲,都放松了警惕。

明显阿朵有气,她把气都撒到了抢孩子那两人的身上。

本来大山正在问话,这两人还给他表现了一番‘反正你问什么我都是不会说的’,‘反正我视生死为无物’,轮到阿朵上手,直接变成了惨嚎。

就嚎了那么一声,就被人堵住了嘴,之后屋子里发出些稀奇古怪的声音,因为阿朵关着门,从外面也看不到。

不一会儿,阿朵就出来了。

“宁王。”

宫怿当即皱起眉。

*

一辆马车在门外停下,驾车的竟然是影一。

秦艽已经很久没见过影一了,见到后还有点发愣,直到影一对她笑了一下,她才下意识叫了声大师兄。

车帘从里面掀了开,露出上官归英俊的脸:“先上车再说。”

宫怿和秦艽及两个孩子上了车,阿朵和阿力他们坐着店里平时用来送货的车跟在后面。铺子的大门被关上了,方才发生的那一出,并没有瞒过附近邻居的眼睛,影一赶着马车闷着头就走了,留下阿朵和阿力和人应付,说是送这两个人去报官,才暂时摆脱了追问。

可以想象这个地方以后是不会来了,也许再过一阵子,这里的人便不记得曾经有个叫秦娘子的小寡妇,在这里开了个杂货铺,不过哪有又谁知道呢?

马车直接去了上官家。

本来秦艽还有些疑惑怎么来上官家了,宫怿告诉她事从紧急先在这里暂住,之后还是要换地方的。狡兔三窟,这是他最擅长的手段。

他们走的匆忙,除了阿朵大山他们随身不离的背篓带上了,其他什么都没有带,不过上官家也不缺这点东西,后来置办也就行了。

仿佛是一夕之间就从一个世界,去了另一个世界。

之前睁眼柴米油盐,凡事都得亲力亲为,现如今什么事都有丫鬟仆从帮着干。秦艽很是不习惯了一阵儿,不过很快也就习惯了。在上官家住了两日,他们在安排下又挪去了一处私宅,据宫怿说,他们要在这里待到直至大婚。本来他想着秦艽舍不得那地方,可以在那里多住阵子,谁知老鼠摸来的这么快。

私宅不大,也就两进院的宅子。

仆人不多,玉燕和玉蝶都回来了,另又加了个玉琴、玉笛。

秦艽想回家一趟,当初要不是怕家里人会走漏风声,她早就回家去了。这回宫怿没拒绝,只说为了不走漏行踪,会有人安排秦家人过来,让她等着便是。

之后宫怿就回宫了,宁王既然能摸到地方,别人想必很快也就会知道,他再继续‘斋戒’也没必要。

而且现在宫怿仗着元平帝对他的‘宠爱’,颇有几分不管不顾的态度,以他现在显露在外的个性,自然不会放过上眼药的机会,所以他要回去给宁王上上眼药。

等宫怿走后,私宅里彻底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