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齐宏慌得从浴桶中起了身,随手披了件外袍,一叠声地叫了起来。

第33章 梅花簪(八)(捉虫)

殷盈有孕了。

武宁侯府阖府上下喜气洋洋。

老夫人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了,连声道:“这是喜兆,喜兆啊!老四和慕彦必定能高中!”

果不其然,几日后放榜,叔侄二人都在榜上,一个第三,一个第五,而在殿试中,当庭的贡生中几乎都已年近而立,还有几位年近不惑,不到弱冠之年的叶慕彦龙资凤章,风华无人能出其左右,被钦点为榜眼,叶齐宏则屈居了探花。

叶氏一门同科出了两名一甲,真是世上少有的幸事,一时之间,登门贺喜之人络绎不绝,叶宝葭这福女之名更是无形中坐实了,让人称羡不已。

这几日日子过得实在是舒心,喜事不断,叶宝葭白日里在汀水阁,闲暇时便和姐妹们一起陪着叶云蓁待嫁,叶云蓁快出嫁了,这样的闺阁时光过一日便少一日。叶云菲还是成日里打听皇宫的信息,这些时日来宫里也有几个宴请,她都眼巴巴地跟着去了,却没找着什么合适的机会,又见叶宝葭每次都托辞不去宫里,卫简怀也没再找上门来,她便懒得搭理叶宝葭了,叶宝葭乐得自在。唯一看上去不太好的便是叶云茗了,她的性子原本就冷傲,如今越来越不爱说话,就连有时候叶云秀调皮,也不见她和从前一样管得紧了。

叶宝葭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有时候找机会和她搭话,却也只见她目光幽幽,神情怅然,那嘴巴却像闭了壳的蚌,怎么都撬不出半句话来。

这一日几个姑娘都在汀水阁中习字呢,柳氏匆匆进来了,和韩夫子告了罪,便把叶宝葭叫了起来:“宝葭,你且去拾掇一下,长公主宣你进宫。”

叶云菲一下子振奋了起来,凑过去眼巴巴地问:“大伯母,是叫府里的姑娘都一起去吗?”

柳氏摇了摇头笑道:“长公主就叫了宝葭一人,你们继续习字吧。”

叶云菲沮丧地坐了下来,磨着牙看着叶宝葭的身影出了门。

“你歇着点吧。”叶云茗在一旁冷冷地道。

叶云菲的嘴角堆出了几分假笑:“我可没有九妹肚量大,东西被人抢走了,还能不动如山,真是让人佩服。”

叶云茗的脸白了白,咬着唇一声不吭。

叶云蓁在旁边听得莫名,奇怪地道:“你们俩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叶云菲站了起来,那笑容越发僵硬了:“我有些头疼,韩夫子,反正今日已经少了一个了,就不学了吧。”

“韩夫子,我也头疼。”叶云茗也轻声道。

叶云秀唯恐天下不乱,可怜巴巴地装样子:“韩夫子我昨晚受了寒,喉咙疼。”

韩夫子气得直吹胡子:“好了好了,那就都去歇着吧。”

三个妹妹眨眼便各自收拾东西走了,只留下了叶云蓁,笑着摇了摇头,也回房去了。

叶宝葭回房稍稍拾掇了一下,听闻是长公主让她进宫,殷盈便放心了不少,她对谢隽春一直心存感激,二月周年祭的时候曾经想去谢府吊唁,不过递了拜帖以后才被告知,说是长公主吩咐了,谢隽春生前素来不喜铺张浪费,周年祭不办了,只是在坟前洒杯清酒聊做祭奠,殷盈这才作罢。

坐上了宫里来的软轿,叶宝葭一路想着心事。

前几次都是大庭广众之下见卫婻,她也并没有和卫婻多说上几句话,这次卫婻是为什么单独把她叫入宫中呢?

她要不要暗示一下卫婻她的身份?这又会不会给卫婻带来不便,又或者让卫简怀看出什么破绽?

还是算了,这换魂之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说出去只怕会惊吓到卫婻,而且卫婻想必一直认为谢隽春还活在世上,何必去扰她的清净徒增伤心呢?

前尘往事就让它随着谢隽春的死而消失吧,这辈子她只是叶宝葭,一个被父母家人疼宠着的普通女子罢了。

她左思右想着,不知不觉间就入了皇宫,一路过了几道宫门,最后在安武门前下了轿,有一位小公公早就等在门前了,恭谨地问道:“敢问是武宁侯府的十姑娘吗?”

叶宝葭点了点头。

“十姑娘里面请。”小公公侧身一让,将她往里迎去。

正值暖意融融的暮春时节,宫中花木繁盛,姹紫嫣红的月季、山茶点缀在一片绿意盎然中,煞是好看。

上辈子她几乎日日都来这宫中和卫简怀商讨政事,却总是来去匆匆,脑中整日里权衡着邻国的异动、朝政的平衡,就算在路上也无暇顾及这美景,今日换了个皮囊,更是换了个心境,一路看着这满眼的草长莺飞,心情愉悦。

只是走着走着,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卫婻的紫云宫应当是再往里走,小公公怎么就拐了个弯,往东南边去了?那里该是卫简怀的日常起居之所,而其中的南书房是卫简怀日常处理政务、会见大臣的所在。

“小公公,你走错路了吧?”叶宝葭忍不住提醒道,“紫云宫不是往这里走的。”

小公公裂开嘴笑了笑,露出了白晃晃的八颗牙:“十姑娘,没错,陛下让你先去他那里一趟。”

叶宝葭顿时头皮一麻,停住了脚步。

年前她借病没去赴宫宴,卫简怀派人过来探病后她着实忐忑了一阵,深怕卫简怀又过来找她伺候笔墨,毕竟那是天子,就算老夫人有心要帮她,也不能和天子硬着来,这里还有武宁侯府这一大家子要照应呢。

幸好,自过年后,卫简怀就好像把她这个人忘了似的,没了踪影。

不过也是,卫简怀初登大宝,这两年虽然立了君威、理了朝纲,但废帝的心腹尚未铲除,朝中亲信还未曾全部培植起来,他自己又是个喜好穷兵黩武的,春猎、巡视一个不拉,再加上这横插出来的春闱,这日子必定过得忙碌不堪,自然也懒得搭理她这么一个不识风情的小丫头了。

可就在她渐渐放松警惕时,卫简怀给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出。

“十姑娘,”小公公诧异地叫了她一声,“陛下还在南书房等着呢,咱们快些吧。”

叶宝葭回过神来,强笑着道:“好,还请公公带路。”

这位小公公倒也是个和善健谈的,名唤卢安,年方十七,是刚从尚舍局提拔上来的,是李德新带的徒弟。

南书房上辈子叶宝葭来过无数次,简直闭着眼睛都能认得路,她和卢安心不在焉地并行着,拐了好几个弯,一路到了南书房外的院子。

“喵”的一声,一只白猫蹿了出来,呲着牙朝着叶宝葭弓起了后背,一双猫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叶宝葭又惊又喜,忍不住弯下腰来:“花梨子,你也在这里吗?快让我瞧瞧你。”

花梨子傲慢地“喵”了一声,在她身旁来回踱了两圈,这才一下子窜到了她的身上。

卢安吓了一跳,连忙叫道:“花梨子,这是陛下的贵客,要是敢伤了她,陛下生气了谁也救不了你。”

叶宝葭摸了摸它的耳朵,这是花梨子最敏感的地方,尤其是它的小耳,它“喵喵”叫了好几声,不屑地瞥了卢安一眼,缩在叶宝葭的怀里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卢安惊叹了:“十姑娘,它平常皮得很,把我们都溜得团团转,一不留神还被它抓了手,在你这里居然这么乖巧。”

“可能我和它有缘吧。”叶宝葭笑着道。

“那可感情好,”卢安也笑了,“下回若是我们抓不到这家伙,便来侯府搬十姑娘当救兵。”

叶宝葭慌忙道:“小公公可别吓我,我怎敢随意出入南书房?只怕猫还没抓到,我先被陛下打了板子。”

卢安挠了挠头笑了:“十姑娘说的是,是小的糊涂了。”

叶宝葭恋恋不舍地将花梨子放了下来,又顺了顺它的毛,花梨子这才傲然仰着头,慢慢地躲着步子找了个墙角晒太阳去了。

南书房的门大开着,卫简怀正坐在罗汉榻上,手里拿着一本棋谱,悠然自得地翻阅着,正中间的棋盘上摆着残局,旁边有宫女在煮茶,屋内茶香四溢。

看上去他的心情还不错。

叶宝葭稍稍松了一口气,在他面前跪下见礼:“叩见陛下。”

伏在地上等了好一会儿,卫简怀这才懒懒地道:“起来吧。”

叶宝葭低眉敛目站了起来,宫女奉上了茶,被卫简怀挥退了,一时之间,南书房中静悄悄的,只有卫简怀慢悠悠的翻页声。就这样站了半盏茶的功夫,卫简怀才又发了话:“续茶。”

叶宝葭只好上前续了茶,张了张嘴,到底又把想要问的话咽了回来,默默地侍立在一旁。

卫简怀原本想要好好立立规矩,这下倒反而郁闷了起来。

瞧这小心翼翼的小模样,怎么不见她在浮白居前朝着人笑的洒脱自在了?

屈指一算,自从浮白居见了叶宝葭最后一面之后,两个人已经有近五个月未见了,这期间,他办了过年的宫宴,一开春还找了两三个借口让武宁侯府的姑娘们外出或入宫,结果,叶宝葭一次都未到。

他原本生气想要晾着叶宝葭一阵,若是叶宝葭能明白过来那日浮白居前对他的冷淡是错了,知道来求他一求,再来说上几句好话,他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便大度些不计较了,现在倒好,不用晾,人家自动躲着他了。

难道是那日抱住了叶宝葭太过孟浪把人吓坏了?

可若是他不拉着人,叶宝葭说不准被碎瓷片割伤了,严格说来,可还是他救了她的。

不懂感恩的小丫头。

他略为不满,原本定的赏春宴因为长公主身体不适只好不办了,而朝中开春政务忙碌,谢隽春的事情又让他绞尽脑汁,他便暂时顾不上叶宝葭,便先把人放在了一边。

这些日子忙得焦头烂额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了,春闱的殿试也尘埃落定,武宁侯府双喜临门,他觉得是时候把人抓过来好好问一问了。

方才听到叶宝葭轻盈的脚步声时,心口的心跳声猝不及防地一下下擂在了胸前,而叶宝葭跨进门来的那一刹那,他居然有种屏息期待的感觉,见到那窈窕的身影,呼吸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威严地轻咳了一声,他徐徐地问:“这些日子不见,有没有想朕啊?”

第34章 翡翠牡丹玉镯(一)

叶宝葭吃惊地抬起脸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句话带着几分暧昧,比起那晚意外两人跌在一起更让她意外。

她左右权衡了片刻,审慎地道:“陛下乃北周天子,我们侯府上下自然思念天颜。”

于公,是想的。

于私,她没提,自然是不想的。

这样总算是滴水不漏了吧?既没有触犯帝威,也杜绝了那几分若有似无的暧昧。

叶宝葭心里琢磨着。

只是卫简怀却看上去并未领会其中的精髓,反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这是在抱怨朕这么久都不去侯府看你吗?”

叶宝葭有点想哭。

她定了定神,正色道:“陛下日理万机,自然无暇顾及我这等不足牵挂之人,而我日日在侯府就学,想要努力赶上姐姐们,自然也没有什么胡思乱想的功夫。”

卫简怀摆了摆手,一脸不想和她计较的模样:“好了,不说这些了,朕这些日子也的确忙碌了些,今日得闲了,便叫你过来说说话。”

“这…不是长公主叫我来的吗?”叶宝葭愣了神。

“长公主…”卫简怀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几日身体不适躺着呢,你就不用去打扰了。”

叶宝葭心里“咯噔”了一下,急急地问:“长公主她得了什么病?让人瞧过了吗?要不要紧?”

“没什么大碍,可能是…思念成疾吧。”卫简怀的眼神复杂了起来。

“谢大人都去了一年多了,长公主难道…还在思念谢大人?”叶宝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如果按照从前的约定,卫婻必定是以为谢隽春未死,在这世上某一个角落逍遥自在呢,又怎么会思念成疾?

卫简怀不置可否,却朝着她笑了笑,那总是抿紧的薄唇往上一勾,和平日里的不同,他那素来冷厉的眼底居然跟着有了几分笑意,这让他原本有些阴沉的表情顿时带上了几分调皮促狭的感觉。

叶宝葭不由得怔了一下,迅速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长公主和谢三郎鹣鲽情深,会思念也是人之常情。谢三郎要是再不出来,朕便佩服他是个能忍的。” 卫简怀悠然道。

叶宝葭心中一沉,一种不妙的预感迅速浮了上来。

“好了,不提他们了,”卫简怀抬手一指,漫不经心地道,“你过来,把那个给朕拿过来。”

叶宝葭只好暂时把心头的困惑放在了一边,照着卫简怀指的方向从远处的书架上取了一个盒子过来,那是一个红檀木雕成小方盒,盒面上雕着富贵云纹,十分精致。

“打开瞧瞧。”卫简怀淡淡地吩咐。

叶宝葭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只通体翠绿的玉镯,那色泽通透、质地晶莹细密,显然是翡翠中的极品,最为难得的是,玉镯的一头精细地雕刻出了一对纤毫毕现的牡丹花枝,若是以平常的玉镯来说,雕花一般是因为镯身上有瑕疵,而这玉镯显然并非如此,而是特意用整块翡翠打磨而成,那牡丹花枝略略凸起于镯身,堪称巧夺天工。

“真漂亮。”叶宝葭惊叹了一声,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上面的牡丹。

“戴上给朕瞧瞧。”

叶宝葭愣了一下,连忙道:“不用了陛下,看看就好,我怕我笨手笨脚地把镯子摔了。”

卫简怀略有些不耐:“让你戴就戴上,难道还要朕亲手帮你不成?”

叶宝葭拗不过天子,只好从善如流,将那玉镯戴在了手上。

皓腕凝霜,玉镯生翠,翡翠的绿意将那一截白色衬得愈加娇嫩。

不知道那凝脂般的肌肤抚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卫简怀的脑中鬼使神差地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陛下,”叶宝葭不安地叫了他一声,“我可以摘下来了吗?”

卫简怀敛了心神,定定地看着她,一语不发。

叶宝葭被他看得心中惴惴,却依然执意道:“这玉镯太过贵重,我身份低微,只怕配不上,还请陛下为它另择主人…”

“叶宝葭,”卫简怀看向她的腰间,“你的玉佩呢?”

这话题有些跳跃。

今日叶宝葭以为是去见长公主的,自然没有想到要将玉佩挂在身上讨好圣驾,她只好信口道:“前几日还一直挂着,偏巧前日和姐姐们玩耍,怕砸了玉佩,便取下了忘了挂上了,还望陛下恕罪。”

“算了,”卫简怀宽宏大量地道,“那玉佩大了些,你就收着吧,不过,这玉镯的大小刚衬你,朕看你也很喜欢,以后便戴着,没朕的允许,不可取下来。”

“这…”叶宝葭瞠目结舌,她刚才的确称赞了一句玉镯,可这并不代表她喜欢得想要据为己有啊。

然而,她明白卫简怀的性子,说一不二,不容忤逆,若是再推拒下去,只怕卫简怀起了性子,说不定当场砸了这玉镯,还要迁怒于她的家人。

好吧,就算上辈子该有的赏赐和恩宠,这辈子还给她了。

叶宝葭谢恩,垂手而立,那衣袖垂落了下来,盖住了那一截皓腕和玉镯。

卫简怀有些没看够,便又问:“会不会下棋?”

“不会。”叶宝葭自然摇头。

“那正好,朕来教你,”卫简怀兴致勃勃地说着,将那残局收了起来,朝着叶宝葭招了招手,“愣着干什么,坐下。”

叶宝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饶是她再过不通男女之情,此刻也觉得不对了。

卫简怀这是什么意思?

以他帝王之尊,为何闲来无事的时候拉着她作陪?

难道说,他真的改了从前的性子,喜欢上了她?还是只是闲极无聊,看她这双和谢隽春相似的桃花眼来撩拨她好玩?

“陛下,”叶宝葭在心中斟酌着合适的话语,“我原本是长公主宣入宫来,到了陛下的南书房已经于理不合,现在时候不早了,若是我久不回府,只怕家里人要担心,还请陛下宽恕一二。”

卫简怀沉下脸来:“这日头还在天上挂着呢,怎么就不早了?你欠着朕一顿酒,今日下完棋便还了吧,武宁侯府朕自会叫人去知会,不用你操心。”

叶宝葭的唇抿得紧紧的,原本带粉的唇色泛白,眼中流露出几分茫然之色。

卫简怀有些心软了,放缓了声调:“你怕什么,朕只不过…”

“陛下。”

屋外李德的声音恭谨地响起。

卫简怀住了口,冷冷地问:“何事?”

“何姑娘求见。”

卫简怀的眉头拧了起来:“她来做什么?不是早就说过了,朕在南书房时,非召不得入内。”

“陛下,是宣华夫人命她过来的,说是正值季节交替之季,替陛下熬了一碗养生汤送过来。”

卫简怀的神情明显松懈了下来,随口道:“那就进来吧。”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响起,何丽娘莲步轻挪,出现在了门口。

她的五官并不出挑,但胜在胸前的一双玉兔鼓鼓囊囊的,身姿妙曼,走起路来一摇一摆分外勾人。她的母亲是卫简怀的奶娘,丈夫已死,膝下一儿一女,儿子何力生在京卫营中挂了一个致果副尉的散官名号,女儿便是何丽娘,一直跟在身边。

在卫简怀失踪这几年,奶娘一直守着卫简怀的鹿鸣宫,说是等着小殿下回来,宁死也不肯离开,卫简怀回来后,奶娘狂喜之下以头拄地、鲜血满面,并奉上了自己绣的近百幅祈福图后,晕厥在卫简怀面前。

卫简怀感动异常,封奶娘为宣华夫人,又怜她孤苦,便让她居住在宫中,从此,宣华夫人便凭着圣宠,一跃成为后宫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陛下,”何丽娘轻笑着叫了一声,语声温柔,“这养生汤是我母亲亲手熬的,怕冷了失了效力,便让我亲自送来给陛下。”

“唔,”卫简怀努了努嘴,示意她放在书案上,“替我谢谢奶娘。”

何丽娘不动声色地瞟了叶宝葭一眼,亲手将食盒打开,取出一碗汤来,走到卫简怀身边递了过去,她的身子微微侧着,暮春的衣裙单薄,锁骨连着下面的白皙,清晰可见。

“母亲说要趁热喝了呢,若是陛下不用,只怕母亲要责怪我。”她可怜兮兮地道,一双樱唇微微嘟起,看上去楚楚动人。

卫简怀却看也没看她一眼,接过碗来“咕嘟”喝了两口,随手往桌几上一放:“好了。”

何丽娘抿着唇笑了,又问:“母亲问,陛下可要来鹿鸣宫用膳?好久没做八宝饭给陛下吃了。”

“不去了,今日朕还有事,”卫简怀挥了挥手,“你且退下吧。”

眼中闪过一道郁色,何丽娘忍不住又看了看叶宝葭,牙根痒痒的。她早就知道,这个小丫头眼带桃花,将来必定是心腹之患,只可惜那日苏筱的石榴砸得还不够狠。

“陛下,”叶宝葭连忙开口,“既然宣华夫人有请,陛下还是去鹿鸣宫用膳吧,我也该告…退…了…”

卫简怀的眼睛倏地一下看了过来,眼神愠怒冷厉,仿如刀锋划过肌肤,最后三个字叶宝葭几乎是硬着头皮吐出来的。

书房里的气氛一下子绷紧了,叶宝葭不敢再开口,四周顿时静默了下来。

“退下。”卫简怀侧过脸来,朝着何丽娘冷冷地挤出两个字来。

何丽娘心一紧,再也不敢多留,忙不迭地垂首退了出去。

卫简怀轻吐出一口浊气,神情略略缓了缓。

算了,不和这个小丫头计较了。

这么胆小,省得又把人吓坏了。

反正有的是时间,徐徐图之便好,今儿就退上一步,暂时不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