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子,”叶宝葭迎视着他的目光,无奈地道,“是你捣的鬼吗?”

卫简怀面不改色:“怎么会?八字是秦家去合的,太史令、普善禅师所言千真万确,而赐婚更是秦太傅亲自向我求肯,我为了社稷朝堂的和睦才下的旨,和我又有何干?此间种种皆是天意,说明秦桓和你的确不合适,日后他便是你的堂姐夫了,你们俩再也不可有瓜葛,以免伤了你姐姐的心。”

叶宝葭哭笑不得,他倒是把一切都撇得一干二净:“四公子放心,我自然心里有数。不过,今日我想和四公子说几句心里话,还望四公子见谅。”

“说吧,此刻我便是卫泗,你不必拘束。”卫简怀一脸的宽宏大量。

“我本出身贫寒,”叶宝葭斟酌着词句,“秦家于我已是高攀,本就惶恐,而四公子更是胜上不知几筹,我实在高攀不起,我只愿能觅一良人,携手安稳度日,四公子的厚爱我感激不尽,还望四公子能体谅我的心情,另觅佳人才是。”

卫简怀的脸沉了下来。

叶宝葭也不慌张,只是定定地看着卫简怀,继续恳求着道:“四公子龙章凤姿,有无数佳人芳心暗系,如我这等愚钝之人,不配伺候公子左右…”

“宝葭,”卫简怀打断了她的话,看向她的眼神幽深,“你可知为何我至今还是孤身一人?”

叶宝葭愣了一下,摇头道:“四公子的心思,不是我等可以揣测的。”

“我自小遭难,并不知道情为何物,曾经把依恋和恩情当成了喜欢,做了一件错事,”卫简怀回想往事,神情有些怅然,“当时谢爱卿曾劝告我,说我只不过是被自己的臆想蒙蔽了双眼,那种喜欢,并不是真正的喜欢,若是执迷不悟,必定会后悔终生;若是我能放弃执念,总有一日,我会碰到一个真正喜欢的女子,两情相悦,琴瑟和鸣。”

叶宝葭有些汗颜,那会儿其实她也并不懂什么情爱,只是为了当时岌岌可危的战局和宁珞的求肯,便仗着比卫简怀多活了几年、多看了几本话本大言不惭。

“我很不服气,”卫简怀的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了一丝怅然的浅笑,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又加上谢爱卿胆大妄为、先斩后奏,我心里恨他得很,便和他赌了气,心里暗暗发誓,既然他不愿意让我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那我便一直做个孤家寡人,让他后悔那日所言所为,还要让他以后急得团团转,求我去喜欢女子、求我大婚。”

叶宝葭瞠目结舌。

卫简怀居然还抱着这样和谢隽春对着干的心思,这实在是太幼稚了…那时的谢隽春的确为了他不近女色之事愁得很,若不是萌生了去意,只怕谢隽春真要求爷爷告奶奶,绞尽脑汁让卫简怀封后纳妃了。

“可我现在明白了,谢爱卿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卫简怀轻吐出了一口浊气,“这些日子我很庆幸,当日谢爱卿的所作所为让我没有铸下大错,我也终于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喜欢,谢爱卿在天之灵,必定也很欣慰见到我有了心爱的女子,宝葭,你我之间有着这样那样的羁绊,此乃天意…”

“等一等,四公子,”叶宝葭有些急了,打断了他的话,“你今日说喜欢我,他日未必不会喜欢另外的女子,真情珍贵,却也最为廉价,我无意陪伴君侧,还请四公子高抬贵手。”

卫简怀一语不发,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叶宝葭被他看得心中惴惴,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呐呐地道:“四公子这是怎么了?”

还敢问怎么了。

这要是换个人敢如此违逆,只怕早就被他拖下去了。

卫简怀忍不住暗自磨了磨牙,冷冷地道:“你胆子倒也不小,居然敢和我这样说话。”

“四公子,”叶宝葭有些无奈,“若是我连真心话都不敢和你说,那你又何必和我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直接下旨宣我进宫就是了。”

卫简怀语塞,良久,他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你这样说话的模样,让我想起谢爱卿。”

叶宝葭心中一凛。

卫简怀忽然上前一步,几乎和她脸对着脸,那曾经熟悉的脸庞一下子在眼前放大,隽挺的五官透着致命的吸引力,连呼吸都近在咫尺。

叶宝葭的脸一红,仓促地避开了视线。

“叶宝葭,你不必拿话激我,”卫简怀淡淡地道,“我喜欢你,自然要得到你,你若是也喜欢我,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若是你不喜欢我,我便给你些时间,不过我的耐心不多,最好不要让我等太久。”

“四公子,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你这是强人所难…”叶宝葭哭笑不得。

话音未落,下巴被攫住了,温热的触感从唇上袭来。

叶宝葭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僵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用力在胸口推了一下,没推动卫简怀,倒是自己后退了一步,跌坐在了椅子上。

“四公子!你…你逾矩了!”她又羞又恼,颤声道。

双唇相触的那一刹那,卫简怀的心如擂鼓。

那滋味和想象中的一样甜美柔软,让他忍不住想要继续采撷。

然而,叶宝葭显然并不情愿,唇上一空,仿佛心头也空了一块似的,他莫名有些沮丧,却也有些振奋。

夺取芳心,仿佛比战场上的攻城掠地更有挑战。

“宝葭,你不要自欺欺人,朕不相信,你对朕没有一点喜欢。”他傲然道,“强扭的瓜不甜,那是因为没有碰到朕,碰到朕了,朕自然会让它甜起来。”

第49章 白角篦(三)

从玉早斋出来,已经是申时了。

卫简怀并没有多留,没一会儿便离开了,只留下了白角篦。

姐妹三人又挑选了一会儿首饰,最后结账时二掌柜的笑着说,四公子都已经付过帐了,就算是他恭喜二位表姑娘新婚大喜。

回府的路上,叶宝葭有些心不在焉,卫简怀最后一句话一直回响在她脑海。

“朕不相信,你对朕没有一点喜欢。”

对卫简怀,她到底抱着怎样的感情?

喜欢,那自然是喜欢的,要不然,上辈子的谢隽春不会如此尽心尽责地照顾小殿下,不会在他遇害时痛不欲生,咬牙要替他复仇,更不会殚精竭虑为他夺位扫清障碍,忠心辅佐。

然而,那喜欢却和男女之情不一样。

没有叶齐宏替殷盈描眉绘唇的脉脉含情,没有话本上描绘的那种温柔缠绵之意,有的只是对当年小殿下如兄弟般的喜爱、视北周天子卫简怀为主的激赏敬慕。

这辈子身为叶宝葭,她半点都没把自己和卫简怀联系在一起,也从未想过会成为他后宫佳丽三千中的一员。

可现在照这个架势,卫简怀对她势在必得,除非她再能想出一个完美的金蝉脱壳之法,要不然再硬生生拒绝,只怕要牵连整个侯府、牵连爹娘。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长公主卫婻便登门造访,和老夫人一起在屋子里单独说了一会儿话,又召见了叶宝葭,赏赐了一些绸缎和首饰。

大庭广众之下,卫婻也并没有说什么,不过,还是拉着她的手仔细端详了一番,笑吟吟地道:“这些日子不见,我倒是时时想起你。今日见你气色还不错,我就放心了。”

“多谢公主挂怀。”叶宝葭连忙应道。

“过阵子我要去六丽山还愿,到时候还要劳烦宝葭一起同去。”卫婻看向老夫人。

“些许小事,长公主吩咐一声就是了,还有什么劳不劳烦的。”老夫人淡淡地道。

卫婻正色道:“姑婆此言差矣,武宁侯府在姑婆的治理下家大业大却井井有条,我等小辈见了一直心生仰慕,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是我有什么说的做的不对,还请姑婆直言不讳。”

老夫人一直有些疏淡的脸色终于稍霁:“长公主颇有先后之风,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等送走了卫婻,老夫人将叶宝葭单独留了下来,定定地凝视着她,最后长叹了一口气:“宝葭,长公主很喜欢你,盼着你入宫作伴。”

叶宝葭心知肚明,这是卫简怀尤有几分廉耻之心,自己不出面,让长公主来做说客了。

“看来普善禅师的话的确没错,你命中带着富贵,区区侯府,并不是你最后的命中归宿。”老夫人轻抚着她的手,眼神怅然。

叶宝葭有些不甘心,迟疑着问:“祖母,难道…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只怕这并不完全只是长公主的意思,”老夫人苦笑了一声,“你也该看到了,陛下是个什么性子的,现如今就算你想嫁,只怕也不会有人上门提亲了,祖母护不住你,以后若是你真的被宣入宫,也只能是尽力替你争个份位。”

叶宝葭沉默了半晌,展颜一笑,语声轻松:“祖母放宽心些,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不是还没到最后呢。”

没过几日,叶齐宏便被调去了御史台,北周一年一度的地方官员巡查开始,由天子任命吏部、御史台中官员组成了巡察组,兵分几路去各地明察暗访。

这任务听着好听,可要做出些成绩来却并不轻松,地方官员盘根错节,若没有一双慧眼,很可能会被蒙蔽,从而只能写些花团锦簇的官样文章交差;但若是真的一心为民,踏踏实实地做事,揪出一些贪腐或鱼肉百姓的官员来,那就算是大功一件,封赏可期。

叶齐宏被分去了最为富庶的江南地区,这一去就要两个月,回来只怕殷盈就要待产了。

夫妻俩依依惜别,叶齐宏不放心殷盈,再三叮嘱叶宝葭要好好照顾母亲。

身为谢隽春时,叶宝葭也曾在先帝面前领过这样的差事,也是去的江南,江南那些地方官员都是老油子了,老奸巨猾,吃亏就吃在看她年轻掉以轻心,被她揪住了狐狸尾巴,最后牵扯出了一桩大案,她因此被先帝青睐,没多久就奉命教导小殿下。

叶齐宏此去,是挑战,是机遇,但也隐藏危机。

叶宝葭有些忧心,明着暗着叮嘱了几句,却也不能说得太透,只能盼着叶齐宏能平安归来。

很快,叶云菲便出嫁了,虽然她平时并不怎么讨人喜欢,可侯府里的姑娘又少了一个,老夫人又感伤了起来,幸好,月里头叶慕兴娶了媳妇,是礼部尚书家的二闺女,知书达礼、甜美可人,敬茶的时候老夫人的嘴乐得要合不拢了,好歹冲散了一些孙女出嫁的失落。

十月底,叶云茗的婚期便到了,然而,据别处传来的消息,据说秦桓的身体一直好好坏坏,断断续续地缠绵病榻,让全家人的心中都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阴影。

成亲前一晚,叶宝葭守在叶云茗的屋里,姐妹俩一起说着悄悄话。

红烛偶尔“噼啪”地爆着灯芯,烛光印在了叶云茗的眼中,那双漂亮的眸子里仿佛也跳动着光芒。

那是新嫁娘的喜悦,更是对未来的憧憬。

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但愿不要因为卫简怀的乱点鸳鸯谱而受到辜负。

叶宝葭握着叶云茗的手,心中默默祈祷。

“十妹,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在担心我吗?”叶云茗嫣然一笑。

她从前笑起来总是带着几分冷傲,让人觉得高不可攀,可今日不知是不是这屋子里一片红色,让她的笑容染上了一层暖意。

叶宝葭迎视着她的目光,眼中是藏不住的担忧:“九姐姐,去了秦府你万事小心些,若是受了委屈别藏着掖着,告诉六哥,六哥总能替你撑腰的。”

叶云茗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瞧你这人小鬼大的模样,不过,这夫妻之间相处之道可不是你说的那样,就算我在秦大哥那里受了再大的委屈,我也不能告诉六哥,要不然只怕会越弄越糟。”

叶宝葭心一紧:“这样吗?那…要是秦大哥欺负你了,你怎么办?”

“我知道,秦大哥现在心里喜欢的是你,”叶云茗轻叹了一声,嘴角却依然微微勾起,声音低柔,“可既然如今阴差阳错我嫁给了他,那便要好好服侍他、照顾他,他若是生我的气,那便是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人心都是肉长的,以心换心,总有一日,秦大哥会看到我的真心的。”

这便是真正的喜欢吧?

就算知道秦桓心不在,也依然一往无前。

这样的叶云茗,比任何时候都要美丽动人。

叶宝葭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诚心诚意地道:“一定会的,除非他眼瞎了,才会看不到你的好。”

秦家的婚礼办得风风光光,只盼着这喜事能让秦桓尽快好起来,三日后回门,叶宝葭托辞避开了,后来听殷盈说起,秦桓风度翩翩、温文有礼,和叶云茗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十分般配,唯一缺憾的是,脸色依旧苍白,看上去身体还没有完全好透。

叶宝葭这一直悬在空中的心这才算放下了一半。

这几桩亲事一办,武宁侯府上下忙得陀螺似的,等忙完了,这下全都松懈了下来。

金桂余香、红枫遍野,这深秋的景致眨眼便到了最美的时候,卫婻的帖子也正式到了武宁侯府,邀叶宝葭翌日一起共游六丽山赏秋还愿。

此次卫婻是以长公主之名正式出行,仪仗甚是威严宏大,叶宝葭被安顿在长公主凤驾之后,长公主身旁的大宫女琉紫安排了两个小宫女伺候,并送上了新鲜瓜果和小食,她坐在车内往外看去,护驾的禁卫军个个精神抖擞,英姿勃发,显然被霍雎调教得很好。

也不知道霍雎那家伙把当年的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结果…

马车一晃一晃慢悠悠地朝着六丽山驶去,叶宝葭被晃得有些迷糊了起来,斜靠在软榻上闭上了眼。

“吁”的一声响,叶宝葭一下子从瞌睡中惊醒,坐了起来。

掀开窗帘一看,六丽山就在不远的前方,青山碧野、天高云淡,碧空中有成群的大雁排着队掠过。

大地隐隐震颤了起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尖锐的鹰鸣声从耳膜中刮过。

骤然之间,一支利箭破空而现,仿佛闪电划过,几乎就在同时,空中的头雁哀鸣了一声,一头栽了下来,堪堪落在了叶宝葭的马车前。

正在掀着帘子往外看的小宫女吓得尖叫了一声,叶宝葭也被唬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前面一队侍卫簇拥着一匹白马疾驰而至,卫简怀一身戎装,银盔亮甲,一手握着一把穿云弓,一手控马,身姿矫健地伏在马背上;他的薄唇紧抿,眉眼飞扬,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无尽的力量,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尽在掌控。

叶宝葭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卫简怀一勒马缰,白马嘶鸣了一声,前蹄高高跃起,复又落下。他一脸的矜傲,嘴角微微一勾:“朕的礼物,你喜不喜欢?”

叶宝葭回过神来,看了看地上一箭封喉的大雁,忍不住心里抽搐了一下:这也算是送给女孩子的礼物?

第50章 白角篦(四)

若不是答应了要给叶宝葭时间,卫简怀还真想直接宣叶宝葭入宫了。

然而仔细一想,的确还是应该要慢慢谋划。

叶齐宏才只不过是一个七品小官,叶宝葭就算有个福女的名声,只怕礼部和宗正那边也过不了关,没法给一个好份位,平白委屈了叶宝葭。

这次将叶齐宏派去江南,是他早就安排好的,如无意外,以叶齐宏的才能,必定不会让他失望,届时高升便也理所应当。

不过,这中间漫长的等待,可有些受不了,今日这样的好机会,卫简怀自然不会错过,巡视南衙大营途中偶遇,陪伴皇姐还愿顺便一慰相思,任凭谁都拿不到错处。

他有心存了卖弄的心思,在疾驰中一箭射下飞翔的头雁,这份箭术几乎可以傲视北周。

那个白面书生一样的秦桓有什么好?能比得上他的英武帅气吗?

他一拉马缰,慢慢踱到了叶宝葭的车窗前,满意地回味着刚才那双桃花眼中露出的些许惊慕。

叶宝葭哭笑不得:“陛下箭术了得,臣女佩服,只是这大雁…太过血腥…”

“朕让人收拾好了,顺道在六丽…”卫简怀随口说了一句,这才觉得不对,连忙改口,“顺道送去侯府让姑婆和你明日一起尝个鲜。”

“多谢陛下。”叶宝葭只好应了。

“左右闲来无事,朕便陪着你们一起去六丽寺吧。”卫简怀矜持地道。

“陛下国事繁忙,还是…”

叶宝葭话还没说完,卫简怀一带马缰,仿佛没听见一般朝后吩咐:“走,改道六丽山。”

车队重新出发,一路缓缓而行,没过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六丽山下。卫婻和叶宝葭一起下了马车,卫简怀陪在卫婻身侧,而他的身后,云麾将军霍雎如影随形。

一行人沿着石阶缓缓而行,卫婻的心情显然不错,一路和叶宝葭说笑着。

走着走着,叶宝葭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不经意间回头一看,这才恍然大悟,今天这位霍将军不知道怎么了,居然一直没有上来凑热闹搭讪,低头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这不太正常。

霍雎在卫婻跟前,向来都是没话找话,就连卫婻瞪他一眼都能暗自乐上一会儿,今日这大好时机,居然不知道把握,这是出了什么岔子了?

叶宝葭暗自思忖着。

卫婻到底是千金之躯,平日里都是弱不禁风被宫女伺候着,这山路绵延,到了半山腰便有些气喘吁吁,卫简怀见状,便提议去前面的凉亭里歇一会儿。

琉紫和几名宫女把凉亭收拾了一下,垫上了垫子,上了凉茶,卫简怀喝了两口,忽然兴致勃勃指着前面道:“宝葭,你看那里。”

叶宝葭抬头一看,只见山涧旁有一棵大树,树冠密实,层层叠叠,而高处的树枝垂了下来,缀满了一个个长着毛刺的野果。

“那是什么?”叶宝葭心里好奇,忍不住问。

“你猜。”卫简怀故作玄虚。

“长得和那刺猬似的,”卫婻也有些好奇,“听说南边有种水果,模样和这个长得倒有几分相似。”

“不是。”卫简怀摇头。

叶宝葭看向旁边的霍雎,想给他个在卫婻面前表现的机会:“霍将军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想必是知道的。”

霍雎的眼神有些呆滞,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闷声道:“板栗。”

“板栗?”叶宝葭愣了一下,这是倒正是吃板栗的好季节,只是板栗那小小的光溜溜的模样,实在和这个野果相去甚远。

“看不出来吧?”卫简怀瞧着她吃惊的模样笑了,“走,我带你去摘几个,若是喜欢的话,生一堆火烤些尝尝,香得很。”

叶宝葭瞧着那刺果,心痒痒的,可一想到卫简怀那孟浪的举止,却又心里惴惴,正想拒绝,卫简怀却朝着她眨了眨眼,又侧过脸来,背着卫婻朝着霍雎努了努嘴。

叶宝葭明白了,乖巧地站了起来:“有劳陛下了。”

凉亭里就剩下了卫婻和霍雎,两个人一坐一立,一片静谧,唯有不远处潺潺的山涧流水声传来。

这些日子来,霍雎一直没有在卫婻面前出现过,从前几乎每日都会托人送礼入宫,这阵子也没了声息,卫婻只当他被自己的冷言冷语给冷了心,终于放弃了。

男人都是这样,好时浓情蜜意,坏时凉薄无情,就连父皇这样深爱母后,母后死了之后,也还不是被人钻了空子,没能照顾好她的子女,远不及女子有情有义。

卫婻只觉得自己已经修炼成了钢筋铁骨,只是午夜梦回,总还是在怔愣中湿了眼眶。

若是谢郎还在,定能劝慰她的多愁善感,她们两个女子互相扶持着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这样继续过一辈子,也不是一件坏事。

“长公主殿下…”

耳边传来低低的叫声,卫婻转过身来,淡淡地扫了霍雎一眼。

这不看倒还好,一看吓了一跳:霍雎这七尺男儿居然红了眼眶,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你…你这是干什么?”卫婻唬得站了起来,警惕地后退了两步,转头想叫琉紫进来。

霍雎上前一步,一把便抓住了她的手,那宽大的手掌轻而易举地覆住了卫婻的娇小。

卫婻又羞又恼,怒叱道:“大胆,霍雎你撒手!”

“阿婻,我对不起你…”霍雎的声音颤抖,“你当年…居然给我写过信求援,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我是个混蛋,居然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我真不是东西!”

卫婻浑身一震,脸上却依旧维持着一派冷若冰霜:“从前的事情不必再提,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不耽误你们霍家的荣华富贵,你也不要再来纠缠于我。”

“阿婻,你还看不出来吗?”霍雎再也忍耐不住,这钢铁一般的男儿曾经纵横沙场,流血不流泪,却在此时哽咽了喉咙,这么多年的时光,就因为这样的恶意尽数错失了!“当年我根本没有收到你那封信,安西匪患吃紧,我出生入死整整三个月,剿匪一结束,我便星夜往冀城赶,结果却得知你已经大婚,若不是我父亲将我关在府里,我便要去谢府抢亲了。”

“你现在狡辩又有什么意思?那日回话的就是你的心腹霍达,而那封回信是你父亲写的,那字迹不会有假,”卫婻怒道,“现如今既然你们霍家又为陛下登位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件事我便半点都没有在陛下面前提起,耽误不了你的升官发财,你尽可以放心。”

“那封回信还在吗?”霍雎紧盯着她的双眸,眼中是压抑不住的痛悔。

“我留着它做什么?早就被我撕了扔了!”卫婻咬着牙道。

“那封信不是我父亲写的,是别人伪造的,你给我的信半路被人截了,有人拿捏住了霍达的把柄,逼他对你说了那番话,霍达没过多久便和我辞行逃回了老家,这次我花费了不少功夫特意把他抓来了,若是你不信,我这就可以去把他叫来和你对质。”

卫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

那些如同噩梦一样的日子,她几乎不敢回想。

弟弟卫简怀在祭拜母后的途中失踪,父皇倾尽全力搜索却依然杳无音信,变得暴躁易怒,她痛不欲生,屡次向父皇进言,最后一次因为怀疑两位皇兄和父皇争吵,被父皇叱喝责骂。

皇宫中从来都不缺捧高踩低之徒,卫简怀凶多吉少,父皇又不喜于她,她再也没了倚靠,步履维艰,一介女流别说替卫简怀报仇,就连自身都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