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上自然是不怕的,你可是侯府正儿八经的嫡小姐,”叶云菲抿着唇笑了,“可暗地里有些什么勾当就不知道了,瞧瞧她刚才冲着秦大哥笑的模样,四叔被她母亲勾得没了魂,这家学一定是渊源的呢。”

这一句话,一下子就戳进叶云茗的心坎里去了。

秦桓和叶慕彦是至交好友,两人时常在一起以文会友,连带着和叶云茗也熟识了起来。秦桓才学出众、风流俊雅,又出身高官之家,年纪轻轻便入了翰林院,前途不可限量,叶云茗也就这十四五岁的年纪,情窦初开,怎能不心中暗生倾慕?

而且,她还偶尔听母亲说了,这叶秦两家在祖父那会儿便是至交,祖父曾亲口许过婚约,说是等两家孙儿辈的出来之后结个亲家,然而祖父早早撒手人寰之后,也没见人提起这婚约了。

若是这婚约作数,叶云蓁已经在议亲了,自然不算,叶云秀还小,叶云菲是个庶子房里的,除了她,还能有谁配得上秦桓?

这次来别庄偶遇秦桓,她面上不显,心里却欢喜得很,盼着秦桓能多看她两眼,多说几句话,她再矜持地示好一下,说不准便能了了祖父当年的心愿。

然而,事与愿违,秦桓并没有太留意她,和从前一样彬彬有礼,反倒是暗地里偷看了韩宝葭好几眼,让人气恼。

回到房里,叶云茗越想越生气,叫来了婢女:“你去瞧瞧,十姑娘现在在干吗?还有,让云秀快回来了,成天傻呵呵地跟在人家后头干什么!”

没一会儿,叶云秀嘟着嘴回来了:“姐,你干什么啊,我和十姐在池塘边玩呢。”

“就知道玩,”叶云茗瞪了她一眼,“谁是你亲姐知道吗?”

叶云秀做了个鬼脸:“原来你吃醋啦,你再每天对我吹胡子瞪眼,我就真不和你亲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叶云茗气得去拧她的耳朵,叶云秀咯咯笑着,转身逃回自己房间去了。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叶云茗坐在椅子上思忖了起来。

韩宝葭去湖边干什么?别是想要偶遇秦大哥吧?

叶云茗来回踱了几步,心神不定,转身便出了房门。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草丛畔偶尔有秋虫的呢哝声传来,月色撩人,秋桂飘香,倒是花前月下的好时候。叶云茗来过别庄几次,对这里挺熟悉,抄了近道到了湖边远远地一看,果然,韩宝葭坐在堤岸的太湖石上,身旁陪着她的那个婢女梨儿。

叶云茗撇了撇嘴,没见到秦桓的人,稍稍放心了些,刚要和婢女一起回去,忽然瞧见小径的尽头有个人在探头探脑地往这里看。

这不是那个秦桓的远房亲戚吗?

难道也被韩宝葭勾得失了魂魄,想要到这里来私会?

那就不要打扰人家的好事了。

心里陡然蹿上一把火来,叶云茗脑子一热,压低声音吩咐道:“小声点,别惊了十姑娘,我们回吧。”

小剧场:

韩宝葭:别庄打枣真开心。

卫简怀:乖,朕这里的枣林更大更好。

韩宝葭:…

韩宝葭:人不好。

卫简怀:来人啊,把那个说书的拖下去!

醋哥:我没说话怎么也要拖我!救命!

第20章 紫檀手串(二)

十月的山庄已经有些冷了,尤其是入了夜之后。

庄子里的池塘并不大,里面种了荷花,现在已经残了,月下残荷,别有一番凄凉的美。

韩宝葭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觉得自己还不能回去,要不然只怕今儿吃的那些炖鸡、烤猪都会化成她身上的肉,变成一个胖美人。

她还想找一个如意郎君呢,最好能像叶齐宏那样潇洒温柔,还能像叶慕兴一样宽厚随和,当然,最重要的是长得要好看些,叶慕彦那样的勉强能入眼吧。

绕着那小湖走了两圈,刚坐在了湖边的太湖石上,小径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梨儿俯身在她耳边悄声道:“十姑娘,是那个一直盯着你看的人。”

韩宝葭回头一瞧,只见唐振清背着双手,摇头晃脑地走了过来,在离她数丈远处停住了脚步,一脸惊喜地道:“韩姑娘,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庄里的夜色如此之美,我信步闲逛,文思泉涌,想不到居然碰到你了。”

文思泉涌。

韩宝葭忍不住想笑了,冀城中最才华横溢的两位公子就在这庄子里,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地小吏居然敢鲁班门前弄大斧。她懒得戳穿,起身见了礼:“如此,这荷塘月色便让与唐大人吧,我便不打扰了。”

唐振清准备了一肚子的诗句,只等韩宝葭露出一丝仰慕之色便露上一手,这一下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浑身的劲儿使不出来了。幸好他还准备了另一手,立刻上前一步,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韩姑娘请留步,能否借一步说话?”

“为何要借一步?”韩宝葭奇了,“莫不是你说的话见不得人吗?”

唐振清脸僵了一僵,这个小丫头看上去既软又糯,其实绵里藏针,还不能小看呢。

他这些年官运不佳,一直在北周西边的一座小县城里当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西边地处边陲,气候恶劣,民风彪悍,他这个官当得实在是无趣,非但没能捞上点油水,还要提防着那里时不时的械斗,一不留神就是丢命丢官的下场。他削尖了脑袋一直想方设法要回来,可他那个在朝中说得上话的叔爷却一直教训他,让他要为国为民顾全大局,不肯为了他徇私。

嘴上说的都好听,实际呢?

叔爷自家的宝贝孙子不好好地呆在冀城吗?

跟他一起外调的同僚,有门路的都回京了,没门路的如他才呆在那鸟不生蛋的地方,脸都快被吹干了,看上去足足比秦桓老了十岁。

这次赴京公干,他牟足了劲想要走门路留京,却依然希望渺茫,这次出来散心,看到这武宁侯府的一家人,终于让他脑中灵光一现。

因为想回京,他一直没有娶妻,县城里只抬了两房小妾,若是能和侯府搭上亲事,这侯府女婿的身份在了,总能在朝中使上点劲儿吧?

以他的身份,想娶侯府的嫡小姐那是没门的,而这位继室带过来的十姑娘虽然身份低微,不过看上去在侯府很是受宠,长得也是个美人胚子,看着就心痒痒的。

这个念头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晚膳后留意了韩宝葭的去处,他便跟过来了。原本以为这么点大的小姑娘一定没见过世面,花言巧语哄上两句,再给点好处,说不准就能把人迷住了,现在看来,好像还有点难度。

他自然不肯死心,笑着道:“韩姑娘说笑了,我在容城为官多载,潜心国事心如止水,今日一见姑娘,才知道这世上最美妙之事,便是看着姑娘的一颦一笑…”

韩宝葭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头一次发现,男人脸皮厚起来真的可以去筑城墙了。

“唐大人,”她沉下脸来,冷冷地道,“你逾矩了。”

“韩姑娘,我情之所至难以自抑,若有唐突之处还请姑娘海涵,”唐振清豁出去了,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金丝布袋来。

那是他随身带着的一个玉镯,值点银子,原本打算上下打点的时候用的,想不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他含情脉脉地道,“这是我家传的翡翠镂空雕花玉镯,乃难得一见的宝物,只有姑娘这样钟灵毓秀的人儿才能配得上…”

韩宝葭站在湖畔,嘴角似笑非笑,月光柔和地洒落在她的眉梢眼角,而她的背后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夜风拂来裙角飘飘,将她窈窕的身影衬得分外妖娆。

唐振清说着说着,仿佛被什么蛊惑了似的,不自觉地上前了一步,脑中忽然闪过一丝念头:若是此时韩宝葭落了水,他将佳人救起,那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了这桩姻缘?

叶云茗一路朝着自己屋子走去,夜晚的凉风一吹,刚才在湖边发热的脑袋稍稍平静了一些。

她到底也是侯门里的嫡出小姐,眼光和见识并不短浅,平常父母虽然高傲,但该有的伦理道德却一点也没少教,再三告诫,为人处世需要坚守底线,万万不可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情来。

她刚才这样离开,会不会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韩宝葭虽然出身低微,但平日里也是对她尊敬有加,一口一个九姐姐,笑起来甜甜的,算是个好妹妹;而她虽然心中暗自恋慕秦桓,可毕竟秦桓一直以兄妹之礼以待,并没有逾矩半分,她要拿这个迁怒韩宝葭,好像并没有什么道理。

脚步渐渐放缓了下来,叶云茗站在分岔路口,一时有些犹豫。

前面的岔道里,一点灯火渐行渐近,叶慕彦和秦桓一路说笑着走了过来。

“哥,秦大哥。”叶云茗有些慌乱,垂首见礼。

“你怎么在这里?”叶慕彦有些意外,“天晚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我…在找十妹,”叶云茗灵机一动,“也不知道她跑哪里去了,房里没人,哥,你见过她吗?”

叶慕彦愣了一下:“没有,她跑哪里去了?这庄子这么大,可别迷路了。”

秦桓皱着眉头问:“有人陪着韩姑娘吗?黑灯瞎火的,万一有个差池就糟了。”

叶慕彦转身对身后的人吩咐:“去,多叫几个人去找找十姑娘,找到了告诉我一声。”

几个侍从应声四散而去,却没人往西边的池塘去,叶云茗有点着急,暗示道:“哥,宝葭贪玩,会不会去荷塘戏水了?”

叶慕彦一想也对,顿时有点恼了,急急地朝前走去:“这丫头,大晚上的还去荷塘,要是被我抓到,非得罚她抄上一百页千字文不可,走,去看看。”

穿过抄手游廊和一片竹林,眼看着荷塘就在眼前了。

忽然之间,“扑通”一声响传来,好像有人掉进了池塘里。

叶慕彦和秦桓大惊失色,几步便跑到了池塘边,只见池塘里有人落了水,脑袋一起一伏的,边呛着水边喊着救命,正是唐振清。

而韩宝葭一屁股摔在了池塘边,身上被泥水溅得湿漉漉的,一身的狼狈,一旁的梨儿紧紧地拉住她的衣袖,见到他们仿佛见到了救星:“救命,六公子救命!”

叶慕彦心中着急,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韩宝葭横抱了起来,快步走进了旁边的凉亭,秦桓急急地解开了自己的外衫披在了韩宝葭身上,替她挡住了一身的泥水污渍。

“怎么回事?”叶慕彦急了,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度,满脸的怒意。

韩宝葭的脸色泛白,眼睫上挂着水珠,也不知道是池塘的水还是眼泪,她揪着叶慕彦的衣袖,哽咽着叫道:“六哥…”

秦桓轻声责备道:“慕彦,韩姑娘受了这等惊吓,你怎么还要吓她?”

“我…我…”叶慕彦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转头呵斥梨儿,“你怎么在照看十姑娘的?莫不是看着十姑娘脾气好就懈怠成这样?”

梨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着道:“奴婢怎么敢?方才奴婢好好地陪着十姑娘在池边赏月,那位…客人不分青红皂白地跑了过来,说了一些…乱糟糟的话,还要来抓十姑娘的手,要不是十姑娘让得快,只怕掉下湖里的就是十姑娘了,奴婢拼了命才拉住了十姑娘,请六公子明察!”

叶慕彦这才想起湖里还有另一个人,回头一看,只见那唐振清被侍从救了上来,趴在湖边喘着气,此时他也明白自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连声辩解:“不是…休要胡说…我只是站立不稳…这池塘边有青苔…”

一旁的秦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白皙的脸涨得通红:“你说什么?他居然…过来调戏韩姑娘?”

韩宝葭瞪着眼睛没说话,只是水光在眼中积聚,不到片刻便凝成了泪珠,却固执地在眼眶中打着转,好一会儿才滑落脸颊。

仿似暴雨中的梨花,娇怯得让人想要拥入怀中,将那泪水一下一下地亲吻殆尽。

秦桓的心骤然一紧,从未有过的怜惜瞬息之间几乎难以自抑,他狼狈地猝然起身,掩饰地朝外看去。

叶慕彦铁青着脸,几步就到了凉亭外,一脚便踩在了唐振清的手臂上:“你这个禽兽,居然敢打我十妹的主意,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只听见“咔嚓”一声,手臂折了,唐振清一声惨叫,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第21章 紫檀手串(三)

唐振清打的是什么主意,从他一掏出那只镯子的时候,韩宝葭就一清二楚:这样的男人便要给他个教训,省得以后再想出那种龌龊的法子去害人家姑娘。

不过,躺在床上的时候,韩宝葭也是有些后怕,刚才躲闪的时候没想到,她现如今已经不是那个在危机四伏中还能游刃有余的谢隽春了,这个十三四岁的身子到底还是娇弱,虽然引得唐振清落了水,她自己也摔了一跤,要是不小心也掉进水里,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秦桓简直被唐振清羞得无地自容,送韩宝葭回房后站在门外再三向韩宝葭致歉,弄得韩宝葭最后都不好意思了,让梨儿出去递了话:“秦公子光风霁月,必定和那小人不同,不必太过介怀。”

站在门外,秦桓心中郁郁。

韩宝葭那嫣然一笑清灵动人,让他情不自禁怦然心动,原本想着若是有缘,在别庄中多说上几句,说不定能让佳人的目光多驻足在他身上,却没想到,两人第一次的初见居然出了这样一桩丑事。

只能盼着日后做些什么来挽回了。

第二天一大早,秦桓便带着人告辞了,给韩宝葭留了一句话,说是日后再来亲自登门致歉。

用罢早饭,其他几个姐妹们得了消息,轮番进来探望,不过,叶慕彦下了封口令,那晚的侍从和婢女都不得吐露半点消息,只说是在湖边跌了一跤,省得到时候又什么风言风语流传出来对韩宝葭不好。

等叶云蓁她们走了,叶慕彦又来了,亲自替韩宝葭端来了一碗银耳百合羹,坐在旁边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下去。

“有没有不舒服?手臂还疼吗?”他关切地问。

跌倒在湖堤上的时候,韩宝葭的手臂擦在了太湖石上,渗出了一点血,不过早就没事了。

“已经好了,”她挥了挥手表示无碍,又想了想,恳求地看着叶慕彦,“六哥,这件事就别告诉爹娘了,也没出什么事,省得他们知道了担心。”

第一次带着妹妹们出来玩,却碰上这样的事情,那始作俑者还是他好友的亲戚,是他亲自带回山庄的,这要是说出去,叶齐宏非抽他一顿不可,弄得不好四婶娘还要生了罅隙。

韩宝葭没有哭哭啼啼地找爹娘告状,反而这么贴心地要隐瞒,叶慕彦不由得心里一暖:“行,我省得。”

“六哥,”韩宝葭看着他,一双眸子乌溜溜的,隐隐含着笑意,“我真没事,你别把我当成瓷娃娃似的,一碰就碎了。”

叶慕彦尴尬地笑了笑,还真是,他一整个晚上都惦记着韩宝葭,梦里都是韩宝葭落水的场景,一大早地就被吓醒了,眼巴巴地跑了这里。“那我先出去了,用好午膳带你们去六丽山玩。”

韩宝葭甜甜地笑了:“多谢六哥。”

出了房门,叶慕彦在门口停留了片刻,没有回自己房间,朝着叶云茗的住处走去,半路上刚好碰到了叶云茗。

叶云茗眼底下一阵青灰,显然也没睡好,一见叶慕彦立刻迎了上去:“哥,你去看过十妹了?她没事吧?”

叶慕彦挥退了旁边的奴婢,定定地看着她。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叶云茗呐呐地问。

“云茗,”叶慕彦冷冷地问,“你和我说实话,昨晚你是怎么回事?”

“我…我没啥啊,”叶云茗心慌意乱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头碾着地上的石子儿,“我就是找不到十妹,而且,要不是我说去池塘那边找找,你们还要耽误事情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几不可闻。

叶慕彦是知道自己妹妹的秉性的,和他一样,一开始叶云茗就对韩宝葭瞧不太上,后来也时不时地挑刺嘲讽上几句,不过,他万万没想到,叶云茗居然会拿韩宝葭的清白开玩笑。

“云茗,你会去找宝葭,并且知道她房里没人,便是一个破绽,又引我们去池塘,这是第二个破绽,”叶慕彦失望地看着她,“宝葭是我们侯府的人,你在家里再怎么不待见她,我不想说你,可到了外面,我们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若是有个闪失,你能有什么好处?”

“我…”叶云茗的眼里含泪,抽噎了起来,“我这不是都叫你们过去了吗…也没出什么大事…”

“云茗,”叶慕彦语重心长地道,“你以后万万不可再这样了,哥不想你背上一辈子都脱不掉的枷锁,明白吗?”

叶云茗擦了擦眼泪,低头嗯了一声。

除了这一晚的虚惊一场,接下来两日在别庄里韩宝葭过得很是开心。

当天晌午,一家人香火鼎盛的六丽寺享用午膳,那里的素斋美味,一道糖醋素排酸甜可口,素排惟妙惟肖,烧出了肉的鲜美,让人惊叹。用罢午膳,韩宝葭跟着兄姐一起诵经礼佛,为侯府家人祈求平安。

跪坐在静谧威严的大雄宝殿里,眼前是高大庄严的如来圣佛,耳边是肃穆的喃喃经文声,听了一会儿,韩宝葭有点困了,打了个盹。

云雾缭绕中,一骑宝马绝尘而来。

“谢隽春,任你千变万化,我也不会放过你!”卫简怀阴冷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你还是乖乖地给我出来,要不然我把你谢府的人都杀了!”

韩宝葭吓了一跳,慌忙看自己的身子,还好,还是那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模样。

下巴一下子被攫住了,卫简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眼前:“韩宝葭,你还要骗我吗?欺君之罪,满门抄斩,你这是要把武宁侯府上下全都连累了是不是?”

韩宝葭慌忙求饶:“陛下,不不,和他们没有关系,你要杀便杀我一人!”

“我偏要把他们都杀了,然后留下你一个人,看你还跑不跑。”卫简怀用力地一推,韩宝葭踉跄后退几步,倒在了地上。

她呆呆地看着卫简怀,眼里流下泪来:“小殿下,你为何变成了这幅模样?你这样下去,北周江山如何能万年长固,北周百姓如何能安居乐业?”

“谁稀罕这劳什子江山?”卫简怀冷笑了一声,“我只想报仇雪恨,这江山是你硬逼着我要的,你成日里说得冠冕堂皇,说什么都是为了我好,结果呢?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呆在那破皇宫里,冷冷清清的,你等着吧,我要把皇姐嫁给她不喜欢的人,把你的母亲、继父给拆散了,还有那些个不听话的大臣,一个个都要…”

“不!”韩宝葭猛然叫了起来,抬手想去抓住卫简怀却扑了个空。

她惶然四顾,抬头一看,正对上一双澹然的眸子。

“阿弥陀佛。”有人宣了一声佛号。

韩宝葭猛然清醒,后背凉飕飕的,手心额头全是冷汗。

居然会在这清修之地梦见卫简怀,真是奇怪。

“十妹你怎么了?”叶慕兴在一旁压低声音问,不远处的叶慕彦也看了过来。

“没什么,”韩宝葭有点心虚,“我打了个盹,做了个梦。”

叶慕兴哭笑不得:“你这丫头,不可如此不敬佛祖,普善禅师在看你呢。”

韩宝葭侧脸一看,刚才那双眸子的主人正含笑看着她,正是一名不惑之年的中年僧人。

普善的法号她从前也听说过,据说是位博学的高僧,经常开坛宣讲、扶助弱小,很受佛教弟子和当地百姓的敬重。

她不由得双掌合十,颔首向禅师致意。

普善禅师笑着道:“小施主无须介怀,佛祖面前,本性即可,只要心中有佛,便是躺在这里睡了,也是无妨。”

“多谢大师点拨。”韩宝葭释然。

“我看小施主的面相,乃福缘深厚之人,”普善禅师凝视了她片刻,“日后若是有什么困惑难解之事,不妨过来一叙,我虽不能通天入地,倒也可开解一二。”

韩宝葭心中一凛,几乎以为他看破了点什么,然而眼前的这双眸子如古井般深幽睿智,并没有半点惊愕的情绪,她定了定神,再次鞠躬:“多谢大师,若是日后有缘,还请不吝赐教。”

普善禅师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串手珠放入了她怀中:“我与施主有缘,这串手珠便赠与施主,愿能庇佑施主逢凶化吉、顺遂一生。”

韩宝葭想要推却,普善禅师笑了笑,和叶慕兴又说了几句,便闭目合十,端坐在蒲团上不再出声了。

“收着吧,”叶慕兴笑道,“禅师素来深居简出,今日你能得他青睐,的确有缘。”

一旁的叶云菲盯着那手珠,目露艳羡之色,忍不住在叶云茗的耳边又说了一句:“你说这是不是邪门啊?怎么禅师偏偏看中她了?”

叶云茗充耳不闻,神色淡然。

叶云菲讨了个没趣,不出声了。

一行人出了宝殿,眼看着天色不早,便下山回别庄了。韩宝葭一路把玩着那串手珠,在手上戴了戴,尺寸居然和她纤细的手腕差不了多少,手珠是用小叶紫檀雕成了佛家祥云纹样,圆润而光泽,最中间的一颗珠子镶了南红玛瑙,雕成了佛像,让这串深褐色的手珠多了几分柔美和精致。

饶是韩宝葭向来喜欢色泽鲜艳的首饰,也对这串手珠爱不释手了起来。

这一趟六丽山之行,虽然出了点意外,倒也不算没有收获,普善禅师的亲近和馈赠让老夫人大感意外,她向来信佛,为此对韩宝葭越发喜爱了。而叶云茗经此一事后,那股子心高气傲被磨平了不少,对韩宝葭渐渐心平气和了起来,原本姐妹几个还时常拌个嘴吵个架,现在几乎看不见了。

唯有叶云菲依然心有不甘,背地里和叶云茗打听了好几次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叶云茗自然守口如瓶。叶云菲到底是庶子房里的,除了偶尔在叶云茗面前挑唆几句,一个人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了。

韩宝葭的日子过得很是舒心,除了汀水阁的学习,她最大的爱好便是收藏一些好看的首饰,现在她的八宝箱里已经有好些宝贝了。

卫简怀赏的蟠龙玉佩还被她压在最下面,卫婻赏的碧玺鎏金戒试了好几次,紫檀玛瑙手串、还有殷盈的桃花珠花…

真是越看心里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