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裴夫人计划里的一步。”青峰解释道,“裴夫人就是那个歌月坊的东家,也是这次调动人马搭救沈姨娘的背后之人。她虽是一个女子,却智计过人,我没想到连谢大人都被她说动,前来帮忙。”

红菱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接下来不是我们的事。”青峰转头看向京城的方向,“皇上大概有不少的麻烦了。”

屋子里,裴延和沈潆躺在床上,裴延一手搂着她,一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肚子,轻柔地问道道:“它还好吗?”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沙哑,此刻更是哑得不成样子,几乎发不出声音。

沈潆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低头说道:“要不是它,我恐怕撑不到这个时候。”

裴延心中愧疚,更用力地抱着沈潆:“是我失算。我不知道他会这么快动手。为这事,我还把师兄给揍了。认识这么多年,我们都没红过脸。不过他知道把你弄丢了,难逃责任,也没跟我计较。”

沈潆知道这不能怪裴延。毕竟裴延不知道她就是曾经的嘉惠后,裴章执念这么深,连她自己都没有料到。

“京城里是他的势力范围,我恐怕不能会去了,谢家也不是久留之地。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裴延抚摸着她的头发,不想告诉她自己跟蓝烟的约定。走到这一步,大家都没办法回头了。他知道了裴章的心思,要想护住沈潆,只剩下那条路。

“再给我几日时间善后,然后我亲自送你到大同去。”

“去大同?”沈潆抬头看他,“那靖远侯府上上下下的人怎么办?我们一走了之,他们可能会被皇上囚禁。”

“你放心,下人我已经遣散得差不多了,只留了得力的几个,家产也在私底下变卖了。母亲和长嫂也会跟我们一起走。至于府邸,早晚我会再拿回来。”裴延淡然地说道。

沈潆听出这话里的意思,是要放弃京城里的一切,跑到山西去?可山西也是大业的领地,就算到了那里,难道裴章就会放过他们吗?除非,裴延想学当初的燕王,在自己的封地起兵造反。

“你……是不是有别的打算?”沈潆问道。

她向来聪慧敏锐,裴延自知瞒不住她。

“嘉嘉,我想护你,只有这个一个办法。要跟我抢你的人是皇上,我不得不这么做。”裴延握着沈潆的手,“你愿意陪我走下去吗?若事成,你就会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沈潆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她想得果然是对的。裴延有先帝之子的这个身份,不论真假,对外足够他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而且这些年,他为大业立下赫赫战功,在民间的声望比裴章高多了。只要他揭竿而起,可以说边境那些卫所会全部响应,到时候夺取京城,只是时间的问题。

再有蓝烟恨裴章入骨,应该会动用所有的力量促成此事。

沈潆知道裴延此刻的承诺不是假的,也知道他只要出了京城,平安到达山西,便有很大的机会问鼎帝位。可人心易变,他当了皇帝之后,会不会变成裴章那样,两个人之间又陷入渐行渐远的轮回?现在这一切都不好说。

她并不想要那个位置,她做皇后已经做怕了。但现在她还可以帮他,帮他达成所愿。

或许在他成事之时,就是她离开的时候。她实在没有勇气再去尝试一次,再被伤一次心。

“嘉嘉。”裴延唤她,小心看着她的神色,“你在害怕吗?我定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

沈潆摇了摇头,嘴角露出微笑:“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等我们先出了京畿,其它的事,以后再说吧。”

裴延觉得她的笑里有所保留,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情绪他没有捕捉到。在他的理解里,她大概是害怕造反失败。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胆量孤注一掷,与天下之主作对。但她仍然愿意追随他,这让他很感动。他自己的母亲,恐怕都没有这样义无反顾的觉悟。

“对了,你可不可以帮我救一个人?”沈潆抓着裴延的手臂问道。

裴延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在潜邸里跟着你的那个女婢?她不是蓝烟的人么?”

裴延只知道这个计划里有那个女婢,但不清楚她的真实身份。原以为是蓝烟安插的人,自然有办法全身而退,用不着他们操心。没想到沈潆会自己提出来,那说明她们之间是认识的。

“她是我以前就认识的一个人,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我逃出来了,却是用她的生命换的,我会一辈子不安。所以,你救救她好不好?”沈潆恳求道。

沈潆很少开口求裴延什么事,看她的神情,那个女婢似乎真的很重要。裴延便点了点头:“我尽力,你在这里等消息。”他起身要下炕床,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心疼到,“你脸上瘦得都没肉了,在这里你大可安心,周围都做了布置,相对安全。为了咱们的孩子,你也得让自己多吃些。”

“好,我听你的。”沈潆轻轻地笑道。

裴延又低头吻了她一下,这次只是轻轻地碰她的额头,像是告别的仪式,然后就离开了。

*

不久前,裴章怒气冲冲地回到皇宫里,直奔太后的寝宫。彼时,霍文进还在太后宫里,安抚他的情绪。

他并非好心要救那沈家三姑娘的性命,只不过从前他恰好有个把柄落在谢云朗的手里,谢云朗刚好拿这个把柄威胁他,要他去把太后劝走,留那沈三一命,别的就不用他管了。

他都不知道谢云朗的人怎么会刚好在今日出现,好像一切都算好的,他就像一颗棋子。虽然他觉得不对味,但还是照做了。

他这人别的本事没有,讨太后欢心却是一等一的厉害。

“姑母,您就别再生气了。为一些个阿猫阿狗不值当。我又从西域给您弄了点特别的香,闻了之后飘飘欲仙。还有一件用孔雀羽毛做成的披风,之后都给您拿进宫里来!”

霍太后的确还不能对沈潆那边放心,便说道:“你别老在我跟前打岔。你说有法子把她弄走,让皇帝找不到,到底是什么法子?”

这可问倒霍文进了。霍文进只是忽悠她,把她从潜邸弄走,哪里有什么办法从皇帝眼皮底下抢人啊?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非把人弄到鞑靼之类的地方,不然怎么可能不被找到。

霍文进的脑子飞快转动,正想着怎么搪塞过去,宫女匆匆地跑到二人的面前,惊慌到:“太后,皇上,皇上来了!”

霍太后没想到皇帝会回来得这么快,肯定是收到了风声。可她立刻镇定下来,她是皇帝的亲母,别说还每赐死那个女人,就算真的赐死了,难道皇帝还能让她一命还一命不成?

裴章几步冲进殿内,带着雷霆之怒:“你到底要做什么!”

霍文进从来没看到皇帝发这么大的火,吓得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霍太后挥了挥手,让殿上的人都退下去。霍文进腿软站不起来,还是一个宫女搀着他出去的。

“皇帝这是做什么?你是帝王,应该喜怒不形于色。”霍太后淡淡道。

“你当真以为朕是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吗?”裴章逼近一步,挥手将茶几上的茶具全都拂落在地,瓷器碎裂的声响十分清脆,还有几分尖利。

“沈潆死后,朕派人调查她的饮食起居。就算你做的再严密,也会留下痕迹。朕没有追查下去,因为你是朕的母亲,朕能对你如何?当初查出那个御药房的人,不过是给你做的替罪羔羊,对天下人有个交代。你还当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吗?!”

霍太后惊愕地看着皇帝,脸上的镇定自若一点点地崩塌。

“朕治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裴章用几乎嘲讽的口气说道,“可朕的母亲,害死了跟朕同甘共苦的发妻。朕已经放了你一次,你又去害她!你非要逼朕动手不可吗!”

霍太后听完,脑袋里面轰隆隆的,一时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什么,一时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她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儿子,他变得很陌生,又很冰冷。仿佛是那些雕刻出来的石像,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朕的耐心已经用完了。来人啊!”裴章回头喝道,“从今日开始,封锁太后的寝宫,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里头的人也不得出去!”

“不!你不能这么做!”霍太后最后的那点有恃无恐终于瓦解,她一把扯住裴章的袖子,“儿子,你不能这么对我,我都是为了你好啊!我给了你生命,我是你的亲生母亲!”

裴章冷冷地看着她,用力抽挥手:“就因为你是我的亲生母亲,所以你还有命在。沈潆何其无辜!她做错了什么,你要让她死!还有那些跟霍家作对,被你们欺凌至死的人,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霍太后跌坐在炕床上,锦衣卫已经冲了进来,拿着木板开始钉窗子。他这是要把这里变成冷宫!

裴章大步踏出寝宫,耳边回荡着霍太后的凄厉哀嚎。他闭了闭眼睛,心中有几分不忍,但想到沈潆,又变得冷硬起来。他一直没有给她讨回公道,今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霍家没了太后撑腰,以后也应该会消停一点,不敢再横行霸道了。

“去查,是谁给太后的消息,杀了。”裴章转头吩咐道。

锦衣卫领命离去。

裴章深吸了口气,刚要走,冯淼从台阶底下冲上来,对他说道:“皇上,潜邸着火了。火势非常大。”

裴章呼吸一滞,直接抓了冯淼的领子,将他提到面前,厉声道:“朕走得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着火?”

冯淼摇了摇头:“火势是从主屋突然起来的,十分凶猛,恐怕靠守潜邸的那些人,不足以扑灭火势。还是得动用宫里的人。不过这样一来,事情就会闹大……恐怕朝臣都会知道。”

“灭火,不惜一切代价灭火!”裴章几乎是嘶吼道,“朕要她活着!”

冯淼领命离去。

裴章欲下台阶,整个人却晃了晃,脚下一个踏空,幸好大内官及时抓住了他,否则他会直接从楼梯上滚下去。

他抬手按了下额头,大内官扶着他,担心地问道:“皇上,您没事吧?要不要传御医来看看?”

裴章抬手,示意不用。

“潜邸着火,您就算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就在宫里等消息吧?而且您若是在那里,目标太大,按照冯大人的说法,传开了也是麻烦。”大内官劝道,“您的龙体不仅是您自己的,也是整个大业的。还是回宫休息一下吧?”

裴章内心很想立刻赶到潜邸,查看火势。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恐怕硬撑会出事,只得同意了大内官说的话。他抬眸看了一眼潜邸的方向,那个地方有浓烟升天,犹如一条盘旋的巨龙。

他眯了眯眼睛,怎会如此凑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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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潜邸的大火很快被扑灭,冯淼进宫来复命。

他的身后,几个锦衣卫还抬着两个担架进来,一个上面盖着层白布,另一个上面躺着烧伤的玉屏。玉屏侧着身子,不停地呻.吟。

冯淼跪下说道:“皇上,火势太大,整个潜邸几乎被烧尽,还牵连了附近的几座宅邸,死了不少人。这尸体是从主屋找出来的,玉屏也受了不小的伤。”

裴章从宝座上站起来,走到那盖着白布的担架前面,伸出手去,又有些不敢。

冯淼在旁边说道:“尸体烧得面目全非,皇上还是不要看了吧?”

裴章的手在袖中握紧,还是把白布掀开。尸体的确是焦黑状态,完全分辨不出形貌,只有一些金银首饰没被烧毁,还戴在她身上。裴章倒退一步,转身问玉屏:“这是怎么回事?!”

玉屏捂着半边脸,强忍着疼痛说道:“大夫为夫人看诊之后,夫人说要自己待会儿,奴婢就去厨房,吩咐给她弄些清淡的粥喝。谁知道刚走没多久,主屋就着火了。奴婢冲进去,被砸晕了,醒来已经变成这样……奴婢也想问问皇上,究竟还有谁想害夫人的性命!”

裴章又看向冯淼,冯淼点了点头,表示玉屏所说不假。玉屏身上的伤势不轻,裴章让人先把她抬下去治疗,又看了那具焦尸一眼。他本能地不信这是沈潆,他觉得就算有人纵火,她为了孩子也不会白白地在屋里等死,肯定会设法逃出来。

如果不是她,那就是金蝉脱壳之计。

“大内官,去把太医院院正叫来!”裴章吩咐道。

院正来了明德宫,裴章要他当场验尸。院正自进入太医院,还没接过这样的活。但皇帝的命令,他不敢不从,只能强忍着刺鼻的气味,开始验尸。

过了会儿,院正向裴章禀报:“启禀皇上,臣只能推测这具尸体是女子,年龄在二十岁左右。”

“是否怀孕?”裴章直接问道。

院正愣了一下:“这……倒是没看出来。”

裴章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让院正退下去了。他在大殿上来回踱步,竟然有人可以将手伸到潜邸,公然把沈潆救走。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神通广大?裴延只是一个边将,在朝中绝对没有这么大的势力,绝对有人在暗地里帮他。

这个人,看来是真的不能留了。

“皇上,几位阁老求见。”门外的内侍禀了一声。

潜邸着火,他囚禁了太后的事情这会儿应该已经传开了,这些老臣也该来找他了。裴章早就有心理准备,对外面说道:“让他们进来。”

几个阁臣一进到殿中,齐刷刷地跪在殿上。

裴章坐在宝座上,镇定自若地问他们:“众卿这是做什么?先起来再说话!”

吏部尚书已经十分年迈,他是三朝老臣,本等着谢云朗继承衣钵,他好告老还乡,可是皇上忽然把谢云朗调到了西北去当参军,他只能拖着一副残躯苦苦支撑着。

“皇上,潜邸着火是怎么回事?太后为何会被囚禁?”他问道。

“老尚书年事已高,还是坐下说话吧。”裴章命内侍搬来一张太师椅,又扶吏部尚书坐了上去。

“潜邸是朕的私事,诸位就不要过问了。至于太后,她言行有失,朕让她闭门思过。”裴章轻描淡写地说道。

吏部尚书抱拳道:“皇上,天子之事没有私事一说。您喜欢任何女子,都可以大大方方地接进宫来,偷偷藏在潜邸是为何?太后过问那女子之事,怎么能算言行有失?”

裴章知道这几个人同样是有备而来。自他登基伊始,权力其实就掌握在这些人的手里,他被左右掣肘,无法放开拳脚。在朝堂之上,有这些老臣牵制,在边境,有裴延等人威胁。他整日左立难安,殚精竭虑,好不容易才挣得今日的局面。

可就算贵为天子,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朕喜欢她,她却不喜欢宫中的规矩,所以暂时放在潜邸。至于太后,并非因为那女子的事情,而是因为她涉嫌杀害嘉惠后。朕不能纵母杀人,不然何以立国?但朕毕竟是太后之子,难道将她的恶行昭告天下,让她身败名裂么?”

他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几位阁臣一时之间无法回答。

这时跪在最后的高泰说道:“不知那位在潜邸的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若是一个普通女子,想必太后娘娘也不会出面过问。”

他这话算问到了点子上。自古天子风流也不算什么大事,就算皇帝在潜邸偷偷藏着一个女子,也不至于到让太后亲自出马的地步。肯定是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这些朝臣都是在宦海沉浮多年,一下子就察觉出不同寻常的味道,纷纷看着皇帝。

这高泰平时寡言少语,精于儒学,没想到却是个棘手的。这些文臣认死理,一旦迂腐起来,礼仪道德说的是一套一套。

“朕说了,只是个普通女子。”裴章避重就轻,“她与朝政无关,诸位不要再纠缠了。”

在旁的兵部尚书皱眉道:“皇上,不是臣要泼您冷水。鞑靼十万大军压境,已经破了开平卫,连下三城,我军招架不住,情势危急。在这个节骨眼,您不想着调兵遣将,保卫京师,还陷于儿女私情之中,实非明君所为!”

“朕已经在想应对的法子了。”裴章喝了一口茶,说道,“鞑靼长线作战,后方供给必定艰难,不会这么快打到京师。”梓

“可是兵贵神速,一鼓作气!京师离北境不算远,大业历史上也不是没被外族侵略过。都到了这个时候,您还不愿意派靖远侯吗?放眼整个朝堂,还有谁能比他更能胜任此战的主将?”

裴章知道这个才是他们今日的真正来意。

“上回鞑靼四王子从天牢逃脱,嫌犯还未抓到。朕认为靖远侯的嫌疑很大,若派他前去迎战,到时他与鞑靼里应外合,取我京师,该如何?朕以为,现在非但不该派他去,还要将他囚禁起来,严加看管。难道朝中没有其它可用的将领了?徐都督不行?即将从福建归来的魏老将军也不行?”

吏部尚书看了皇帝一眼,他到了这把年纪,已经把生死看得很淡了,也不怕得罪他。

“皇上说靖远侯与鞑靼勾结,莫不是忘了这次的战事因何而起?若非您故意怠慢使臣团,挑起争端,还把鞑靼的四王子并使臣团尽数扣下,也不会引得鞑靼的汗王震怒,发兵攻打大业。老臣说句实话,北方防线除了西北军,也就京卫和辽东军可以跟鞑靼一战。可京卫是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而辽东军一旦动用,奴儿干都司和高丽能够安分?并非徐都督和魏老将军不行,而是他们不熟悉北方地势,更不熟悉鞑靼。您觉得,我们还有时间等待和失败吗?”

其它几人附和道:“是啊皇上,还是派靖远侯吧。他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对大业不利的事。”

“皇上三思,鞑靼一事还有待商榷,但边境局势已经刻不容缓了。”

裴章抬手道:“几位别再说了,朕知道你们的意思了。即日便派靖远侯领西北军,对抗鞑靼。”

几人异口同声地说道:“皇上英明!”

他们走了以后,裴章一个人坐在那儿,沉思良久。大内官看到他的茶凉了,进来帮他换了一杯。裴章端起茶杯说道:“看来靖远侯深得人心,朕还不得不用他了。”

“眼下鞑靼大军压境,皇上不妨等靖远侯打了胜仗,再议其他事不迟。”

裴章扯了下嘴角:“你觉得朕放他回西北,他还会再回来吗?放虎归山,终成祸患。我跟他之间,已经无法共存了。”

大内官一惊:“皇上的意思是……那刚才为何答应朝臣?”

“朕这个皇帝,也不是说话算话,你看他们刚才那要逼宫的架势?朕这个皇帝,本来就不是他们属意的。只是没想到连朕亲自选的高泰,都在帮裴延。”裴章自嘲地笑了一下,“当初裴延不避嫌地举荐高泰,朕觉得他如此明目张胆,两个人之间应当没什么。现在看来,是朕自负了。你去把冯淼和徐器叫来。当初朕既然能置永王和定王于死地,屈屈一个靖远侯,自然也不在话下。”

大内官心中“咯噔”一声,皇上这是动了杀意了。

*

裴延回到府中,很快就收到了宫中传出的消息,要他明日进宫,领印准备出征。青峰还不太相信,问道:“侯爷,皇上怎么会让您出征?我没听错吧?”

裴延没有说话,而是径自去了沐晖堂。

魏令宜正在练字,听到丫鬟禀报裴延来了,立刻搁笔:“快请侯爷进来。”

裴延很少主动到沐晖堂,必定是有什么要事。

裴延到了明间,对魏令宜说道:“长嫂,我有话单独要对您说。”

魏令宜会意,让身边的丫鬟仆妇都退下去,然后才说:“有什么事,侯爷就说吧。可是关于裴安的?”

裴延一愣,魏令宜道:“我知道裴安不在保定,被你送到蜀中的刘知远那里去了。上回他要收裴安做徒弟,把他带走,一去就要数年。我不忍与亲子分离,所以没有答应。我心里明白,这也许是救裴安唯一的法子。你不用觉得抱歉,我知道你也是为他好。”

裴延点了点头:“长嫂能够理解最好。这是我今日要说的其中一件事。”

“还有别的事?”魏令宜见他神情严肃,“与沈氏有关?”

“不瞒长嫂,沈潆不在保定。她之前被皇上掳走,刚刚才被救回来。我暂时将她安置在别处,但皇上要杀我,我不能坐以待毙。”

魏令宜捂住嘴,他话里的内容实在太丰富,她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完全消化下去。

“我想将长嫂和母亲先秘密送往大同,若我事成,再迎你们回京城。事败,你们也可以退到鞑靼。”

魏令宜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一个激灵。她已经听出了裴延话里的意思,他要反抗皇帝,那就是要造反。魏令宜垂下眸,片刻之后才说:“侯爷,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自嫁入侯府,我一直在过颠沛流离的日子,父亲因为我当初的决定,至今不肯认我。”

裴延静静地等着她说下去。

“你做任何决定,我相信都有你的理由。但我已经不再年轻了,没办法再跟着你去承担这么大的风险。如今裴安身在蜀中,有人照顾。你身边有了沈氏,无需我挂怀,所以我想回魏家,在父母身边尽几年孝,与他们共享天伦。所以,你替你兄长给我一纸休书吧。无论你成或败,我们都不再有瓜葛。只求你将来能善待裴安。”

自靖远侯府出事,至今十数年的光阴,她没有再踏进魏家一步,也没再见过父母。从一个妙龄女子,熬到了如今的中年妇人,的确没有多少时间了。裴延能够理解她的心情,这些年她在靖远侯府,尽职尽责,从未亏待过任何人。如今只是不想跟他共同承担谋反的罪名,也是人之常情。

“我答应你。”裴延痛快地说道。

魏令宜松了口气,起身对裴延行礼:“我明日就收拾东西回家。最后,愿侯爷心想事成。”

从沐晖堂出来,裴延又去了寿康居。他把同样的话告诉王氏,没想到王氏却出奇的平静:“这些日子,你又是遣散下人,又是暗中变卖家产,我就猜到你有动作。虽然最后是沈氏让你下定决心,不过也不是坏事。这么多年,你能忍到现在,也不容易。至于魏氏就让她走吧,这是我们家的事,她不想再受牵连也是对的。”

裴延看着王氏,仿佛不认识她一般。这么多年,原来她还是没把长嫂当做自己人。不过他的想象中,母亲应该比长嫂更难说服。说不定又犯了疯病,要大骂他一顿。可是她如此平静而又坦然地接受了造反这件事,仿佛他是要出趟门远游一样寻常。

王氏眼睛一瞪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皇上要杀你,要夺你的女人,你如果能咽下这口气,乖乖地等着他来处死你,那才不是我儿子!你好歹是将门之后,为大业立下汗马功劳,他为了一个女人杀你,还有没有天理?你父兄当初就是愚忠,否则凭他们的能力,也许早就改朝换代了!不用多说,我支持你,何时起事?”

“我本想亲自护送你们去大同。现在看来,我不能与你们一起,皇帝肯定会在沿途下手。”

王氏忍不住伸手,一把抓住裴延的手臂:“你答应我,一定来大同与我们会和。你放心,我都听你安排,不会再为难沈氏了。”

裴延点头算作答应。他跟王氏之间,生疏地做了许多年的母子,忽然之间,不可能变得多么亲厚。但他感到安慰的是,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头,王氏没有拖他后腿,而是选择坚定地站在他这边。

现在,他已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彻底放手一搏。

假期这么快就过去了,好在评论区很快也要修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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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本是秋高气爽的日子,山上却有些凉。沈潆坐在廊下,望着浸染的山色,神色茫茫。

易姑姑拿了件披风披在她的肩上,坐在她旁边:“姑娘在想什么?是不是还有不久要临盆了,有些紧张?”

沈潆低头看了看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嘴角带着笑意:“以前没有怀孕的时候,提到生孩子是有些怕。可是做母亲的大概都有本能吧。真到了快生的时候,反而期待早些与他见面。”

易姑姑叹了口气:“若不是如今这局面……”

“易姑姑,我不能跟母亲他们联络吗?”沈潆问道。之前她动过这个念头,可是知道不妥。

易姑姑摇了摇头:“最好不要。皇上大概正四处寻找您的下落,沈家肯定也被盯着了。只要我们的人一出现,马上就会暴露。”

“可我担心,皇上会为难他们。”

其实不止是沈家,只要裴章想,安定侯府的,沈家的人,统统把他们抓起来,都可以用来威胁她。而且她很担心玉屏,以裴章的聪明,放火的那点小把戏,恐怕瞒不过他的眼睛。

“姑娘,我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明天晚上就可以动身。姑娘别想太多了,既然决定走这一步,有些东西不得不放弃。”易姑姑说道。

沈潆知道是这个道理,但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而且裴延本来决定跟他们一同走,现在又要再度分开,虽然没说明原因,她心里仍是十分不安。她想帮他,若她还是安国公之女,倒可以试着联络父亲的旧部。可现在,那些旧部才不会理她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

天空开始飘落一些小雨,易姑姑扶着沈潆起来,两个人一同回房间。

红菱正在整理屋子,用鸡毛毯子把桌椅都拂拭一遍,看到她们回来,径自说道:“绿萝说厨房里没有新鲜的蔬菜了,到山下的农家去问了半日,还没回来。”

沈潆微微一愣:“谁跟她一同去的?”

红菱直起身子,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沈潆又叫了守门的人来询问,说绿萝出门的时候,不要人陪着,道去去就回。

易姑姑紧握着双手:“姑娘,要不要派人下山去看看?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

他们住在谢家的别院,虽然隐蔽,但毕竟这么多人,不可能完全隐匿行踪。如果裴章布下天罗地网,锦衣卫查到这里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那绿萝很有可能已经在他们的手里了。

“先别去。别院里有多少人?”沈潆问道。

易姑姑想了想:“忽然一大帮子人出现在别院里也十分惹眼,所以只有不到二十个人守卫。难道我们被发现了?不应该啊。”

沈潆皱眉。现在情况非常不利,如果真是敌人出现,凭这个别院的位置,倒不是退无可退,只是她如今怀着身孕,就算跑也跑不远,可能只会和他们正面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