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无能,否则自隆和八年以来后宫一直宁靖,何出此事?至于霍氏,朕虽然宠爱她,但听说昨晚皇后气急晕倒之后,霍氏身为贵妃,却也手足无措,还是淑妃出来主持大局——母后,何不让淑妃去协助皇后?”长泰帝忙道。

皇帝一番话里贬斥皇后、贵妃,殿下顿时扑通扑通两人,太子甘霖与二皇子甘然均跪了下来,为自己的母后或母妃请罪,皇五子甘沛年纪尚小,入殿后就被放在太后身边的榻上,此刻见到自己的同母哥哥甘霖跪下,虽然不明所以,但兴许是皇后平时教导向甘霖学习,也挣扎着要下榻去与甘霖跪在一起,倒将一旁伺候的嬷嬷吓了一跳,幸亏太后眼疾手快将他抓住,才没一头栽下去。

甘霖与甘然在皇子中居长,他们两个跪下了,甘棠、甘美自然也不敢站着,一时间殿上除了在太后手里挣扎的甘沛外皇子们都跪下,苏如绘四人哪里敢站?纷纷随之跪下。

“皇帝!”太后责备的看了眼长泰,又扫了眼苏如绘四人,长泰帝这才醒悟过来,他一时气愤,却忘记这里不只母子二人,刚才那番话虽然多是气话,传出去却是要给本就沸沸扬扬的谣言雪上加霜。

何况他就算不悦周皇后无能,但太子甘霖这个储君却是很满意的,看在甘霖的份上,也不该如此不给皇后留余地。

太后咳嗽一声,搂着甘沛道:“你们这是做什么?皇帝一时急糊涂了,这也是为着你们的缘故,天冷,虽然殿里烧着炭,究竟不比地龙,且都起来说话。”又对苏如绘四女道,“你们好好的又跟着跪什么?”

众人这才纷纷爬起,丹朱对着太后甜甜的笑了笑,但看见太后眼中并无笑意,连忙收了笑容,垂头肃然而立。

“辛珍那贱人实在该杀!”长泰借着太后的打圆场,咳嗽一声,含怒道,“竟敢诅咒朕膝下所有现存皇子!”

“哀家本以为隆和八年之后,这宫里总该知道什么主意能打什么主意不能打,当初因着她有身孕,腊八那天哀家赐座时,发觉原本的淑人赵氏眼神不对,还狠狠敲打了一番,让皇后将之降为御妻,送到昭华宫里由林氏看管调教,哪里晓得哀家为着这辛才人能够平安诞下皇嗣殚精竭虑,她倒是有心思去谋害五位皇子!”太后语气平和,但其中的怒意却让满殿人都禁不住瑟瑟发抖,“连储君嫡子都不放过!真真是好大的胆子!”

“看来,隆和八年,敬肃太后与先帝,终究还是心慈了!”

随着太后轻描淡写的一句,苏如绘四人全身一颤!几乎没失声惊呼!

第七十四章 再见周氏

长泰的探望没有持续多久,随着搜宫宫人的陆续来报,太后与长泰的脸色都面沉似水,感受着德泰殿中冰冷的气息,苏如绘四人委实后悔出现在这里,只有乖乖的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拿下去!没得污了孩子们的眼睛!”一名宫人托着木盘上来,揭开盘上盖着的锦帕,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太后只扫了一眼,便语气阴沉的吩咐道。

“是!”

长泰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忽然道:“这是哪里来的?”

“回陛下,这是微月宫绿梦庭从六品曹采女处搜出的。”

“这是第几个搜出不该有之物的宫嫔了?”

“回陛下,第四个。”

短短一个时辰中,搜宫之人虽然未再发现巫蛊之物,但是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却没少查出来,尤其那些位份低又不是非常得宠的妃子,由于毫无准备,竟是一片狼狈。

长泰揉了揉眉心,转头对太后道:“这六宫…”其他人不敢妄揣圣意,太后却对皇帝的心思了如指掌,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淡淡道:“既然查了,那就查到底,先等搜完再说。”

因是太后允许,皇后与三妃亲自领头,这次搜宫极为效率,傍晚时分,连同掖庭一起搜查过的李光前来复令。李光依旧神态和蔼,即使德泰殿上手捧物证的宫人已经站成了长长的两串,这名跟随太后多年的老内监依旧不温不火的跪下请安缴令,缓缓禀告一天所得:“…计有宫嫔十五人处查出不妥之物,其中堕胎之物有红花、麝香等,剧毒若干,角先生…”

苏如绘目光低垂,听李光口齿清楚的将那十五人位份住处,各搜到什么一一报来,身躯微微一颤,飞快的想要抬头,但目光抬到一半,恰好旁边周意儿悄悄伸手过来拉住了她,苏如绘感觉到她手冰冷,连忙反握住,两人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苦涩。

这十五名妃子,都是长泰颇为喜欢,位份却不高,也就是上一批或再上批进宫的秀女…

两人正在为周皇后担心,蓦然李光口中吐出一个位份:“飞兰苑正七品韩娘子处,搜出符纸若干,上绘生辰八字,奴婢不敢隐瞒,特此带来,请太后定夺!”

飞兰苑韩娘子!

苏如绘倒抽一口冷气,连忙看向殿下站成一排的皇子们!

站于太子甘霖身边的二皇子今日穿的乃是一件黑底绣金色云纹的长袍,闻言之下,那身华贵的长袍难以颤抖的颤抖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

太后的声音在殿中传开,听不出喜怒:“呈上来!”

一时间殿中寂静如死,这还是辛才人处发现巫蛊之物,李光搜宫后第一个被报出搜到了与巫蛊有关的东西,只是不知道韩娘子那里的生辰八字,究竟是谁的生辰八字?

太后宫里的老人均是极有眼色,听到这番话却并未看向甘然,而是几名站在角落里的年老嬷嬷,听到“生辰八字”时,悄悄看了眼甘霖。

苏如绘心中一沉:难道韩氏真是个糊涂的?诅咒死了太子甘霖,就以为自己的儿子有望大位?

陛下,还年轻着呢!

就连嘉懿太后,也未朽老!

只见李光一挥手,一名宫女碎步上前,手托木盘,太后亲自揭开木盘上的盖帕,盯着里面看了半晌,淡淡道:“降为佳丽!”

宫中气息一窒,随即又一缓。

佳丽是宫中最低的位份,仅在寻常宫女之上,在这一位份的,往往都是一些宫女偶然获宠升上来,或者是犯官之女,或者是被厌弃…总而言之,佳丽说是比宫女高出一层,其实远远不及那些正经宫妃身边略微亲近些的大小宫女。

但,以太后与长泰刚才的交谈,分明是打定了主意要对这次巫蛊下重手,这韩氏犯此忌讳,又正七品娘子被降为正八品佳丽,太后并未再有多言,已经是额外开恩,不用说,知道内情的人,都晓得太后其实是念在了二皇子的心情才会如此做,一时间都沉默下来,只有李光依旧不疾不徐道:“是!”

接下来李光继续报完,太后与长泰略作商议,便定下了处罚——十五名搜宫中被搜出不妥之物的宫嫔另算,辛才人,捋夺位份,处缢杀,鸳露馆所有下人,皆杖毙,父母子女流南疆,罚没为奴籍!至于辛才人的娘家,那名府令,被冠以教女无方的罪名,令致仕,其母,赐死!元宵节前不可见血,这些处置中,除了捋夺位份外,其余皆要等到节后处理。

这是太后与长泰一点也不想让那辛才人多活,更不想让她好过,才会毫不顾忌新年第一天就定下了这样的刑罚——估计辛才人的娘家接到消息,这个年也没法过了。

苏如绘等人都知道,这些处罚,只是前.戏,太后与长泰的愤怒,远远不是一个鸳露馆和辛府令能够平息的。想到那句“敬肃太后心太软了”以及隆和八年笼罩六宫两个多月的死气,众人心里都冰冰的,不敢多言。

处置完,太后露出乏色,唤过甘霖,将也已经困了的甘沛交给他抱住,吩咐众人退下,只留了长泰陪她用膳,甚至连霍清瀣的注视也未理会。

苏如绘四人与皇子们默不作声的退出了德泰殿,出了殿来,被外面冷风一吹,甘霖手里的甘沛顿时咳嗽了几声,早有皇子们的奶娘、嬷嬷在外等待伺候着,连忙抖开斗篷将甘沛接过去包住。

这时候长廊下,环佩叮当,一个宫装少女,飘然走来,美不胜收。

苏如绘定了定神,与众人一起与那少女见礼:“周家小姐!”

周青燃比之除夕夜,却明媚了许多,她本就生得算为绝色,此刻大雪纷飞,却只穿了一件绯色深衣,下边露出月白襦裙,周身一无装饰,惟在螺髻上,缀着几朵雪花似的白梅,暗香浮动之间,亦素亦艳,竟是凭着一身容光,使人生生生出明艳不可方物的感觉。

纵然这里的人都是见惯了美貌,此刻看到她,也不禁悄悄赞了一句。

“臣女周青燃,见过太子、四位殿下,见过丹朱郡主,霍小姐、周小姐与苏小姐!”周青燃嗓音甜脆,极为好听,经过嘉懿太后的教导后,她的一举一动,更添了一份天家风仪,若是不知情的人,怕还以为她是此宫之中受人尊敬与羡慕的公主。

“周家小姐不冷么?”看到周青燃似从殿外转回,却只穿了薄薄的宫装,霍清瀣因前段时间被特许入殿陪侍太后,与周青燃算是这几人里最熟悉的,不禁诧异道。

“多谢霍小姐见问,青燃觉得尚可。”周青燃淡淡的笑了笑,似乎未因霍清瀣的额外关心而有什么不同,只是见礼毕后,飘然向殿内走去。

倒是丹朱郡主提醒道:“青燃姐姐,你现在先不要进去,太后娘娘留了陛下用膳和吃饭呢。”

丹朱此话一出,周青燃竟生生站住了脚步,迟疑了一下,随即道:“谢郡主提点。”居然脚步一错,往暖阁方向去了。周意儿与苏如绘心里有数,自是不会说什么。然而太子甘霖、二皇子甘然与三皇子甘棠…除了似乎懵懂的甘美与不知世事的甘沛,三位皇子,皆在眼中泛起了诧异与疑惑。

其中,甘霖与甘然,差不多同时移开目光,看了眼苏如绘。

第七十五章 夜访

与周意儿一起回到鹿鸣台,两人都是心事重重,周意儿没回自己的住处,却是跟着苏如绘进了她的院子,抿着嘴不说话,进了屋子向座位里一坐,神色难看。

“皇后娘娘这次必定会受叱责,但想来凤位无恙。”苏如绘自是知道她为何如此,挥手让秀英秀婉去准备些吃食垫垫,也不客套,开口便道。

果然听了这句话,周意儿眼睛一亮:“当真?”

“有七成把握。”苏如绘存心宽慰她,故意道。

“如绘,你一向聪慧,告诉我,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周意儿连忙拉住她袖子,哀求道。

苏如绘自不会为难她,微笑道:“周姐姐糊涂了,怎么忘记今儿殿上陛下不满皇后时,太后是个什么反应?”

“太后…太后她…”周意儿也知道,今天长泰帝暴怒之下,当众说出皇后无能之语后,立刻受到了嘉懿太后的委婉责备。但是那又如何?嘉懿太后轻责了长泰,却终究没有开口为周皇后分辩,在周意儿看来,显然也是对皇后不满,此刻听苏如绘提起,顿时一愣。

苏如绘暗暗叹了口气,其实她的想法与周意儿差不多,但现在周意儿显然有点乱了分寸,正该报喜不报忧,遂扯道:“周姐姐你想一想,若是太后真的不满皇后娘娘,有意废弃中宫,何不顺着陛下的话说下去?既然斩了陛下的话头,难道还不能说服太后的意思?”

“可是太后也未为姑母开脱啊!”周意儿禁不住将自己担心的事说了出来。

苏如绘嗔道:“姐姐真是糊涂了,除夕夜宴上发生宫嫔小产之事,接着又搜到了巫蛊,今儿搜宫咱们也看到了——恕如绘说句实话,这次皇后娘娘受到申斥那是再所难免之事,毕竟娘娘是六宫之主,六宫出事,无论太后和陛下心里怎么想,总是要责罚一番给外人看的,尤其是除夕夜宴!如今太后让皇后娘娘戴罪立功,可不就是给娘娘开脱、挽回声誉的机会?可是刚才若太后给娘娘说了话,反而不美,容易让人误会娘娘真的做过什么事,只是仗着太后宠爱才居了中宫之位!”

周意儿本是皇后嫡亲侄女,对这段时间汹汹而来的谣言自然清楚,闻言之下略一犹豫,倒是接受了这个说法,松了口气,勉强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苏如绘又与她说了几句话,便让秀婉去取了膳食,与周意儿一起用了,周意儿本来还想着秉烛夜谈,苏如绘哪里有精神应付她?露出困乏之色将其打发走,秀婉正捧了热水来给她洗漱,做安置的准备,苏如绘洗漱后,却吩咐秀婉替自己重新梳头挽鬓,又换了一身厚实的宫装,将黄铜暖炉准备好,竟似打算夜出一般。

秀婉一边替她收拾,一边奇道:“小姐要去哪里?”

“那要看他们约我去哪。”苏如绘淡淡的道。

收拾好后,苏如绘吩咐秀婉将院门虚掩,侧屋留灯,便自去内室点了盏纱灯看书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灯火略一摇曳,内室的门被推开。

苏如绘抬头一看,倒是有些惊讶,她这惊讶落在了甘霖眼中并未觉得什么,只是轻笑道:“冒昧前来,苏小姐不会吓到了吧?”

“自然不会,只是没想到竟是殿下亲自来了。”苏如绘连忙起身行礼,又请甘霖入座。

甘霖摆手道:“事情紧急,孤是翻墙进来的,说几句就走,小姐不要多礼,坐吧。”

苏如绘并不矫情,在他对面坐下了,又给他倒了杯茶,道:“太子有何疑问?若如绘知晓,定当竭力告知。”

她的态度让甘霖十分满意,轻声道:“孤只问一件事,那周青燃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如绘没想到他要问的竟然不是周皇后,而是周青燃,此事却是最不方便在此刻透露出去的,但是苏如绘略作思索,道:“冒犯殿下了!”说着在甘霖的注视下起身,先在屋中四处查看一番,还打开了窗户查看院中,这才俯身靠近甘霖,几乎是贴着他的耳畔,说了几句。

甘霖双眉顿时一扬,诧异道:“当真!”

“殿下在前朝,臣女以为殿下早便猜出了。”苏如绘重新坐回座位,温言道。

甘霖闻话,只是淡淡一笑:“孤的功课紧,太师说如今正是打基础的时候,待过两年,孤满了十二岁,才许孤议政观奏。”

苏如绘只当太子与诸皇子既然在上书房,又可在前朝除朝会外其余地方自由行走,倒是不知道原来甘霖现在也无法接触到太多机密,也难怪周皇后还需要自己去提醒。

这周青燃之事,乃是这段时间最大的秘密之一,即使甘棠和甘然再三试探询问,苏如绘也未曾松口,此刻毫不犹豫的告诉了甘霖,甘霖心里亦有数,对苏如绘道:“今晚之恩,孤记下了,来日若有机会,定当厚报!”说着告辞而去。

苏如绘没想到这位太子居然当真只问了一个问题,虽然周皇后的麻烦是从这个问题而来的,但是现在那背后布局之人却已经将周皇后拖进了泥潭,除夕宴上当着数位王后与众多命妇的面,发生宫嫔小产之事,皇后说什么都是首当其冲的。

难道甘霖凭借这一个问题,就能够逆转皇后的危局?

苏如绘反复推敲,也觉得这情况不太可能。她正想得入神时,蓦然刚才打开的窗户外,飞进一个白乎乎的东西,不等苏如绘反应过来,啪的一下砸中了她的鼻梁!

苏如绘吃痛,不由下意识的捂住鼻子向外看去,却见院中一片寂静,哪里有人在?她胆子一向不小,也不信鬼神之说,冷哼一声,抓起暖炉塞进袖子,气冲冲的提了裙子出去!

出了小院,果然见鹿鸣台边有人缓缓招手,看身形不是甘然就是甘棠,不过苏如绘估计多半是甘棠,二皇子甘然虽然顽劣,却不是会随意捉弄人的,尤其是自己。

远远的随着那人下了鹿鸣台,台下九秋时盛开如黄金之海的菊花早已衰败,只余一片凄凄。那人在鹿鸣台下浓郁的阴影里站定,转过头来,因着阴影的缘故,苏如绘一直走到近前方才看清楚,正是甘棠。

“三殿下?”

“太子哥哥俊么?”听着甘棠似乎莫名其妙又意有所指的话,苏如绘倒不意外,这三殿下甘棠,与二皇子甘然一向交好,从他用雪团砸自己就知道,多半是看到甘霖也进了小院,出去时必定神色不错。

苏如绘淡淡道:“陛下龙章凤姿,宫中各位娘娘都是国色天香,殿下们自然都是俊美无铸的好男儿。”她语气里的不悦十分明显,说到底她是臣子之女,可也是有身份的,如今甘棠深夜前来,明摆着是有事相求,却还要一副连讥带讽的态度,苏如绘可没那个好.性子私下里还要哄着这位显然从开始就不喜欢自己的皇子。

堂堂太子甘霖都知道求人时该客气一点,凭什么她还要看甘棠的脸色?再说,今天殿上长泰再三为沈淑妃争取的模样似乎浮现在眼前,苏如绘嘴角挂起冰冷的笑意。

“你们一个个——就那么想做太子妃!做未来的皇后?”甘棠听了,蓦然暴怒起来!

苏如绘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殿下慎言!”

“我刚才都看到了。”甘棠毕竟是宫中长大,片刻后便冷静下来,冷冷道。

苏如绘奇道:“你看到了什么?”

“你主动靠近太子。”甘棠简短道。

苏如绘略一思索,想起自己告诉太子那句番话时为了防止窗外有耳,特意打开了窗户查看,又附耳告知,想来那时候甘棠已经到了院外,却不知道是躲在了什么地方偷听偷窥,她蹙了蹙眉,静听甘棠接下来的话。

“你既然招惹了我二皇兄,又要靠近太子,你是想让我二皇兄亲手扶着你登上凤位?”甘棠冷笑,“苏如绘,你未免太无耻了点!”

“殿下真是可笑!请教殿下,臣女是怎么招惹了二皇子?又怎么勾引了太子?”苏如绘今夜留门,是知道这些皇子会来找自己套取消息,可是她没想到这甘棠如此莫名其妙,不觉森然质问起来!

第七十六章 探病

“未央宫?”苏如绘揉了揉额角,掩饰住疲倦之色,迟疑道,“如今皇后娘娘正忙着处理宫务,我们去打扰方便么?”

周意儿见状,先关心道:“如绘昨儿没睡好么?”

昨儿岂止是没睡好!

苏如绘暗自撇嘴,昨天和甘棠是彻底的谈崩了,两个人在鹿鸣台下吵了半天,也幸亏鹿鸣台左近都是凋敝的菊海,三更半夜也没什么人经过,最后甘棠拂袖而去,苏如绘自己也被气了个半死——回到小院里还砸了半天砚台。

“大约这几天宫里事情多,有点心烦吧。”苏如绘扯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周意儿倒没怀疑,点头道:“不错,这段时间宫里接连出事。”她想了想,叹道,“倒好像是有人故意和我姑姑过不去一样,太后一不理事,宫里就翻来覆去的出事!”

苏如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太后虽然如今忙着教导周家那位小姐,可是这宫里多少还是留着注意的,如今那些针对皇后娘娘的人,太后腾出手来必定会处置,到时候大家就知道皇后娘娘的委屈了。”

“如绘,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可是若无辛才人小产与巫蛊事,倒也没什么,现在姑姑一个管理无方的罪名那是肯定逃不了的,我父亲必定也要跟着上请罪折子…”

“胡说,这事关周大人什么事?”苏如绘撇嘴道,“好了,我跟你去未央宫,只是咱们不能太多打扰皇后娘娘,至多去请个安。”

“这个自然,本来就是想去看看弃病的,她身体不好,姑姑将她接进宫,就是为了方便她传太医,这段时间姑姑自顾不暇,咱们正应去探望一二。”周意儿说的自然,不过苏如绘总觉得她口不应心,似乎还有其他事情,她也不点破,两人收拾了一番,带了些吃食和小东西,便锁了院门去未央宫。

路上虽然处处仍然可见新春的庆贺气息,到底是透着凄惶,想是因为太后的懿旨已经下发的缘故。

到了未央宫,虽然说是去探望周弃病的,但按规矩先要去觐见皇后,不过周皇后显然是焦头烂额,只派了安冬出来应酬了几句,说皇后正忙,让她们直接去周弃病住的祝安园。据说这园子的名字还是在周弃病入住后改的,苏如绘悄悄打量,却发现周意儿并无嫉妒之色,不仅暗忖这周家教导得倒不错,姊妹之间能够彼此不嫉妒也很好了。

周弃病恰好醒着,看到她们两个一起来十分惊喜。

“没事吧?”三人异口同声,随即一愣,都笑了起来。

周弃病正半躺在床上,周意儿便就势在床边坐了,苏如绘也不见外,自己搬了张绣凳过来坐上,让宫女和秀英秀婉都出去,便让周弃病无需起身,就这么聊了起来。

“姑母这段时间怎样?”先开口的却是周弃病。

周意儿不免微怒道:“大姐身子不好,身边人也不仔细些,怎么还拿烦心的事儿说来和你听?”说着就要传周弃病身边的嬷嬷和使女来训斥。

周弃病忙拦阻道:“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自己猜到的,往常姑母每隔一两天总会来一次,我是想这这两天都没看到,加上除夕宴上…”

“哦对,你也是参加了除夕宴的。”周意儿这才想起来,忙握住她手,“大姐,没吓坏吧?”

苏如绘诧异道:“弃病你难道看到了…”

“没看到,你们放心,那辛才人究竟位份低,坐的地方距离皇后远着呢,姑母特意在她位置旁设了一张小案让我坐,为的是就近照顾我。”周弃病连忙道,“我只看到殿下靠近门口的地方忽然乱了起来,有人叫嚷着说怎的见红了,然后几个宫女上去一看,马上就脱了外袍盖上,可能小产的话一说出来,姑母就令张嬷嬷蒙了我的眼睛,然后把我送偏殿去了。”

她想了想,道:“倒是有几位郡主坐的位置靠后,斜刺里看到一二,后来也被送到偏殿,那真是吓坏了,其中巴国的三郡主一个劲的哭,说是看到好多血,宫女的外衣都被浸透了!”

“也不知道是谁如此狠毒!”周意儿咬牙切齿的道,“要害辛才人也挑挑日子,偏偏连累了咱们姑姑!”

苏如绘心想人家恐怕就是冲着周皇后来的,否则害辛才人流产什么时候不能下手非要在除夕夜宴上?此事闹得越大越容易查出凶手,冒这个风险怎么可能就是为了一个天知道是男是女,就算是皇子也最多长大了封个王的皇嗣?还不是看中了夜宴出事,皇后难辞其咎?

“姑母清者自清。”周弃病好言安慰道,周家姐妹为皇后担心,苏如绘也插不上什么话,只是偶然说几句安慰的话。

说了小半晌后,因吃药的缘故,周弃病困了,张嬷嬷掐着时间进来请她们去偏屋留下用饭。两人自是应允,偏屋这边坐了不多久,流水价的饭食送了上来,苏如绘不免惊奇道:“余太医不是叮嘱过弃病这里饮食应清淡么?”

“那是给小姐的,两位小姐可不一样。”张嬷嬷叫了慕健、慕康去伺候睡下的周弃病,自己亲自过来伺候,闻言笑道,“二小姐奴婢就不客气了,苏小姐乃是我家小姐的救命恩人,怎么能怠慢了?只是事先不知道小姐来,仓促之间,厨子也只能准备这些了,还请苏小姐勿要见怪!”

苏如绘看着串流不息的传菜,叹道:“嬷嬷实在是没拿我当自己人看,你们照顾弃病已经辛苦了,又何必为我这般忙碌?”

“奴婢哪里是和苏小姐见外?只是小姐得了苏小姐那么一支白玉金参,奴婢是看着小姐长大的,总是想做点什么表一表心意,可是伺候着小姐,加上身份卑微,哪里有机会同苏小姐表意?”张嬷嬷笑着欠了欠身,“这不,今儿苏小姐与二小姐留下用饭,小厨房里也是希望能尽尽心,还请苏小姐莫要以为奴婢是敷衍了罢。”

两人客套半晌,因周意儿与周弃病是堂姐妹,与张嬷嬷本来就相熟,所以苏如绘才是正经的客人,苏如绘知道张嬷嬷是周弃病的乳母,乳母身份与寻常奴仆不同,她便请张嬷嬷一起入席,张嬷嬷再三推让,才肯坐了末席。

这时候饭菜才堪堪上完,足足放了七八张辅桌,张嬷嬷又替周弃病祝酒道谢,这一套宾主礼仪毕,气氛才随意起来。周意儿扬袖举杯,还没说话,苏如绘两颊泛红已道:“意儿姐姐饶了我罢,刚才喝了张嬷嬷敬的三盏荔枝绿,我眼下已经有些头晕了,再喝可就不成了!”

周意儿故意为难道:“这可不成,原来大姐配药的那支白玉金参是你送的,这么大事居然一直瞒着我,这酒你非喝不可!”

苏如绘年纪小,酒量也不大,荔枝绿虽然是宫廷之中酿造专供女子所用,后劲温和,此刻也有点酒意上涌,一个劲的推辞。两人正嘻嘻哈哈的闹着,外面蓦然传来通禀:“太子殿下驾到——”

第七十七章 巧遇

虽然周家姐妹与太子乃是嫡亲的表兄妹,但宫中自有规矩,还是赶紧放下杯盏,整理仪容出去迎接。

太子甘霖已解了氅衣进来,他心情似乎不坏,见到周意儿与苏如绘点了点头,道:“还真巧。”

两人正以为他说的巧是指与他碰在一起,却见太子身后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道:“如绘!”

“三哥!”苏如绘顿时大喜!

她正要与自己哥哥见礼,苏如锋身旁却又传来一个略有些耳熟的声音笑道:“苏小姐可还记得在下?”

苏如绘目光一转,便看到太子身后原来不只苏如锋一人,还跟了一个卫羽青,便抿嘴笑道:“卫公子,上次如绘失礼了!”

“苏小姐哪里话,却是羽青和端木兄冒犯小姐在先。”卫羽青年纪与苏如锋相仿,谦谦君子的姿态却已经摆得十足。因上次他和端木劲在一起对比,苏如绘对他印象自是不坏。

一番寒暄后,甘霖在正厅主座上坐下,这时候才道:“表姐情况如何?”

苏如绘到刚才周意儿称呼周弃病时才知道,原来周弃病竟然年纪比甘霖还长数月,却是周家这一代的长女。

“刚才我与如绘进去看过,服了药睡下了。”私下里周意儿与甘霖究竟不同常人,很自然的用了“我”的自称,甘霖也没奇怪,点了点头,又问了几句周弃病的情况,便道,“你们刚才在偏屋?在干什么?”

“表哥真是糊涂了,这个时辰能干什么?”周意儿笑着道。

“殿下,现在该午膳了。”见甘霖还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卫羽青连忙提醒道。

甘霖恍然,有些尴尬道:“方才一路上想着太师留的题目,却是忘记了。”

张嬷嬷在旁听到,忙问:“娘娘那里没有留殿下用饭吗?殿下若不嫌弃,不如与两位小姐一起在这里用些?”说着就让人撤下原本的席面,重新换上新的。

甘霖道:“母后正有事去其他宫,孤便来看看表姐。”

卫羽青想来是在太子面前随意惯了,故意道:“张嬷嬷这话可是不心疼我与子峨了,怎么太子和两位小姐用饭,我与子峨只能在旁巴巴的瞧着么?”

“老身糊涂了!”张嬷嬷连忙请罪,“哪里会没有两位公子的席位?”

卫羽青也只是说说,这边苏如锋早拉着苏如绘低声交谈,苏如绘趁机将秀婉替红鸾出的主意告诉了他,苏如锋却一皱眉道:“一个奴婢有什么好操心的?实在不行送给赵王就是。”

“三哥这是说的什么话?那赵王贪婪好色,红鸾跟着他有什么好?”苏如绘不由生气道。

“有什么不好?赵王愿意许她侧妃之位,总比跟着咱们家做奴婢的好吧?”苏如锋的想法却与苏万海差不多,“咱们青州苏千年门阀,断然不能收平民为义女,名字不载族谱,到底她也只是个与众不同的奴婢,就算有你和母亲为她撑腰,能嫁到什么样的人?世家大族即使想要与咱们家搭上关系,也不可能让一个奴婢做正室,做小妾,便要服在正妻手下过日子,那红鸾入府后跟在母亲身边,还真没受过什么委屈,我看也是有几分心气在的,那种日子她未必能过!”

“难道侧妃不是妾?”

“虽然是妾,可总是皇室妃子,你怎不看看霍贵妃,谁敢把她当成了妾室看待?就是皇后也要让她三分吧?”

“霍贵妃圣眷隆重,三哥又怎么知道赵王会善待红鸾?”

“红鸾左右是做不了人家正室的,左右是为妾,还不如做侧妃。”苏如锋不以为然道,“除非她愿意嫁给普通平民!”

苏如绘正色道:“我想红鸾姐姐情愿嫁个普通人,也不见得愿意做人小妾!”

哪知她话音刚落,苏如锋便嗤笑道:“你当人人和你一样,是门阀里娇养出来的大小姐,心高气傲?那崔氏当初救了三叔,宁愿不要千金,只要将女儿给三叔为奴婢,这还看不出来红鸾之母的用意?别瞧红鸾现在要死要活的,你信不信她迟早还是要嫁过去?这事,你不用操心了!”

苏如绘没想到苏如锋会这么说,微怒道:“你怎与父亲一个想法!”

“不是我们一个想法,是你自己糊涂。”苏如锋好笑道,“这宫里这段时间发生这么多事,你居然还有工夫替个宫外的奴婢操心,我的好妹妹,仁善不是这么用的,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对了,你的顾师兄见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