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窈娘?”苏如绘却是认得这侍婢,只不过看她模样有点吃不准,犹豫了一会才试探的道,“是窈娘吧?我记得窕娘身量略高一些。”

“苏小姐真是好记性,就那么两个月便把我们姐妹分清楚了。”这叫窈娘的侍婢闻言笑意加深,伸起帘子,轻声道:“窕娘她正在替先生研墨,小姐自进去吧。”

“你留在外面。”苏如绘一点头,对紫染道,“跟着窈娘就是。”

“是!”紫染被苏如绘这一路晾过来早已是忐忑得不行,这会听到苏如绘和自己说话,知道算是揭过去了,顿松了口气,赶紧应道。

苏如绘独自踏入轩中,季虽入秋,但还未凉到需要炭盆的地步,不过轩里显然刚刚焚过香,味道素淡,苏如绘记得这是师傅薛紫暗喜欢的安息香,传说能够静心凝神,轩口进去过了一暗一明堂,便见通明的轩堂中,寥寥放了几件东西,正中是一张乌木长几,几上列着笔墨纸砚,角上还放了一盆兰草,一主一仆,正在背对着苏如绘,站在几旁。

那仆人装束,与门口的窈娘一般无二,正是窈娘的双生姊妹,名唤窕娘,只是比窈娘略高几分。另一人的身量却比窕娘还要高一些,从后面看去,薛紫暗穿着一件玄色深衣,因薛白已经去世,所以衣缘简素,玄衣下露出一截襦裙,拖在乌木几的阴影里,仿佛是雪青之色,又仿佛靛蓝之色,上面并无华彩。

女史身形修长,不腴不瘦,乌发只随意挽就一个倾云髻,层层向后倾倒,对插一双珊瑚雕琢的步摇,步摇上坠下的珠子却是水精石。

苏如绘见师傅似在作画,不敢打扰,放轻了脚步绕到几旁,却见几上铺着一张一尺来阔的宣纸,一副秋白行客争渡图已经画了个轮廓。薛紫暗察觉到她的到来,也没停笔,一直将画中的一片蒹葭着色毕,这才搁下笔,在窕娘捧来的水里浣着手,苏如绘忙拿过一旁干净的白帕奉上,让薛紫暗擦干手,这才温言道:“你身子好了?”

薛紫暗此刻年已过四旬,她少年成名,才名冠帝都时比苏如绘现在也才大不了两岁,这中间二十余年盛名不倒,实为古往今来难得的奇女子。薛紫暗的容貌并不算特别出色,只能算清秀,但眉宇之间的书卷清气,与被诗书浸染的馥郁华彩浸润出的那种如珠如玉般的气度,却是无人能及。

如今大雍的正宫娘娘周皇后,同样出身清流,周之子的父亲周皋,曾与薛白并称文林,号为薛周。周皇后未进宫时,也曾被誉为帝都才女,一度隐隐被拿来和薛紫暗相比,不过苏如绘先见了薛紫暗,再复见到周后时,却实在看不出来那位皇后,与才女之间有什么关系。

而且周皇后从入宫起,竟是没再有过一句半句诗文流传出来。

“劳师傅惦记,徒儿其实早就好了,只是想在家里多赖几天,才一直拖着,昨儿余院正来过,实在没法子才认了。”苏如绘在薛紫暗面前一向不说谎,大大方方的把自己欺君之罪摊开道,“太后许了我十天后回宫,恰好昨天顾师兄登门,便请教了师兄,说这会可以来拜访师傅。”

“我虽推辞不见客,不过几个至交,还有你、连城总是会见的,无须如此谨慎。”薛紫暗摇了摇头,带着她出了作画的这间明堂,到隔壁落坐,打量着苏如绘道,“连城有时会与我说起你,当初握笔也握不住的小姑娘,倒已经长成这般窈窕淑女了。”

“不敢当师兄惦记。”苏如绘顿时面上一红,“师兄才华横溢,我却是给师傅丢脸的。”

“你这几年在宫里应酬的一些句子,连城有时候也拿给我看过,毕竟只随我学了两个月,也还过得去了。”薛紫暗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薛家虽然也是清流魁首,但和周家却不一样,薛家入仕不多,加上人丁不旺,行事讲究随兴而至,否则也不会教养出薛紫暗这样,及笄就敢以女子之身小看天下才子的女史来。

当初薛紫暗教导苏如绘,是因为却不过关乡侯与薛白之间的面子,不过薛紫暗一生未婚,对聪慧伶俐又生得可爱的小女孩子倒是有几分喜欢的,从前也没人能够请动她教导,所亲近的也不过苏如绘和顾连城这对徒弟,再加上苏如绘只是记名弟子,这要求自然一低再低,何况薛紫暗也知道,苏如绘当初拜在自己门下,所为的不过是取悦皇后罢了,所走之路与自己本不一致,自是不会有更高要求。

但她这么随口一句宽慰,却让苏如绘激动不已,半晌才说出话来道:“师傅这几日可是睡得不大好么?”

“你是闻到安息香了吧?”薛紫暗心思灵敏,马上猜到她为什么这么问,解释道,“元生回都叙职,带了一批据说改良过的安息香给我,刚才正在试焚了一支。”

第一百五十九章 顾太一

元生是字,便是长泰初年那位状元郎顾太一,顾太一当初不忿薛紫暗天下无人可嫁之言怒而登门“讨教”,最后却为薛紫暗才华折服,当此之时,顾太一未娶,而薛紫暗未嫁,正是男才女貌,帝都不少人,包括薛白也乐见其成,原本有几家门阀还想招顾太一为婿,见状也纷纷按捺下心思观望。

没想到最后两人却成了君子之交,顾太一在五年后娶了一户诗礼人家的女儿,宦海几度沉浮,大约在苏如绘进宫前一年,外放做了地方大员,到不久前才还都叙职,带些特产来给薛紫暗拜访,也是常事。

不过提到顾太一,很难不让苏如绘想起顾连城,她知道自己这个师傅性似林下,也不遮掩,大大方方的问道:“说起顾师伯,师傅,师兄倒是凑巧,和师伯同姓。”

顾太一和薛紫暗君子之交,苏如绘是薛紫暗的记名弟子,这声师伯是唤得的,薛紫暗听了,果然并不生气,点头道:“这件事情告诉你也没什么,你的这个师兄,原就是你顾师伯送来的,是他在地方遇刺,一名忠诚属下拼死救护,临终前把自己的独子托付与你师伯,便是连城。”

苏如绘没想到自己一好奇居然还问出了这等隐秘,奇道:“哦?那为何顾师伯不把他留在身边,却要转托师傅?”顾太一出身于洪洲顾氏,也算得上世家大族,他少年得中魁首,妻子又出身诗礼人家,甚是贤惠,加上顾连城之父对他有救命之恩,顾太一又非景遇窘迫养不起一个顾连城,如何会把这救命恩人之后转交给其他人看顾?

“一则是连城天资聪颖,你顾师伯虽然文才不差,但他身为朝廷命官,政务繁忙,无暇详细指点,我却要清闲许多;二则是你这师兄,乃是改姓。”薛紫暗像是早就打算告诉了她一样,淡淡的说道,“他原来姓什么,关系甚大,你也不必多问,甚至连师傅我,其实也不清楚。”

苏如绘何等敏感?立刻便意识到顾连城的身世,只怕不大简单,立刻噤了声,也不奇怪为何自己进宫后才听说到自己有这么一个师兄了。

不过薛紫暗却就着话题说了下去:“你既然提起来,我倒想叮嘱你几句,你是青州苏氏嫡女,日后的皇家妇,不出意外,对这天下大部分女子而言,也是前程远大了。”

“师傅但请吩咐!”苏如绘忙肃然道。

“没什么吩咐不吩咐的,我一生恣意,薛家祖训便是万事莫强求,所以也就是一句叮嘱,你若方便便做,不方便就算了,也不必放心上——我膝下无子无女,惟独你和连城两个徒弟,你虽然只是记名弟子,但我的记名弟子也只你一个。所以日后,你们彼此有了困难,能帮则帮。”薛紫暗虽说是叮嘱,但语气淡淡的,也不甚放心上。

然而苏如绘却眼观鼻、鼻观心,认认真真的应了,复道:“师傅,此来,我还想问一些事情。”

“哦?”

“我刚进宫时,曾因犯错,被贬至琼桐宫春生殿,在那里面听到了今上从前一个妃子,封号为樱华的夫人唱过一首诗,似乎在师傅这里看过。”苏如绘才说到这里,已经见薛紫暗皱起眉:“什么诗?”

苏如绘便按着记忆大概将自己听到过的诗句说来,薛紫暗一听“花间弦泠泠”之句,便皱起眉道:“我已经知道了,长泰十六年末,宫中确实曾传来诏令,让我为今上宠妃填词作赋,只是这种应酬我素来不耐,让东极在前面应付,自己带着窈娘和窕娘,从后门去了城外别院暂居!”

“这么说那些句子不是师傅写的?”苏如绘诧异道,“为何师傅这里会有?”

“这事还是要提到元生。”薛紫暗皱眉道,“东极把宫里人打发走后没多久,他恰好前来,听到这个消息,对东极说,今上宠爱樱华夫人,甚至连太后都无可奈何,怕我有麻烦,就借我书房写了几阕辞令,让东极用我的名义送进了宫!只不过,他知我性.子,没敢用我的私印,因此才没传出去!哼,若是让人传言我为了一个因色获宠的宫妃落笔,元生此后也休想登我之门!”

苏如绘露出古怪的神情:“顾师伯居然…居然也能作那等温柔婉转之小调?”

“洪州是江南,江南嘛…”薛紫暗淡淡一笑,历代才女,唱和多婉约,独薛紫暗不然,她的诗画之作,始终一派怡然恬静,与自然同神游,融情入世,却又超然于世。

这种毫无哀戚的胸怀,即使男子中也是难得。这也只有薛家这种世代书香、清流魁首的家族,又沾染了足够多的林下风气,才能够养出这样的女儿。当然,薛白对独女宠爱无比,即使失望于薛家自薛紫暗后不复存世,也未曾逼迫女儿嫁人,而薛家在士林的名声,稀少的人丁,以及薛白所留下的庞大家产,让薛紫暗可以毫无拘束与后顾之忧的过她恣意人生。

因此对被文人传唱得无限旖旎的江南,薛紫暗并不怎么感兴趣。

自然,作出“霜降江南草木凋,碣水西风料峭”又接着“谓忧能伤人,使我心渐老”这等句子的顾太一,还是借着薛紫暗的名头,让薛紫暗多少有些不悦。不过薛紫暗一向散漫,虽觉此事于自己清名有损,但也知道是顾太一替自己考虑,说过便算了。

“师傅可知道樱华夫人究竟是什么人?我在宫里便好奇的紧,这位夫人当初既然那么得今上欢心,怎么说疯就疯了呢?”苏如绘见已经问到了这里,索性拉着师傅的袖子继续问了下去。

其实她在家时也问过父母这樱华夫人之事,这位夫人得幸时,苏如绘还没出生,自然什么都不知道。不过苏万海和安氏也没说什么,不管这樱华夫人当初如何盛宠,现在人都疯了这么多年了,有什么好打听的,一个不小心折损了苏家的人手反而是个损失。

第一百六十章 顾连理

“宫闱之事,我怎会知晓?”薛紫暗闻言,却是哑然失笑道,“难道你父母不曾告诉过你么?”

“父亲、母亲也不太清楚呢,师傅,我在宫里的时候,总是听见璎华夫人唱曲儿,听宫里的老人说,这位夫人发疯前,连如今的霍贵妃都不及她受宠,就算是疯了,陛下也舍不得她进除华宫,硬是把她留在了琼桐宫里住。”苏如绘转着手里的茶碗笑着道,“那时候我就好奇的很,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何还会唱在师傅这里看到的句子?所以趁着今儿上门来顺口问一问。”

薛紫暗自是摇头不知,苏如绘晓得自己这个师傅为人,她说不知道,那必定就是不知道,倒是有点儿失望,不过转念一想,璎华夫人到底只是长泰废妃,与自己本就没什么必然关系,很不必这样寻根问底。

便转了话题问起薛紫暗这些年来的身体爱好云云,薛紫暗才华过人,也略通医术,擅长养生,虽然已经年过四旬,倒不用苏如绘操心她的身体。反过来还被薛紫暗教导了一回养生之说。

师徒正在其乐融融之间,忽然外面的窈娘来报:“先生,苏小姐,顾大人和顾公子来了。”

“哦?元生昨天刚送了安息香过来,今天怎么又登门了?”薛紫暗有点意外的道,苏如绘却问道:“顾公子是师兄么?”

“不是的,是顾大人家的公子。”窈娘笑着看了眼苏如绘,“连城公子是先生的入室弟子,咱们都唤作小公子呢。”

苏如绘点了点头,她知道顾连城作为入室弟子,必定是比自己与师傅更为亲近,这小公子的称呼俨然就是说明顾连城是薛府的小主人了,她不免略有些吃味。

薛紫暗与顾太一是多年挚友,一向随意惯了,这会听到顾太一携子来访,也没动用正厅接待,依旧扫云轩里等着人到。

顾太一阔步而入,这位长泰初年的状元郎比薛紫暗略长几岁,生得天庭饱满,五官端正,面容白皙,身材适中。因是访友,所以只穿了一件寻常半旧的蓝色长袍,腰间束着一根玉带,君子之风颇为醇厚,一进门便是眼睛一亮,笑着道:“华隐,这就是你那记名弟子?”

当初苏如绘接到旨意入宫才请了薛紫暗调教,做了个记名弟子,那时候顾太一早就外放,所以并未照过面。

这顾太一倒是目光锐利,一打眼就确定了苏如绘的身份。因此苏如绘见他进来本就站起了身,此刻更是恭恭敬敬的行礼道:“苏氏如绘见过顾师伯!”

“不知道你今天在这里,没什么准备,此玉跟随我多年,勉强算个见面礼吧!”顾太一说着解下腰上佩玉递了过来,苏如绘并不推辞,大大方方的欠了欠身谢了,双手接过。

这块佩玉色泽碧青,中间透出缕缕血丝,衬托在碧玉之中越发翡翠分明,而且触手生温,琢成莲形,取的是君子高洁如莲之意。

不过此玉虽然极佳,在苏如绘这出身的人眼里也就是个见面礼,但长者所赐,所以还是认真收好,却听薛紫暗道:“元生你一见我弟子的面就忙不迭的送礼,莫非是看中了我的什么东西,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所以带着你家小公子来暗示么?”

说话间,顾太一身后闪出一个华衣少年,看身量约与苏如绘年纪相若,肌肤白腻,眉眼灵秀,见到薛紫暗也不畏缩,笑嘻嘻的行礼道:“连理见过师叔!”

“连理?”薛紫暗打量顾连理几眼,忽然扑哧一笑,对顾太一道,“这个孩子我很喜欢,倒与我少年时颇为相似!”

苏如绘正不明白薛紫暗为何会这么说,目光一晃,却看到了这位顾家公子耳垂上分明有过耳洞的痕迹,顿时了然,掩口轻笑,薛紫暗少年时连天下无可嫁之人的话都说得出来,更不必说女扮男装这等事了。

“连理这个名字还是请你取的,性.子像你少年时也没什么奇怪。”顾太一在薛紫暗下首落了座,顾连理便趁势向苏如绘这边靠了过来,甜甜一笑道:“你就是轻雨先生的另一个弟子么?”

“我叫苏如绘!”苏如绘抿着嘴朝她笑了笑,两人刚说了一句话,那边顾太一看到,于是便道:“连理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苏家的小姑娘,你们年纪差不多,不妨带她出去转一转。”

顾太一这么说显然是有事要与薛紫暗商议,苏如绘和顾连理自然识趣的退了出去。

这个时候秋寒已至,虽然薛府草木葳蕤,但大多都有了凋敝之色,不过苏如绘与顾连理都不是伤春悲秋之人,倒是看得别有风趣。

两人寒暄了几句,便逐渐开始熟悉起来,苏如绘因好奇道:“听说顾小姐的名字是我师傅所取?”

“咱们年纪差不多,何必小姐来小姐去的?我是长泰十九年七月初九出生,你呢?”顾连理笑着说道。

“那我却要托大让你叫声姐姐了。”苏如绘嘻嘻笑道,“我生辰是长泰十九年五月廿一!”

顾连理倒是不计较的唤了一声苏姐姐,随即道:“可不是么?听说还是我娘的主意,本来我爹爹道轻雨先生未必肯理会这等俗事,但我娘再三劝说,先生是女中丈夫,我也是女儿,若能够得先生亲笔题名,沾染一丝先生的福气也好。我爹爹这才修书一封往帝都来,好在先生欣然应允。”

想到连理二字,苏如绘忽然心中一动,道:“那么连城师兄的名字也是师傅所取?”

“你说连城哥哥?”顾连理摇了摇头,“连城哥哥被送到帝都时我才出生没多久呢,不过听说他的名字是爹爹起的,也因如此,所以轻雨先生为我起名连理。”

“顾妹妹还有其他姊妹么?都叫什么?”

“没有,爹爹膝下只有我一个孩子。”顾连理说着羡慕的看了眼苏如绘,“我听爹爹说过,轻雨先生的两个弟子,除了连城哥哥外,还有一个就武德侯府的四小姐,据说你有三个哥哥,想来小时候一定有趣的很,不像我一样,孤零零的好没意思!”

苏如绘看到她满眼羡慕,颇有同感的点了点头:“一个人确实没有意思。”她略一思索道,“我听说顾大人这回被宣入京,就是要留在帝都了?若是这样,趁着这几日我还没进宫,不妨替你介绍几个姊妹,以后顾妹妹也好有个串门子的地方!”

“真的?”顾连理显然是个活泼的性.子,估计忽然从地方回都,也正为这里人生地不熟而烦恼,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我家也只得我一个女孩子,不过我堂姐妹倒是很有几个。”苏如绘看出这顾连理是家中独女,顾太一能够和薛紫暗君子之交多年,自然也不是轻浮之人,想必后宅清净,所以养成了她这毫无心机的娇蛮性情,在宫里待了那么久倒是真心喜欢她,很认真的替她介绍起帝都闺秀来。

苏如绘虽然八岁就进宫,不过三年一选的秀女大挑,她就见过了两次,每次选秀女时,宫里到处消息漫天飞,谁家有几个女儿,谁家的女儿容貌出色,谁家的女儿才学过人,谁家女红了得云云,想不知道都难,所以介绍得头头是道。

顾连理听得入神,半晌忽然道:“苏姐姐你人真好,只是你为何要入宫?若不入宫,我倒可以去寻你玩了!”

“…这是太后抬举。”苏如绘张了张嘴,只得苦笑着说了一句。

两人这会正沿着薛府里引的一条活渠缓步而行,忽然顾连理咦了一声,却见活渠之上泊过来一条小舟,舟后一人撑篙,舟头却放着一张棋盘,棋盘侧,两人各拈棋子,似厮杀正烈,目光紧紧盯住了棋局。

“这两个人是谁?怎么会在薛府后院如此大摇大摆?”顾连理今天也是第一回见薛紫暗,虽然刚才在扫云轩里落落大方,但对轻雨先生的敬意却丝毫不少,她父亲顾太一乃薛紫暗至交,怎会对薛府情况不清楚?这薛府现在的小主人,正是与她顾家颇有渊源的顾连城,但顾连城早在顾太一一家刚到帝都时就登门拜访过,她是见过一面的。

然而此刻舟头两人,却都是她所不认识的,不觉皱起了眉。

第一百六十一章 正妃

顾连理初还帝都,她父亲顾太一又是洪州人氏,在帝都也没什么亲戚,自是不认识此刻扁舟而来的两人,不过苏如绘只是瞥了一眼便认了出来,不觉露出一丝讶然。

“苏姐姐,你认识?听说轻雨先生这些年都不见外人,这两位是?”见她如此,顾连理连忙收了微怒之意,请教道。

“这两位…”苏如绘也觉得莫名其妙,先拉了拉顾连理借着岸上草木遮蔽了一下,才蹙着眉头道,“那穿紫服的人是凤州卫氏嫡子,名叫卫羽青,字飞碧,与师兄同为太子伴读的。”

“那穿玄衣的人是谁?”顾连理好奇的道,“苏姐姐为何见到他们要躲起来?莫非这两人品行不端么?那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苏如绘苦笑道:“哪里是那个缘故?不过着玄衣的这位,身份高贵,若是照了面,少不得一番繁礼,怕顾妹妹嫌麻烦罢了。”

顾连理虽然天真却不愚蠢,听她这么一说就知道穿玄衣的那人只怕身份不同寻常,便懂事的点了点头,挽着她的手臂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去罢,刚才来时我仿佛看到有片地方种了许多石榴。”

“不错,正好摘几个回头带给师傅、师伯。”苏如绘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十分奇怪,卫羽青出现在薛府,犹可以说是顾连城带他来的,只是太子…刚才她没有向顾连理说明身份的那个玄衣少年,赫然正是大雍的太子甘霖!

“师兄不是做事没分寸的人,师傅从来都不爱沾染朝廷是非,怎么会把太子带进来?”苏如绘疑惑着跟上顾连理的脚步。

而活渠之上,卫羽青落下一子,也压低了声音对太子道:“殿下,今日为何非逼着士珍带你我来此?士珍虽是殿下伴读,但他的师傅轻雨先生,却是连陛下、太后都不肯轻慢的女中豪杰,士珍虽然拗不过殿下,由水路引了咱们进来,一进府却把咱们丢下,跑去向他师傅请罪!若轻雨先生怪罪起来,咱们两个或者还好,但士珍却…”

“孤心里有数。”甘霖应了一子,淡淡的笑了笑,目光从卫羽青身后的岸上一掠而过,恰好捕捉到了一角藕色裙裾,目光顿时一凝,卫羽青疑惑的转过头,却见岸上草木依稀,并无人迹,只听甘霖缓缓道,“孤只是想看看,士珍的这个师傅,对士珍到底有多爱惜罢了。”

“轻雨先生虽是女流,却少以才名动士林,她平生挚友屈指可数,但景仰者甚众,尤其在清流之中,隐隐之间犹如魁首,至今未嫁,膝下只有士珍一个入室弟子,不说视若亲子,想必也是爱护有加。”卫羽青闻言,自以为明白了太子的心思,丢下一颗棋子认真的考虑了起来,“而士珍现在是殿下的伴读,不出意外的话,日后也定当站在太子这边,只是士珍就算有神童之称,但大部分名气,还是开着轻雨先生入室弟子来的才这般响亮,如果轻雨先生足够爱惜他,甚至爱惜到了为了他也站在太子这边…”

甘霖摇了摇头:“那是不可能的事!薛轻雨爱山水更甚于名利,何况以她的名声与家世也不需要更多名与利!她是女子,又不可能封侯拜相,公然站到孤这边,岂不是让她多年来的名声扫地?让她公然表态支持,别说孤,就是父皇,恐怕也不可能!就是皇祖母…”

见状,卫羽青不解道:“那殿下为何还要这么做?”

“孤不需要薛轻雨公然表态,孤只要确定她不去帮其他人就行。”甘霖眯起眼睛,闪烁出一丝锐利的锋芒!

“殿下,轻雨先生一向不涉朝政,帮其他人这句话从何说起?”卫羽青莫名其妙的问道。

甘霖淡然一笑:“飞碧,你忘了?薛轻雨可不只一个徒弟!”

“殿下是说苏小姐?”卫羽青顿时愣住,半晌才道,“羽青尝闻苏四小姐似与楚王自幼交好,不过,自楚王搬入嘉木宫后,与后.宫隔断,苏四小姐的身份绝非私相授受之人…再说,楚王于权谋并不上心,羽青以为,殿下如今的烦恼,不该是楚王,而该是…”他说着,伸指在棋盘边悄悄划了三横,“应该是这位才对!”

“皇弟们长大了,心也大了。”甘霖微微一哂,低声却讥诮的道,“你说的这位,如今谁都能看出他的心思,不过孤那二弟么…也许从前是没这种心思的,但谁让他有个一心一意要与孤的母后争锋的母妃呢?有霍妃在这里面煽风点火,孤那二弟的性.子,就是想不起心思,都难啊!”

卫羽青诧异道:“霍贵妃为何要如此?羽青担心的那位,好歹有个门阀外家,霍家不过是个世家而已,就算有太师在,但太师年纪已长,就在前日,还曾上表告老,太师之下,霍家不说无一人能支撑全族,但多是些庸碌守成之辈,而且霍家多为文士,与军…”他猛然一惊,低声道,“莫非,贵妃是打着为楚王娶苏四小姐为妻的主意?”

“你总算明白过来了。”甘霖淡淡的道,“这件事情她已经私下与父皇提过两次,若不是有皇祖母的话在先,说不得父皇就要准他!”

“有太后在,殿下何必担心?”一听霍贵妃缠着长泰卫羽青还十分担忧,但听到太后早就发过话,卫羽青顿时松了口气。

却见甘霖摇了摇头:“不然,皇祖母虽然早有安排,但是苏家并非十分听话之人,何况武德侯…就这么一个嫡女,皇祖母为了大雍,对苏家那个女儿的安排确实是委屈了她,如今苏家很不情愿照皇祖母的意思做,你也是门阀出身,当知道,若苏家竭力反对,皇祖母也不得不顾及一下他们的意见!”

“难道苏家有意将苏四小姐嫁与楚王为后?”卫羽青诧异的问道,“这岂不是公然挑唆皇室内乱?”

“必要的时候他们会这么做的。”甘霖叹了口气,“除非孤…至少给苏如绘侧妃的位份!”

卫羽青忍不住道:“殿下,请恕羽青不解——以苏四小姐的身份,便是做殿下的正妃也有资格!殿下那位正妃…”卫家因隆和八年的巫蛊之变被敬肃太后明旨下令,卫女不可入宫,不可嫁入皇室,所以他与甘霖以后的后、妃并无冲突,在这种情况下,同为门阀出身的卫羽青在感情上自然更加的偏向于同样出自门阀的苏如绘。

对只是世家出身的霍清瀣便有几分看不上眼,更重要的是,从政治上考虑,娶霍清瀣除了能够得到太后的欢心外,其他基本没有好处。太后的欢心固然重要,但…太后终究有去的那一日,到那个时候,若甘霖已然登基倒也无妨,但甘霖若还是太子…如今的三殿下甘棠,虽然还未封王,但他的外家可是大雍一等门阀西凉沈!

甘棠的嫡亲舅父沈准,更是官拜左光禄大夫,为从一品大员!这几年来沈淑妃在后宫的影响也越发之大,不但协理六宫,帝宠上也逐渐上升,而太子这边,母族是清流,空有名誉,却无实权,最重要的妻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别说霍家只要太师一去就一落千丈,打回寻常世家的原形,霍清瀣自身也和霍家不亲近,还不如霍贵妃呢!

也就是说,若甘霖娶了小霍氏,日后甘然与之相争,这个太子妻族,说不定反而会因贵妃的缘故转投甘然!

甘霖眼底划过一丝苦涩,半晌才苦笑着道:“孤的正妃,不可更改!”

卫羽青顿时皱紧了眉头,开始深思起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信

苏如绘离开薛府的时候,顾连理已经和她有点难分难舍,因顾太一父女决定在薛府用过晚饭再回去,但苏如绘却因见到甘霖和卫羽青的一幕,打算先告辞回去。

所以去扫云轩向薛紫暗告辞后,顾连理自告奋勇,亲自和正在那里为擅自带人进府请罪的顾连城一起把苏如绘送到门口,末了还依依不舍的拉着她的袖子道:“苏姐姐,你明天可还过来么?若还来,我定要缠着爹爹也带我来。”

“明天我的一个堂妹生辰,要去一趟,恐怕来不了师傅这边。”苏如绘见顾连理露出失望之色,略一沉吟,便道,“你若不嫌弃,一会我让人把那堂妹的帖子也送张来给你,到时候不妨一起去热闹热闹。我那个堂妹,也有许多闺阁好友的,正可以介绍给你。”

“我怎会嫌弃?只是我这么冒昧的上门去,是不是太失礼了些?”顾连理说是这么说,眼睛里流露的期盼之色却已经将她的心意说明。

苏如绘听了,目光有意无意扫了眼一旁的顾连城,嘻嘻一笑道:“这个嘛,只要你带上一份特别点儿的礼物,不但不失礼,只怕还会被奉为座上宾了!”

“这个可难倒我了!”顾连理苦着脸道,“我可是听爹爹说过,苏姐姐你乃大雍一等一的门阀出身,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我哪里还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呢?”

苏如绘将她拉到一边说了几句话,顾连理顿时露出恍然之色,不时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顾连城,顾连城君子做派自不会去听壁角,但也被师妹和义妹看得莫名其妙,见两人已经说完话过来正式道别,奇道:“你们刚才说了什么?”

“不告诉你!”顾连理和顾连城还是顾太一调回帝都后才真正见面的,不过顾连城算顾太一半个养子,加上顾连理性格活泼,所以立刻抢先对他做个鬼脸,笑嘻嘻的携着苏如绘的手走下台阶来,“那么,苏家姐姐,明天见了!”

“帖子我回家就让人给你送过来,是送到这儿还是顾师伯府上?”苏如绘戏谑的看了眼顾连城,也只当没看到他的疑惑,只和顾连理说道。

“若是姐姐家里不远的话就送到这里来吧,我看爹爹的样子好像有事情要和先生说,但还没说完呢。”顾连理道。

“好。”苏如绘笑着点了点头,上了小轿,便在顾连理的目送中离开。

这回紫染不敢多嘴,回到武德侯府,苏如绘把堂妹送给自己的帖子里多余的一张空白的挑了出来,亲笔写上了顾连理的名字,吩咐紫染送去给苏泰安排人即刻送到薛府去给顾家小姐。

紫染前脚刚刚离开,后脚苏如锋就迈了进来,苏如绘正在整理着案上的插花,见到自己三哥脸色难看,不由停了手,奇道:“三哥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心情不好,到你这里来转转。”苏如锋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就往椅子里一倒,神色恹恹,苏如绘还是难得看到他这么难看的脸色,不由微讶,认真想了几回,顿时明白过来:“三哥又去玄黎巷了?”

玄黎巷虽是巷名,却十分宽阔,而且环境清幽,乃是帝都许多权贵人家在城中别院聚集之处,苏万泽现在住的地方也在那里。以苏如锋的身份和为人,能够把他气成这个模样的,苏如绘想一想觉得也就只有那一位了。

“三叔简直就是疯了!”苏如锋被妹妹揭露,干脆恨恨的说了起来,“今天厨房做了八宝点心,我想着三叔从前最爱吃这个,每回他回来,母亲都会让厨房每天做好了放着,所以就包了一包送过去,哪知连门都没迈进去!”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用力向地上一摔,顿时啪的一声闷响,隔着纸包摔了个一塌糊涂,外面小丫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惟恐苏如绘有失,忙忙的揭了帘子进来,却被苏如锋眼角瞥见,怒喝道:“滚出去!”

那小丫鬟吓得一个哆嗦,连告退也不及就放下帘子跑了出去,苏如绘苦笑着道:“三叔连住都不肯在咱们家住了,难道还是你一包点心能够哄回来的么?”

“我哪里是要去哄他?不过是看到点心想起他罢了…”苏如锋悻悻的道,“这般不慈的长辈…”

“噤声!三哥你说什么呢?这话岂是我们晚辈能够说的?再说三叔到底也姓着苏,莫非你想要人家到处去说我们苏氏逆伦么?”苏如绘跺着脚埋怨道。

苏如锋哼了一声,忽然道:“再几天你就要回宫了。”

“是啊。”苏如绘听他提到这件事忍不住叹了口气。

苏如锋有气无力的抬了抬手:“喏!”

“什么东西?”苏如绘莫名其妙的接过,却见是一封信,信上并无署名,只是一片空白,不由奇道,“还封起来干什么?”说着就要撕开。

苏如锋忙道:“别!这不是给你的!”

“那是给谁的?”苏如绘疑惑的翻来翻去看着,苏如锋先到门口张望了一下,这才者回来小声道,“你可别说出去…这是给红鸾的!”

“三叔?!”苏如绘惊得差点是尖叫出来,苏如锋忙让她小声点,苏如绘压低了嗓子飞快道:“你老实告诉我!三叔难道竟是对红…”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反正刚才三叔把我赶了出来,后来又亲自追上我,在角落里把这封信让我带给红鸾…”苏如锋郁闷的说道,“怎么说他也是咱们的三叔,我也没好意思不理,但你是我亲妹,却也不能害了你,你只管想想要不要替他帮这个忙吧!”

苏如绘凝眉想了片刻,忽然手下一用力,只听哧啦一声,苏如锋正要叹口气,只当苏如绘不想冒这个险,因此把信撕了,谁想他抬头一看,苏如绘却只是把信撕了一个口子,抽出信笺看了起来。

“你、你、你怎能…”苏如锋目瞪口呆,指着妹妹说了半句话,忽然眼珠一转,也溜到苏如绘身后一起看了起来,不过信的内容却让兄妹两个放下了心,单从信里,并不见苏万泽对崔红鸾有什么想法,只是大概说了一下自己刚刚回到帝都,已经知晓红鸾被封为佳丽之事,并询问红鸾是否受到苏家的逼迫,同时也说了一下,三年前自己曾暗中折回泽州一次,见过红鸾的母亲,崔氏如今一切安好云云。

看完这封信,虽然对苏万泽到现在都怀疑苏家逼迫红鸾为佳丽感到不忿,但两人到底松了口气,这总比苏万泽恋慕崔佳丽要好,见苏如绘大大放下心的模样,苏如锋忍不住取笑道:“妹妹你真是想多了,三叔这几年走南闯北,可红鸾却一直留在咱们家,也没见三叔舍不得离开帝都…”

“三哥你还好意思说我?没看信之前你怎么就不这么笃定的告诉我?”苏如绘瞪了他一眼,苏如锋嘿嘿一笑,随即板起脸来道:“这是三叔的信,你怎么能够就这么撕开了看?”

“不看看到底写了什么,万一被抓到,咱们苏氏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苏如绘毫无愧疚之心的说道,她又将信笺看了两遍,确定自己大概记住了内容,取过火来就一把烧了了之!

苏如锋在旁看着摇了摇头道:“咱们这个三叔,这次回来真是迷了心一般!”

苏如绘也不去和他议论这些,却仿佛无意般道:“三哥你今儿去了三叔那边,难道太子不要你陪伴了吗?”

“今天我休沐,轮到顾士珍和卫飞碧。”苏如锋道。

“哦?太子现在好像不用像以前那么苦读了吧?却要他们陪着干什么?”

苏如锋随口答道:“这是因为霍太师身体越来越差的缘故,前两日太师已经递过一回辞呈,说是身体不大好了,只是被太后和陛下强行留了,让他教导完楚王再说。不过太子自十二岁起听政,束发后陛下也会发一些奏折来让太子练手,我们…”说到这里他诧异的看了眼苏如绘,“你怎么对太子感兴趣起来了?别告诉我你甘心做那个人的孺子!”

“你胡说八道个什么?”苏如绘瞪他一眼,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他,“今天我在师傅那里看到太子与卫羽青乘舟,而顾师兄也为太子强求进薛府向师傅请罪呢!”

“什么?他们下午说是出城跑马,居然跑到薛府去了?”苏如锋一皱眉,“这是怎么一回事?薛女史一向不喜外人,难道就没为难他们?”

“是从水路进去的,你知道薛府筑在洛水之畔,想必太子逼得紧,师兄没撑住,因为今天顾师伯也在,我去见师傅时没看到师傅或师兄的脸色不对,应是师傅忍了这一回。”苏如绘皱起眉,“哥哥,你说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苏如锋认真想了片刻,一摊手:“还是等父亲回来,问问父亲和大哥吧!”

“…”苏如绘再次瞪了他一眼!

第一百六十三章 沈子佩

翌日天气晴好,以着苏氏重嫡轻庶的做派,忠勇伯府一个庶女的生辰原本是不会特意办一回的,何况这个庶女年纪比苏如绘还要小几个月,只是这个名叫苏如缥的女孩子有一个好舅舅——帝都颇负盛名的颜大夫便是。

因着这个缘故,泰安郡夫人特别替苏如缥办了这场生辰会。

苏如缥年纪小,又未出阁,所以请来的除了平时和忠勇伯比较亲近的几家小姐外,就是苏氏本家未出阁的一些女孩子。这里面因为苏如绘这几年都在宫里,因缘巧合才能够来参加的缘故,所以听到她来时,苏如缥急忙招呼嫡出的姐姐一起去迎接:“十一姐,六伯家的十四姐到了,她是稀客,咱们出去迎一迎罢。”

这种本家聚集的场合,称呼都会按着大排行来。

苏家在如字这一代里,女子排十一的正是苏如染,今天是苏如缥的生辰,身为寿星自是装束格外华贵,身穿正红满绣浅一色妃花的深衣,下面拖曳出一段鹅黄褶裙,长发挽成宝髻模样,上面插着蝶栖牡丹的金钗,栩栩如生,钗环之间又簪了几朵艳红如火的石榴,越发衬托得光华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