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绘忙道:“澂嫔娘娘的确是个谨慎守礼的,不但自己如此,四殿下和公主也被教导的很是温雅呢,徐氏到底不及,这样想想陛下应是不会同意她的。”

平儿见状,疑虑渐散,她怕自己再说多,只含糊道:“这个自然。”

“其实也是我白费心。”苏如绘低头转着腕上镯子低笑道,“师傅是什么出身什么位份?正如你方才说的那般,不过是不屑和这些人计较罢了。”

“正是呢。”平儿抿嘴一笑,带着她回正殿。

刘修仪独自无聊,又正是时候,便留了苏如绘用过午膳,又说了会琴,苏如绘看看时辰不早,便推说还有些事情要告辞。

刘修仪自不会留她,苏如绘匆忙先回玉堂殿,换下蜜色深衣,择了件铁绣色的穿了,便说要带秀婉出去转一转。白鹭、飞鸥都是铁了心要过两年出宫的,便是苏如绘想把自己去哪里告诉她们,她们也不敢听,浮水这几日都被拘束在后面,除了梳发时出来,其他时间皆被看住了。

主仆两人出了玉堂殿,选了一个偏僻的角门,苏如绘道:“你一会去把那里的小黄门引开,其他不用多管,要是有人来问起我,便说我要出去走一走,咬定还在仁寿宫就是,其他统统不知道!”

秀婉会意:“小姐放心,奴婢理会的。”

苏如绘理了理披风,悄悄走到春生殿附近时,估计自己约晚了一刻,不过反正等的人是甘霖,她一点也不觉得愧疚,看到甘霖从头顶树枝上跃下,苏如绘不待对方指责自己迟到,便笑吟吟道:“臣女只当太子殿下会往仁寿宫去呢。”

“怎么会?”甘霖淡笑,“你说的那般清楚,腊八前有未时,偏定这个时辰,便是要取尚未之意,你进宫后的第一个腊八节,孤与你在仁寿宫说过几句话,那之前就是春生殿里见面了。何况若要恣意交谈,仁寿宫哪有春生殿方便?”

苏如绘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的一笑:“昨儿周意儿已经把话都告诉了你罢?”

“表妹确实说过。”甘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不过孤可不相信,苏如绘是这般认命之人。”

“哈!”苏如绘吐了口气,微笑道,“这岂非殿下所盼望之事?怎么如今殿下还要怀疑臣女?”

甘霖静静望着她,悠悠道:“不是孤多心,只是你转变未免也太快了,从鹤来宫出来才隔了一夜,居然就换了心思,怎不叫孤怀疑?”

“殿下是想说臣女朝三暮四么?”苏如绘眉一皱。

“自然不是。”甘霖微笑道,“正因觉得你不是那种人,所以才好奇,不知道你又打什么主意?”

苏如绘眉一扬:“殿下未免也太难伺候了点,臣女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看来如今约了殿下来,实在是浪费时间,也罢,臣女这就走就是。”

甘霖轻笑道:“苏氏如绘,咱们时间都紧得很,何必还要赌气?既然是要来商议,总也该拿出几分诚意来。”

“臣女自是很有诚意,冒着闺誉尽毁的危险前来,殿下一见面却先怀疑起了臣女的用心,再有诚意,也有些待不下去了。”苏如绘站住脚步,冷哼道。

甘霖摇了摇头:“不愧是青州苏的嫡女,还真是不肯吃亏!”他缓缓道,“迂回的话就不必说了,孤也很希望你做孤的正妃,小霍氏虽然美貌,不过就算孤如今只是太子,美人还是不缺的,何况皇祖母宫里养的几个人,也是孤和母后看着长大的,皇祖母宠爱小霍氏,这几年下来,明里看着美貌又伶俐,内里其实骄横跋扈,并非为正妃的好人选,但你也知道,孤和母后,都反抗不得皇祖母的意思。若苏家能做到这一点,孤一定会很开心的。”

“太子殿下这么一说,臣女心都冷了。”苏如绘冷冷一笑,“事情与风险尽是苏家去做去担,殿下只管坐享其成,还是享着最大的好处!就是陛下似乎也不能这么对待苏家吧?”

甘霖淡淡道:“孤说的全是实话,若孤有那能力选择自己的正妃,其实也不是非你不可,飞碧的姊妹固然不能进宫,端木家的嫡女,孤还是娶得起的,虽然端木家没有军权,但千年望族,怎么也比除了皇祖母垂怜外什么都没有的小霍氏要好。”

“小霍氏的跋扈殿下能看出来,却不知道臣女的跋扈,比之如何呢?”苏如绘不屑的撇了撇嘴角,“这便是臣女就算嫁与殿下,也没办法全心全意对待殿下的缘故,殿下看似温文有礼,其实最无情不过!”

甘霖并不动怒,淡淡道:“你自然比她更跋扈,不过你有跋扈的资格,如今可是连孤都要求着你的。而小霍氏唯一的靠山是皇祖母,其实她怎么说也有霍家嫡孙女儿的名份,那才是她以后真正可以依靠的!毕竟皇祖母的年岁放在这里,可她在皇祖母身边这些年,被捧着哄着,还真当自己金枝玉叶了,若不是皇祖母苦心让她回霍家去与霍长青联络父女之情,只怕她连自己父亲祖父母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

“殿下说太后宠爱小霍氏,臣女却觉得很奇怪呢。”苏如绘忽然道,“邓氏虽然只是继室,小霍氏到底也要唤她一声母亲的,更何况康悦郡主只有小霍氏一个女儿,霍家的嫡长孙乃是邓氏所出,如今太师年岁老朽,霍先生乃是名士,辞仕已久,霍辉再年少,也是男子,总是姊姊的一个助力,太后居然只顾着让小霍氏与霍先生亲近,却将邓氏、霍辉全部撵回了邓府,岂不是不妥?”

甘霖丝毫口风不露:“皇祖母做事自有道理,此事甚大,你不用费心能从孤这里探听到什么,另外孤也劝你一句,不要多想多问。”

苏如绘试探落空,有点失望,但很快便道:“殿下刚才说要娶端木家嫡女,既然如此,又何必来赴臣女之约?”

“端木家还没资本反抗皇祖母的懿旨。”甘霖嘴角露出一丝讥诮,“事实上满朝如今有资本让皇祖母让步的只有两家,一个是你们苏家,还有一个,是东胡刘氏!”

苏如绘淡然一笑:“既然如此,殿下何不向太后求娶刘家九女、刘素冠?”

“刘家千里迢迢送嫡女进京参选可不是为了进宫。”甘霖淡然道,“而是为了弥补因隆和八年之事后与其他门阀之间的疏远,早先刘家就有密折上来,请求父皇将刘素冠指给门当户对之家,她倒是很有可能做你的嫂子。”

“臣女的二哥确实在此次指婚中,不过二哥是庶出,不管是刘家还是苏家,都不可能做出让嫡系嫡女嫁与庶子之事的。”苏如绘哼了一声,“至于三哥,乃是太子的伴读!卫家嫡子中的卫青羽,不也是太子伴读么?帝都如今的门阀子弟不过那么几个,殿下身边已经有了两个,何必担心?”

甘霖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孤自然希望刘素冠能够嫁与卫青羽,苏刘都有军权,其中刘家因为要戍卫东胡,对大雍影响倒不大,如今武德侯一门父子四人之中有三人掌四破军之精锐,你的长嫂裴氏娘家亦如此,若再有刘家联姻,就算皇祖母,也感到不安的。”

“殿下想说什么?”苏如绘皱起眉。

“刘家上了密折后,父皇允诺他们,刘素冠的婚事将由刘修仪做主,否则满宫里擅琴擅舞的妃嫔,你怎偏偏挑了个刘修仪拜师?”甘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可知道,你每次去兰秋宫,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你么?”

苏如绘一怔,随即冷笑道:“恐怕不是臣女拜刘修仪为师才有那些眼睛看着臣女,而是刘修仪收下臣女为徒,才惹动六宫注意吧?”她心中顿时了然,为什么自己上回明明只是被荆棘刺破皮肉,那淳于太医却说得悚然听闻,竟要她卧床半月,看来那淳于有谐,是与甘然有关吧?

第二百七十六章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苏如绘低着头走在仁寿宫的宫道上,心头一团火熊熊烧着,无处发泄,懒一步紧一步的向玉堂殿走去,冷不防头顶风声呼呼,她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到被个什么东西砸了。

苏如绘一怔,伸手一摸,却是一截落了叶的树枝,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落尽碧叶的桃林里,甘棠似笑非笑的站在那里,向她招手。

对这位三殿下,苏如绘从前是敬而远之,到后来懒得理睬,近年更是名正言顺的疏远了许多,如今却又添上一份厌恶——非常非常厌恶。

因此苏如绘果断决定,要把自己的不痛快分享给他,所以她走到甘棠面前,不待对方开口,劈头便道:“秋狄就要觐见,殿下不去部署抓紧了这个机会来表现,却有空来找臣女吗?”

果然,甘棠的脸色瞬间僵住,半晌,目中闪过一丝怒色:“二哥告诉你的?”

“别把什么事情都推到楚王身上去!”苏如绘瞪着他,冷笑,“是淑妃娘娘亲口说的!”

“胡说八道!我母妃她怎么可能…”甘棠心神剧震之下冲口说出,他到底自幼聪慧,很快反应过来,“就凭我母妃提了一提曲台宫被皇祖母拒绝了?是苏家得到消息,悄悄传给你的吧?”

苏如绘毫不掩饰自己面上的嘲讽之色:“三殿下,您很聪明,可这不代表别人笨!让臣女与您说明白了罢,曲台宫从前有没有住过仪元长公主,这个在太后开口前,想必宫里许多人都是不知道的,毕竟仪元长公主下降已经是陛下刚刚继位的时候的事了,何况自长泰廿六年,仪元长公主殉了阿花不脱后,一直是太后与陛下心头长恨之事,宫里更是不敢多提。但,陛下大婚时就进宫的人,那时候仪元长公主还在人世,总是能够听到些的,何况是淑妃娘娘?”

“仪元姑母和光奕都住过曲台宫,那又如何?”甘棠皱着眉,“单凭皇祖母不让澂嫔、甘美还有荣寿进去住么?但这与秋狄觐见有什么关系?”

苏如绘也不理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臣女也是不知道仪元长公主从前住过曲台宫的,但知道光奕长公主住过,因此淑妃娘娘提的时候,臣女就觉得很奇怪,光奕长公主虽然不是天家血脉,却是为国远嫁,当年太后更是放着废后这样的谣言,亲自调教,陛下更加其长公主之号,以表厚待!以光奕长公主所为,也确实应该厚待!这些年来,宫中陆续添人,便是东胡刘氏出身的刘修仪,进宫后挑来挑去,也只挪出个兰秋宫主位给她,要知道兰秋宫前任主位阮宝林可是病殁,虽然病殁的地点不在兰秋宫,到底是不吉的,可见宫里宫室紧凑。就是如此,总有那么几座华美完好的宫殿空无一人,譬如琼桐宫,还有,曲台宫!”

苏如绘冷笑一声:“曲台宫是当年光奕长公主下降前,太后亲自吩咐皇后打扫修缮出来,供光奕长公主居住的!这些年来许多高位妃子所住的宫室已经与其位份不符,但曲台宫却始终空无一人!就是呆子也该明白这地方不是随便什么人能住的!淑妃故意提出来,足见其用心!”

“什么用心?”甘棠哼道,“曲台宫住过的两位都是长公主,都远嫁去了秋狄,皇祖母不忍荣寿再赴后尘,惟恐不祥,所以回绝了母妃,还能是其他什么缘故?你居然由此想到了秋狄入觐,真是滑稽!”

“若淑妃娘娘一开始就提到,臣女也不会这么想。”苏如绘慢条斯理道,“可是淑妃娘娘那么聪明,当时太后因对鹤来宫不喜,已经露了不悦之色,淑妃娘娘居然还要提一个太后不太可能同意的宫室,事出反常,必有妖孽!”

甘棠冷笑:“那你倒是说一说,母妃她为何要如此?”

“哈!”苏如绘不屑一笑,“一则是借此向太后表明,沈氏还不知道秋狄入觐之事,免得事后被抓到与前朝联络的把柄;二则是因此惹了太后不悦,接下来若光奕长公主省亲之事定下,太后着人打扫曲台宫时,就算不全部交给其他人,也会让德妃之类协理,分摊责任!”

甘棠的目光逐渐森冷,喝道:“你都知道什么?”

苏如绘走近几步,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轻轻道:“三殿下,西凉沈根基皆在西面,几与秋狄连壤,有什么消息能够你外家知道并传进永信宫、我苏家却还不知道的,也只有秋狄!所以当时淑妃娘娘这么试探太后时,其他人或者没反应过来,却瞒不过臣女!臣女不在乎殿下母子,甚至沈家,要借此事做什么,臣女只想说一句,臣女似乎并没有刻意得罪殿下,而且,楚王仿佛自小就很照顾殿下的,殿下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我们,不觉得亏心么?”

“你…”甘棠皱起眉,苏如绘冰冷一笑,忽然换了语气:“殿下可不要告诉臣女,前两日鹤来宫,太子殿下独自前去目睹臣女与楚王…不是三殿下您透露的消息!”

“是我又如何?”甘棠冷笑,“我原本是想帮你们,让太子死了那条心,后面的事情我也无能为力,不过皇祖母若有意将你许与太子,没有鹤来宫之事,也是迟早的事。”他一撇嘴角,“莫非你还要去二哥面前挑唆不成?”

“是啊,迟早的事。”苏如绘眯起眼,没理会他的试探,只是森然一笑,“这么说殿下本来是好意了?却是臣女误会了殿下?”

甘棠面不改色:“自然如此。”

苏如绘居然也不动怒,静静看了他一眼,才叹息着道:“三殿下,以您的身份,臣女实在无法想象,竟然可以如此无耻!”

“苏如绘,单凭这句话,我就可治你一个以下犯上之罪!”甘棠警告的看了她一眼,就要甩手离开,“本想着好意安慰你几句,没想到你这般无礼,真是可恼!”

苏如绘哼了一声:“殿下对臣女的好意,臣女自是心领,无非是借着臣女,生怕楚王和太子斗不起来罢了,所以臣女刚才,也帮了殿下一把呢!”

甘棠一怔,想了想她今日可能去的地方,终究站住了脚步,皱眉道:“你帮了我什么?”

“臣女想,三殿下从来都是大方之人,有道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秋狄入觐的事情,似乎有些复杂,所以如今朝中除了沈家,怕也只有太后、陛下以及几位重臣知晓,并未公开,太子虽然是储君,但陛下正当壮年,况且周家不过是清流,这些军国大事,怕还不到交与太子的时候。”苏如绘悠然说着,甘棠脸色倏沉!

“所以臣女替三殿下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太子!”苏如绘笑吟吟的望着他,“因此三殿下一点儿也不用担心,这回秋狄即使是秘密入觐,殿下也不会觉得太寂寞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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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花王摆瓶

十一月初九是霍贵妃的寿辰,往年长泰都会特别辍朝一日为贵妃庆贺,在起初的时候,霍德还专门上表,苦劝长泰以国事为重,不可为一妇人耽搁朝事。并且不止一次如此进言,长泰对贵妃的宠爱由此可见,宫中传言其时上谕:“朕案牍终年,而惟飨此日,卿安忍责之?”

霍德是贵妃之父,自是再次请辞,长泰干脆装做没看见,为这事上的折子直接按下不发。这么折腾了几年,除了霍德年年上个折子苦劝外,连御史都懒得理会了。

丹朱清澈的眼眸中流转出一丝羡慕:“陛下是真心宠爱贵妃娘娘呢。”对于上有嘉懿,自己也不是什么昏君的长泰来说,能够为了贵妃做到这一点,足见盛情了,就是皇后的千秋节也从来没得过这样的重视,长泰不过退朝后特别去坐一坐,留宿一晚罢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今年的寿辰又是不同。”彼时雨已经停了一日,透过窗棂望出去,淡而高远的浅色天空,屋外远处角落里,几杆栽在盆里的修竹青青翠翠的在一片苍黄里惹人注目,阳光爬上窗格照进来,在两人脸上滤过金色的斑点,苏如绘内束宝蓝厚缎罗裙,外罩着月白散绣红梅绞万边的深衣,发挽惊鸿髻,一支斜插的金簪,尾部坠下一长串金丝流苏来,在她眼尾处一摇一晃,与阳光相辉映,照得脸色更加明亮,她指着手里的礼单道,“今年贵妃有孕,如今虽然过了前三个月最不稳的时候,但贵妃到底身子弱了些,这两日又冷得很,想必不能和从前一样大办的,就是酒席,怕也是念梦姑姑出来招呼下,或者请德妃娘娘做个半个主人。”

“那么寿礼要换一换吗?”丹朱年纪还小,东胶离得远,她的母亲东胶王后又早早去世了,太后待她好,可还有个霍清瀣,故而她的应酬工夫、人情往来,皆是在太后教导小霍氏,又没把她打发走时听一听,偶尔齐云见她温驯乖巧,也提点几句,却不似苏如绘这些人,好歹家就在帝都,逢着年节母亲都是有诰命进宫的,自然着意教导,有的甚至提前把要点写了册子进宫带给女儿,因此听苏如绘这么说,便紧张起来。

今天已经是初九,她们是在最后一次亲自点检寿礼,因贵妃怀孕后一直恹恹的,所以从两个月前奏告了长泰,轻易不开宫门,西福宫安安静静的养胎,就是今儿也早早放话说要等贵妃起了身才开宫门,所以才有这个时间还坐在这里。

“其他没有什么,可是这个缠枝牡丹花王摆瓶,我记得上回德妃娘娘过寿,你送过类似的一个,没这个好,虽然说贵妃本就是正一品四妃之首,比德妃要高出一些,而且贵妃娘娘与德妃娘娘私交亦不错,可难保不定有那些在里面挑唆的人,拿着贵妃与德妃同为正一品的事儿来说话,不如换一个不会被拿出来比较的。”苏如绘道,“何况花王,又是牡丹,常指正宫…”她一皱眉头,“你不大像是会弄错这样简单的事儿的人,怎么这份寿礼不是你自己准备的吗?”

丹朱露出赧色:“其他都是,但前两天淑妃娘娘说贵妃这次寿辰和往日不同,这回是有了身孕的,所以各宫都准备加厚,淑妃娘娘说东胶固然每次进贡都会带些东西给我,到底私蓄不及你们丰厚,因此也替我准备了几件…这…”

“难怪!”苏如绘先吩咐一旁照着她念的单子上名字整理的秀婉,“你去外面看着!”

等秀婉到了珠帘外面看好了不让人靠近,她这才转过头来,肃然对丹朱道:“这缠枝牡丹花王摆瓶和上回给德妃娘娘的五红芍药花相摆盘…怕都是淑妃娘娘给你的罢?”

丹朱见秀婉不在,便苦笑了一声,点点头,有点羞愧道:“实在对不住,如绘姐姐,丹朱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推到你身上了。”

苏如绘蹙着眉头凝神思索着:“淑妃娘娘的心思…按理说她不会害你,所以无论是花相摆盘还是花王摆瓶,想必都不会有什么不对,但这么两件东西分别送了上去,贵妃和德妃就算心里有什么不悦,到底还是会先怪上你,我说句实话你不要生气,东胶虽然是国,可毕竟是藩国,又是异姓王传下,这两位娘娘…若真要为难你,怕太后也护不得太周全的!”

“太后也未必肯护我周全。”丹朱也不笨,“丹朱到底不是霍姐姐。”

“所以我很奇怪,淑妃做什么要这么做?”苏如绘叹了口气,“咱们眼下怕没这工夫多想,罢了,把这件去掉,我开箱子看有没有合适的替你补一件。”

丹朱迟疑了一下:“如绘姐姐,今儿淑妃娘娘想必也是一定要去的,到时候若她问起怎么办呢?”若是平时,推说一个不小心损毁也就是了,可眼下是贵妃寿辰,霍贵妃还有着身子,这时候若说东西摔坏了,可不是推一句碎碎平安能过去的。

再说丹朱不晓得,苏如绘可是记得甘霖曾提过,霍贵妃这孩子本不该有,就算勉强怀上生下来了,怕也不会太好。若这时候报上去,道是准备好的寿礼出现毁坏,怕又要生出是非,等日后贵妃诞下子嗣,恐怕麻烦还完不了。

“这样,再换掉一件。”苏如绘思忖了一下,立刻有了主意,“把那件琉璃翠云屏风也换去,我记得我这儿有一对百子千孙暖玉瓶,虽然图案俗气了些,雕工却还精致,玉料尚可,到时候你就说,今年贵妃寿辰乃是有身孕的,因此花王似乎不大合适,所以拿来与我换了这对玉瓶应景。”

丹朱一想,也觉得不错,松了口气,道:“多谢你了,如绘姐姐。”

“前两日你帮着提点秀婉,我可没谢你。”苏如绘嗔了她一眼,叫进秀婉,开箱子拿出那对百子千孙暖玉瓶来,只见这对玉瓶高约一尺,莹然生辉,雕满了千姿百态的婴孩幼子乃至于少年,个个天庭饱满、神态雀跃,栩栩如生。

因是暖玉,拿在手里也是暖洋洋的。秀婉见状,在旁道:“奴婢在家中时,记得女子若嫁出去有孕,家里送瓶,也都要塞些东西进去的,如今还有些时间,郡主和小姐可要这么做吗?”

她这么一说,丹朱好奇的问:“都塞些什么?”

“奴婢们都是庶人,自是些寻常之物,不过花生、桂圆,这也是殷实人家了,寻常的都是放些五谷之类。”秀婉笑着道。

“秀婉你是帝都人,贵妃也是,这个习俗倒可以用用。”苏如绘来了兴致,“不过五谷也好,桂圆之类也差了点,去把装了珍珠与玳瑁那几个盒子拿来。”

秀婉捧了盒子过来,苏如绘和丹朱兴致昂然的用缠臂环卷了袖子,亲手填着珍珠、玳瑁之类。白鹭端进点心,看到里面这热火朝天的样子,奇道:“小姐和郡主这是在做什么?”

丹朱笑嘻嘻的把秀婉说的话告诉她,白鹭听了,却哭笑不得道:“容奴婢多一句嘴,瓶子里面装的东西不是富贵不富贵的事儿,可是有讲究的,花生、桂圆,一般还有蜜枣、莲子,合起来是早生贵子,寻常人家买不起桂圆、蜜枣,放进五谷,那也是暗含了若诞子女,仓廪丰实的意思。可不是随便装的!”

丹朱和苏如绘正一人一个瓶子装的起劲,听她这么一说顿时面面相觑,秀婉抱歉的道:“怨奴婢,奴婢进宫时年纪还小,之前也没亲自装过,不过是听了那么两回,倒不知道有这么些说法。”

白鹭见状,忙打圆场:“其实也没什么,那四样咱们小厨房里尽有,奴婢这里新做的枣糕就是拿蜜枣做的呢。小姐和郡主先吃着,奴婢去取来就是。”

丹朱和苏如绘住了手,讪讪拈着枣糕吃,秀婉在旁忙把两个瓶子里的东西倒出去归位,没多久,白鹭和飞鸥一起捧着花生、桂圆、莲子和蜜枣之类进来,小心的放在一边。这时候那缠枝牡丹花王摆瓶还没撤下去,百子千孙暖玉瓶因是马上要送出去的,生怕碰坏,秀婉倒空后就放到了一旁铺了狐裘的矮榻上,狐裘几与玉瓶一色,飞鸥没有看出来,只当是花王瓶,放下那些花生之物,就主动过来拿起,其他人只当她是要收拾起来,便都没在意。

谁知这时,飞鸥忽然面现惊色,她张了张嘴,飞快的扫了眼室内,就要悄悄把花王瓶抱出去。

只可惜她不看这眼还好,内室就这么点地方,苏如绘又是极敏感的,一察觉她有异,又见她要出去,忙放下糕点,喝道:“这是郡主拿过来的东西,你拿下去做什么?”

“如绘姐姐,不是与那琉璃翠云屏风一起换那对百子千孙瓶的么?”丹朱不明所以,正要打圆场,却见飞鸥闻言,极为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才对苏如绘道:“小姐,奴婢是看这瓶子下面沾了些灰,想拿出去擦一擦,并无他意。”

“你当我是好哄的?”苏如绘皱眉,“这瓶子是丹朱方才与我亲手从盒子里取出来的,里面铺的是最易沾灰的锦缎,盒子还在这里,干干净净,拿出来后就放在了桌子上,这桌子你们一天擦上三四回,哪里来的灰?到底是怎么回事?”

丹朱听了也觉得不对劲了:“这瓶子…”

秀婉见状,忙上前硬从她手里拿过来,递到苏如绘手里。

苏如绘抱着瓶子,拿过一方洁白的丝帕在底部擦了擦拿出来,只见帕子上干净如新,这回丹朱也急了:“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要把瓶子拿下去?”

第二百七十八章 皇后

飞鸥面现后悔之色,与白鹭飞快的对望了一眼,苏如绘抱着瓶子却没继续检查,而是沉思了一下,叹了口气,对秀婉道:“这里暂时不用伺候,你带她们下去。”

秀婉道:“是!”飞鸥和白鹭都是如蒙大赦,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内室再次只剩丹朱和苏如绘,苏如绘这才对丹朱解释道:“那两个宫女已经快到年纪,一心想着要出宫的,这宫里的事情自是希望知道的越少越好,因此刚才见她拿起这瓶子后脸色不对,不仅不与我说,反而想把瓶子往外抱,我就晓得会有事,念她虽然不想沾事,倒还有这份瞒着我悄悄去料理的心,就让她们装这个糊涂吧。”

丹朱急道:“这瓶子淑妃娘娘送来后,我拿出来粗粗看了一眼,觉着不合适,所以今儿特来寻姐姐,可是动也没动过!”

“你放心。”苏如绘嘴角一撇,“你是什么人我清楚的很,刚才还在与你说呢,贵妃娘娘和德妃娘娘交好,咱们寿礼上要注意,莫让两位娘娘因此伤了情份,这会难道我还会为这般明显的栽赃怀疑于你吗?”

“如绘姐姐,难道淑妃娘娘她早就猜到我会来寻你帮忙,然后你为了帮我,必定另寻他物代替,同时把花王瓶留下免得我为难?”丹朱瞬间想通,惊得以帕掩嘴,瞪大了眼睛!

苏如绘却是很冷静:“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不过看来我运气不错,这瓶子才放在这里没多久,就被飞鸥撞破!”说话的时候,她已经把瓶子里外看了一遍,并未发现什么地方不好,皱眉道,“奇怪,这到底是哪里不对?飞鸥一向打理着小厨房,是个慎重人,她方才要拿出去,必定有异…”

丹朱在旁边看着,急得团团转,忍不住伸手道:“如绘姐姐,让我看看罢!”说着手刚一搭上瓶身,忽然呀了一声,“难道是这里?”

苏如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正是上面的花蕊之处,伸手一摸,果然有些凹凸不平,这只缠枝牡丹花王瓶通身光滑,只有几处花蕊是有起伏的,苏如绘几次摸过都没在意,谁知丹朱因她把瓶子横抱着,这一摸却摸对了。

深浅鹅黄之色调出的花蕊显得娇嫩无比,色调的应用之间巧妙的使人几乎看不出这起伏,更不用说内中秘密,却是要将瓶身横卧才能感觉出来。

苏如绘拿过一方锦帕,垫在桌上,把瓶身横放,和丹朱一起伸手感受着五处花蕊:“…是字!”

“庚寅…二月…十七…辰巳之交?”两人接替念出这几个字,第五处花蕊,亦是瓶身最大的一朵,乃是花王之王,却不是文字,而是一个极为复杂的图案,两人摸了半晌也不能确定,苏如绘干脆旁到一边飞快的研了一盒墨,这时候两人都感到事情不小,手脚飞快,拿过一张宣纸,和未动过的紫毫,将墨汁涂满了那花蕊,把宣纸小心贴上去,再取下来看时,却是个谁也不认识的图形。

丹朱喃喃道:“这是个什么?难道是这瓶子成胚的日子,还是…还是纪念什么时候吗?”

“不对!”苏如摇头,“今年是甲辰!这花王瓶乃这几年才兴出的,瓶上的画也是近年时兴的风格,何况你瞧此瓶可像是出来了十几年的模样…等等,二月十七?!”见苏如绘倒抽一口冷气,丹朱一怔:“这日子…”

两人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是楚王寿辰!”

“辰巳之交,如绘姐姐,楚王诞生的时辰可是这会?”丹朱低叫一声,“这图案…”

两人手都有些发抖:“…巫蛊咒术!”

“快烧了它!”苏如绘也顾不得去看时候还有时间,一把翻出火石,幸亏如今天冷,秀婉惟恐苏如绘冻到,早早预备了炭盆放进来,若是冷了可以随时点起来,就在炭盆里把拓了印的宣纸烧掉,大冷的天里两个人都是惊出一身汗。

丹朱颤抖着嘴唇道:“这…这…淑妃娘娘她…”

“应该不关淑妃的事!”苏如绘好歹年长两岁,素日也镇定的多,定了定神,盯着这花瓶道,“花王瓶是淑妃送给你的,这事又不是什么秘密,淑妃怎么会做这样的蠢事?”

“难道不是为了陷害如绘姐姐吗?”淑妃平时待丹朱一向很好,丹朱也不忍心被对方利用,这会心神大乱,反而想到了坏的地方去,“淑妃娘娘知道丹朱无人可求,只能到姐姐这里来想办法,姐姐拿其他东西顶了这只不合宜的花王瓶,丹朱自不肯再拿走,因着上回…上回太后口谕,虽然还没下明旨,可是六宫差不多都知道了,回头必会觉得姐姐…姐姐因无望而怨恨,诅咒楚王,这…”

苏如绘深吸了口气:“你糊涂了!这诅咒是事先做好了瓷胚烧出来便如此,要不是刚才飞鸥…难道我接了这个瓶子还能动手脚成这样不成?”

丹朱总算定了定心,随即疑惑道:“既然淑妃娘娘没有借我之手害姐姐的心,难道淑妃娘娘那里就没查出来吗?”

“如今皇后抱恙,贵妃安胎,又临近年关,宫务全部压在了淑妃娘娘身上,再加上…”苏如绘皱了皱眉,到底没把秋狄觐见的事情与丹朱说,含糊了过去,道,“淑妃娘娘怕是忙得团团转,总有疏忽的地方!”

皇后虽然被太后吩咐了回未央宫养病,可是到底是正宫原配,又是一进宫就掌着宫权到现在的,根基之深,非数日之功,淑妃虽然外家势大,到底是从长泰廿六年后才逐渐分理宫务,位份,时间,都迟了皇后一大步,如今总算盼到皇后因事获斥,暂时失了宫权,太后又没另选一个人出来,正是抓紧时间大权独揽的时候,可也是淑妃运气不好,偏偏赶上宫里事情最多的时候。

年关、从贵妃到佳丽纷纷坐胎,前两日又添了个徐宝林,还有行宫里代替慧妃的景妃,澂嫔移宫,四皇子甘美迁居嘉木宫的准备,唯一的公主荣寿的安置照料,以及太后的身子,太子明春的选妃,暗地里,还有秋狄入觐,沈家有想法,自是不能放过…这许多事情乍然堆积下来,饶是沈纯门阀出身,打理事务着实有几分能耐,也不禁忙得头晕眼花。

反而是皇后,看似被太后斥责失权,整日闭着未央宫门不出,连妃嫔请安都推给了淑妃,却可趁着清闲,仔细盘算安排。淑妃千防万防,到底漏着,出了这么大个漏子!

若不是飞鸥方才拿起来时恰好摸到了符咒图案,她是宫里老人,对这些可比丹朱和苏如绘了解得多,加上此事事关重大,一时没绷住乱了心神,叫苏如绘看出,此事一旦发作,也不知道会牵累到什么程度!

苏如绘觉得寒意缠身,她正要说出自己的看法。

“难道是皇后娘娘?”静悄悄的内室里,丹朱脱口而出!

第二百七十九章 显盛郡君

往日里的今天,长泰都会赐宴西福宫,召众妃齐为贵妃祝的,今年因为贵妃有孕,要着意保胎的缘故,所以只有近年得宠的妃子才列席,上回苏如绘在兰秋宫里见过的阮采女之类都未到。

此外,慧妃因孕吐厉害、崔佳丽身份不够,徐宝林才足月还不稳妥,各自都只遣了身边大宫女送了礼来,婉转解释缘故。霍贵妃正愁着人多她没精神应付,也怕那些人在自己这里人多挤着了一则自己担责任,二则也不吉利,所以不但不怪罪,反而着念心亲自各处去回礼。

正如苏如绘所料,霍贵妃精神不济,她们到得西福宫,代贵妃在殿里招呼的却是德妃与敏丽夫人。不过敏丽夫人到底性.子安静,几乎都是德妃忙碌着,只有德妃顾不上时她才过去搭把手,看着倒是老实厚道的模样。

苏如绘和丹朱这时候早已经收拾得面色不漏,进殿后向众妃请了安,因苏如绘从前很来过几回西福宫,又有甘然的缘故,所以念梦亲自过来应付,苏如绘便惊讶道:“姑姑怎么在这里?贵妃娘娘身边呢?”

这话配着脸上的惊讶无不说明了苏如绘对贵妃的关心以及肯定念梦在西福宫的地位,念梦顿时笑意盈盈的接口道:“苏家小姐说的,奴婢怎么敢当?”下句才是回答,“宣国夫人和显盛郡君带着小公子过来了,正在内室陪着娘娘说话,小姐和郡主可要过去一起?”

“多谢姑姑,只是宣国夫人难得才能见娘娘一回,显盛郡君似乎还是头回进宫,又有小公子在,正是娘娘享受天伦的时候,我们又怎么好去打扰?”苏如绘轻笑道。

念梦便笑着说道:“宣国夫人与显盛郡君是宫门才开就到了的,已经说了会话了,这会正在陪娘娘逗着小公子,郡主和小姐来得早,如今人还没到全,其他小姐们都不在呢,在这里坐着怪冷清的,而且今儿娘娘精神还好,郡主和小姐不如也过去说说笑笑?就当帮着奴婢们哄娘娘开怀罢。”

“既然这样,那请姑姑带路吧,丹朱还没去过贵妃内室呢。”丹朱见状,开口答应下来,苏如绘唇齿欲动,眉宇间掠过了一丝轻愁,随即默不作声的跟了上去。

霍贵妃的内室,苏如绘自是进来过的,长泰甚爱贵妃,西福宫的寝殿自然什么东西都是最好的,大约怕怀着孕被冻到的缘故,这时候寝殿已经烧起地龙,苏如绘和丹朱各自解下狐裘交给门口的小宫女才进去。

但觉扑面一阵暖风,犹如春时忽至。沉香窗格下,放了一张乌木矮榻,榻上铺了厚实的皮裘,霍贵妃今儿虽是寿辰,却只穿着简单的浅蓝色宫装,肤如凝脂,乌漆漆的长发用一支样式简略的黛檀钗挽了个抛家髻,若非耳上一双拇指大小的东珠彰显身份,委实不似一国之贵妃。

贵妃的身孕已经显怀,因此殿中尽管温暖如春,身上还是盖了条薄被,她一只手也不时下意识的护在身前。榻后的软垫上,跪了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宫女拿着包了缎子的美人锤,轻轻替她锤着腿。

榻下面放了三四个绣凳,已经有两个坐了人,宣国夫人是苏如绘和丹朱都见过的,另一个穿着郡君礼服的年轻夫人想必就是显盛郡君邓氏了。此刻三个人包括四周伺候的宫女丫鬟,目光都集中在了榻边。

那是个年约六七岁模样的男孩儿,生得唇红齿白,极为惹人喜爱,尤其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显然身子骨不错。男孩儿被穿着一身大红衣袍,上面还用金线绣着意喻子孙昌盛的菖蒲、葡萄,眉心点了一点朱砂,越发衬托出白皙的肌肤、漆黑的眉毛瞳孔,他靠在了霍贵妃身旁,却不畏惧,手里拿着一个贵妃给他的石榴摸着,不时抬起头来与贵妃说几句话,间或甜甜一笑,显得很是可爱。

霍贵妃口角含笑的望着他,眼神温柔,犹如春水,使看到的人都忍不住放松下来。

苏如绘和丹朱早就听念梦提到小公子,一看这男孩儿就知道应是显盛郡君所出、霍家至今唯一的嫡孙也是唯一的孙儿霍辉了。

看到苏如绘和丹朱进来向贵妃行礼,宣国夫人与显盛郡君忙站起身避开,因宣国夫人是正一品诰命,所以霍贵妃说了免礼后,苏如绘和丹朱又向宣国夫人欠了欠身,宣国夫人逢着年节都会进宫,女儿又是贵妃,对宫里情形自是清楚的,对两人都不敢怠慢,含笑道:“郡主和小姐可是折煞老身了!”

“夫人哪里的话。”两人笑吟吟的客气了一句,看到显盛郡君却有些尴尬了,其实霍长青自康悦郡主去世后,便上表辞官至今,按制,郡君乃四品官吏的妻母方可册封,霍长青辞官前倒是个正经的四品实职,但致仕后却是没这个资格的。

显盛郡君的册封,说起来还是太师为儿媳讨的,那是霍辉出生后,太师私下求见太后,道邓氏出身不高,又是庶女,也没个同母的兄弟,太师膝下也只得霍长青一子,担心自己年已衰老,百年后孙儿既无祖荫,又无外家扶持,将来在显贵林立的帝都吃了亏,因此为儿媳求了一个郡君的诰封。这样邓氏在娘家也受重视和笼络些,就算将来太师去世,霍长青依旧不入仕途,霍辉有个正经诰封的母亲,总能够得些庇护。

霍德一生为国,即使女儿贵为贵妃,深得帝宠,可也从来没有徇私过,甚至对于长泰特别宠爱贵妃还多次劝戒,这么多年来头回开口,诰封虽然有份例,但霍家和皇家都不缺那些,不过是太后下道懿旨的事情,还特意择了显盛二字为诰号,但显盛郡君虽然是太后亲封的诰命,却极为低调,霍辉如今算算年纪都七岁了,苏如绘还是头回看到她进宫。

两人之中,苏如绘的出身虽然高,本身却无品无级,丹朱可是正经的一国郡主,藩王嫡女的郡主又和柔淑那样的庶女册封的郡主是不一样的,乃是正二品,庶女所册郡主,虽然叫起来一样,却要低了一等。因此丹朱向宣国夫人行礼,宣国夫人自是可受,到了显盛郡君这里,却是苏如绘向郡君行礼,郡君给郡主请安。

忙碌半晌才礼毕,却听一个清脆响亮的童声道:“霍辉祝郡主安!”却见红衣男童一本正经的高举双手,在身前作揖,长身弯下,大大黑黑的眼睛还带着丝好奇看着丹朱。

丹朱曾与甘沛关系不错,后者幼时,丹朱虽也长不了几岁,却时常哄着他,此刻看到霍辉自是十分喜欢,不由自主解下身上的一块紫玉给他做见面礼。霍辉丝毫不怯,也不用宣国夫人与显盛郡君提点,大大方方接过了,再伶俐道谢,复向苏如绘行礼致意。

苏如绘喜他大方得体,很有太师嫡孙风范,抿嘴一笑,还了半个礼,看看身上都是些女孩儿的装束,也只得学丹朱解下玉佩与他。这回霍辉接过,谢到一半,却咦了一声,举到宣国夫人面前:“祖母,这…”

苏如绘今儿配衣裳的玉佩,是块婴孩手掌大小的黄玉,阴刻着山水,匠人手艺巧妙,间有几丝杂色,皆被用进山水之中,反而浑然天成。霍辉年纪虽然小,却是知道此时黄色乃皇室用色,黄玉又有帝石之说,故此不像紫玉那样干脆的接下去。

看到这一幕,寝殿里的人都赞这孩子小小年纪却谨慎伶俐,不等宣国夫人开口,苏如绘自己先笑道:“小公子莫要担心,此玉还算不上帝髓,不过是金满玉,你尽管收下就是。”

大雍最好的黄玉产自梧州,黄玉又号称玉髓,其中品相质地最上成的被称为帝髓,意喻它之珍贵犹如帝王,又因帝髓素来稀少,一旦产出,皆是进贡皇室。帝髓下为相髓,然后才是金满玉,这块黄玉其他地方都好,就是那三处杂色,分别被匠人当成了云团和树梢,但在原石时就被估成了金满玉一级,倒确实没什么好忌讳的,否则苏如绘虽然是女子,也不会佩出来的。

霍辉这才认真谢了,刚才霍贵妃给他的石榴在行礼时就被他放在一旁,此刻他把紫玉收进怀里,一手抓着石榴,另一只手缩在袖子里,显然摸着这块黄玉,很是喜欢。

丹朱一向温文,自不会因此责怪或取笑他,却是显盛郡君暗自瞪了他一眼,霍辉忙吐了吐舌头,这才把黄玉也揣进怀中。

霍贵妃叫苏如绘和丹朱也都坐了,笑道:“你们这两个孩子来得倒早!这冷的天,怎也不多睡一会?”